艾諾拉無疑是喧鬧的電影,開頭是俄羅斯富少愛上脫衣舞孃的當代成人童話,然而門不當戶不對的衝突得是必然,只是怎知愛人率先落跑,後半竟成了穿梭城市與日夜的極限尋人大縱走。當虛假的承諾成了不再營業的遊樂園,灰姑娘的童話在現實歡場怎麼會成真?
電影裡,不停歇的派對與酒精吹起了當代仙杜瑞拉的夢幻泡泡,卻又用了更長時間的夜晚奔走將其打碎。而西恩貝克早已預言,預言在兩人結婚時穿越的拱廊,天頂的煙火終究是虛幻的投影;預言也在那場以為將迎向新的未來的跨年派對,擁亂的客廳裡,一邊是調侃著艾諾拉的伊凡友人們,另一邊則有人跳上了沙發,保鏢對那個賓客說:「這裡不是你該站的地方」。
是的,新婚的歡慶是假象,而富少的豪宅也不是艾諾拉該站的地方,但她還是相信了四克拉的鑽戒之夢。起初她也是不信的——畢竟伊凡求婚的那顆鏡頭,只有側拍全身躺下的艾諾拉,壓根見不著男人的臉,直到特寫了伊凡的表情、他允諾了更昂貴的鑽戒,那個當下,艾諾拉選擇認認真真的相信,相信她能夠因此如指尖上的鑲鑽蝴蝶一樣美麗而自由。
不過你我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場錯付,艾諾拉花了非常大的力氣抵抗,抵抗她不想要的階級和人生,電影花了多少的篇幅與音量在那幾場客廳裡她與三個男人對抗的戲,你就知道這女孩是多拼了命。可夢終究是得醒,於是電影後半段四人找尋落跑新郎的路程中,他們把糖果店的糖果罐打碎了,也將餐廳的音樂暫停了,還賞了托羅斯一齣在國旗前的短講,說教美國資本社會的迷失與虛假。
當艾諾拉最後一次離開HQ前,她在門口揣打同事鑽石,當下,鑽石像是艾諾拉自己,而她從頭到尾都在對身為脫衣舞孃的自己扭打和扇巴掌,她深知沒有蝴蝶也沒有自由,即使外表是一身鑲鑽美甲、髮絲的裝飾和臉上的亮粉,她都明白自己不是閃亮的艾諾拉,所以不著痕跡的藏起了那個別有寓意的名字。
抵抗的過程吵鬧至極,於是真正的悲傷只在寧靜時被聽見。女孩從賭城回到紐約、終於在飛機上睡著的時候,第一次觀眾聽見了哭聲,從背後座位的嬰兒傳來。而第二次,最後那顆很長很長、長到近乎與整部電影的節奏脫軌的鏡頭,我們真正聽到艾諾拉哭了出來,她拿到了這場夢的殘餘——那顆閃閃發光的鑽戒。
喧鬧了大半場電影,最後在皚皚大雪下的車內停歇了霓虹,結尾好的不像話,形式收斂但情緒卻承接了整個故事的重量。走向套路又再顛覆,西恩貝克同樣用他獨特的方式「關愛」社會角落裡的人,給一場資本社會的大夢綺想又直面其剝奪,也如火紅大箭男一樣,故事裡的爛男人投射的是美俄大帝國中的懦弱無能、家長式作法的政權、也充斥著價值的對撞,甚至或多或少還帶有國家關係的比擬,以及外交上國際承諾的諷刺和不信任——至少亞美尼亞教父與俄國富人之間,那友好與服從並行的設定,已反映了現實之況。
總之,艾諾拉的劇情安排精妙有趣至極,後半的每一處轉折都值得觀眾鼓掌歡呼,雖然有些五光十色過頭,但它現實、美麗又殘忍,也留下了可宣洩之處的溫暖,而重看之後更是確定,艾諾拉絕對是近期我最喜歡、最心疼、最欽慕與同理的角色,太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