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晚很冷。宮治只是打開門撤下暖簾,裸露在外的手臂就因為寒意而浮起一片疙瘩。電視已經關了,拿著暖簾回到店內,只剩下一片寂靜。員工十分鐘前已經先下班,飯糰宮只剩下治、結束營業打掃乾淨的店面、今天剛剛開張的暖氣,與柔和的淡黃色燈光。
治喜歡這種時間。和他以前喜歡社團時間結束,踏著月色下的柏油路回家一樣。
今晚MSBY贏了EJP,切成靜音模式的手機連續震動了好幾下,治沒有理會。他在等的不是這個。鍋裡的味噌湯還有不少,防潮盒裡的海苔還酥脆,光是這樣就已經讓治飢腸轆轆。但治沒有打開飯鍋,還沒有。他一邊感覺著飢餓一邊備料,把該解凍的食材剪開袋子倒進不鏽鋼盒,貼上列印好的標籤放進冷藏庫,又打開櫥櫃確定了乾燥海帶芽、羊栖菜和醬料的庫存。
櫥櫃裡還放著幾個小時前北信介親自送來的新米,北說今天有熟客比較晚才能收件,他會在市區待久一點。那時候我也該打烊了,前輩來吃個飯糰再回去吧,治說。北從駕駛座上點了點頭。
北前輩不知道。
阿治笨蛋,阿治好蠢。治彷彿聽到了和他一起踩在回家路上的兄弟大聲抱怨。可是那實際上沒有發生,因為侑也不知道。分開以後還是變得更不一樣了,至少侑現在沒有辦法隨時打開治的抽屜、冰箱和衣櫃。就連上次坐在店裡,侑也只發現北親自來送米的次數變多了。
那也要更常來看我比賽啊。侑抱怨。
這傢伙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北農園秋天的陽光和金黃色的稻浪,不知道那隻停在北肩膀上,翅膀透明發亮的青色蜻蜓。不知道北洗過之後依然硬挺的灰色作業服,總是散發著一股清潔的氣味。
侑的愛貪婪又野蠻,所以他會那樣地愛排球。他情願用十根指頭、用更辛苦的姿勢托球,他在球場的明亮燈光下,沐浴著觀眾的歡呼與嘆息。
治不一樣。治喜歡整齊的,放得滿滿的冰箱,養得溫潤但有些重的煎鍋,火夠大能煎出鍋巴的瓦斯爐,甜而鬆軟的玉子燒,剛剛煮好有些燙口的味噌湯,米缸裡乾燥白米的氣味,新鮮的芝麻醬,海苔上的鹽粒。
聽到輕型貨車停下來的聲音,治打開電鍋,讓熱氣先散掉一些。他用今晚剩下的鮭魚和明太子給自己捏了飯糰。給北的是明天要賣的新品。北是治和店員以外,第一個吃到鹽檸檬美乃滋鮪魚飯糰的人。比治的兄弟還早,比所有的客人都早。
北不知道。
北吃東西的時候不說話,咀嚼安靜而仔細,全部嚥下去以後停下來,細細感覺口腔裡的餘味,清爽而協調。這個很好吃,以前沒有吃過。北說。是啊。治說。他本來應該再說些什麼,但他的心像碳酸水冒出了氣泡。那感覺像是小時候他和侑一起把手指泡到漂浮汽水裡。
碳酸水很快淹到了他的小腿,氣泡貼著皮膚,刺癢但柔軟。而北不知不覺,進食的速度均勻,安靜而恆定。治覺得自己也許很久之後也不會忘記這個夜晚。夜色已深,空氣冰冷乾燥,只有這裡是亮著燈的水族箱。但北前輩不知道。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像是心臟泡在檸檬汽水裡,只有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