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liiis
1 months ago @Edit 1 months ago
*第一章:罪與救贖的邊界*
雨聲敲擊窗框時,我再度從惡夢中驚醒。
那是一場我無法忘卻的夢,一雙無助的眼睛在手術燈下瞪視著我,直到生命消失。我用力壓住胸口,試圖平復紊亂的呼吸,卻只感覺到罪惡像一層濕重的霧氣,緊緊裹住我的每一寸肌膚。
離開那座城市已經三個月了。我逃離了家人,拋棄了同事與患者,只為了找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躲開那些無法面對的目光。最終,我來到了這個偏僻的山村,一個被雲霧和孤立隔絕的地方。這裡的人很少提及外界,他們不問我的名字,更不問我的過去。對於我而言,這樣的沉默是一種可貴的寬恕。
但村裡的神父是例外。
初見他時,他正站在教堂的門口,身披晨光,笑意溫暖得幾乎讓人無所適從。他對我伸出手,自報名字,語氣輕快得不像一個神職人員:「歡迎來到我們的村子,我是這裡的神父。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隨時來找我。」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握住了那隻手。他的掌心溫暖而有力,讓我一時無法移開目光。那一刻,我感覺他似乎看穿了我,但卻選擇保持沉默。
「這裡很安靜,」他補充道,「適合讓人忘記一些事。」
忘記。這個字眼像是一根刺,輕而易舉地撩動了我內心的傷口。我勉強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匆匆道別,卻發現那雙眼睛始終帶著某種難以捉摸的溫柔,像是在對我說:「你可以放心,這裡沒人會追問你的過去。」
但他並不知道,我的過去根本無法被遺忘。
清晨的村莊總是寂靜得讓人心煩意亂。潮濕的空氣裡混著泥土和草木的味道,而教堂的鐘聲穿透了整個村子,像是一種溫柔卻固執的召喚。
我站在窗邊,望著遠處那座不算高大的教堂。鐘聲敲響的瞬間,村民們總會放下手中的活計,默默走向教堂,而我則是這座村莊裡少數不踏進那扇門的人之一。
不是因為我不信上帝,而是因為我不敢。
「早上好。」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帶著一絲讓人無法抗拒的輕快。我轉過身,看見神父站在不遠處,手裡提著一籃剛摘的野果。
他似乎總能找到我,無論我走到哪裡,他都像是無意間出現在附近,輕描淡寫地打破我的孤獨。他的腳步輕盈,笑容溫暖得讓人無法拒絕,卻總讓我不知所措。
「早。」 我簡短地回應,視線落在他的籃子上。
他笑了笑,把籃子放到我面前:「山裡的果子很甜,你應該試試。」
我低頭看著那些鮮紅的果子,猶豫了一下,最終伸手拿起一顆。「謝謝。」
他似乎對這簡單的回應感到滿意,隨意地倚靠在我門口的牆上,像是打算多待一會兒。這讓我不安,我從未習慣有人如此接近我的生活,尤其是像他這樣帶著無懈可擊的溫暖與耐心的人。
「昨晚睡得還好嗎?」他問,語氣平靜,卻讓我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
「還行。」我敷衍地答道,試圖轉移話題:「鐘聲很響。」
神父笑了起來,像是早已預料到我會這麼說:「是啊,很多人都這麼覺得。但對村民來說,那聲音是一種安慰。」他頓了頓,低聲補充了一句:「或許對我也是。」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的目光正落在遠處的山脊上,那張總是帶著笑容的臉上,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某種……說不清的情緒。我不禁感到意外,他的神情看上去比我想像中要複雜得多。
「你也需要安慰?」我脫口而出,語氣中帶著一點試探。
神父轉過頭來,重新掛上了那張熟悉的微笑:「誰不需要呢?即使是神父,也有迷茫的時候。」
他的回答模棱兩可,卻讓我一時無法接話。那一瞬間,我隱約感覺到,他或許並不像我所想的那麼堅定,那麼毫無破綻。但這種想法剛剛浮現,便被我壓了下去。
「如果有什麼需要的,隨時來找我。」 他放下籃子,輕聲說了一句,隨即轉身離去,像是從未打算停留太久。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霧之中。手裡的果子已經被我無意識地捏碎,鮮紅的果汁滲進了指縫。
那一刻,我第一次承認,這個人對我而言,並不只是村裡的一位神職人員。
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才停歇。村莊的泥路變得濕滑,空氣裡瀰漫著水霧與草木的清香。那天,我終於走進了教堂。
並不是因為信仰的召喚,而是因為我需要避雨。
教堂裡很靜,木椅與地板散發出潮濕的木頭味。大理石的聖像靜靜地矗立在光影交錯的祭壇上,目光低垂,像是在俯瞰塵世間所有的罪與哀愁。
我以為這裡只有我一個人,直到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難得見你來教堂。」
神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回頭,看到他正站在入口處,手裡拿著一本聖經。他的神情依然平和,但眉梢眼角帶著一絲意外。
「只是避雨。」我簡單地解釋,試圖掩蓋自己內心的不自然。
他走近幾步,將聖經放在椅背上,隨意坐在我的對面,雙手交握,像是在審視我:「避雨也好,這裡能讓人安靜下來。」
我不知該怎麼接話,只能沉默地看著腳下的地板。然而,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我僵硬的外殼,看進我心裡那些最陰暗的角落。
「你睡得不好,對嗎?」他突然說,語氣輕柔,卻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堅定。
我愣了一下,抬頭看向他。他的目光中沒有責備,也沒有審判,只有一種純粹的關心,像是雨後的陽光,溫暖而令人不安。
「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低聲回答,試圖掩蓋自己的情緒。
他卻輕輕嘆了一口氣,語氣像是自言自語:「有時候,夢是無法忽視的,它們會告訴我們一些真相——不論我們是否願意面對。」
我的手指不自覺地握緊,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他知道嗎?還是說,他只是隨口一說?
「真相並不總是好的。」我試探地說,語氣裡帶著些許防備。
神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低下頭,像是在思考。他的沉默讓我感到不安,卻又有種奇異的吸引力,像是讓人無法抗拒地想要靠近。
「或許吧。」他終於開口,語調低沉,帶著一絲幾乎聽不見的疲憊。「但它們總是真實的,不是嗎?」
他抬起頭,看著我,那雙眼睛依然溫柔,卻又多了一層我無法解讀的複雜情感。
那一刻,我幾乎想告訴他一切。我想告訴他那些壓得我喘不過氣的過去,那場我無法忘卻的醫療事故,那些無法彌補的生命逝去。
但話到嘴邊,我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因為我知道,一旦說出口,我就無法再掩蓋自己的狼狽,而他也會從那個無所不能的神父,變成一個凡人。
「你真有趣。」我最後只能用這句話化解自己的情緒,語氣裡帶著刻意的輕鬆。
神父看了我一眼,笑了:「或許吧。但我更希望能幫助到你。」
他的笑容帶著一種溫暖的力量,像是一束光,穿透了我內心的陰霾。可是,我害怕這束光。它越是靠近,我就越覺得不安。
雨停了,陽光從雲層後灑下,教堂裡的光線變得柔和。神父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外面天亮了。」
我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走出教堂。陽光下,他的身影顯得特別耀眼,而我的心裡卻越來越沉重。
因為我知道,我越是依賴他的存在,就越難以面對自己的真實。
自那天以後,我開始不自覺地注意到神父的身影。無論是在村裡的田地間,還是教堂昏暗的角落,他似乎總在我的視線範圍內,卻又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距離。
我並不討厭他的出現,但也說不上歡迎。這種矛盾的感覺就像一根細線,既牽動著我的情緒,又時刻提醒著我不要太過接近。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不得不主動找上他。
那是一個滿月的夜晚,村莊寂靜得讓人耳鳴,只有遠處的溪流聲在黑暗中低語。我無法入睡,惡夢和罪惡感一波接著一波襲來,逼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於是,我披上外套,走向教堂。
門沒鎖,推開時發出輕微的吱呀聲。裡面點著幾支蠟燭,微弱的火光跳動著,映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神父正坐在祭壇下的一張長椅上,低著頭,手裡拿著一本聖經。從側臉看去,他的神情不再是平日那種溫和的微笑,而是帶著一絲凝重與……疲憊。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走了進去,腳步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響亮。
他抬起頭,看到是我時,眼中的意外轉瞬即逝,隨之而來的是那抹熟悉的微笑。
「這麼晚,怎麼來了?」 他放下聖經,語氣依然是那種讓人無法抗拒的溫柔。
「睡不著。」我簡短地回答,停在他面前,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神父看著我,像是在等待我繼續。但他沒有催促,只是用那雙眼睛靜靜地注視著我,像是願意花一整晚的時間來等我的答案。
我別過頭,試圖避開他的視線:「這裡安靜,我想或許能讓我……冷靜下來。」
「你來對地方了。」他說,語氣裡聽不出半點揶揄或批判,只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認同。他向旁邊挪了挪,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坐吧。」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坐下,雙手交握在膝蓋上,試圖掩飾自己的不安。
「有些事,或許可以說出來。」他低聲說,像是在提醒我,又像是在給我一個出口。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說出來又能怎樣?能改變什麼嗎?」
神父並沒有被我的冷淡嚇退。他側過身,看著我,語氣平靜卻堅定:「說出來,至少能讓自己輕鬆一些。」
我閉上眼睛,努力壓下那股湧上喉頭的情緒。但那些壓抑太久的記憶像是洪水一樣衝破了堤防,我的聲音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開口。
「我害死了一個人。」
教堂裡的空氣瞬間凝固,只有蠟燭的火苗輕輕晃動。我不敢抬頭,只能盯著自己的手,語速飛快地說下去,像是在對自己辯解,又像是在自我懲罰。
「那是一個手術,一個簡單的手術……但我失手了。那個病人,他是個孩子。他才七歲……」我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完全消失。
神父沒有說話,但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沒有一絲厭惡或指責,只有讓人無法承受的溫柔。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聲音低沉而平靜:「你為此逃到了這裡,對嗎?」
我點了點頭,不敢看他。
「你覺得自己無法原諒自己,也無法被原諒。」他的語氣不像是疑問,更像是一種陳述。
「是。」
接下來是一段漫長的沉默。最後,他輕輕嘆了一口氣,伸出手,覆在我的手背上。他的手溫暖而穩定,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慰。
「人不是神,我們會犯錯。」他低聲說,「但錯誤並不意味著我們失去了愛與被愛的資格。」
那句話像是一把利劍,穿透了我層層築起的防線。我低下頭,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木椅上。
神父沒有說更多的話,只是靜靜地陪著我,在那片微弱的燭光中,我第一次感到了一絲真正的平靜。
雨後的日子總是格外清新,村莊的天空泛著一種透明的藍,像是被洗刷過的玻璃。然而,在這樣的好天氣裡,我卻無法集中精神工作。
昨晚的對話讓我渾身像是被掏空了一樣,連拿起手術工具時都感覺到手指的微微顫抖。那些長久壓抑在心底的記憶被打開了缺口,而神父的話語像是河水,溫柔地沖刷著我心底的荒涼。
我應該感到輕鬆,卻反而覺得更加疲憊。
那種感覺像是一場漫長的下墜,我無法確定會不會有著地的時刻。
「醫生。」
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抬起頭,看到神父正站在診所門口,手裡提著一個籃子,裡面是新鮮的麵包和水果。他的神情依舊是那種令人無法拒絕的平和,甚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關切。
「你沒去村子裡?」他邊說邊走進來,將籃子放在桌上。
我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他似乎並不在意我的冷淡,徑自拿起籃子裡的麵包遞給我。
「吃點東西吧,看你這樣子,我猜你今天一定忘了吃早餐。」
我下意識地接過,低聲道了聲謝,但並沒有立刻吃。他坐在我對面,目光落在桌上,像是在思考什麼。
片刻後,他開口了,語氣比平時更加低沉:「昨晚的事……如果你不願意提起,我不會再問。但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會一直在這裡。」
他的話像是一道暖流,讓我疲憊的心頭生出一絲暖意,但同時也讓我更加惶恐。
為什麼他總是這麼溫柔?而我,又憑什麼接受他的溫柔?
「為什麼?」我忍不住問出口,語氣裡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困惑與防備。
「什麼為什麼?」他抬起頭,眼中帶著幾分意外。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將麵包放回桌上,目光直視著他,試圖看透他的內心。
他沉默了一會兒,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或許因為,你需要它。」
這個答案既真誠,又模糊。我無法確定他話語的背後藏著多少真相,卻也無法否認自己確實需要這份善意。
「我不值得。」我低聲說,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
「沒有人會永遠值得或不值得。」他語氣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我們做的事,選擇的路,會讓我們變得不同,但這並不改變我們渴望愛與救贖的本質。」
我愣住了,心裡像是被什麼撞擊了一下。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既不像是宗教的教條,也不像是一般的勸慰,更多的是一種出自內心的……理解。
「你……真的相信這些嗎?」我試探地問,語氣裡帶著幾分懷疑。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低下頭,視線停留在自己交握的雙手上。那一刻,我看到了一抹不屬於他的遲疑與疲憊,像是被壓抑得太久的真相,無意間從他的眼神中洩漏出來。
「我曾經相信。」他的聲音很輕,幾乎聽不見。「現在……我不知道。」
他的話讓我驚訝,也讓我有些不安。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神父——一個不再那麼堅定、不再那麼完美的神父。
「那你為什麼還要繼續?」
他抬起頭,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感,像是掙扎,又像是解脫。
「因為有人需要我。」他說,語氣裡沒有一絲猶豫。
那一刻,我的心情是無法言喻的。我看著他,試圖從他的眼神中找到更多答案,但最終什麼都沒找到。
他就像是一片深不可測的湖水,表面平靜無波,卻隱藏著太多的秘密。
那天以後,我與神父的關係似乎發生了某種難以察覺的變化。我們仍然以禮貌的距離相處,卻又開始默契地在對方的生活中留下足跡。
他會在清晨帶著一壺剛煮好的咖啡來到我的診所,用簡單的問候開啟一天。而我,也逐漸習慣在黃昏時走進教堂,坐在一隻長椅上,靜靜地看著他忙碌的身影。
我們很少談論彼此的過去,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似乎默契地不去觸碰。然而,那種不明說卻能感知的連結,卻讓人越發無法忽視。
直到某一天晚上,這種默契被意外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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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暴雨的夜晚,村莊像被困在一片灰濛濛的迷霧中,濕冷的空氣透過窗縫滲入診所。我正準備關上門回房時,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打開門的瞬間,我看到神父站在雨中,渾身濕透,額前的黑髮貼著蒼白的額頭。他喘著氣,神情看起來慌亂而不安。
「神父?」我皺起眉,迅速將他讓進屋裡,「發生什麼事了?」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靠著門框站定,像是在努力平復呼吸。片刻後,他才抬起頭,眼中帶著幾分我從未見過的慌亂。
「有個村民……出事了。」他的聲音低而急促,「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所以……來找你。」
我心頭一緊,迅速抓起桌上的急救箱,跟著他衝進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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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邊緣的一間木屋裡,躺著一名昏迷的老人,臉色蒼白,氣息微弱。我檢查後發現是急性發作的心臟病,情況非常危險。
「需要立刻用藥。」我對神父說,從急救箱裡翻找出唯一的一支強心針,小心地為老人注射。
幾分鐘後,老人的氣息漸漸穩定下來,神情也不再那麼痛苦。我鬆了一口氣,抬起頭,看到神父站在一旁,目光緊緊地盯著我,像是在注視某種奇蹟。
「你救了他。」他低聲說,語氣裡有一種幾乎是敬畏的感情。
「只是做了我該做的。」我避開他的視線,將針劑放回箱子裡。「這是醫生的職責。」
他卻沒有移開目光,反而輕聲道:「你總是這樣說,但你知道嗎?在這座村莊裡,你是唯一能帶來希望的人。」
這句話讓我一時無法回答,只能低頭繼續收拾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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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診所的路上,雨勢已經小了很多,但夜色依然濃得像塊厚重的絨布。我們走在泥濘的小路上,彼此都沒有說話,只有腳步聲和遠處溪流的潺潺聲伴隨著我們。
到了診所門口,我停下腳步,轉身對神父說:「晚了,留下來吧。雨還沒完全停。」
他抬頭看著我,神情似乎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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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坐在診所的木桌旁,燈光昏黃,窗外的雨聲成了背景音。我將熱茶推到他面前,他輕輕地道了聲謝,雙手握著杯子,似乎在取暖。
「剛才……謝謝你。」他抬起頭,語氣認真,像是要讓這句話更有分量。
「沒什麼。」我搖搖頭,不想讓這件事過多討論。
然而,他卻沒有結束這個話題,而是突然低聲說:「有時候,我很羨慕你。」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皺起眉:「羨慕我什麼?」
「你的手。」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像是在自嘲地笑了一下。「它們能帶來生命,帶來希望。而我的……」他頓了頓,語氣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它們只能祈禱。」
他的話讓我說不出話來。我從未想過,這個在眾人眼中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的神父,竟然會有這樣的脆弱與無力感。
「我不是什麼值得羨慕的人。」我最終低聲說,語氣裡帶著某種壓抑的情緒。「如果你知道我的過去,就不會這麼想了。」
他抬起頭,目光與我相遇,那雙紫色的眼睛裡閃動著複雜的情感,像是在掙扎,又像是在尋求某種答案。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他輕聲說,語氣裡帶著難以掩飾的悲傷,「或許,這就是我們相遇的原因。」
那一刻,我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為什麼他能說出這樣的話?為什麼他總是能觸碰到我內心最深的地方?
窗外的雨聲漸漸變小,像是被夜色吞噬了一般。而在這片靜謐中,我與神父之間的距離,似乎又悄悄拉近了一些。
暴雨過後的清晨,村莊籠罩在一層薄霧之中,空氣濕潤而清冷。鳥鳴聲輕輕地穿過窗縫,落入我的耳中,卻無法讓我感到任何安寧。
昨晚的對話像是刻在腦海中的裂痕,不斷蔓延、擴大。神父那句話──「或許,這就是我們相遇的原因」──反覆回響著,像是一道無法關閉的低語。
我坐在診所的木椅上,手中捧著一本醫學書籍,卻無法集中精力閱讀。視線掃過書頁上的字句,卻只感覺到空洞與模糊。
他到底在掩藏什麼?為什麼他那樣溫柔,卻又那樣疏離?
這些問題盤旋在我的腦中,讓我無法安靜下來。而更可怕的是,我竟發現自己對他的秘密產生了某種不應該的渴望。我想知道更多,想觸及他那片表面平靜、內裡卻暗潮洶湧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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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
門被輕輕推開,他的聲音如約而至。這聲呼喚將我從思緒中拉回現實,我抬起頭,看到神父站在門口,手裡捧著一束濕漉漉的野花。
「早上好。」他笑了笑,將花放在桌上。「路過診所,順便摘了一些,想著你或許會喜歡。」
我微微皺眉,看著那束花。花瓣上還掛著雨水的痕跡,顯然是剛從田野裡採回來的。
「為什麼?」我忍不住問出口,語氣比我預期的還要直接。
他愣了一下,隨後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只是想讓診所多點生氣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我不相信,或者說,我不想相信。這個人總是這樣,用溫柔的行為填補他人生活中的空隙,卻不允許任何人進入他的內心。
「你總是這樣。」我低聲說,語氣中帶著無法抑制的惱怒與失落,「對所有人都這麼好,但你真的在乎嗎?還是說,你只是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完美的神父?」
這句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神父的笑容在瞬間僵住,目光裡的溫暖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難以形容的情緒。他沉默了片刻,最終輕輕嘆了一口氣。
「你說得對。」他的聲音低而平靜,卻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疲憊。「我不是一個完美的神父,甚至可能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但這又如何呢?如果我能讓別人的生活稍微好過一些,那就足夠了。」
他轉身欲離開,像是不願意再多說一個字。我看著他的背影,感覺心中某處正在崩塌。
「對不起。」我終於低聲道,聲音幾乎被壓抑得聽不見。
他的腳步停下來,但沒有回頭。
「別道歉。」他輕輕說,語氣中沒有責怪,卻也沒有溫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這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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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沒有再回診所,而我也沒有再見到他。整個村莊似乎變得異常安靜,像是連風聲都在回避著什麼。
直到黃昏時分,我決定走出診所,去找他。
教堂裡的燭光搖曳不定,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沉重的氣氛。我推開教堂的大門,看到他站在十字架下,手握著一本聖經,低著頭,像是在默念著什麼。
「神父。」我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堂裡顯得格外突兀。
他抬起頭,看向我,眼中不再是平日裡的溫柔,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
「醫生。」他輕聲回應,語氣平靜得幾乎讓人感到陌生。
「我……我不該說那些話。」我走近他,試圖解釋自己上午的失控。「你不需要回答我的問題,也不需要讓我知道你的秘密。只是……」
我的話在半途停下來,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繼續。
「只是什麼?」他微微抬起眉,語氣裡帶著一絲試探。
我深吸了一口氣,最終低聲說:「只是我希望,你也能偶爾依靠別人,不要總是……把所有的負擔壓在自己身上。」
他沒有回答,目光落在聖經上,像是在思考我的話。片刻後,他輕輕笑了笑,但那笑容裡帶著太多的複雜與無奈。
「謝謝你,醫生。」他低聲說,然後合上聖經,轉身向教堂的另一側走去。
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燭光的陰影裡,而我站在原地,感覺像是再次被什麼隔開了
夜深了,雨聲已經完全消失,教堂外的世界靜得只剩下蟲鳴和偶爾掠過的夜風聲。我依然站在教堂裡,燭光跳動著,映出我孤單的影子。
神父離開後,我本應該回診所,可腳步卻無法邁出這扇門。我總覺得,今天晚上的一切尚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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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教堂的後門傳來了輕輕的聲響。那是一個極輕微的開門聲,幾乎被隱沒在夜的靜謐中。
我遲疑了一下,順著聲音的方向走去。推開後門,我看到神父正倚在外牆,手裡拿著一壺酒,低著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神父?」我不自覺地輕喚了一聲,聲音裡帶著幾分不安。
他抬起頭,看到是我時微微怔了一下,隨後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你還沒走?」他說,語氣裡沒有驚訝,像是在預料之中。
「我以為……」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停留。「只是覺得有些話還沒說完。」
他沒有回答,只是舉起酒壺示意了一下:「想喝點嗎?不過是村民自己釀的,味道不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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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他身邊,接過酒壺,抿了一口。果然如他所說,那酒有些酸澀,但卻帶著一股意外的溫熱感。
「你平時也喝酒嗎?」我低聲問,語氣裡帶著幾分試探。
「偶爾。」他輕輕笑了笑,目光看向遠處。「雖然神職人員不應該沉溺於這些東西,但人嘛,總有脆弱的時候,不是嗎?」
他的話裡藏著某些更深的含義,讓我一時無法接話。沉默在我們之間蔓延,只有夜風輕輕拂過樹葉的聲音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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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他突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你覺得……人有辦法徹底擺脫過去嗎?」
他的問題讓我怔住了。
「我不知道。」我輕輕搖頭,語氣裡帶著無奈與遲疑。「或許可以,但大多數人……只能學著與過去共存。」
他沒有看我,只是微微垂下眼簾,像是在思考這句話的含義。
「與過去共存嗎……」他低聲喃喃,嘴角的笑容更加苦澀。「聽起來像是某種妥協。」
「妥協並不一定是壞事。」我說,試圖安撫他的情緒。「至少,它能讓我們繼續活下去。」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他。他轉過頭,第一次如此直接地看著我,那雙紫色的眼睛裡燃燒著某種我看不懂的情緒。
「你呢?」他問,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可忽視的力量。「你的過去呢?你真的與它共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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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問讓我一時語塞。過去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來,那場醫療事故,那雙絕望的眼睛,還有那句至今揮之不去的責罵聲……
「我……」我低下頭,指尖緊緊攥著酒壺。「我沒有答案。」
他沒有逼迫我繼續,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將目光移向遠處的黑暗。
「或許我們都一樣。」他低聲說,語氣裡帶著一種沉重的自嘲。「被過去困住,卻又不願意真正面對它。」
他的話讓我感到胸口一陣發緊。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們之間的距離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遙遠。
我們都是帶著傷疤的人,只不過,他選擇用微笑掩蓋,而我選擇用冷漠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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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我們聊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酒壺在我們之間傳遞,直到它完全見底。我並不記得我們最後是怎麼結束這場對話的,只記得回診所時,夜已深得不像話,而神父的背影依然孤單地留在教堂外的牆邊。
那一刻,我隱隱明白了一件事──這個人或許比我更加脆弱,而我卻無法視而不見。
foliiis
1 months ago @Edit 1 months ago
自那晚的交談之後,我開始注意到神父的存在變得更加明顯。他依然是那個在村民眼中完美無瑕的引領者,但在我眼裡,他卻多了一層難以形容的重量,像是一個謎團逐漸顯露出更深的陰影。
這種變化並非突兀,而是悄然滲透到我的日常生活中。診所的窗外總能瞥見他的身影,偶爾是與村民交談,偶爾是獨自在田間閒逛。每次看到他,我都會不自覺地停下手中的事,目光追隨著他的一舉一動,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吸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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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傍晚,診所裡的燈火還未點亮,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突然,敲門聲響起,打破了這片寂靜。我抬起頭,看到門被輕輕推開,而他就站在門口。
「醫生,我能進來嗎?」他的聲音如往常般溫柔,但眉間卻多了一絲疲憊。
「當然。」我放下手中的筆,起身迎向他。
他走進診所,關上門後卻沒有坐下,而是站在窗邊,目光投向遠方的山巒。他的沉默讓空氣變得異常壓抑,像是隨時會爆發出某種壓抑已久的情緒。
「有什麼事嗎?」我試探性地問道,語氣裡帶著一絲不安。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開口:「我在想……信仰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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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讓我愣住了。從他口中說出這樣的話,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你……怎麼會突然問這個?」我小心翼翼地問道,試圖看透他的想法。
「我只是覺得自己很矛盾。」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轉過頭看向我,那雙紫色的眼睛裡帶著深深的迷茫。「身為神父,我應該是村莊裡信仰最堅定的人。但事實上,我常常懷疑自己的信仰是否真實,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值得站在這個位置上。」
他的坦白讓我的心微微一顫。我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完美的神父,卻沒想到,他也會有如此深刻的動搖。
「信仰不一定是絕對的。」我低聲說,語氣裡帶著些許遲疑。「有時候,它或許只是一種選擇,一種讓人活下去的方式。」
他低頭沉思,似乎在咀嚼我的話語。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格外孤獨,那抹溫柔的光芒似乎正在被某種更深層的陰影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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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他突然抬起頭,語氣變得異常認真。「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讓你失望的事情,你會怎麼看待我?」
他的問題讓我的心猛然一沉。我感覺到,這並不是一個隨意的提問,而是藏著某種我無法忽視的真相。
「我不會輕易對你失望。」我低聲回答,語氣裡帶著一絲堅定。「因為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更努力地活著。」
他微微一怔,隨後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他的眼神裡有太多複雜的情緒,像是想說什麼,卻又選擇了沉默。
「謝謝你。」他輕聲說,然後轉身離開診所,留下我一個人站在昏暗的房間裡,心中充滿了說不清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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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無法入眠。他的話不斷在我的腦海中回響,讓我無法忽視某些被壓抑已久的猜測。
他到底在隱藏什麼?又或者說,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這些問題像是一根根尖刺,扎進我的心裡,讓我無法釋懷。而我隱隱感覺到,我對他的關注早已超出了理性的範疇,變成了一種無法名狀的情感。
是依賴,還是某種更深的渴望?我不敢再深想下去。
清晨的陽光透過診所的窗戶灑進來,帶著初冬的寒意。我站在診療台旁,準備著村民送來的藥材,卻感覺到心中一片煩亂。昨晚神父的話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他的疑問、他的掙扎,就像一面鏡子,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
就在我試圖驅散這些思緒時,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門被推開,一個村民氣喘吁吁地闖了進來,臉色蒼白。
「醫生,快去看看!神父在山坡上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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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頭一緊,急忙拿起急救箱,跟隨村民一路跑向山坡。遠遠地,我看到神父躺在草地上,身旁圍著幾個焦急的村民。他的額角有一道明顯的擦傷,臉色蒼白,似乎失去了意識。
我蹲下來檢查他的傷勢,發現他的手腕也有些腫脹,可能是跌倒時扭傷了。我迅速包紮好他的額頭傷口,讓村民幫忙把他抬回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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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堂後,我將他安置在簡陋的臥房裡。他慢慢醒來,紫色的眼睛迷茫地睜開,看著天花板,像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神父,你怎麼會一個人去山坡?」我壓低聲音問道,試圖讓自己保持冷靜。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低聲說:「只是想去看看晨光……沒想到腳滑了一下。」
他的回答聽起來平靜,但我隱約覺得,他並沒有說出全部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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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我站在床邊,直視著他的眼睛。「你昨晚的話讓我有些擔心。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他抬起頭,眼神裡閃過一絲掙扎,隨後又迅速躲開我的視線。他的嘴唇微微顫抖,似乎在衡量是否要說出口。
「醫生……」他低聲說,聲音裡帶著深深的疲憊。「你相信有些人天生就無法被原諒嗎?」
他的話讓我一時語塞。我想起自己的過去,那些因為一時失誤而喪命的病人,那些日夜折磨我的記憶。我明白,他的問題不僅僅是對我的提問,更是一種內心深處的控訴。
「我不知道。」我低聲回答,語氣裡帶著無奈與掙扎。「但如果真有那樣的人,我想……他們一定是被自己先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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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指尖輕輕撫摸著額頭的繃帶,神情複雜。他沉默了許久,然後突然低聲說道:「醫生,我並不是一個好神父。」
他的坦白讓我心頭一震。
「這裡的人都以為我是虔誠的、正直的,但事實上,我選擇這份職業……並不是因為信仰。」他抬起頭,看向窗外,那目光裡帶著深深的痛苦。「我只是想找到一個地方,讓我能夠被需要,能夠掩蓋我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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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像是一記重擊,讓我短暫地失去了語言的能力。我從未想過,這樣一個溫暖的人,竟然會有如此深的自我否定。
「即便如此,」我終於開口,語氣裡帶著一絲堅定。「你還是救贖了這個村莊,救贖了這些人。對他們來說,你就是他們的信仰。」
他苦笑了一下,目光仍然停留在窗外。「可是誰來救贖我呢?」
這句話讓我心頭猛然一緊。我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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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只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休息一下吧,我會在這裡陪著你。」
他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然後閉上眼睛,像是要將所有的痛苦藏匿在沉睡中。而我坐在床邊,看著他疲憊的臉龐,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
或許,我對他的依賴早已超出了理性的範疇。而現在,我終於明白,他也需要一個人來依靠,而那個人或許是我。
夜色深沉,教堂外的風聲低吟,像是在訴說著什麼不可名狀的秘密。我坐在神父的床邊,手裡攥著一本沒翻開的醫學手冊,卻沒有心思讀下去。他的呼吸聲平穩而緩慢,但眉間依舊緊蹙,像是被某些夢魘糾纏。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醒來,紫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深邃。他轉頭看向我,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你還沒睡嗎?」他的聲音低啞,帶著一絲歉意。
「睡不著。」我簡單地回答,然後頓了頓,問道:「你的傷還好嗎?」
他輕輕點頭,但神情中依舊帶著疲憊。「只是擦傷,沒什麼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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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沉默了片刻,直到他突然開口:「醫生,為什麼你會選擇來到這個地方?」
他的問題讓我一時語塞。我低頭看著手中的書,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書脊。「我只是……想遠離過去。」
「遠離什麼?」他追問道,語氣中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抬起頭,與他的視線相交。「遠離那些無法挽回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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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靜地看著我,像是在等待我說得更多。但我沒有繼續,反而將問題拋回給他:「那你呢?你為什麼會選擇成為神父?」
他愣了一下,隨後露出了一抹苦笑。「我選擇這份職業,不是因為信仰,而是因為懦弱。」
他的坦白讓我感到意外,但我並沒有打斷他。
「我曾經做過一些事情,那些事情讓我無法直視自己,也無法面對其他人。」他的語氣裡帶著濃濃的自嘲。「所以我選擇了這條路,因為我以為,穿上這件袍子就能掩蓋我的本質,讓我變成一個能被原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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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讓我的胸口一陣發緊。我看著他,試圖從他的眼中讀出更多的情緒,但他卻垂下了眼睫,像是在迴避我的視線。
「每個人都有不願面對的過去。」我低聲說,語氣裡帶著些許遲疑。「但你比任何人都更努力地活著,這本身就是一種救贖。」
他微微抬起頭,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真的嗎?」他輕聲問道,語氣裡帶著難以掩飾的脆弱。
我點了點頭,然後伸出手,輕輕覆上他的肩膀。「至少對我來說,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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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動作似乎讓他微微一震。他抬起頭,紫色的眼睛直視著我,目光中帶著我看不透的深意。
「醫生,」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像是壓抑著某種強烈的情感。「你會一直留在這裡嗎?」
他的問題讓我的心猛然一顫。我想回答「是」,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不知道。」
他沒有再追問,只是低下頭,像是對我的回答感到失落。但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我對他的情感或許早已超出了理性的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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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們什麼話都沒有再說。但當我關上教堂的門,踏入寒冷的夜風時,內心卻翻湧著無法平靜的波濤。
我不該再靠近他,但為什麼,我卻無法控制自己?
教堂的鐘聲在清晨回蕩,清冷的空氣中帶著濕潤的土腥味。這是場暴風雨來臨的前兆。村莊安靜得有些異樣,連日來的低氣壓讓每個人都變得緊張易怒,而我的內心也像天空一樣,積聚著無法釋放的壓力。
神父的傷口恢復得比我想像中快,但他的精神狀態卻愈發低落。我時常看到他站在教堂的窗邊,望著遠方的群山發呆,眼神空洞而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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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村莊來了一個陌生人。
他騎著一匹瘦馬,披著沾滿泥濘的披風,看起來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趕來的。他的到來讓村民們感到不安,但出於禮貌,他們還是讓他住進了村裡唯一的客房。
這個男人似乎並不急於與人交流,只是四處打量,像是在找什麼東西。當他出現在教堂時,我感覺到神父的身體微微一僵,那是一種難以掩飾的反應,像是看到某個熟悉的噩夢重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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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我試探性地問道,看著男人與神父之間微妙的互動。
「一位旅人。」神父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僵硬,隨後他轉向男人,語氣勉強地保持著平靜:「不知您從何而來?」
男人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從遠方來的,只是途經此地,想找個地方歇歇腳。」
他的回答聽起來很合理,但我總覺得他的目光有些不對勁。他打量神父的眼神裡,帶著一種讓人不安的熟悉感,像是對獵物的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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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我無法入睡。那個男人的出現讓我心生警覺,而神父的異常反應更讓我無法忽視。我站在診所的窗前,看著遠處教堂的燈光,不禁猜測他們之間究竟隱藏了什麼樣的過去。
一陣冷風從窗縫裡灌進來,我不由得裹緊了披風。然而,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從窗外閃過,迅速消失在黑暗中。我心頭一緊,立刻抓起桌上的燈籠,朝著教堂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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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趕到教堂時,大門半開著,裡頭傳來壓低的爭執聲。
「你不該出現在這裡!」神父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一絲憤怒和恐懼。
「為什麼不?這裡不就是你躲藏的地方嗎?」那個男人的語氣冷淡而挑釁,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直戳進神父的心臟。
我屏住呼吸,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害怕自己的出現會打破什麼重要的平衡。但我的好奇心卻像毒藥一樣驅使著我,讓我無法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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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要什麼?」神父的聲音聽起來幾乎帶著一絲哀求,這是我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脆弱一面。
「我要什麼?」男人低笑了一聲,接著用幾乎冰冷的語氣說:「我只是想看看,你還能逃多久。」
那句話像是一道雷擊,讓我的心猛然一沉。我不確定他們之間的關係,但我清楚地感覺到,神父過去的某個黑暗秘密,正被這個男人一點點揭開。
男人的話語在空氣中沉重地迴響,像一道無形的枷鎖扣在神父身上。我隱藏在門外,心跳急促,卻不敢踏進那扇門半步。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神父的聲音平靜,但我能聽出其中的顫抖。
「是嗎?」男人冷笑,腳步輕輕向前一步。「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堂堂一個貴族少爺,會選擇躲到這樣的地方來嗎?」
我的呼吸一滯,這個信息如同閃電劈入我的腦海。我一直以為神父只是個普通人,卻沒想到他竟背負著這樣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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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和過去斷絕了關係,」神父低聲說,語氣中帶著倔強和疲憊。「你還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男人冷冷地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嘲諷。「也許只是看看,你這個所謂的『神父』,能否真正逃離自己的罪。」
那句話讓我猛然意識到,這場對話並不只是威脅或挑釁,而更像是一場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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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男人突然側頭,像是感覺到什麼。他的目光穿過半開的門縫,直直落在我的方向。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但已經來不及了。
「哦,還有客人?」他輕笑了一聲,轉頭對神父說:「你甚至開始接受別人的救贖了?」
神父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急忙走上前,攔在我和男人之間。「這是我的朋友,你不許打擾他。」
「朋友?」男人拖長了音調,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那你應該知道,他有權知道你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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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神父突然大喊,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憤怒與痛苦。「你不該出現在這裡,也不該多管我的事!」
男人聳了聳肩,似乎並不在意神父的憤怒。他最後看了我一眼,然後淡淡地說:「那麼,我就先不打擾了。不過,神父,我們很快還會再見的。」
他轉身離開,腳步聲消失在寂靜的夜裡。房間裡只剩下我們兩人,而我依舊站在門邊,手裡的燈籠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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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理他,」神父轉過身,勉強扯出一抹微笑,但他的眼神裡滿是疲憊。「他只是個惡意的騷擾者。」
我看著他,內心充滿疑惑與矛盾。這是第一次,我感到我們之間的距離如此遙遠。他隱瞞了太多,而我卻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眼前這個人。
「他說的話……有多少是真的?」我低聲問,語氣中帶著試探與不安。
神父愣了一下,隨後移開視線。「這些都不重要。」他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重要的是,我現在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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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回答讓我更加無法安心。那個男人的出現,像是一把利刃刺破了我們之間脆弱的平衡。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神父的過去,正一步步地將我們拉入一場無法預料的風暴之中。
翌日,天空籠罩著厚厚的鉛灰色雲層,連日的悶熱終於爆發成了暴雨。雨水拍打著窗戶,彷彿要將這座村莊吞沒。而我坐在診所的桌前,手中的筆僵在紙上,無法落下任何一字。
昨晚的對話反覆在腦海中盤旋,那個男人、神父的表情、那些隱藏在話語裡的秘密……一切都像一場未醒的夢,讓我無法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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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是誰?」我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神父站在門邊,望著雨中的村莊出神。他的側臉顯得異常疲憊,昨晚的爭執似乎榨乾了他的所有力氣。
「一個不該出現的人。」他沒有回頭,聲音低沉且模糊。「他來只是為了提醒我,過去永遠不會放過我。」
「那你的過去是什麼?」我的語氣有些急促,甚至連自己都感到意外。
神父終於回過頭來,目光深深地看著我。「醫生,我尊重你的過去,所以請你也尊重我的。」
這句話像是一堵牆,將我推回了原地。我張了張嘴,卻無法再說出任何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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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我去看望了一個因風寒發燒的村童,當我返回診所時,卻發現神父正在等我。他濕透的披風滴著水,雙手緊握著聖經,神色複雜。
「醫生,」他開口道,聲音低沉而急促。「我需要你的幫助。」
「發生什麼事了?」我皺起眉,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出答案。
「那個人……他還沒有離開。」神父低頭看著手中的聖經,像是在尋求一絲慰藉。「他想毀掉我,毀掉我在這裡的一切。」
「為什麼?」我忍不住問。「他到底知道什麼?」
神父抬起頭,眼中滿是痛苦和掙扎。「他知道太多。他知道我不該是神父,也知道我不是真正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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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讓我愣住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透露自己的內心,儘管只是冰山一角,但已經足以讓我感到震撼。
「你不需要告訴我全部,」我低聲說,試圖緩解他的緊張。「但如果你需要幫助,我會在這裡。」
神父看著我,眼神中有一瞬間的感激,但很快又被某種更深的情緒掩蓋了。他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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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陌生人始終遊走在村莊周圍,他的目光像一道陰影,無時無刻不在壓迫著神父。而神父的情緒變得更加不穩定,他時常站在教堂裡,面對著十字架沉默不語,彷彿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對抗。
而我,則像一個無能的旁觀者,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逐漸崩潰,卻無法伸出手將他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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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害怕什麼?」某天晚上,我忍不住問道。
神父沉默了許久,然後低聲說:「我害怕,我的過去會把你捲進來。」
他的話讓我一怔,而他卻沒有再多說,像是已經決定將所有的痛苦埋藏在自己心底。
雨勢在夜裡逐漸平息,村莊重新回歸沉寂。診所裡僅有一盞昏黃的油燈亮著,映照出牆壁上的暗影。我坐在桌旁,整理當日的藥材清單,卻聽見遠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這種時候,誰會來?
門被敲響,三下,聲音急促而短促。我沉默片刻,終於站起身打開門。
是神父。披風不見了,他的白襯衫皺巴巴地黏在身上,臉色蒼白得像是一張紙。他看起來像是從雨中直接走來,然而外頭卻早已雨停。
「需要什麼?」我靠在門框上,語氣冷淡,盡量掩飾內心那一瞬間的疑惑。
他抬起頭,目光疲憊卻帶著一絲懇求。「醫生,我能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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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開一步,讓出一條窄窄的空間。他進來後並沒有坐下,而是站在油燈旁,抬手按了按額角。
「有什麼事?」我問,低頭翻著清單,語氣平靜而敷衍。
「我需要一些……鎮定的藥。」他低聲說,語調壓抑。
foliiis
1 months ago @Edit 1 months ago
我停下筆,抬頭看著他。「你失眠了?」
神父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神父也會失眠嗎?」我冷冷地說,語帶嘲諷。「我以為你的信仰足以讓你安枕無憂。」
他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我會這樣說,但隨即苦笑了一下。「醫生,我的信仰和你的醫術一樣,並不能治癒所有的痛苦。」
他的回答讓我微微一震,但我很快又掩飾了情緒。「等一下。」我站起身,走向藥櫃,開始挑選合適的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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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能幫助你放鬆,但最好不要依賴太多。」我將幾包草藥遞給他。他接過時,指尖輕輕顫抖。
「謝謝你,醫生。」他低聲說,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像是想要多說些什麼,卻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還有事嗎?」我不耐煩地問。
他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有了。打擾你了,晚安。」
他轉身離開,門在他身後輕輕合上。我看著那扇門,心裡感到些許不安,卻不知該如何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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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我輾轉反側,腦中不斷浮現出神父那疲憊的神情。他的秘密像一片陰影,逐漸籠罩著這個村莊,而我似乎正在被牽扯進去。
可我真的想知道那些秘密嗎?
我不確定。
清晨的村莊在雨後顯得格外安靜,空氣中瀰漫著濕潤的泥土氣息。醫院外的草叢掛著晶瑩的水珠,偶爾有幾隻麻雀跳來跳去,啄食昨晚被雨沖刷出來的小蟲。
我照例起身,清點草藥和器具。昨夜的短暫交談像一片樹葉落在心湖,漣漪隨著時間漸漸平靜,但卻留下了一點無法忽視的沉澱。
神父的失眠、那份看似壓抑的痛苦,讓我想起了某些自己不願再回想的場景。我試圖說服自己,那與我無關,他的困擾與過去只是另一種形式的枷鎖,而我不需要背負任何額外的重量。
但當陽光穿過窗簾,映照在那堆未整理的藥草上時,我還是鬼使神差地動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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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鐘頭後,我帶著熬煮好的安神湯來到了教堂。這不是醫療上的必要,只是……順手而已。
教堂的大門半掩,內部傳來微弱的禱告聲。我停在門口,踟躕了一下,隨即推開門,腳步盡量放輕。
神父跪在聖壇前,雙手合十,姿勢完美得像是一幅畫。但他的手指緊緊交扣,顯然在掩蓋某種情緒波動。他的嘴唇微微顫抖,禱告聲中夾雜著幾乎聽不見的嘆息。
我站在原地,沒有打擾他的意思。片刻後,他察覺到我的存在,慢慢抬起頭,轉身看向我。
「醫生?」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意外。「你來這裡……是有什麼事嗎?」
「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我舉起手中的罐子。「這是些安神湯。昨晚你來找我要藥,我想這或許能幫助你。」
他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抹微笑,但那笑容並未觸及他的眼睛。「謝謝你,但這真的不必了。」
「不需要嗎?」我故作隨意地放下罐子,靠在旁邊的長椅上。「我想過了,神父大概不喜歡讓別人看到自己疲憊的一面,對吧?」
他皺了皺眉,似乎被我戳中了某個痛點。「醫生,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思考,這並不值得你擔心。」
「你說得對,我不必擔心。」我輕聲說,卻沒有挪動身子。「但既然你選擇了站在這裡,就得承受別人對你的期望與目光,這一點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神父垂下眼簾,手指不自覺地繞著聖經的邊緣。「你總是這麼冷靜,醫生。甚至比我這個『神父』還要更像神父。」
「這不是冷靜。」我低下頭,看著自己攤開的雙手,彷彿上面還沾著某種無法洗淨的東西。「只是習慣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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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沉默了片刻,最後是神父打破了寂靜。他端起我帶來的罐子,輕輕嗅了嗅裡面的香氣。
「這湯聞起來很不錯。」他低聲說,語調中帶著難得的溫和。
「那就試試看吧。」我站起來,準備離開。「別讓自己倒下。村民可都靠著你呢。」
「謝謝。」他微微點頭,目送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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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教堂時,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或許能夠理解神父某些隱藏的痛苦,但卻依然選擇不去深入挖掘。
因為我知道,有些裂縫,就算被看見,也無法修補。
教堂的鐘聲在清晨的薄霧中響起,低沉而緩慢,像是一聲聲敲擊著人心的迴響。神父站在講壇前,語調一如往常般溫和有力,宣講著經文中的片段。
坐在後排的我低著頭,手裡把玩著一根細小的樹枝,思緒卻游離在他平靜的聲音之外。
他的外表依然是那樣毫無破綻:得體、虔誠,眼神中帶著些許安撫人心的力量。可我知道,在那面具之下,他的掙扎遠比我想像的更深。
這不是第一次見他在眾人面前展現出如此完美的形象,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他在獨處時的矛盾與脆弱。但今天,不知為何,我的目光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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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撒結束後,我混在人群中慢慢走出教堂,卻在門口被他的聲音叫住:「醫生。」
我回過頭,看到他走下階梯,動作一如平常的優雅,但步伐中隱隱帶著一絲遲疑。
「你不覺得留下來喝杯茶嗎?」他微笑著,眼底卻藏著某種難以名狀的情緒。
我愣了一下,沒有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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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氤氳的香氣在教堂後方的小房間裡散開。這裡是他平日休息的地方,佈置簡單卻整潔,一如他的個性。
「你似乎不太常來參加彌撒,今天怎麼突然有興致了?」他端著茶杯,語調聽起來像是隨意的調侃。
「只是想看看神父如何解救靈魂罷了。」我低頭啜了一口茶,語氣冷淡,卻帶著一絲戲謔。
他笑了笑,放下茶杯,目光在桌面上游移,像是在斟酌如何開口。「醫生……」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像是試探一般。「你有過真正的信仰嗎?」
這個問題來得突兀,我抬起頭與他對視。他的眼神比平日更為認真,甚至帶著一絲疲憊。
「沒有。」我坦然地回答。「我只相信人會失敗,會犯錯,然後一點一點地活下去。」
他沉默了,像是被我的回答刺了一下。他的手不自覺地攏住茶杯,指節微微泛白。
「那麼……你覺得救贖是什麼?」他又問,語氣比剛才更輕,但我能聽出那背後藏著的重量。
「救贖?」我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也許只是找到一個人,能容忍你的錯誤與軟弱。」
他的目光微微一顫,似乎被這句話觸動。他輕輕吸了口氣,低聲說:「那你覺得這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人嗎?」
我看著他疲憊的神情,突然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力感。我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拿過他的茶杯,重新斟滿茶水,將它推回到他面前。
「你應該多喝點茶。」我說,試圖讓話題停止在這裡。
他怔怔地看著我,似乎明白了什麼,也不再追問。他端起茶杯,低頭輕輕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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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對話止於沉默,但我知道,它並未真正結束。我們之間有什麼東西正在逐漸改變,像是一道看不見的裂縫,雖然細小,卻無法忽視。
而我也明白,當那裂縫越來越大時,光會隨之進來,照亮我們各自隱藏的陰影。
雨點開始敲打窗戶,輕輕密密,像是某種低語。醫院裡的燈火在這陰鬱的天色中顯得昏黃而溫暖。我翻閱著一本醫學手冊,試圖讓思緒專注,但目光卻一再停留在無法聚焦的字句上。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雙曾經救過無數生命的手,如今卻讓一個病患葬送了性命。自那之後,我再也無法在手術室裡保持穩定,也再無法對上帝說出祈禱。
「您曾經將我的道路照亮,但現在……」我默默地低語,話語卡在喉嚨裡。我無法繼續,因為我知道自己無法承受祂的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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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突然被輕輕推開,帶來一陣寒冷的風。我抬頭,看到神父站在門口,手中抱著一籃濕漉漉的木柴。
「我看今天天氣不好,想送些木柴過來,免得您晚上冷了。」他微笑著走進來,將木柴放到壁爐旁。
「謝謝。」我站起身,接過他的外套,掛在旁邊的衣架上。「但這些小事,不需要麻煩您來做。」
「這不是麻煩。」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水珠。「我們都需要彼此幫助,不是嗎?」
他的語氣平淡,但那雙眼睛裡隱藏的東西讓我無法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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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中,我們坐在壁爐旁,各自捧著一杯熱茶。火光跳動著,映照在他的臉上,讓那份平日裡的冷靜似乎多了一層柔和。
「醫生。」他突然開口,語氣低緩而平和。「您相信……痛苦能夠被原諒嗎?」
我的手指輕輕一顫,幾滴茶水溅到了桌面上。我放下杯子,沉默片刻,才回答:「或許吧。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被原諒。」
他的眼神定在我身上,像是試圖看穿我的心。「如果連上帝都願意原諒我們,那我們為什麼不能原諒自己呢?」
「上帝或許願意原諒。」我的聲音低沉,像是壓抑著某種情感。「但我不敢祈求祂的原諒。那是一種……不應該得到的恩典。」
他沉默了,似乎被我的話觸動。火光在他的瞳孔中閃爍,映出了一種複雜的情緒。「醫生,我不知道您經歷了什麼。但或許,我們所做的,並不能完全決定我們的價值。」
「那麼神父呢?」我突然抬頭,目光直視著他。「您是否相信自己的價值,超越了那些世俗的錯誤?」
他愣住了,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質問擊中。他低頭注視著手中的茶杯,片刻後才低聲說:「也許,我只是試圖說服自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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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雨聲漸停。我目送神父離開,心中卻留下了一道無法消散的餘韻。
他話中的矛盾和我的痛苦如同兩面鏡子,相互映照。我們都在試圖逃避,又都在渴望某種解脫。
可惜,我們的信仰,或許從未真正能夠救贖我們。
雨停後,午後的空氣顯得異常清冷,帶著一絲未曾散去的潮濕。教堂內依然保持著平日的寧靜,只有鐘樓上的時鐘在低沉地敲響。然而,神父的心境卻並不如這外界的寧靜般安定。
他坐在桌旁,翻動著手中的經書,卻無法集中精神。那個男人的影像,如同陰影般盤旋在他的腦海中,令他無法釋懷。自從那場口角以來,神父的內心就像被拉扯過一次,又被重新擠壓成堅硬的結塊,無論他如何努力,始終無法擺脫那份不安。
「一個不該出現的人。」神父默默地重複著自己的話,當初在教堂裡,他明確地對那個男人說過。那時,他本能地想要將這個突如其來的、帶著過多秘密的陌生人遠離。他不屬於這個村莊,甚至不應該來到這裡。
然而,事實總是讓人無法逃避。那個男人並未消失,反而每次出現,總是帶來更多的困擾。今天,他再次站在了神父面前。
神父的眼神變得堅定,他的雙手緊緊握住經書的邊緣,彷彿只有這本書能夠讓他感到一絲的安定。
「你還來做什麼?」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