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志登用一首貝多芬第七號交響曲宣告:我的時代已然來臨,這是我的樂團,我的聲音。
梵志登狂飆突擊的貝多芬第七號交響曲有著極為強烈的熱度。這種熱度誕生於他明快飛速的節奏體現,疾風驟雨的製造緊迫狂熱的風貌。梵志登的高明之處在於,樂團在此明快高速的框架下,仍未支離破碎。反而,ESO在梵志登的快馬加鞭之下,樂團卻仍能演奏的緊密又完整,聲部各司其職,創造硬朗的聲音線條。並且梵志登有著極其優秀的聲部層次與平衡。每個聲部的旋律線是都鮮明的呈現,又在梵志登的引導下合成一個豐富的織體。梵志登也極度會引導樂團歌唱。我由衷喜歡第二樂章慢板,梵志登引導各個聲部依次發出婉轉優雅的聲音線條。多樣的強烈音樂起伏也是梵志登點燃音樂廳的因素之一,同時對於節拍中重音的突出作用,也加強了音樂裡一往無前的前驅性質。這股強烈的熱量,著實點燃大腦中感受的成分,在第四樂章隨之舞動。
長榮交響樂團也從這首貝七證明了他們非凡的潛力。今年已先是被簡文彬與奇尚兩位優秀的指揮家帶出令人驚艷的聲音,梵志登今天延續的讓ESO出現了令人振奮的聲響。強音能有開山劈石之姿,弱音更是妙不可言的非凡輕柔。銅管的聲音即使並非完全金黃,卻也是厚實光亮的令人讚賞。梵志登在打磨樂團聲音的部分,絕對是令人嘆服。(話說這三位都是歌劇指揮家!)
但梵志登的音樂卻也並非令人完全信服,其中以過於少的重複下變化性以及節拍的彈性這兩點最為顯著。梵志登完全的是將音樂的豐富層度做到最為極致的滿溢,每一個樂句旋律線,都給出了最厚實飽滿的語彙。這點絕對是令人稱道,因為他逼出每一絲每一豪的音樂語句。但梵志登的問題在於,他沒有調配這些成分比例,而是一股腦的連續傾瀉而出。他總是將節拍直接給到極致不可再更高,讓音樂從第一個音就用強烈的速度感。但當樂曲中有重複的段落,梵志登卻無法創造一個更為高的境界,只能在同樣的地方盤旋一遍。這絕對的加深了聆聽的疲勞感,尤其是第一與第四樂章都有這種樂曲寫過頭(甚至能說冗贅的)的微妙複雜感受。
音量的狀況差不多,都是開頭的最強音就會給到一百極限,但卻無法突破一百到達一百二十。這種種因素變成梵志登在面對各個高潮攀升的段落,無法突破一層紗霧的籠罩,會有無法攀登的可惜。
說實話比較起梵志登的猛烈快板,我反而更加傾心於他的流暢細緻的慢速與對於弱音的細緻處理。他在第二樂章(在相對的慢速中)流暢細膩的鋪陳付點的節奏,逐步引導樂團謳歌詠嘆的方式。且實際上整場演出的最大亮點,我會認為是貝多芬小提琴協奏曲的第二樂章。此樂章當中梵志登幾乎是用一種歌劇詠嘆調的方式打造樂團的聲音,非常細緻柔和,將弱音做到極其柔順卻又清晰可聞。而這清晰可聞之間,梵志登卻又有餘力讓樂團做出情緒的變化。不論是雲海一般的弦樂弱音齊奏,或是嘆息般的撥弦,梵志登在慢板的醞釀與直接讓人進入一個神奇的空間。這或許有部分來自梵志登歌劇指揮家的本領,也或許來自小提琴獨奏庄司紗矢香詠嘆調般的演奏方式。
小提琴獨奏家庄司紗矢香的演奏令人感受微妙而矛盾。他有著極其漂亮的高音音色,和優秀木質色調的中低音。演奏技術的精湛也無可話說,優雅流暢的演奏。也如同前面所說,有著非常詠嘆調般的流暢歌唱性格。對於古典時期的音樂,以如此個人浪漫化的方式演奏倒也無可厚非。但問題在於庄司浪漫化的漂亮聲音過分運用同樣的處理。他的高音都是美聲的,但卻是非常類似的美聲方式。並且庄司對於華彩的選擇實在令人一頭霧水,在非常歌唱性格的詮釋當中,插入如此複雜的炫技風格,完全破壞整首樂曲的框架。且貝多芬樂曲有些強烈的聲音段落,也是庄司無法拉出的重音。庄司的確用其聲音上的一些變化性去彌補音樂力度的不足,卻也是這些高峰太過短暫。此時也必須盛讚梵志登對於協奏曲配合的能力,當庄司的高峰太多短促的時候,梵志登總是精妙的調動樂團承接,使這個下墜有所緩衝。
梵志登對於樂團打磨與處理絕對是令人震攝的,長榮在梵志登的指揮下煥然一新。梵志登當中一些過分外顯的部分則稍微令人擔憂,香港愛樂末期最常有的「機械性聲音」抱怨,我猜想或許即來自於對於重複性缺乏的變化而出現的反感。梵志登已然上任,抱持著期待與擔憂,長榮交響樂團與他接下來的音樂會仍然值得關注。我甚至更會期待,梵志登是否有機會在臺灣率領ESO演出一場歌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