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媞．懷特帶領著旅客們更加往岸邊海冰的方向前行，在靠近冰川處的位置雖然是冬季，但依然可以看見一些連通海水冰上裂縫，偶爾還會有幾個供海豹換氣用的不規則圓形的冰洞，艾米媞讓大家小心的探索，畢竟這冰洞與縫要是一個不小心失足了，掉下去的可不知是深或淺。 帕迪行走在海冰上是顯得每一腳步都挺小心翼翼的，雖說冬季海冰不容易崩裂，但怎麼說在這樣的環境下之下會發生什麼意外也說不定，況進冰封的海冰是一整片的雪白色，可不是以往看到冰塊的透明，對於踩在腳下的冰層是薄是厚那可是完全看不出來狀況的。 白色的冰面上四處散落著一隻一隻懶洋洋臥躺著的深色海豹，相較於其他品種的海豹，以魚、魷魚和磷蝦為食的威德爾海豹顯得性行溫馴的多，懶洋洋地躺在那而任由旅客在他們之間穿梭，許是倚仗著在南極冰面上沒有獵捕者的底氣。
也許是習慣於人類的存在了吧，畢竟在牠們這裡的棲息地旁邊就一座被車子拉著的兩個像個紅色貨箱的臨時南極科學考察站，有幾位科研人員就居住在這裡，觀察研究著這一群體的威德爾海豹的繁殖期，可能還會有些海洋學家利用威德爾海豹打出來的冰洞來對海洋生態環境進行研究。 畢竟要在南極的冰層打出孔洞相對來說是艱鉅無比的任務，在科研人員的眼中威德爾海豹就是一群打洞專家與海洋學家的有力助手，四處打出的冰洞可以協助他們採樣並研究，況且牠們的脾性又是相對的溫馴——簡直就是最棒的海豹了。 不過越是靠近便可以越是感覺到威德爾海豹的巨大，畢竟牠們的雌性可是有足足三米長，帕迪還不敢太過於靠近，而是在外邊慢慢逛著，看著懶洋洋的海豹躺著......也許是在曬太陽吧？
忽地，帕迪停下了腳步。 他摸摸耳朵處，他總感覺好像聽見了什麼。 那聽起來就像是......鳥叫？ 婉轉又動聽，至少那聽起來不太像是會出現在南極的鳥類叫聲，滴滴啾啾著，帕迪不由將罩住耳朵的雷鋒帽的帽耳往上扳了扳，沒有了保暖毛物的阻絕，那聲音便是越發的明顯——正確來說，來自於腳下的冰層。 什麼樣的聲音可以穿過冰層讓上面的人聽見呢？ 腳下的冰層肯定很薄。 
這個事實讓帕迪感覺有些不安，但一時間他又經不住好奇那婉轉的音調——那聲音，莫不是威德爾海豹的叫聲吧？ 他沒有印象聽過威德爾海豹的叫聲是什麼樣的介紹，畢竟一般的介紹大多都是介紹其習性，特徵，繁殖等等狀況，很少會介紹牠們的聲音，他不由自主地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地趴在冰面上，想要聽個仔細。 在水底，海豹也像鯨豚那樣透過像唱歌一樣的叫聲來溝通的嗎？如果是，那他們現在正在說些什麼呢？ 好奇心戰勝了對於腳下冰層很薄的事實帶來的危機感。 莫怪人們總說好奇心殺死貓。 
陳威廉看過海豹游泳。
在一個商場裡的水族館、一層樓高的水池裡。
隔著厚厚玻璃缸，那裡面貧瘠的只剩下水，四方的空間裡有塊塑料製的浮冰裝飾。明明是很肥碩的身軀，卻在水裡輕柔和緩地載浮載沉，上上下下無聲地兜圈子，然而，牠看起來並不痛苦，反而顯得很怡然自得，彷彿這輩子這麼活已經足夠了。
但等到了南極，他才知道，擁有一整片冰洋的海豹怡然自得是什麼樣——一整片無垠的冰洋，成年海豹仰著肚皮，鰭狀四肢往上彎曲，身體像彎彎的香蕉，懶洋洋地躺在冰面上，偶爾抖抖身體或前肢，享受著珍貴的日照，完全沉浸在這片寧靜裡。幾隻毛茸茸的小海豹緊挨在旁，翻來覆去地玩耍。有隻小海豹試圖模仿，嘗試把肚皮朝上，結果不小心翻了個圈，笨拙得讓人忍俊不禁。
一切都是如此清晰而鮮活的流動。
後來陳威廉甚至用不上艾米緹給大家準備的單筒望遠鏡，這麼近的距離，他完全不需要。
冰洋上的一切都是那麼具體，彷彿觸手可及。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距離自己幾步開外有個男人趴在冰層上，耳朵貼近冰面，似乎在聆聽著什麼。這樣奇怪的動作讓陳威廉納悶地皺眉，看了好半晌才走近了些。
這樣的大冷天，趴在冰上？這人看起來怪得很。
「請問你在做什麼呢？」陳威廉終於忍不住發問，嗓音裡帶著一絲探究。
他聽見了腳步聲。 但那真的是腳步聲嗎？ 帕迪抱著懷疑，仍舊專注地聽著冰面下的聲響，除了腳步聲，裡頭仍然細微的傳來鳴叫般的優美，就好像那出聲之物悠游的遠離了些——直到一道男嗓的響起，他才確定了那的確是腳步聲。 帕迪抬頭望向了出聲之人，卻有些微的一愣，他稍早的時候才因為那蜜月團的小夫妻而想起這青年了，沒想到現在卻撞上了，該說是意外或是不意外嗎？帕迪不由微微一笑，但趴在地上跟人說話總是奇怪的，因此他調整為蹲姿後這才開口。 「我聽見了挺奇妙的聲音，我猜想那應該是威德爾海豹在水裡的叫聲。」 帕迪溫聲道著，而這時候那優美的呼喚又再度從冰下傳出，由細微慢慢地放大至冰面上可聞，帶著幾分驚喜，帕迪笑問：「你聽見了嗎？」說著，人又不由自主地往冰面趴下去細細聽。
「這是海豹的叫聲？」目光隨著男人的動作向冰面掃去，陳威廉順著男人的話頭重複了一遍。對方口中的「奇妙」一詞在他腦海中來來回回，勾起了人心底某種微妙的好奇（大概也是種共性）。他蹲下身來下，稍稍低下頭，學著男人試著靠近冰面，想要感受這位陌生朋友口中的奇妙聲音——
儘管風與雪還有浪濤聲並未間斷，在耳朵貼緊冰面後，冰層之下的聲響似乎變得格外明晰起來，滴溜滴溜，陳威廉很難用什麼擬聲來準確形容。
「……我聽到了。」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輕放緩，彷彿怕驚擾。這與他之前在水族館裡見到的那些封閉空間中的海豹完全不同。
「這還真是奇妙。」陳威廉輕聲感嘆，眼中帶著驚訝和與男人掌握冰層下秘密的共鳴：「我真的聽到了。」
老天，他本以為對方是在開玩笑，或者只是某種無聊的消遣，原來這些胖傢伙是這麼叫的。
「您是怎麼發現的呢？」耳朵被冰面凍了一會兒，又冰又麻。
「是阿，我也是聽了一陣子後才反應過來這應該是他們的叫聲。」 有人與自己分享了這新奇的發現而不由升起一股愉快地共感，帕迪笑彎了琥珀色的眼睛，道：「我剛剛路過這裡的時候就聽見冰下隱約傳來的奇妙聲音，後來才想起來在介紹裡有說過威德爾海豹習慣在冰層底下的水域活動，時不時地透過冰縫或是冰洞出來呼吸，這才猜想這應該就是威德爾海豹的叫聲了。」 「而且這裡的冰層似乎也是特別薄，所以才讓聲音這麼明顯的吧？」 說著，帕迪的眉微微挑了一下，他似乎聽見窸窸窣窣地像是有什麼東西拖行過冰面的奇怪聲音......在這麼想著的同時，忽然腳底板一重，嚇了他一跳，支起上半身向後看去——
便看到了有兩隻不大的威德爾海豹的寶寶睜著一雙濕漉漉的像是小狗的圓黑眼睛看著自己，而身旁那青年的腳上也有一隻正在爬上他的小腿，而自己腳上這隻也不遑多讓的攀爬了起來，看著是帕迪忍不住失笑，乾脆放鬆的側臥著，讓小海豹可以爬也讓自己可以方便看清楚狀況。 「看來我們有了兩位小客人了。」 基於南極公約之下，他們不能夠主動去碰觸海豹，當然不能將牠們推走，只能讓牠們爬得高興或待得高興後自行離去了。 「我們現在只能待著了。」 帕迪望向對方笑道：「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呢？我是帕迪．尼爾森，請叫我帕迪就可以了。」
「他們的叫聲......相當特別，我以為像他們這樣的生物，叫聲會更加的......Hmm......獅子或老虎吼叫之類的。」陳威廉又伏地聽了聽，這次他整個人貼在冰面上，一邊聽著男人解釋，一邊是冰層下的動靜，盡其所能去形容他以為的海豹該怎麼叫。
「您懂的真多，我剛發現自己的才疏學淺。」他笑起來，眼尾擠出細小的摺子，中和了他高大外貌給人帶來的壓迫感。
「不過如果是冰層薄......」陳威廉從男人的話裡意識到也許他們倆同在這冰層上也許是有危險的，中文有句成語叫如履薄冰，他正想提醒對方，卻從對方的表情裡體會到不對勁，他跟著回頭——
『啪嗒！』
那是一隻奮力一趴之後往他腿上爬的小海豹。
「噢......我的老天爺！不可以，噓噓噓——」陳威廉舉著兩隻手（他發誓他不是想出拳），做著投降的手勢，手足無措地發出噓聲想溝通（？），無果後只好失笑地躺了下來，與身旁的男人對望，又抬頭看了眼自己腿上的小海豹，這傢伙還在奮力地往他胸口爬。「牠們怎麼......？是因為我們躺在這，所以牠們覺得我們是想一起曬太陽嗎？」
不過小海豹的心思誰懂呢？現在他們只能一同躺下來好好享受一番南極的太陽了。
「看來是這樣的。」陳威廉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卻挺愉快的，他小心翼翼怕摔著小海豹的朝帕迪伸手想握握，並且自我介紹：「我是威廉 陳，從台灣來的，很高興......一起躺在這裡曬太陽，帕迪。」
通常會說很高興認識你，不過他與帕迪的初次見面就不是個正常的開場，所以自我介紹的開場白當然也要很特別才行。
「我先說，其實上次看企鵝的時候，我也是躺著看的。」回想起看企鵝時的感受，陳威廉的臉上有幾分無奈幾分笑意，「我踩企鵝屎滑倒了，覺得有點丟臉就那麼躺著，然後所有企鵝都圍上來了。」
相較於帕迪的淡定，或許是因為他從小就在動物園走動的關係，他並不陌生與動物接觸，更何況是素有溫馴名稱的威德爾海豹——陳威廉的反應明顯大多了，甚至於有些許慌張，這讓帕迪看的是忍不住嘴角笑意不斷，但有誰可以反抗可愛的小海豹呢？（就算沒有南極公約） 「我很高興今天有機會跟你一起在這裡曬太陽。」 看著對方無奈地敗下陣來的模樣，帕迪輕笑出聲，很是愉悅伸出手來與對方交握的晃了晃，「我來自美國，威廉是你的英文名子嗎？」印象中亞洲的名子都不太好發音，但眼前男人的名子卻是親切常見的名子，帕迪不由笑問著，不過他對台灣有印象，因為一則和企鵝有關的小新聞。 「皇帝企鵝是一群好奇心很重的企鵝，都可以想像他們好奇的圍著你看的模樣了。」 他想起了上一次活動在望遠鏡裡看到有人摔倒還被包圍的畫面。
如果要說在南極這個小小國際村裡有很多種認識新朋友的方式，這種躺在冰上的交友方式對陳威廉來說絕無僅有。
小海豹還在鍥而不捨的爬，陳威廉能逐漸感受到那股生命力沿著他的肚子逐漸加重重量。他在這種自認相當奇特的體驗之中回答帕迪：「你還是第一個這麼問我的人。」帕迪的問題讓陳威廉有些訝異，覺著帕迪的思路相當有趣，「其實我的台灣名字就叫陳、威、廉。我的爺爺，他希望我未來可以到國外去唸書，就幫我跟我弟弟都取了西洋名字。」
「我弟弟叫陳、凱、文，英文名字是......你要不要猜猜看？」說到這陳威廉伸手比畫了下，把答案留給帕迪揭曉。
說到這時，小海豹已經壓上他的胸口，黑溜溜的眼睛先是瞇了瞇（陳威廉發誓他看見了）接著用濕濕的鼻頭對著陳威廉一通亂嗅。
「那些企鵝......大概，就是像現在這樣吧。」陳威廉的表情沒有多大變化，不過倒是有輕微的閃避著小海豹，「你不會怕嗎？畢竟他們是野生的。」直到他因為想看看帕迪那隻小海豹是不是也在這樣對帕迪而轉頭時，小海豹的鼻頭就直直地督在他臉頰上，陳威廉僵住了——
然後他感覺到小海豹緩緩張開了牠的嘴，接著就是一股濕濕熱熱，有點粗糙的舌面舔上來的感覺。
「......帕迪，你能幫我看看我的耳朵還在嗎？」
相較於陳威廉身上不安分極了的小海鮑，纏著自己的這一隻小海豹便是安分許多，只是先在他的腿上爬了爬後又蹭到了他的肚子前，也許是因為自己微微彎曲著的身體形成的空間讓牠有安全感吧，窩好了便乖乖地挨著自己的肚子趴著——這也讓帕迪可以更加輕鬆地與陳威廉對話。 「原來是這樣啊，畢竟威廉這個名子在美國是很常見的，我本來以為亞洲那邊的名子會更加難念，所以剛剛才會以為那是你的英文名。」 帕迪笑著道，像是八尋透的名子一說出來便知道不是英文名了，所以他剛剛還聽得仔細，深怕錯漏了發音，「既然你是威廉，那你弟弟便是凱文了。」 這根本是不需要再多加思考的答案，帕迪一邊笑說一邊看著陳威廉身上不安分的小海豹，他幾乎都快下意思去摸摸窩在他肚子前的小海豹了，但切記著南極公約阿。
「威德爾海豹是相對很溫馴的海豹，所以我才不怕，但如果是其他的海豹……比如豹海豹那我可要害怕了。」
不過他不太會害怕這類型的野生動物，或許還是歸功於自己童年在動物園的經歷吧，相較於常見的小貓小狗，他那時更多的是接觸到各式不同的野生動物，只要了解習性的話，還是很能夠好好相處的，在動物園他也有接觸過斑海豹，甚是還能一起玩球呢——但具有危險性的，甚至有實際致死案例的豹海豹那他可得離得遠遠的。 威廉可真是受到海豹的歡迎。 目睹了小海豹的親親的帕迪不由這麼想著。 「別擔心，你的耳朵還好好著。」 看著眼前僵住的人，帕迪笑著稍微挪動著靠近看去，只是濕漉漉的，他笑道：「他們都還是喝奶的小海豹，也許只是想舔舔看味道而已，口腔期。」但說著，他還是拿出了他的企鵝手帕遞了過去，好讓對方可以擦擦臉。
陳威廉對於動物真的說不上來喜歡也沒有不喜歡，不過就是沒有發自內心oh so cute那種凍抹條的感受，算上企鵝這已經是第二次他被南極生物如此親睞有加（他自動扣除了冰釣時遇到的那條8+9魚），很難用言語形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以至於關於帕迪正確回答出Kevin之後他錯過給人葛萊芬多加十分。
「你確定他們之中沒有混了你說的什麼......豹海豹嘛？」陳威廉在腦海裡努力搜索有關於任何海豹的相關新聞，很可惜此前他就不關注這些，當然也沒有什麼回憶渣渣存在記憶深處裡。小海豹一直不停地用鼻頭嗅吻他的臉頰，擠眉弄眼地吐舌舔舔，像在微笑地展示跨物種的友好，甚至想靠近他的外套領口往裡蹭。陳威廉只好用自己的臉頰去推小海豹，沒用手應該不違反南極公約。（吧？）
「聽你的話我就放心了，我能留下我的耳朵。」
相較於他這隻太過熱情，趴在帕迪腿上的小海豹可就溫婉可人多了，乖乖地窩在帕迪身邊曬太陽。「所以你的小海豹要不是吃飽了就是有厭食症吧。」陳威廉放鬆下來像是放任了，他無奈地笑著，說聲謝就接過帕迪遞過來的手帕，小海豹在他臉頰留下的溫熱轉瞬即逝，被冷空氣一吹，冰涼涼的一片，多虧了這條手帕。
「您很喜歡企鵝嗎？」陳威廉擦完臉，注意到上頭圖案，與帕迪帽子側邊上都是企鵝。所以手帕大概也是對方很珍視的東西吧，他倒是有點後悔用髒這條手帕了。「如果不介意的話，請讓我洗完再還給你行嗎。」
「當然了，雌性的豹海豹的體格要比威德爾海豹還要大多了，能將近有四百公斤，威德爾海豹大約才三百公斤上下。」 聽著陳威廉口中的擔心，帕迪笑道：「而且豹海豹的長相可比威德爾海豹要兇得多，那嘴巴一張可是滿嘴利牙的血盆大口。」況且不同種類的海豹群體可是不會這麼友好的混在一起在冰上曬太陽的，他好笑的看著陳威廉胸口的的小海豹甚至熱情的想鑽入他的衣領裡。 「肯定是吃飽了，這麼胖呼呼的小海豹怎麼可能會有厭食症呢？」 帕迪低頭看著懷前懶洋洋的小海豹，真的是忍耐萬分才克制著自己的手不一把摸上去，想想南極公約，雖然他知道就算真的有摸了，也不會有警察來把自己給逮捕。
「嗯，我很喜歡企鵝，不過手帕就是用來擦的，所以你不用介意，之後洗洗還能用的。」 注意到陳威廉看了手帕又看了自己的帽子與神情，帕迪笑道，實用的物品本來就是該拿來發揮自己的功用的，如果他不打算使用的話，那麼這條手帕早就好好的收在房間裡不拿出來了（雖然說他還真的有收藏用的企鵝手帕）。 「我有需要跟你說我房間在哪裡嗎？這樣也可以不用揣著想著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又碰上我了。」帕迪笑問。
「......那可真是，大。」陳威廉試著用瓦斯桶的大小與重量來衡量帕迪所說的海豹重量，不管怎麼想都是些很大的傢伙。豹海豹的形象依著帕迪所說投映在陳威廉的腦海中變成頭比灰熊還大、牙尖嘴利又黑漆漆的肥胖香蕉狀生物。他再回頭看看還鍥而不捨對自己擠眉弄眼吐舌頭的小海豹，瞬間慶幸在冰上與他建立跨物種友誼的是這隻小威德爾海豹。
「方便的話請你告訴我房間在哪，不然如果直到我要回國都還沒遇上你，你的企鵝手帕就得跟我回台灣旅遊一趟了。」陳威廉笑著對帕迪說道，這時候小海豹大慨是口腔期終於滿足了，又或者是力氣小沒撐住，啪的一下陳威廉胸口滾落到冰面上，一切發生得又快又突然，陳威廉也沒來得及伸手去接（會觸犯南極公約啦），只得撐起身體如帕迪側臥那樣去看看小海豹：「Hey!你沒事吧？摔痛了嗎？」
小海豹眨眨黑溜的眼睛，大了一個很大的呵欠。在冰面上扭了兩下，把身體緊貼在陳威廉懷裡，鼻頭拱啊拱到他胸前那一圈毛絨領邊，就這樣安逸地不動了，大有一種我就要這麼睡的架勢在。
陳威廉這麼低頭看著，線條硬朗的臉伏蓋上一層柔和神色，他語氣不由自主地隨著帕迪輕緩了些：「要不是來南極......我都沒想過我跟動物幼崽能那麼有緣。」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神越過帕迪肩膀朝後看，那裡有一望無際的冰面，「上次也有企鵝寶寶把我當成溜滑梯。」
話題回到企鵝，他收回眼神朝帕迪好奇詢問：「我有點好奇你對這些生物似乎很了解，你是從事相關工作的研究學者嗎？」會這麼問是因為，他從帕迪身上能感受到濃厚的書卷氣息。
他們倆就這樣躺在冰上，一人懷前一隻小海豹，遠遠看來大概看起來很像在冰面上閒話家常順便帶崽的海豹（媽媽？）。
「是的，豹海豹真的非常大，牠們還被稱為南極惡霸呢。」 帕迪淺笑著，一會也將他住在度假村四樓房號的訊息一併告知了對方，看著眼前人與小海豹堪稱溫馨的互動，忍不住便用著越發柔軟慈愛的眼神看著他們，但他也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爸爸，也許是因為對方那一頭黑髮著實令人懷念吧？ 作為動物園的駐園獸醫，他的爸爸也是為動物園裡的動物接生過多次，不分區務不分物種，就算不是他接生的幼崽，他也總是與動物的關係相處的良好。
「總是要體驗過後才會知道原來自己很有動物緣啊，畢竟日常時候可是沒有多少的機會跟這些野生動物相處，我覺得這樣也是挺好的。」 略為低沉的溫文嗓音裡滿是柔和的笑意，他看著安安穩穩縮在陳威廉胸口的小海豹，又低頭看了看窩在自己肚腹之間一直很安穩懶洋洋的小海豹，時刻記得南極公約沒有伸手去像哄寶寶一樣拍拍懷裡的小海豹，笑道：「你的體格比小企鵝要大多了，也難怪他把你當成溜滑梯。」
「我對他們的確很了解，不過到不是因為我從事這方面的工作，事實上我是教語文文學的。」 略為笑咪的那一雙琥珀色的眼，溫溫的嗓音繼續道著：「這跟我的家庭有些關係，我爸爸他是動物園的駐園獸醫，而我媽媽是企鵝飼育員，所以我可以算是從小就出入動物園裡長大的，時常接觸這些野生動物，我爸爸也時常會告訴我很多野生動物的知識，自然便很了解了。」 企鵝、海豹都是動物園常見的野生動物，他在這些薰陶之下，不知不覺也熟悉，事實上他家裡除了文學相關的書籍以外，也有不少關於野生動物的書籍，他看到時總是忍不住想要購買，那些曾經在失火家園中有過的藏書。
關於他的髮色使帕迪聯想起自己父親的這件事，陳威廉一無所知。他記下帕迪的房間號碼，才發現他們房間其實也離得並不遠，但人與人的相遇沒個準，緣分兜了一圈落在冰面上，萬幸沒遇上南極惡霸。
「其實，我有不少和動物接觸的機會，尤其是企鵝。我們......」
像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又下意識地停頓，陳威廉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像是在阻斷什麼即視感。隨即又意識到自己似乎像個短暫當機的人工智能，這才帶著一絲極為淺淡的笑意說道：「抱歉，你讓我想起我的一個朋友，他也很喜歡企鵝。我們之前常在假日去市立動物園的室內展館看企鵝與海豹。還有夜宿過海洋生物館，近距離睡在企鵝櫥窗邊。」
帕迪的一番話使陳威廉回憶起他和張立恒無數次的曾經。但在這一刻，他也意識到，那些過去似乎已經不再過度的影響他的情緒。
「但是這次感覺還是很不一樣的——畢竟沒有玻璃隔著。」他低頭看了眼開始打呼嚕的小海豹，那聲音已經到了他無法忽視的地步。
聽帕迪提起自己的家庭背景，陳威廉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神略微變得柔和，那使他也想起遙遠的另一端，瓦斯行裡的三位家人。他猜想，帕迪與父母應該感情非常深厚，因為在提起雙親的時候，那溫柔的神情幾乎無法掩飾地從珀色的眼睛裡滿溢。
「聽你這麼說，我想你和家人的感情一定很緊密吧？」他目光中透著一絲柔和的共感，「從家人與動物的陪伴中汲取知識，應該給了你很多不一樣的視角。」
「原來是這樣，那還真是剛好呢。」 帕迪輕輕眨動了一下眼睛，注視著帶著幾分停頓後淺淡笑著談及那位喜歡企鵝的朋友的陳威廉——也許歸功於他十多年以來的教學經驗，歸功於他幾乎都數不清他與學生們輔導談話的人數，有時候那或許就像是一個經驗談換來的直覺，陳威廉與他口中那位朋友或許存在著什麼，讓人感覺到些許，或許他不該將這個話題繼續在朋友的身上。 「是他，實際上與動物互動，遠遠比起隔著櫥窗，影片與照片還要更加深入人心。」 因此帕迪只是微笑著簡單帶過了，「但野生的又比起圈養在動物園裡的動物給人更加不一樣的感覺，非常的不同......還記得我第一次實際在雪白的大地上看見皇帝企鵝的那時，內心簡直無法用更多的語言去形容那份感動......」略為低沉的嗓音溫文且細緻的道著。
「我的爸爸曾經參與過無國界獸醫組織，他曾經遠赴非洲大陸去救治那邊的野生動物，我想我可以體會到當我爸爸第一次踏上非洲看到那群野生動物時候的感覺了，我爸爸曾經告訴過好多好多他在非洲的故事。」 帕迪抬起頭，朝著陳威廉眨眨眼，笑道：「好幾次讓我媽可生氣了，因為他還沒有機會踏足南極，去看他夢想中的野生企鵝，老說我爸又在炫耀他的豐功偉業。」帕迪輕輕地笑著，帶著懷念與溫暖，「但我們家的感情確實也越來越好，也總是很緊密。」 這時候，又響起了一陣悅耳的呼喊——帕迪懷中的小海豹動了動，高高的養起小腦袋張望著，似乎在尋找著聲音的來源，而他聽見了一陣水聲與略帶笨重的聲響，他望去，只見從一道海冰的裂縫裡，爬出了兩隻威德爾海豹。 「看來牠們的媽媽來找牠們了。」帕迪柔聲笑道。 南極初見企鵝的感動，與父親初入非洲大陸時面對野生動物的鮮活記憶相連結，看似對立的兩個極地，冰與火，在記憶與生命的體驗中碰撞出炙熱而深刻的火光，透過帕迪沉而溫潤的嗓音徐徐流淌，而他也似乎被這股緩而沉的溫柔細細牽引，目光隨著帕迪的講述而漸漸染上幾分感懷，與此同時又被帕迪提到父母間的鬥嘴時，那俏皮的一眨眼給逗笑。
「你的爸媽感情真好。」陳威廉輕輕笑道，「也讓我想起了遠在家鄉的家人了。」
他微微偏過頭，目光投向遠方起伏的冰山稜線，南極的風雪刀刻斧鑿地在那上頭留下層層曲折的輪廓，光照之處亮炫迷眼，背光面附著沈鬱的藍。
「我阿公、爸爸與二叔之間三個也時常是這麼相互鬥嘴的，越鬥感情越好。」說到這他將目光回到帕迪那雙琥珀色的雙眼之間，「不管到了哪兒，或者長了幾歲，我想家庭的記憶對我們來說永遠是座情感橋樑，會跨越時間與距離，把彼此緊緊聯繫在一起。」
他沒有問帕迪是否跟家人同行，也沒有問他的媽媽後來有沒有踏上南極，去看一看野生的企鵝在滿是浮冰的海水間潛躍，許是他從帕迪的笑容裡似乎品出了淺淡的悵然，又或者是一些無法明說的直覺，好似一部電影從開頭才演到中段，角色間情感遞進得太過順利，往往會在後面有個轉折，彷彿這樣才夠體驗人生百味。
隱約的，那陣優美的呼喚，陳威廉懷裡的小海豹停止了呼嚕，肉呼呼的身軀扭了扭，從睡夢中醒來。
「瞧，……橋樑就這麼找來了。」陳威廉再次輕笑出聲，話語不高不低，像是怕驚擾了眼前的一切。
不遠處的兩隻成年的威德爾海豹朝陳威廉與帕迪這兒爬來，牠們身姿沉穩而靈活地在冰層上挪動著。
陳威廉雖然還是對動物無感，但樂見生命之美。不過隨著海豹媽媽越來越接近，他一開始那種對自然的敬畏（？）之心又回來了，比他上擂台還緊張。他繃著嘴角，幾乎是用氣聲在對帕迪說話：「他們......也是挺大的噢......」
直到母海豹終於來到小海豹的身旁，低低的鳴聲如溫柔呼喚，陳威廉懷中的小海豹這才抬起頭望向母親，懶洋洋地發出一聲綿軟的哼哼，又把鼻子埋進陳威廉外套的絨毛裡。
「喂，你媽來接你下課了啦。」陳威廉心想用下巴蹭蹭小海豹的腦袋以避免任何不必要的驚擾，應該也不算違反南極公約吧。（違反了啦）
小海豹像是賴上了一樣，就是不走。海豹媽媽轉而輕輕嗅聞陳威廉帽子上的那圈絨毛，濕濕的鼻頭沿著領口蹭上他的臉頰，緊接陳威廉有了著相當熟悉（不祥）的預感——
「呃!不不不——」臉頰被一股濕濡溫熱又粗糙的物體不輕不重掃過。「帕迪，我的耳朵！」他低聲叫著，彷彿這樣就能保全自己的耳朵一樣，要知道如果海豹真的想吃他的耳朵，這位溫文儒雅的教授大概也很難救他，儘管這過程剛剛已經發生過一次，帕迪的聲音言猶在耳......
"威德爾海豹是相對很溫馴的海豹。"
陳威廉依舊在在冰上繃緊了他高大的身軀。
「我喜歡你將之形容為橋梁。」 帕迪聽著陳威廉滿懷對想念家人的感情的話語，不由自主笑得眉眼彎彎，略為低沉的溫文嗓音柔和的道著：「橋梁、橋梁，說的真好，不管是日常相處的互動，或是談天說地的互動，那無非都是一塊塊橋梁的築基，將與家人之間的感情橋梁修築的越發的牢固且美好，我想有了這麼一座堅實的感情橋梁，那無論是如何大的洪水沖刷，也不會讓這座橋梁崩塌。」 「橋梁會永遠佇立在滔滔的江水裡，聯繫著彼此。」 即便橋梁另一端的人不在了，橋梁也始終存在著，並且幫助自己度過一條又一條難以跨越的河流，帕迪忍不住如此感嘆著將他對這一說法的喜愛徐徐道出，優雅且柔和，滿腹情感——只是在青年帶著畏縮感的氣音響起時，不由失聲輕笑。
「喔，別動，別緊張，牠只是想要道別。」 已然從地上站起身的帕迪彎著腰，柔聲的安撫著緊張著緊繃著身體不敢動彈的陳威廉，他看了一點陳威廉長長的雙腿，還是有認真的考慮著要不乾脆拖著他的腿快速遠離呢——只是好在小海豹確實只是想要道別，一會兒就蠕動著胖呼呼的身體跟著先行一步的小海豹前往冰縫旁去找他們的橋樑了。 「需要搭把手嗎？」 帕迪伸出手，朝著還側臥在冰上的陳威廉笑問著。
他們與野生生物的相遇就在短瞬，可惜大長腿在冰上被拖行的詼諧畫面只在帕迪的腦海出現，並未真實上演。
「好吧，我很慶幸我成為他們情感築基的一部分。」待海豹們緩緩離去。再這麼躺下去他不確定還會招來什麼南極生物，陳威廉無奈的笑了笑，從冰上坐起身，「牠們在我臉上留下的育兒禮挺厚重的。」他說著，拉住帕迪的手藉著對方的勁從冰面上站起來。
陳威廉不知道海豹們的記憶能維持多長久，但短短時間被兩隻海豹舔拭臉頰的回憶將堆疊進他的記憶圖書館，陳列在一個重點標記的櫃位上，和那些碎裂的海冰與胖趣的企鵝一起，還有這位溫文爾雅又令他印象深刻的語文學者——帕迪。
站穩後，他摸出口袋裡的手帕，又朝帕迪點頭示意不好意思，同時擦掉臉上海豹留下的唾液痕跡，擦到一半，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手帕在手中隨意一晃，陳威廉看向帕迪：「這樣看來，剛才的橋樑理論也可以用在我們身上，我們的友誼橋樑，剛剛也奠了點基礎。」他硬朗的表情此刻帶著淡淡的笑意。
像是回味起帕迪方才一番話語裡的餘韻，陳威廉若有所思，語氣更輕緩了些：「我也很喜歡剛才你提到情感壘出堅不可摧的築基，每個小細節都很重要。家人之間也好，朋友之間也好，哪怕是一句簡單的關心問候，都是一塊基石。」
說到這裡，他微微側頭，帶著幾分自嘲：「謝謝你給了我許多靈感，看來我需要多點文學的細膩與用心，這樣，說不定能把橋修得更穩，也更好。」
他從與帕迪的對談中得到一些反思，關於他與張立恒往事已不可追，但來者猶可待，他的目光在靄藍的雪色裡落定，像是在感慨那些已無法追回的過往，但那份釋然與豁達卻又分明顯而易見。
「也許待會我們還能在用餐時刻多聊聊？」他們的步伐往回走，陳威廉對帕迪提議。
「我很高興因為海豹為我們帶來的橋樑的築基磚頭。」 帕迪眨眨眼，朝著似乎因為自己一段話而獲得了許多想法，儘管他不知道除了他透露出的話語以外更多的，但他很高興透過談話而讓彼此都獲得了些什麼，一如他為什麼當初選擇的語言與文學相關的科系就讀，必且以此為業與志向——人們便是因為擁有了語言才得以溝通，才得以創建歷史與文化。 話語所帶來的深度總是不可估量的碩大。 聯繫了彼此，也加深了彼此思想的深度。 「當然了，我很樂意。」 帕迪笑著應允，他是喜歡談天的，喜歡與他人交換著彼此的思想，那總是能夠讓自己受益良多，這份橋梁，他自然樂意在添磚加瓦更多，帕迪與他並肩著緩步遠去，將來自海豹的歌聲留在了背後，換來的是化為語言的形體。 會在這冰藍的天地之間，留下什麼語言的花呢？ 他很是期待。 
救命，好好笑，我悶終於交流完了WWWW交流了兩個月多(好)
冰下的呼喚終於破冰而出(?
教授很喜歡跟威廉聊天喔，他覺得這個大青年說話很有意思，感覺可以聊很多他覺得有意思的，但感覺他們好像更多的會聊聊家人的話題(?)教授喜歡聊家人的話題，溫溫暖暖(好)
感覺有很多話都在交流的時候在賴裡說完了，就這樣，趴搭啪啪你，恭喜我們完成了海豹交流(。
我也真的要喊救命，一個交流對了快要三個月，中途有兩三次剛好都遇到我忙到爆炸，一來一回就是二十天（我檢討我反省）謝謝教授中一直耐心等待我 
陳威廉也很喜歡和教授聊天，除了趴在冰上真的很有趣（？），還剛好對應到親情話題真的很棒，他們身上都有一種成年男的閒適，大概可以是那種聊兩句又可以一起看著窗外發一下呆，再又聊起一些有深度的話題的朋友（可惜中之我都沒什麼深度所以我暫時無法舉例（再度反省
最後要謝謝教授中跟我一起玩，海豹終於問世ＸＤＤＤＤＤ
還要感謝教授中還在噗首畫了好漂亮圖，把陳威廉畫的好好看嗚嗚嗚 
定當珍藏定當珍藏 
定當珍藏定當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