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畢獄警»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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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
像伊凱洛斯那樣的人,也不會來這種地方自省。
他根本無需反省。羅蘭暗眸,這幾天思緒仍時不時回到當天場景,人類與人魚間複雜糾葛、世界間法律的正義與不公,開始思考後繁複得令人頭痛。
但他還是沒有停下來去想,那之後輔助刑罰時他也總是會想,有些懲戒警會如歐珀他們那般適時放水、有些則會徹底執行。
到底哪個比較好?
他還沒得到答案。
琥珀移向台上,靜靜聆聽囚犯的告解。
這些話語當中,又有多少是真實。
「羅蘭先生。」
緩緩吐出刻意拉近距離又不忘保持禮貌的稱呼,深灰色的獨眼看著面前的獄警。
「我不是很擅長寫字和思考,請問可以請您協助我進行這個活動嗎?」
放低音量不讓臺上的神職人員有理由責難自己,納薩里歐對羅蘭露出一個無害的微笑。
要說面前的青年已不是白紙,男人不這麼認為。即使被現實撕扯揉捏成不再單純平整的模樣,他仍然還有得以作畫的空間。
但既然不是無暇的孩子,那就無須呵護。
延畢獄警»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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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眼囚犯靠近時,羅蘭收回思緒,琥珀色歸於平靜,凝視對方不帶任何情緒。
為什麼要找我?
疑問浮現,他不認為自己擅長思考,應該有比自己更適合的獄警。何況他對眼前囚犯沒有任何好感,光是對方主動打探自己的名字,就讓他難以信任。
「為什麼找我?」
羅蘭反問,無自覺模仿某個章魚懲戒警的冷淡語氣。
因為你很徬徨,因為你帶著猶豫。
「因為您的眼神,看起來很適合。」
他想看那個青年的腦海裡還有多少能夠變動的東西,只要是還沒定型的想法,他就有把握可以動搖。
在他們把他變成另一個一生都自以為正義的人以前。
「您似乎經常在反思事物的本質,也對周遭很好奇,這樣的您或許能幫助我整理思緒?」
「那之前,」羅蘭眉頭微蹙,雙眼微瞇,在囚犯面前毫無掩飾自身的不信任。
不論他如何猶豫掙扎,他始終未曾忘記,在這些徬徨之前有一件被反覆提醒的事是肯定的。
我是獄警。
「你從未報上自己的編號與姓名。」
他有意識地反駁,言下之意意味著要求。
「因為您從未詢問過我。」
納薩里歐微笑著,他感覺得出來在接受自己每一次的回答後,羅蘭都被思緒糾纏得忘記要問自己那些東西。
「S-NJIL-2024-05-12,納薩里歐.黑素斯.伊格萊西亞斯.盧納。」
他難得報上了自己的全名,甚至有些期待青年是否能從文字中獲得更多見解——侍奉神之人、聖子、教堂、明月。
拿著紙筆,罪犯用不符身份的柔和眼神看向獄警。
因為我無須知曉。
囚犯A或囚犯B,於過往的他而言不改變任何事實。不能改變處刑的事實,不改變看守的事實,一切如其名稱,象徵其地位與意涵。
然而來自於不同時空、不同世界、不同位面,未曾受過高等教育者無法參透其深意。一如編號僅為數字,代表一個人。
「納薩里歐,」羅蘭喊出名字,不帶稱謂,「你想整理的思緒是什麼?」
「我想思考……我究竟是否曾有過選擇。」
納薩里歐將紙筆交給對方。
「我在11歲時第一次犯罪,因為家裡已經沒有錢了,我所居住的城市很混亂,教會也無法幫助所有人。我需要餵飽曾經扶養我長大的舅舅留下的孩子,我的表弟。」
「所以我從小學輟學,在街上的店鋪偷了麵包和水果。羅蘭先生,請問您能幫我想想,我當時是不是還有其他選擇嗎?」
他當時有其他選擇嗎?其實納薩里歐是真的也很想知道。
延畢獄警»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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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紙筆時,羅蘭沒有想通紙筆用途。
紀錄回答是對方該做的,他可沒有打算完全代勞。於是筆與紙被他順手放到一旁,專心聆聽對方的闡述。
所以,現在他是告解室裡的神父了?
年輕人類微微偏頭,聆聽對方訴說,琥珀毫無動搖。
「在我的年代,」羅蘭語氣平淡,敘述事實般無特別起伏,「我的同鄉很多這樣的孩子。」
但不同於都市的冷漠,故鄉原屬於不同於帝國族群的別支血緣,他們聚落習慣互相幫助,食物流動更像是互助分享。
而且,他想,他不是納薩里歐。
「你覺得那是你能做的最好選擇了嗎?」
若要問他,作為一個務農畜牧出身的孩子,他是有能力回到田地耕作以求溫飽。但那似乎不是都市小孩會有的選擇?
「我想是吧……剩下的選擇是出賣自己的身體,但那樣會遇到的風險更高,我無法確定是不是能安然回到他的身邊。」但最無助的時候倒也不是完全沒嘗試過。
看著被放到一邊的紙筆,納薩里歐並不是很介意,反正對他而言活動本身的意義不大,反而是如何影響羅蘭更加重要。
「後來我加入了當地的販毒集團,開始在裡頭工作,以賺取能夠讓表弟過上平穩生活的金錢,畢竟沒有任何技能、沒有好好接受教育,這樣的一個少年有哪個正常的生意人會僱用呢?」
他自嘲地苦笑著,想起當年自己時不時就被老闆數落,其實生活也只比當小偷和扒手時好過一些。
「這是我的罪名之一,『毒品交易』。」
延畢獄警»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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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自省仍在繼續,主持人拿著麥克風呼喊囚犯編號,羅蘭已無暇注意;納薩里歐正在訴說,所語正是先前
打賭時,他贏得勝利後向其他囚犯所問的問題。
你的故事是什麼。不是罪名,而是
故事。
但當有誰主動攤開在他面前,傾訴以整理思緒為名的聲音時,羅蘭下意識手收到背後交握,琥珀從未自獨眼面容移開。
他輕輕點頭,示意納薩里歐繼續。
「當然,有人的地方就有謊言和背叛,而背叛者在團體中總會被制裁,這時就需要有個劊子手、一個審問者……」
「一個為了能繼續在集團中生存,什麼髒活都願意做的人。」
男人看著自己的雙手,被多次切斷後接上複製品,那早已不是沾染他人鮮血的那雙,但他沒有忘記自己曾做過的事。
「我也試著放過一個告密者走,因為我年輕氣盛時愛上了他,代價是這個,」他撫過遮蓋左眼窩的布料「更重要的是,我的心軟差點害死我誓言守護的家人。」
「那些罪行,是『傷害』以及『謀殺』。」
延畢獄警»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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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堆積成眼前囚犯的過去,成為在他所不知曉的某處,他者的人生。
琥珀視線落在那雙手,再緩緩移到眼罩,左眼窩是印記、是記憶的具象化。
「所以,如果是更善良的你,就不會選擇什麼都做,也就無法養活你誓言守護的家人了。」
他想起
脫胎換骨實驗後,納薩里歐前來攀談,而他們沒有結論。男人說他是好孩子,
即便吃了藥也不會改變。
我會為了家人做到這種程度嗎?
或許。
「你沒有後悔。」觀察對方神情,羅蘭微微偏頭,說出結論。
「……我對那些受害的人抱有歉意,但我確實不後悔。」
在這點上面說謊沒有意義,他這麼想著。
「您,有很親密的家人嗎?或是除了自身以外,無法割捨的人?」
要是有的話,可以理解的吧?
他想脫口而出,有。
畢竟會選擇前來制約設施,會需要這份不錯薪水,主因正是與對方相似的理由——養活家人。
雖然他們家沒有窮困得吃不起一餐,但獄警薪水能讓妹妹們吃得更好、穿得更暖。
可是,即便如此,納薩里歐想向他表達什麼?
他別無選擇,所以身為獄警的我,該予以同情嗎?
「……倘若,今天有非人種族的器官能夠販售高價,而他擁有特殊體質,不會輕易死去,你會選擇把他豢養,以販售他的器官維生嗎?」
羅蘭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跳脫且突兀地提問。
「……在這個假設之中,我能夠給予他舒適生活,並在取下他器官時不造成過多的痛苦嗎?」
納薩里歐對這個問題有了點興趣,羅蘭在思考什麼?又是從哪裡得到這個問題?
「如果做得到的話,或許會吧。」
「同樣是這個問題的話,您又會如何回答呢?」
「我不會選擇讓任何生命為我犧牲。」羅蘭微微揚起嘴角,初次在男人面前笑了起來,卻不帶笑意;故鄉口音即便是制約設施的翻譯系統也難以立即辨明,像一串黏糊一塊的連音,重音也與制式英文不同。
他朝納薩里歐眨了眨眼,好似那句話非他刻意為之,顯得無辜。
延畢獄警»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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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蘭輕咳一聲,再度出口一如往常,普通不過的英文。
「你如何確保給予的舒適生活是他所想要的,他如果真正渴望的是『自由』。」
「你會選擇……犧牲他人來保護所愛。」
你不曾遇過即使犧牲一切也想保護的訴願。
有某個黑髮恐怖份子這麼說過。
確實不曾。
無關對錯,僅為選擇。
羅蘭平靜凝視那隻獨眼。
伊凱洛斯為了親妹入獄,眼前囚犯同樣為了家人入獄,若要說其中差別,他還分不出來。
所以他問了,用人魚可憐的故事作為參考。
「對嗎?納薩里歐。」 所以他僅是反問,確保臆測的正確性。
「如果傷害他一人,我就不再需要傷害更多人的話,是的。」
無關乎所產生的感情,只為動搖對方的善惡觀。
哪怕只有一點,他想讓那名青年產生變化、產生徬徨。只是想看看,藍衣的獄警還能變成什麼模樣。
納薩里歐被自己的念頭驚得頓了一下,他已經被監獄,或是被曾經的生活,逼瘋成為了以玩弄他人心智為樂的惡者了嗎?
就像曾經將自己把玩在手上的人們一樣?
果然如此。
他很難評斷好壞,但確信這樣的囚犯不會想讓自己給予寬容。不會像想對待人魚一樣,適度調整。
羅蘭暗眸,嘴角早已恢復平時的扁平,不再起波瀾。
自省會的主持依舊繼續,成為此刻他們對談的背景音效。
「……今天自省會的立意是反省、悔改,」會議主持人重申,而羅蘭抬眸,對上唯一的深灰,「並且寫下改進的具體行為,與往後該遵守的規則……」
話語延續,卻好似遠去。
「你有整理出什麼頭緒了嗎?」年輕獄警再度提問,像是每一次遇見了誰,總是在問。
「……應該有了吧?」
將紙筆拿起,潦草難看的字跡描寫出一個個虛偽也不切實際的出路,他早就知道正確答案,但那都不是他所相信的現實。
從青年的眼裡看出自己不再有動搖對方的能力,他沒再繼續掙扎著翻攪琥珀色的湖泊。
「身為在這座監獄裡少數同有人類之軀的人,身為年長者,我想給您一個忠告,即使您不想聽也還是請讓我說吧。」
「世上多得是看似“正常”,看似“符合常理”的東西,不要毫無懷疑地接受它們,不要將被教育出的常識當成真理。當您放棄懷疑,就會成為和我一樣的動物,只為了被訓練出的功用而生。」
他知道一直以來緊抓著不放,賴以生存的義務,事實上只是被扶養者刻在腦海裡的規則。但事到如今,除了那些以外自己還算是什麼?
至少不要讓那個年輕人,最終除了獄警以外,什麼都不是。
延畢獄警»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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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開始質疑,你就再也回不去了。他想起
兔首獄警曾這麼說過,琥珀緩慢睜大,再迅速恢復平靜。
與納薩里歐所述,恰好相反。
毫無疑問地執行,是過去他選擇的方式,而現在則不得不接受腦袋裡有數多想法。
他不曾受誰刻意訓練,如今則是因誰們而開始
思考。
好比,什麼是正常。
好比,符合常理又是誰的常理。
「納薩里歐,你認為什麼是『正常』?」
「例如……」
「『納薩里歐,你必須將雅各和胡安娜放在最優先順序,知道了嗎?』」
「『里歐,你不需要思考,反正你的小腦袋也裝不了多少東西對吧?保持微笑就對了。』」
「『他們才是帶著祝福出生的孩子,跟你不一樣,所以你要幫忙照顧好他們,知道了嗎?』」
他的眼神有些黯淡,被要求戴上的笑容依然留在臉上。
「這些就是,支撐著我活到現在的話語,只屬於我的“正常”,構成我眼中世界的“真理”。」就連生命都不屬於自己,所以他不能因為歉疚而選擇離去。
「當然,我知道我的認知已經被塑造成了扭曲的樣子,我所奉行的指令甚至令我該保護的人感到不解和痛苦。」
「但我已經失去了洗去那些刻痕的能力。」
「不要放棄懷疑,不要停止思考。」
「否則您將與這隻獵犬無異。」
簡單幾句話語有超乎想像的重量,笑容映入琥珀色當中,是眼前囚犯生命中已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謝謝你的忠告。」自白在尾聲彷彿成為渴求,他一度在想,納薩里歐眼裡的自己究竟是羅蘭·法希斯,還是另一個納薩里歐。
所以將故事告訴我,單純是不希望我失去思考能力?但當他向男人提出非人器官問題時,或許他已不會走上相似道路。
羅蘭拿過方才置於手邊的紙筆,遞還給對方。
「你若有機會制定新的規則,你想怎麼做。」
「就像那場脫胎換骨的實驗,你說你不能成為更好的自己。那如果給予你規則的人不復存在,你會替自己決定什麼規則遵守?」
看著紙筆,納薩里歐已經讀不太出自己剛才寫下的文句,字詞在他的腦海裡次序混亂。他知道的,那是自己大腦無法處理文字相關的視覺訊息,不是他真的如那人所說的愚笨,但那些評價早已刻在他的心底。
「我……不知道,抱歉,我不擅長思考。」
他的微笑帶著歉疚,把紙揉成團,連他自己寫下的文字一起。
「抱歉,我果然還是不太適合參加這個活動。」
將用來整理思緒的紙筆交給羅蘭,納薩里歐退了幾步。
「我先離開了,再見,羅蘭先生。」
「別逃。」
羅蘭幾步向前,擋住納薩里歐的退路。不像前幾次,總是讓對方一旦說完話便轉身離開。
紙筆再次被羅蘭隨意置於一旁,年輕、未經風霜,卻在獄裡見證過不公的眸鎖定在那隻深灰。
「一開始是你來尋求幫助,納薩里歐,」無關文字書寫,紙上凌亂已沒入廊道地面,和背景他者宣讀自省的話融成一塊,「所以我現在在問你,『你想建立什麼規則』。」
「在你告訴我,你的故事之後。」
獄警這麼說,不是詢問,而是命令。
被與自己家人相同身高的青年擋住去路,他知道自己的體格一定能推開對方,但推開了以後他又能逃去哪?他又真的能忘記這個問題嗎?
「我想,如果我能自己建立規則的話,」
他回答得很快,像是沒有經過思考,他不需要思考。
「那會是『在不傷害無辜之人的前提下,成為能夠帶給家人幸福的人。』這樣的規則吧。」
早已知道自己內心的答案,又何須再想?
延畢獄警»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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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說出來,多像一場夢。
在今天這個自省會,又多麼諷刺。
發生的、選擇的、既存的,都沒有退路。
故事
人生是一連串無法回頭的道路。
收集這麼多,他好像在眼前囚犯身上,看到其中一種答案。
羅蘭讓開路,藍服獄警不再阻擋,「我明白了。謝謝你的配合。」
「……謝謝您,羅蘭先生。」
快速離開禮堂,納薩里歐拿出呼叫器以特定的規律按著,步向懲戒室而非加工廠。
『不傷害無辜之人』的背面,是『傷害有罪者』,而自己該歸類在哪一類,他非常清楚。
「納薩里歐,你不是該在參加自省會嗎?」
無垢無知的人工生命向他問道。
「參加那個有什麼用呢?找你來這裡還比較有意義吧?」
有罪者當落入煉獄,不過因果而已。
延畢獄警»羅蘭
2 weeks ago @Edit 2 weeks ago
看著納薩里歐快速步離的背影消失在視線內,直到連隱約腳步聲都聽不到,羅蘭才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大禮堂講台。
他錯過幾個囚犯,同事見他在與囚犯談話倒不怪罪這短暫失職;看守者重新回到崗位,負手於背,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琥珀一如初始無波,聆聽陸續的自白。
誰向誰的自省。
謝謝里歐跟里歐中ㄉ交流!
寫到比較獄警那面的羅蘭,以及他對里歐真的好兇
……
(
:我喜歡凶凶的羅蘭
)
(某不具名墮天使獄警:我也喜歡凶凶的羅蘭
)
我覺得他們都很溫柔...
兩個懵懂被浪潮推擠著前進的人,在向陽與陰影面一個走的更遠些,無奈卻仍希望能看到自己未有的可能。
Sith_SirenWarning:
謝謝埃蒙中
羅蘭的靈感不會過,但中之對的過程好想抱抱里歐
但以羅蘭觀點他是一個已經開始能夠理解那個不得已,卻不會選擇這個面向前進,終究是不同路線的人…
超好看靈魂對談⋯⋯我喜歡人生的長輩(?)對晚輩說話時總是不自覺當成小一點的自己說話⋯⋯
感覺羅蘭又多學到一課了⋯諸行無常⋯(ㄇ?
完全可以感受到羅蘭說出不會傷害別人時納薩里歐看著羅蘭的眼神會有多溫暖⋯⋯
flx2g1c:
謝謝戴耶中……
我也好喜歡後來里歐對羅蘭的忠告帶有一種期許,擔心對方歩上後塵ㄉ溫柔……
羅蘭確實又學到一課了,這件事在他心中埋下種子,有一個會發芽吧(?
不過羅蘭沒有說自己不會傷害別人,他只是不會為己利犧牲他人性命……雖然或許工作某方面也算是一種為己謀利但他沒想那麼多(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