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避球比賽結束，觀眾們陸陸續續離場，多姆原本想恭喜歐索魯獲勝，但考慮到對方已經和札希約好，就不再耽誤兩兄弟的相處時光，決定先一步離開。他漫步在變得冷清的體育場內，遠遠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 當初支持綠黑隊、情緒激動的納薩里歐。

觀看運動比賽時，人類習慣將不同隊伍的支持者分開，這種對抗類的運動，觀眾容易因為緊張刺激的賽況、不自覺變得情緒高漲，如果身邊有支持敵隊的人，可能因此發生爭吵、甚至肢體衝突；多姆覺得自己不適合繼續待在綠黑支持者附近，以他的脆弱程度，稍微一點擦撞都會變成重傷、破壞大家的觀看體驗，便提前轉移到確認為紅藍支持者的札希附近。

當初那些綠黑支持者中也有他的朋友，例如有著潔白雙翼的瞇瞇眼天使米勒，以及和他一起製作小布偶的納薩里歐，氛圍熱鬧而融洽；多姆覺得沒辦法和大家聊天有點可惜，但綠黑隊伍的選手他都不認識，便自然地選擇了歐索魯在的紅藍隊伍。

沒想到納薩里歐還沒返回制約設施所在的次元，獨自停在走廊上不曉得在做什麼，多姆開心地湊上前，伸出手指輕點了幾下背對著的他，「英雄先生，你好呀 ── 」

納薩里歐站在牆邊有些恍惚，但他今天過得很開心，“雅各”說想要跟自己看球賽約會，帶他來看獄友打躲避球。散場後他才想到要問雅各要不要去洗手間，自己則在外頭等他。

聽到了什麼「英雄」之類的，他一時沒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他不是什麼英雄——但感覺到背後的觸感，心情挺好的納薩里歐轉過頭。
「嗯？」

是多姆，很可怕的多姆。
納薩里歐嚇得退了兩步，他到現在還是搞不懂那孩子到底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好。絕對不是出自於小孩子的天真無知，多姆擅長思考，而且經常思考，他不該那麼愚笨地相信自己。

所以是為什麼？

彷彿並未察覺納薩里歐的害怕，多姆向前兩步，模仿書上學到的姿勢，雙手負在身後、仰頭看向對方僅剩的瞳孔，表情仍是一如既往的笑容，「英雄先生獨自待在這裡做什麼呢？剛才觀眾席好熱鬧，許多朋友圍在你身邊，你們約好散場後要在這裡集合嗎？」

當時納薩里歐身旁比起囚犯、更多的還是獄警，或許是對方在行刑時認識的朋友，這讓他想起當初製作布偶時，曾經告訴過納薩里歐的事情，「能夠和朋友一起支持某個隊伍、沉浸於同樣的情緒，英雄先生果然是被大家愛著的，你的備註現在多了幾條呢？」

多姆靠近了，又帶著那個笑容過來了。
我笑是為了討好人，多姆呢？是為了什麼？
大腦沒辦法照平時一樣運轉的納薩里歐心中只剩下對於好意的恐懼。要是讓多姆難過就會被討厭了嗎？要是弄傷他呢？

他決定嘗試看看。

將柔弱的“青年”推倒在地，納薩里歐一腳踩斷了他的膝蓋，隨即四肢著地跪趴在多姆的身邊，看著他的那隻眼裡是放大的瞳孔和閃爍的狂亂。

「多姆，這樣做你會討厭我嗎？」
有些顫抖的笑容吐出這句話。

纖瘦過頭的身驅輕鬆被推倒在地，碎裂的膝蓋傳來鈍痛，多姆疑惑望向跪趴在旁邊的納薩里歐，比賽結束、紅藍隊伍的勝利早已確定，並不構成與別隊支持者爆發衝突的條件，他無法理解對方為何做出攻擊行為，「我們明明是好朋友，英雄先生卻希望我討厭你嗎？」

瞳孔放大、思緒混亂，納薩里歐的情緒起伏顯然沒有因比賽結束而恢復平靜，多姆從他無法抑制顫抖的笑容中，嗅到一絲甘美的香甜 ── 源自對「它」的恐懼。於是惡魔笑了，纖細的手指擠進微張的指縫、與對方十指交扣，彷彿最親暱的家人，僅剩單邊的豎瞳自下而上望向跪趴著的人類，「英雄先生，你究竟在害怕什麼呢？但我很高興你能這麼想，我真的好開心！」

愣了一下，現在難以將想法藏於心裡的納薩里歐誠實道出原因。
「你對我太好了……我不懂，我無法理解你的好意。對不起……但是我很笨，我真的想不出來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

男人抓住了惡魔的手臂，像是在撒嬌般的動作，實際卻是狠狠掐住，想要將其粉碎碾斷。
「你可以討厭我嗎？多姆。」

詛咒被逆轉為祝福、恐懼會轉化成養分，惡魔就是這種難以用常理解釋的種族。制約設施的力場限制、加上脆弱至極的瑕疵身軀，人們根本不會害怕易碎的玻璃娃娃，納薩里歐正是少數明確對其抱持「恐懼」的人類 ── 自人類恐懼中誕生的惡魔，不會真正意義上「死亡」，除非人們再也不害怕令它誕生的事物；倘若世上只剩最後一名人類，惡魔們大概會想盡辦法榨乾他所有剩餘的價值、確保自己的存續，哪怕對方高機率因此瘋狂。

對多姆而言，納薩里歐就像世界上最後的人類。儘管他還有原次元的居民提供「恐懼」，不需要依附對方就能存活，這份甘美的氣息依然令他欣喜，彷彿連存在也被肯定 ── 人類是養分、是父母、是短暫劃過天空的璀璨流星，多姆喜歡人類，很高興能被納薩里歐害怕、又不希望對方繼續攻擊，因為這只會害他被關進懲戒室。

「我為什麼要討厭你呢？」還能動的另一隻手覆上納薩里歐脊背，輕拍安撫對方，湊近感受胸腔內躍動的心跳，腦袋高速運轉、嘗試將其歸類，認為或許能把自己對納薩里歐的感情勾上「親情」，「英雄先生，你在害怕『我』嗎？害怕我的存在，會動搖構成你的根基？」

「雖然我沒有入獄前的記憶，但我知道自己是被大家拋棄的，我不喜歡孤獨的感覺，因此特別珍惜每一段相遇……英雄先生也一樣喔，謝謝你當初願意和我分享自己的事情。」多姆笑得更開心了，彷彿拿著不及格的考卷展示給父母，卻獲得了溫柔的安慰；納薩里歐對「毀滅」的恐懼，就是對「多姆」的肯定，他又為何要討厭抱持這份情感的對方呢？

人類註定無法了解惡魔，更何況是現在思緒已經支離破碎的他。自責成習的納薩里歐只覺得自己在利用青年的善心，恐懼著他的笑容，恐懼著自己是否又在犯錯。

淚水滴落在多姆的臉上。
「你還有很多朋友……你不需要我，我真的什麼都給不了你……多姆，拜託去對真正待你好的人分享你的溫柔就好了……」
對啊，自己什麼都給不了，甚至沒辦法給予對方純粹的善意，怎麼有資格接受多姆的友好。

「但你明明已經給過我很多東西了。」多姆眨眨眼，任由納薩里歐溫熱的淚水從頰側滑落，他抱得更緊了些，用脆弱的身軀給予家人支持，「例如你當初送我的天使布偶，現在仍被掛在牢房的日光燈上，每天睜眼看到它，我都會想起你的笑容。」

「我喜歡朋友、也喜歡結交新朋友，這樣大家就能獲得更多的愛、互相分享彼此的愛，英雄先生為何如此討厭被溫柔對待呢？」那是他曾經奢望、卻無法得到的溫暖，他不希望任何人再有同樣的經歷，光是納薩里歐願意走進他的世界，就值得他付出相等的愛回應對方。

「那樣就足夠了嗎？那樣就足夠讓我被喜愛了嗎？」不可能的吧？那是帶著他人的祝福出生的人的特權吧？他只是一隻被好心的主人留在身邊的犬，除了自己奉獻生命服侍的主人，還有誰會如此輕易地喜愛他？

「因為你……喜歡的是我裝出來的表象……我是一個很可怕的人，我只是裝出這些樣子，想讓別人不要傷害我、願意給我好處。」
「真正的我不值得被這樣善待。」

「或許你拒絕相信，但我所擁有的東西，其實遠遠比你更少。」多姆溫柔地撫過納薩里歐的脊背，「制約設施每次開放外來者會面的時候，無論實體、還是靈魂，從未有人指定要見我，更遑論那些日常探視；我就像被原本所屬的次元切割一樣，只能用羨慕的眼神目送大家關上門。」

「人們都是一樣的，為了能被誰喜歡、戴上面具掩藏本性，真正的我也不是你懷中這具玻璃娃娃，是詭異而畸形的惡魔 ── 我是人類對『毀滅』恐懼的具現化，形象自然也是他們最害怕的模樣，原形難以被制約設施收容，當初莉莉斯才給了我這副軀體。」他抬眼望進納薩里歐僅剩的瞳眸，「我曾經一無所有，來到制約設施後，才重新與世界建立聯繫。英雄先生對我來說也很重要喔，你就像我的父母、願意肯定我的存在，同時也是我珍視的朋友，希望你也能坦然接受我的喜愛，被拒絕的話，我會很難過的。」

惡魔？
男人只聽進了他想聽的“原因”。
因為是惡魔，所以才想用謊言矇騙他，沒錯，一定是這樣。納薩里歐恍然大悟，果然除了那人以外，這世上沒有誰會對真正的自己展現出善意，那都只是惡魔的讒言。

他扯著惡魔的大腿往側邊掰斷，讓多姆的髂關節發出清脆的聲響——直到剛才為止，他都還沒產生真切的殺意。

「你是惡魔，你只是想欺騙我，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大腿被折斷，多姆因疼痛而重心不穩，只能勉強揪住納薩里歐的囚服，好讓自己維持當前的姿勢，他不懂對方為何突然發難，「你說的沒錯，我確實一直在模仿人類的言行與你們交流，希望大家也能喜歡我 ── 英雄先生，我不理解，我們明明在做著同樣的事情，用偽裝換取人們的信任，希望自己能被誰『喜歡』，為何在你得到這些以後，又要拒絕來自他人的『喜歡』呢？」

被制約設施收容、並套上這身囚服的剎那，就注定了納薩里歐是「犯罪者」，沒人會期望罪犯友善待人，更多的還是本性流露。多姆以為納薩里歐也想被喜歡，才選擇用溫和的外貌示人，對方提到的「不要傷害他」、「給他好處」，在多姆看來都是「喜歡」的意思；可納薩里歐明明已經得到這麼多的「喜歡」，他給出的「喜歡」卻屢次被退回、甚至希望能被「討厭」，他無法理解這之間哪個環節出錯了。

「如果你不想讓大家只喜歡表面，為何不展露本性？制約設施裡有很多囚犯都在這麼做，所以我認為你內心深處依然渴望『喜歡』，但你害怕大家看到真實面貌後，會選擇離你而去；儘管他們可能早已察覺、並接受真實的你，只是在等你準備好開口。」多姆努力移動被折斷的手臂，像當初「免費擁抱」的下午那樣，將納薩里歐擁入懷中。

「你的偽裝也是組成你的一部分，例如當初在植物肆虐的農場，你明明可以獨自躲進建築物，卻頂著哪怕遲一秒都可能被撕裂的風險，救下了旁邊的我 ── 英雄先生，你知道『反英雄』嗎？他們不像真正的超級英雄那麼完美，在一個場景是英雄、在另一個場景卻是反派或不受歡迎的角色；無論你曾是什麼樣的罪人，在那一刻，你都是我的『英雄』。」染血的玻璃娃娃開心地笑了，「我不在乎你的過去沾滿多少鮮血，對我而言，你就是你呀。」

是啊？被眾人喜愛不就是自己所渴望的嗎？
潛藏在納薩里歐意識深處的聲音告訴他，他並沒有資格受到他人的愛戴。但那是誰的聲音？馴養他到少年的大衛舅舅，還是將他利用完就拋棄的諾亞，又或者就是他自己？

「因為你是惡魔，才會說這些話想蠱惑我。」

戴著面具而活的他早已不知哪個才是真實的自己，溫和親切的納薩里歐，或是殘暴不仁的黑素斯，說穿了不就是他在不同身分間切換的態度，但他不願相信自己真的能是那個溫柔的人。
他手上的沾染的鮮血不允許他相信。

雙手抓住多姆的脖頸，納薩里歐用力勒著。
這不是最殘忍的殺人方式，卻能感受到對方的生命在自己的手中消散。
現在的他需要那種掌握全局的錯覺。

多姆被納薩里歐推倒在地，咳出一口鮮血，脆弱的頸椎應聲斷裂，即使如此，他面上仍帶著笑容，彷彿生命並非由納薩里歐掌控、而是他自願交到對方手中，斷斷續續開口道：「英雄先生……即使你認為自己受到惡魔蠱惑，但既然曾經心動……那不正是你極度渴望的證明嗎？」

腳步聲由遠及近，掐住脖頸的手臂被重擊，強烈的電流迅速自傷處擴散全身，暫時麻痺的納薩里歐被趕來的烏列爾拽著衣領強行拉開，「『S-NJIL-2024-05-12』！還不快住手！」他將囚犯壓制在地，反剪雙臂銬上手銬，四處張望、卻不見阿特拉斯的身影。

由於監控室收到生命徵象異常的警報，醫療機器人呼嘯著從旁經過，立刻改變型態、將傷患移動到擔架上固定好，全身嚴重骨折的多姆頭部無力地倒向一旁，難以聚焦的視線勉強鎖定被制伏的納薩里歐，「英雄先生……你要再來找我喔，以不會被關進懲戒室的形式……」他的小指動了一下，彷彿兩人拉勾約定刑罰結束後要再見面，微笑著被送往醫護室。

確認危機暫時解除，烏列爾單手將鬧事囚犯從地上提起，黑炭般的嚴肅面容自上而下凝視對方，烈焰般的頭髮燒得更旺，彷彿連納薩里歐體表的汗毛都要被點燃，「解釋一下發生了什麼，負責監視你的獄警又去哪裡了。」

「放開我！我要殺了那個惡魔！！」
被壓制的男人不斷掙扎，這時本該阻止他脫序行為的機械獄警才被騷動聲吸引過來。

「納薩里歐！冷靜！」
伸出機械觸手往囚犯的後頸打了一針鎮定劑，阿特拉斯幾乎是用搶的把納薩里歐從烏列爾手上搶下來。
「抱歉，05-12是我負責的，他平常沒有攻擊傾向，所以我剛才有事離開就讓他在這裡等我了。」
撒著快速想出的謊，阿特拉斯在這半年裡認真和前毒梟學會了欺騙的藝術。

「『S-NJIL-2024-05-12』，惡魔固然有罪，但你並沒有處刑的權利。別因為靠著討好其他獄警、稍微得到一點好處，就忘記你們同樣是罪犯 ── 你還想再被多關幾年？」烏列爾眼神銳利望向機械獄警，「阿特拉斯，帶他去懲戒室。另外，我會把你的失職寫進報告。」丟下這句話，魁梧的天使負手離開，留下混亂的毒梟、與產生了多餘情感的機器。

── 𝐓𝐡𝐞 𝐄𝐧𝐝.

耶～感謝里歐中答應這個臨時起意的交流，當初看到里歐嗑藥後，會因為恐懼於無法理解對方的善意、選擇攻擊多姆，就覺得如此好的題材怎能不用！雖然對里歐而言可能有點崩潰，都這麼害怕的希望對方離開、透過攻擊想讓多姆討厭，結果以人類恐懼為養分的惡魔，見狀反倒更開心了；多姆眼中的里歐，甚至從單純的［朋友］變成［爸爸］那種感覺，恭喜里歐步入中年後突然天降兒子

里歐對多姆而言就像反英雄，里歐可以是某人的反派、但不妨礙對方成為他的英雄。多姆也是日常生活習慣戴上面具、偽裝和善讓大家喜歡的類型，因為他不想再被眾人拋棄；而面具戴久了，也可以成為自己的一部分，正如當初負責除草卻遭遇植物暴亂，那種危機時刻下意識的救援，多姆認為並非演技、而是里歐內心真正的聲音，可惜嗑嗨的里歐聽不進惡魔說的話語

里歐真的是……超級需要去做諮商，到底在什麼環境下成長生活的 （自己講
雖然之後里歐應該對多姆不會那麼友善了，但中之本人還是很愛陶瓷惡魔的，多姆你要加油喔 （？

Nasario_1023:

恆…我要把里歐包起來 多姆之後看見里歐還是會開心湊過去的，畢竟對他而言，里歐就像是父母般的朋友嘛 （里歐：你不要過來啊

里歐真是矛盾的存在阿…明明渴望別人的喜歡，但是當多姆給出滿出來的喜歡時又逃得遠遠的…那個充滿糾結的內心戲好讚
多姆不愧是本質是毀滅的惡魔，明明是百分之兩百的善意卻可以摧毀一個人讓他活活崩潰

ouyou_kei02:

沒錯…多姆無法理解自己給出的［喜歡］、和其他人給出的［喜歡］，對里歐來說有什麼差別，他本質上是在複製學到的成功案例，認為只要模仿其他人做過的事，自己也能得到相同的結果；卻一次次被里歐推開、甚至讓對方更加崩潰，果然男人心海底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