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陽光籠罩大地,不受四季束縛的百花盛放,日復一日,以永不凋零的生命妝點永恆的國度。
在高天原,所有生命都會在陽光中復甦,所有破壞都會在月光中消弭。哪怕落花遍地,日升月落後,仍會回到原本的位置——看似流動的世界一成不變,永遠維持在最佳的模樣。
脫去輕薄的白紗,稜角分明的腳尖微弓,緩慢探入水中。有著一頭黑曜石長髮的男子走入波光粼粼的湖水,背對來側,在澄淨的水波中淨身。
寒風穿越接壤兩界的紫藤花海,撩動盛開的繁花。冉冉落花在湖面上倘佯,順著波光,擱淺在散開水面的髮。
將頭髮挽到身前,墨黑中猶帶玄色的蛇鱗沿著袒露的尾椎向上浮現,在肩胛骨下緣停止。清水傾倒,幾搓沒有抓攏的碎髮順著水勢滑落,遮掩鱗片底下的肌膚。
拱起明鏡般的水,八岐荒漫不經心地注視著水面上的倒影。褪去陰鷙的金眸宛若夕陽的光暈,明亮且柔和;水珠拂過勾魂攝魄的容顏,為木然的神情增添一分孤寂。
一滴水珠滾落,打散水面上的倒影,下一秒,陣陣漣漪化作人間景色,呈現人類翻修祠堂並在水邊供奉稻穀的畫面。相同的畫面閃過數度,最終,隨著掌間的隙縫一同流逝。
輕輕垂放併攏的掌心,八岐瞇起眼,感受灑落在身的日光。暖意如水流淌過他的肌膚,洗滌經日累積的瘴氣,將禍害蒼生的毒素趕入深不見底的湖水。
獲得名諱已有一段時間,他的生活依舊沒有太大的變化。吃飽睡,睡飽吃,有閒情逸致時喝點小酒或去人間走走,然後趕走擅自闖入禁地的神。若要說真有什麼變化,就是多了一名年輕的訪客。
循著逐步接近的腳步聲回頭,面對探出樹叢的栗色馬尾,他打趣地漫步上岸,直直走向隱蔽行蹤的神明。
「早安,鬼鬼祟祟的孩子。」
彎腰湊近蹲在地上的少年,他垂眸,看進那雙錯愕的琥珀色雙眼。充滿調笑之情的金眸纏綿,披在身前的黑髮下是若隱若現的胴體,還有一覽無遺的——
啪的一聲,須佐猛力摀住自己的雙眼。
「你、你……你怎麼光著身子?」他像受到驚嚇的兔子跳了起來,喊出來的問句近乎破音。
「嗯?」心不在焉地應聲,八岐低頭,順手梳理濕濡的長髮。「啊,這個啊。我剛剛在淨身呢。」
「我知道啊!但你結束後要穿啊!」
面對手足無措的須佐,八岐不以為然地挑眉,一揮手,蒸去殘留在身上的所有濕氣。「你我皆為男性,我有者你亦有,既然如此不穿也無妨,不是嗎?」
儘管遮著臉,須佐身上仍流露出不可置信的情緒。他又後退一步,以高八度的聲音大喊:「你……你不介意沒關係,但我介意啊!」
揉了揉耳朵,八岐懶洋洋地張開手。頓時,白髮少女如幻影般現身,動作俐落地替他著裝。腰帶一繫,她已化作一條白蛇,迅速鑽入他烏黑的髮絲,編成一條猶帶銀光的麻花辮。
將辮子撩到身後,八岐傾身,輕柔地拉開須佐的手。只見滿臉通紅的須佐瞇著眼,膽戰心驚地往下瞄,然後露出鬆口氣的表情。
「哪裡奇特了?我又不常看到溼答答的裸男。」抽回手,須佐邊抱怨邊搓揉依然發燙的臉。自豐收祭後他便常常來訪,儘管八岐的態度在時間下軟化許多,卻常常做出一些讓人驚慌失措的行為。赤身裸體的靠近自己正是其一。
強風拂落藏身林裡的櫻花,淡薄如雪的花瓣在凌空中翩翩起舞,安靜地穿梭在兩人之間。落花掠過霞金的剎那,八岐昂首,透過陽光欣賞本應只有短暫壽命卻永垂不朽的花。
「所以?」語調慵懶地開口,八岐伸手,輕捻一片飛舞的花,「今天又有什麼事?」晨光透過指尖與花瓣間的縫隙照出一線暈光,一眨眼,粉黛色的花瓣在他手上幻化為蝶,輕巧地拍翅離去。
追隨著消失在朝陽中的蝴蝶,須佐驚喜的輕呼一聲,炯炯大眼像是灑入星辰般閃閃發光。待他意識到八岐的視線,才摀著嘴,故作成穩的咳了一聲。
「沒什麼,只是剛好路過而已。」
回以連自己都不信的話,他撇過頭,假裝沒看見八岐眼中那抹了然的笑意。即使八岐早就看破他的謊言,他還是不願意道出實話,反而抽出神劍,作勢揮舞,「經過都經過了,我就順便來練個劍。反正這裡夠空曠,也不會影響到其他人。」
漠不關心地低笑一聲,八岐擺手,指尖輕點便從虛空中抽出一罈酒。
「隨你。」拎著酒釀坐到一旁的櫻樹下納涼,他倚向樹幹,五指如水般緩緩流轉,在須佐的注視中變出一盞朱紅的酒器,「要來一杯嗎?」
聽不出是邀請還是調侃的話語迴蕩風中,令須佐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像大夢方醒般連忙搖頭。
舉起劍,須佐闔上眼,感受瀰漫在空氣中的香醇酒釀、清淡溫柔的花香、湖水與朝露的濕潤,還有隱伏高空的雷光。忽地,刀光驟閃,暴風般的劍氣斬斷飛花,掃過八岐的臉龐,在斟滿的酒盞中掀起陣陣漣漪。
淺抿酒釀,八岐注視著渾身雷電竄流的神明,沉默的與之舉杯。下一秒,破風聲響起,行雲流水的劍法穿梭在林間,配合俐落的身法,精準無礙地割裂所有落葉。當他舉劍,天地震動,極具破壞性的雷光四起,隨著一閃而過的銀光斬斷身前數里的所有樹木。
暴風雨神、雷神或武神——身為兼具這些稱謂的神明,須佐的能力在高天原也是數一數二。儘管如此,他仍露出不滿意的神情。
攥緊劍柄,他嘆口氣,轉身坐到重新斟滿酒的八岐身邊。
浸入酒釀的落櫻散發著宜人的淡香,即使目睹神力仍舊不為所動的八岐抿著杯緣,悠哉地欣賞著烈日曝曬的湖光。尚未使用的酒盞有意無意地放在兩人中間,安靜地承接著落下花瓣,直到被人拿起,才恢復原本的身分。
替自己倒了一杯酒,須佐像是乾渴許久的水牛般一飲而盡,接著又替彼此斟滿酒。
「那個啊……荒。」曲起雙膝,他望向天光照耀的櫻樹,「你覺得我的劍怎麼樣?」
話畢,他等了一會兒,發現對方沒有回應自己的打算,便主動說了下去。「我一直很想成為大家敬仰的武神,像是……驍勇善戰的英雄,保護大家的戰士,但是好難啊。」
冷冽的金眸終於轉向他。「人類挺喜歡你的,不是嗎?」
「……只有人類是不夠的。」
聽出話中的苦澀,八岐像是意識到什麼般,冷不防的低笑一聲。
「問題出在神庭嗎?」輕輕按住須佐的肩膀,他審視著雖為三貴子卻不受期許的神明,艷金目光既柔和又銳利,「孩子——天真的孩子。」
四眼相對的剎那,八岐傾身,伸出開岔的猩紅舌頭,輕舔對方的耳廓。感受到猛烈的心跳聲,他轉而啃咬對方的耳垂,以朗誦真理的口吻緩慢低語:「眾神自私自利、麻木不仁,你,我,絕不可能改變他們。」
「只要
放棄就能解脫。」
聽著誘人的耳語,須佐的呼吸不自覺地停滯一秒。汗水沿著髮鬢悄悄滑落,他咬住下唇,試圖維持鎮定,手指卻不受控制地顫抖。
「不……」
擠出含糊的喉音,須佐的視線越過八岐看向自己留下的劍痕,猛地回神,一掌推開對方。朱紅的酒盞同時滾落,任由酒水灑落一地,安靜地蔓延開來。
「不…不是這樣的,不能隨便放棄!雖然一些神明確實有點問題,但也沒有那麼糟……而且我也是神啊!」慌亂的開口,他深陷於飽受調戲的複雜情緒,截然沒注意到八岐的反應。
八岐望著他,緩緩收攏的五指浮現黑曜石般的鱗片。怵目驚心的紅在金眸中流竄,流漏一絲陰鷙的氛圍,微微揚起的嘴角了無笑意,只是安靜地配合對方的話語。
正當他準備打斷這段無意義的對話,須佐突然貼到眼前,一本正經地戳了戳自己的胸膛。
「還有……還有你也是!其他神說你危險,卻不知道你也有溫柔的一面。」須佐又戳了戳他,微微揚起的笑容多了一分得意,「但我知道。」
「……是嗎。」面不改色地拉開對方的手,八岐輕笑一聲。艷金的眼眸轉向蒼穹,注視從未受到永恆玷染的雲,以及自詡為善、主宰一切的暴君。
當他再次看向須佐,眼底的戾氣盡然收斂,周遭的氛圍也柔和了許多。「如果你想進入神庭,就不能隨意說出這種話。」
似懂非懂的點頭,須佐捲起袖子,抹了抹仍然感到異樣的耳朵。他的目光凝聚在翻倒的酒盞上,無論是劍痕還是濕潤的土壤皆會隨著時間恢復原狀,亦會隨著時間慢慢被人遺忘,然而,八岐的觸碰卻像雋刻在靈魂上的瘡疤,永世難忘。
念及此,他的面頰一陣滾燙。
拾起酒盞,須佐起身,急匆匆地跑到湖邊清洗上頭的灰塵,又急匆匆地跑回來。
「抱歉用倒你的酒。」將洗乾淨的酒皿塞到八岐手上,他僵硬地站直身子,像是報告要事的士兵般高舉胳膊,「還有!我今天先回去了!」
碰到這種報告式的句型,八岐臉上閃過一絲不知所措的神情,下一秒,又像沒事般悠悠應聲。將一切看在眼裡的須佐則是憋著笑,裝模作樣地行禮致敬。
高天原的核心是由天照大神掌管的太陽城,以檜木為基礎的城市中央有著超前好幾世紀的宮殿建築。鑄成太陽的金屬懸浮空中,代替燈火照耀混凝土鋪成的道路;道路周圍的木質燈籠凌空,彷彿不知疲倦的引路者,永無止境地燃燒著同一根火燭。
整座城市異常安靜,明明能夠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卻看不到任何人影。空洞的風聲穿梭在大街小巷,難以化解的空氣中,除了嫩葉的香氣還混雜著一股煙氣和烈口的酒香。
倏地,一道細長的影子擾動近乎固化的空氣,帶來一股海水的氣息。
經過不帶溫度的光源,爬上用以區分神明階級的石梯,黑影穿過飛鳥休憩的朱紅木架,進入簡單上漆的木造房。
回到居處的須佐關上門,解開纏腰和配劍,像個小老頭似舒坦地吐了口氣,沒有燈源的建築隨之亮起,像是為了歡迎主人般,點燃鑲嵌在和室裡的圍爐裏。躺在四方形空間的柴薪隨著熱度發出細微的劈啪聲,像在烈火中掙扎的刑囚,既卑微又微不足道。
進入和室,他將配劍放到劍架上,琥珀色的視線滑過由白轉至湛藍色的劍鞘。出生開始便存在於左右的神器發出一陣劍鳴,像是招呼,又像是熟睡前的含糊應答。
長滿劍繭的指腹滑過劍鞘,他靜靜回味著稍早的互動。八岐的話語隱含著強烈的情緒,無論是厭惡、失望還是憤怒,黏膩的情緒像是海嘯一般,在一瞬間衝入他的腦海。
倘若當時,八岐趁他心生動搖呼喊他的名,束縛他的心智,他早已認同八岐的觀點。名是世界最短的咒,能夠輕而易舉地影響他人本質,亦能藉以剝奪他人的存在。最為惡劣的神祇濫用多年,天罰中也有奪取名姓,讓人被世界淡忘的恐怖懲罰,然而八岐始終沒有喊過他的名字。
緩緩收手,須佐縮到暖火旁,隨手抓了個軟墊抱著。溫暖的橙光照在他臉上,絮絮低喃著誘人的話語——放棄就好。
立起穿著足袋的腳板,格外醒目的拇指相互畫圈,最後,笨拙地夾在一塊兒。
即使說著放棄,八岐也沒有要他放棄空能殺伐的劍。祭典當時的事歷歷在目,只要捨棄神庭的認可,有了八岐的指導,他依然能夠擔任保護眾生的神。這明明是條相對容易的路,但他偏偏不想就此屈服。
以手指頭解開扭在一起的腳趾,須佐突然想起不知所措的八岐,眼睛一睜,隱忍許久的笑意讓他笑得滾到地上。一會兒後,他披頭散髮地趴在軟墊上,閉上眼,感受發洩情緒的後勁。
不值一提的煩惱在笑聲中消彌,化作朝向目標的堅定。倘若眾神固執,他只要更加固執就好。
睜眼時,他的視線越過分割和室與玄關的拉門,投向裝著十字花窗的門。有個大約兩米的影子杵在門外,安靜地窺視著他。
像條毛毛蟲的蹣跚起身,他邊綁頭髮邊走到門邊,甫一開門,戴著覆面的信使映入眼簾,貼滿全身的信件像是用以封印的符咒,令人感到一陣發毛。面對一臉錯愕的神明,巨大的信使彎下腰,突然打開一張信。
不待須佐反應,刺眼的白光乍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籠罩整棟房子。想要衝回去拿劍的須佐才剛轉身,四周的景物已然改變。
環繞四周的銀柱上方掛著圖騰迥異的帷幕,待在帷幕後方的人們無聲,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位於低處的少年。來不及帶走配劍的須佐像是俎上肉般,隻身站在偌大而冰冷的大理石空間裡,徬徨的目光四處游移,在看到金色的太陽圖騰時,潤紅的皮膚瞬間刷白。
「須佐能盞。」
此刻,四周響起渾厚的聲音。
「吾等現在將以『私闖人間』之禁忌,對汝進行審判。」
刺眼的光束打在須佐身上,彷彿早已認定他的罪。他盯著金色的太陽圖騰,惶惶不安的視線飄移,轉向一旁的月亮圖騰。
「能盞,有神通報你觸犯了禁忌。」溫柔又慈愛的嗓音響起,帷幕後的男性雙手交握,身體前傾,呈現一個洗耳恭聽的姿勢,「你有什麼話想說?」
聽見熟悉的聲音,稍微平靜下來的須佐舒展緊繃的肩膀,朝他二哥——三貴子之一的月讀搖頭。
「不,我確實犯了錯。」他停頓一下,在沉默的聆聽中鼓起勇氣,繼續開口:「但是這事已過半個冬天了,怎麼現在才談?」
神對時間的流逝固然遲鈍,但不代表認知不到時間,事過多時才將醜事搬來審判,更不是什麼值得誇讚的事。被點出這點的眾神一陣譁然,椅腳一動,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有人不滿的喊道:「犯錯還敢講這麼大聲?」
「還不是仗著自己的身分胡作非為。」另一名神幫腔。
「伊邪那岐的小兒子又怎麼樣,跟人類一個樣,老是牽拖到不相關的事情上。」
「直接道歉不就好了。」
聽著惱人的閒話,須佐沉下臉,牢牢攥緊的拳頭浮著青筋,微微顫抖的指節發出折動關節的喀喀聲。察覺這點的神明將矛頭轉向他的脾氣,帶領眾神嘲諷他渺茫的貢獻,稱他是個只會為舞刀弄劍的低賤神祇。
霎時間,金黃色的電光爆發開來。迅疾的雷鞭打破窗戶,打斷高高在上的銀柱,略過不動聲色的日月神祇,將橫掃而過的帷幕化作焦炭,揭露隱藏身影的神祇。
石柱倒塌的巨響迴盪在寧靜的審判庭上,忍無可忍的須佐掃視眾神,見他們齊刷刷地摀住長相,頓時倍加火大。當他忖思著衝上座位,看看這些只會耍嘴皮子的神祇有何能耐,嘹亮的敲擊聲驟然響起。
月讀的聲音依舊柔和,卻多了一絲陰冷的氣息。以須佐為中心的雷電因而緩和下來,收於掌心,靜靜地等待發落。
帷幕後的月神起身。「誠如能盞所言,是我等效率不佳,拖宕至此。還由我代表神庭向你道歉,希望你能諒解。」挺拔的影子前傾,毫不猶豫地鞠躬致歉,「另外,我也替這些無理的神向你致歉,針對他們的態度我會另外處置。」
見狀,眾神一片寂靜。本來還有一些怒氣的須佐鬆開發疼的掌心,環顧遭到破壞的審判庭,有些愧疚地點點頭。
再次站直身子,月讀瞟了一眼遲遲沒有發言的太陽神。「但你犯錯也是事實。」打在須佐身上的光束漸暗,「考量你是初犯且沒對人間造成危害,本庭決定暫時予以監督,對你的日常進行監控管理。有人有意見嗎?」
「那就到此為止,本庭結束。散會。」
落下結束的宣告後,身為最高神的天照徒然起身。逐步靠近帷幕的剪影勾勒著藏不住的姣好身材,柔軟的長髮隨著步伐輕輕搖曳,透出奶金色的柔光。
「能盞留步。」甜美的嗓音像是含苞待放的花,乾淨嬌柔,卻又銳利的貫穿整個空間。「我有話要和你談。」
聽到太陽神的發言,眾神像是中了魔咒般僵在原地,直到月讀率先離席,他們才像好不容易聽懂指示的小雞,爭先恐後地離去。
有著細長睫毛的女子走出帷幕,精緻的五官宛如天地創造的藝術品,微微下垂的粉晶色眼眸凝視須佐,看似溫柔的笑意毫無溫度,反倒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縱身躍下高聳的銀柱,帶著金光的紗衣翩翩起舞,薄透的紗裙彷彿延綿的極光,柔軟而安靜地垂落於後。奶金色的長髮拂過眼前,一眨眼,她已湊到須佐身前,冷不防地捧起他的臉。
明明是溫暖的手,須佐卻感到一陣發冷,但他只是站直身子,徒勞無功地抓了抓本有配劍的位置。「好久不見了,天……」本要直呼名諱的須佐遲疑一下,改口:「家姊。」
「恩。你好像長高了。」審視似的繞著他走,天照的掌心擦過須佐的臉頰,滑至肩膀、後背還有僵硬的胳膊,直到走回原位方才收手。「上次見到你是幾年前的事?三百……四百?」
須佐舔了舔發乾的唇瓣,遲疑地開口:「……已經有七百年了。」
「是嗎。」漠不關心的應聲,天照旋身,緩步遠離對方。她所走到之處散發微光,純白的百合隨之盛放,在光芒中顯得無比高潔。
停在幾呎外,她再次面向須佐。「聽說你為大蛇賜了名姓。」一笑間,彷彿曝曬在陽光下的空氣帶著一股乾淨的氣息,沖淡濃郁的花香,無聲彰顯她的存在。「八岐荒對嗎?取得很好,挺適合他的。」
「喔,這樣……謝謝稱讚。」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的須佐點點頭。他聽過其他神稱八岐「那傢伙」、「看門的」、「黑髮的」,卻是頭一次聽到「大蛇」這一稱呼,但聯想到初次見面時蛇群環繞的模樣,他又覺得這個稱呼相當直觀。
突如其來的疑問令須佐抖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他別開臉,不敢正視提問的神祇。
「別擔心,我沒有要指責你。」溫婉的輕笑一聲,天照身邊升起一圈明媚的金光。頃刻間,百合化作金黃色的稻穗海,乾淨的藍天傾瀉,籠罩整片大地。「你知道我們自然神和禍津神最大的差別是什麼嗎?」
清風拂過須佐的髮梢,引導他把目光轉回她身上。尚未採收的秸稈搔得他陣陣發癢,他縮了一下,腦袋空白的回道:「呃……有沒有掌管大自然?」
「這麼想也可以。」天照顯然不是很在意他的答案,隨便應付一句便自顧自的說了下去,「自然神在人類的敬仰中產生,他們需要我等,深愛我等。禍津神則來自人類的惡意與恐懼,來自痛苦與傷悲,這些都是不被需要的情感。」
「不被需要……嗎?」須佐蹙眉,遲疑中帶有些許的不贊同。
「如果人類能夠衣食無憂,快樂無度,又怎麼會選擇負面情緒?」
「……但那不是可以控制的。」
天照點頭。
「其實,即使產生這些情緒也無所謂。或者說,正因為擁有這種感情,人類才會繼續追逐正向的感情。」她的語氣凜然,彷彿對此深信不疑,「理解負向情緒所帶來的意義就不一樣了。試想看看,如果人類理解了殺意,理解攻擊也是一種手段,理解偷竊能夠獲得更好的生活——」
日輪浮現,在蔚藍的蒼天上散發強烈的熱度,她抬首,不可一世地睥睨蒼生,「——你能保證世界不會墮入黑暗嗎?」
「名字會創造出意義。而替禍津神賜名,正是打開一扇讓人理解惡意的門。」
炙熱的話語銘刻於心,無可反駁地須佐低頭,任憑沉默蔓延。
「或許妳是對的。」良久,他擠出一句不甘願的認同,卻是繃緊身子,堅定的與之對視,「但是,只有在深知所有情緒的前提,人們才能做出真正的選擇。」
面對凜然的目光,天照垂下眼簾,不置可否地低笑一聲。「無妨,反正該說的都說了。」
語畢,刺目的光芒凝聚到她身前,一如來時,飢渴地吞噬須佐。從光耀的狹縫中看出去,除了天照,周遭的景物全都變得黯淡無光。
樊冷
2 weeks ago @Edit 1 week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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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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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冷
2 weeks ago @Edit 1 weeks ago
樊冷
2 weeks ago @Edit 1 weeks ago
———————————————TBC.
樊冷
2 weeks ago @Edit 2 weeks ago
呀,到底誰家角色開場裸奔的…是我,都是我(?)
樊冷
2 weeks ago @Edit 2 weeks ago
沒意外這個故事都會固定周五更新,沒意外是9章內完結,有意外就是10章。謝謝大家…閱讀……
唉呦,前面八岐跟須佐互動有多可愛,我就越期待後面的發展
須佐期待自己能回應別人的期待,或許在八岐眼裡是天真且無意義的,但也突出須佐的美好與純真T~T
或許須佐是出自於身為三貴子,認為自己有義務變得跟他上面兩位兄姊一樣強大,但其實我覺得你兄姊沒你想像中的那麼美好(幹)
後面須佐與天照觀點的不同(或是說衝突?),更凸顯了須佐在眾神裡面是多麼天真,也是多麼珍貴TT,期待下一章
Get美人浴的畫面....
TSKR
須佐就是被看不起但很努力的老么
又純情(乾
天照.....很天照(?
LieFira: 好愛看你對須佐的人物解析,我也認為老么的角色通常不是要獨立門外,就是會傾向於要跟兩位姊姊哥哥一樣…雖然我沒當過老么啦,但我很喜歡這種人性化的細節!
至於兄姊好不好就看在個人等我下一章,這個故事寫起來好滿足!
zxc85566: 我好想敲開你的腦袋看看畫面喔(?)
我很努力的揣摩了每個人在每個家庭位置李的反應…
要純情才能調戲啊天照就…我認為是個大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