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凝
1 weeks ago
讀完 #巴別塔學院 之後再讀作者的新作 #黃色臉孔 ,感到驚喜!《巴》像刺激的奇幻電影,看完爽過之後,問題似都有了定案。《黃》則是一部節奏明快、充滿巧思和黑色幽默的恐怖片(!),而結束後要思考的還有很多。
「雅典娜總是覺得她的所做所為是種天賦,是將創傷去蕪存菁,變成某種永恆的事物,給我你的傷痕和痛苦吧,她這麼告訴我們,而我會還給你鑽石。」
知道雅典娜生前所作所為後,這段讓我毛骨悚然
我不得不思考,到底如何書寫他人的苦難,才是符合道德的?
著名作家白先勇被譽為「研悲情為金粉的丹青妙手」。他筆下的眾多同志角色,相信也是真實人物的化身。文字能感動他人、或讓對方感受到被同理,有否反映作者內心的憐憫,抑或寫作技巧精湛就能做到?
#讀嘛讀嘛 有關雅典娜書寫他人的故事情節(含劇透)+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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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凝
1 weeks ago
書中第一個雅典娜從他人苦難中取材的例子,是她和敍事者在博物館遇上的韓國老兵:
思凝
1 weeks ago
還有人發文講了一個故事,竟然和我跟雅典娜一起去美國國家歷史博物館的回憶離奇地相似:我曾經去參加過某個活動,她在那邊訪問韓戰的老兵,並用一台小小的錄音機錄下他們說的一切,她的故事〈朝鮮降落傘〉於六個月後出版,而大家都將這個故事,譽為對於當年的韓戰戰俘更為忠實的描述,但我總是覺得有哪邊怪怪的。這感覺就像她是從那些老兵的口中直接拉出文字,寫到紙上,然後再假裝成是自己的東西,沒有任何來源提及,也沒有任何致謝,她讓這聽起來彷彿全都是她自己想出來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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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凝
1 weeks ago
把韓國老兵的口述當成自己想像出來的內容投稿,又沒有半句致謝,顯然是不正當的抄襲行為。然而,補上區區一句致謝或資料來源,是否就不再是抄襲、是正當的呢?不是的話,正當的界線到底在哪?
思凝
1 weeks ago
韓國老兵本人是不大可能自己出書的。但弱勢少數在社會中,的確有被看見的需要。不是每個人都能寫,於是文筆優秀的寫作者就成了被寄托希望的代言人——因此,茱恩(補完並以自己名義)出版〈最後的前線〉後,受到華人社會的歡迎:
思凝
1 weeks ago
「我以前都會跟學校的所有小孩說,我叔叔打過一戰哦,那時我覺得超酷的!我叔叔耶,戰爭英雄!但沒半個人相信我,他們說中國又沒參加一戰。」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我被這個舉動嚇得不輕,只好由著他,「妳比較懂,謝謝妳。」他的雙眼濕潤、晶瑩閃耀,「謝謝妳說出這個故事。」
我鼻子一酸,有股突如其來的衝動想要放聲大哭,蘇珊已經起身去別桌聊天了,而這是唯一給了我勇氣的理由,使我說出接下來說的話。
「我也不知道,」我囁嚅道,「說實話,李先生,我不知道若要講述這個故事,我是不是適合的人選。」
「妳再適合不過了,」他說,「我們需要妳。我的英文啊沒有這麼好,妳們這一代英文非常好,可以告訴他們我們的故事,確保他們記得我們。」他點了點頭,一臉堅決,「沒錯,確保他們記得我們。」
思凝
1 weeks ago
自交稿以來第一次,我感受到一股深刻的羞恥襲來,這並不是我的歷史、我的遺產,這也不是我所屬的社群,我是個局外人,竟然在錯誤虛偽的理由之下,沐浴在他們的愛之中。應該要是雅典娜坐在這裡才對,對這些人微笑,幫他們簽書,並傾聽她長輩們的故事。
思凝
1 weeks ago
書中關於雅典娜對歷史傷痛的書寫,大概就是這幾個段落。

到了故事中後段,讀者才會發現雅典娜曾對茱恩做過非常過分的事——在大學第一年,茱恩曾與一位學長有過創傷的初次性經驗,她在不確定自己是否算被強暴的困惑和恐懼之中,忍不住找了只相識沒三個月的雅典娜當聆聽者:
思凝
1 weeks ago
或許,我心想,我分享的事情這麼嚴重,因而已經扼殺了一段才剛萌芽的真正友誼,親密是有分適當程度的,至少要認識三個月,否則不能突然就講出「我覺得我被強暴了,但我也不真的確定」這種話。
思凝
1 weeks ago
不久之後,茱恩就發現,她說的話被雅典娜寫作故事拿去投稿:
思凝
1 weeks ago
但接著雅典娜的第一篇短篇故事,刊在耶魯其中一本非主流文學雜誌上,那本雜誌還頗為有名,叫作《銜尾蛇》,這可是件大事,從來沒有大一生能成功登上《銜尾蛇》,不過這並不完全是我的文字,只是我的感受,我所有困惑又糾結的想法,以一種清楚俐落、輕描淡寫,卻又足夠複雜細緻的風格表達出來,而我當時還沒有這種文筆可以達成。
而最糟糕的部分,是我並不確定,主角敘述道,我真的無法分辨我是不是被強暴了、還是我自己想要的、是否真的有發生任何事、我是不是很高興什麼事也沒發生、或是我是否希望真的有事發生,這樣我才能與眾不同,變得比實際上還更重要。我雙腿之間的那個地方是個闕漏,沒有記憶、沒有羞恥、沒有痛苦,一切就這麼消失了,而我不知道該拿這空白怎麼辦。
思凝
1 weeks ago
也許那是個巧合吧。我們只是渺小又脆弱的大一女孩,身在一間非常大的大學裡,這種事情總是會發生,大家都知道,我的故事並不特別,而且,事實上,還徹頭徹尾平淡無奇。並不是每個女生都有個強暴故事,但幾乎所有女生都有個「我不確定,我不喜歡那樣,但我也不能真的把那叫作強暴」的故事。
思凝
1 weeks ago
然而,我卻無法忽略我在描述我的痛苦時使用的措辭,跟雅典娜在她故事裡運用的文字,兩者之間的相似性,我沒辦法將雅典娜的文筆和那段回憶切割,當時我在哽咽及啜泣間,向她傾吐我心底所有黑暗又醜陋的事物,而她一邊同情地眨著她的棕色大眼。
思凝
1 weeks ago
雅典娜在沒有詢問過茱恩的情況下,發表了裸露茱恩創傷的文字,這顯然是有問題的。但是,假設雅典娜寫完文章之後有主動詢問茱恩,並尊重她不想發表的意願,是不是就沒問題了?若然作出了足夠的細節改動或修飾,像林奕含記述餅乾、曉奇等女生被狼師性侵的經歷,那是否還需要詢問?
思凝
1 weeks ago
最後,茱恩發現,雅典娜也會擅自把男友的舉措當成素材般寫作:
思凝
1 weeks ago
「她也從我這裡偷東西啊,」傑夫說,「隨時隨地都是。」
我震驚不已,「你是說你的故事也——」
「不是,我的意思是,聽著,這很複雜啦。」他四下張望,彷彿擔心有人會偷聽到似的,然後他深吸一口氣,「這比較像是,好啦,聽著,我舉個例子。所以說我們會吵架,對吧?吵一些蠢事,像是她的狗過敏,還是共同管理財產什麼的,總之,那時候這些事好像都很重要似的,然後我就會狗急跳牆亂喊,就一些很脆弱的話,結果下個月卻發現一字一句全都原封不動出現在某個短篇故事裡。有時候,我們吵架時,她會給我一個冷酷至極的瞇眼表情,我認得這種表情,因為這就是她替小說場景打草稿時,會露出的表情,簡直一模一樣。
思凝
1 weeks ago
而且在我們交往期間,我也永遠都分不出她是不是真正在場,或者這整件事對她來說,都只是某種上演中的故事而已,還有她之所以有那些言行舉止,是否都只是為了想記下我的反應。我覺得我好像快被逼瘋了。」他手指大力壓著鼻樑,「有時候她會說些讓我很沮喪的話,或是問我曾經歷過的事情,而隨著時間經過,我滿腦子都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她在挖掘我,把我當成什麼寫作素材一樣。」
思凝
1 weeks ago
故事到了這裡,讀者肯定覺得雅典娜絕非善類,但是,又不能否定她的寫作具有價值。要是她把所有該做的門面功夫(對韓國老兵致者,列明出處,詢問所有受訪者/被書寫的人的意願)都做了,這樣寫是否就恰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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