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一個心得:
不管怎樣幸好我買兩場了
第二個心得:
誰說他敷衍,請去把耳朵洗乾淨
總是會有一種仙人般的超凡存在,將一些原本會被認為過分或不合理的事情,用神奇的手法將這些事情變得美妙至極。齊瑪曼今夜就是如此。
齊瑪曼毫無節制的盡情揮灑著彈性速度,但每一絲變化卻又精妙絕倫的吻合著所有的樂句。這無與倫比的控制與鋪陳能力,驚人的讓齊瑪曼極度戲劇性的樂句聽起來是如此的平順與節制。從蕭邦的夜曲開始,這超越極限的誇張彈性速度不斷加緊延長著音樂情緒的起伏。甚至連蕭邦第二號奏鳴曲,齊瑪曼的彈性速度運用是如此的神妙,配合精準安排的音量起伏,第一樂章聽起來前有轟隆馬蹄作響,中有民謠如歌吟唱,卻又以非常絕美的姿態彼此交映。齊瑪曼的彈性速度運用就是極度蕭邦的蕭邦,應用在德布西與齊馬諾夫斯基上卻也無比貼適。
即興風卻又依著精美計算與強烈的控制能力,齊瑪曼賦予了下半場的樂曲極度不科學的樂曲起伏。這種天外飛仙似的神奇彈性速度運用,配合齊瑪曼那圓順無比的演奏方法,音樂的情緒起伏是自然而然的豐富,順理成章的多元。齊馬諾夫斯基情感滿溢的變奏曲,就得益於此,齊瑪曼時而如鐘鳴時而如聖詠的不停變化發展。
齊瑪曼另一個不凡之處在於琴音中的厚度,或者應該是說「肉度」。他的琴聲肌理實在是令人嘆服,溫潤貼敷,卻又帶有極度特別的彈性。那個彈性之間充斥著無限的衝擊能力,像是運動員經過訓練的肌肉,隨時爆發著強烈的聲音。卻又如同外科醫師的雙手,對於精密控制的細微變化是如此高明。齊瑪曼的琴聲是有「縱深」這種神奇的維度。音色的輕緩急重明暗當然不比多說,他已經做到極致。更神奇的是控制每一個音的殘響收放,音符可以極輕的飄過卻又能極度深邃的重擊。這強烈的重擊的「深邃」實在令人難以致信,已經近乎是現代創作才會出現直接撥動鋼琴絃才有的強力音響,但齊瑪曼卻做出來了,並且毫不突兀的在蕭邦的奏鳴曲裡觸及。
但低音卻也不是隨時都重拳出擊,齊瑪曼的音量變化能力苛責的令人咋舌,體感音量他是從FFFFF做到PPPPP。但沒有一個音符齊瑪曼是不讓你聽聞的。重音之下每一個音符彼此是清晰分離,弱音之下卻也每一個音符樣貌分明毫不模糊。這變態的鍵盤控制能力,讓齊瑪曼呈現著每一個作曲家寫下的每一個音符。
齊瑪曼演奏蕭邦的作品,不論是夜曲或奏鳴曲,對我而言就是蕭邦在彈蕭邦。夜曲帶有稍微舞曲風格的演繹,每一個曲子都有著輕鬆愉快的舒適,卻又無一不是有著最漂亮精彩的樂句。第二號奏鳴曲則反過來帶有強烈的狂熱性格,第一第二樂章都有著如火的鬥志與如詩的吟詠舒緩。兩相應和的,會不禁讓人想到蕭邦有著多麼強烈的民族性格。齊瑪曼長年的民族意識,也某層面的影響了我對於這時候演奏方式的意象。這一切像是年輕的蕭邦時而慷慨激昂的闡述故國被瓜分的滿腔熱火,又時而深情無比的回憶著故土的一切美好。
第三樂章更是今晚的神蹟之處。踏步的節拍齊瑪曼深沉的敲擊,聲音逐漸擴張。卻又突然的轉入天籟般溫暖柔和的中段。兩者的強大對比,完全是人間的悲痛,與解脫的救贖。重複回到送葬的齊瑪曼,用著類似的沉重一步步的向前減弱。此時的減弱完全精湛的描繪,葬禮隊伍漸行漸遠的距離感。並且神來一筆的毫無停頓直接進入第四樂章狂暴不安的無窮動。齊瑪曼的無窮動每個線條都是如此清晰明確,但速度卻快的令人無法呼吸。其中蘊藏的鐘聲音符,又扣回第三樂章的送葬當中。
下半場的德布西《版畫》以單純這曲目來說,不會是最佳選。但齊瑪曼的演奏方式卻絕對是當下的最適選擇。齊瑪曼仍不放過彈性速度,並且雙手聲部演奏的明確透徹。沒有德布西印象中的朦朧如畫,齊瑪曼呈現樂句本身的柔軟美感。事實上我非常感激齊瑪曼沒有將德布西彈的極度朦朧夢幻,因為那將完全打壞整場音樂會詩歌性的氛圍。齊瑪曼對於音樂會龜毛的精密掌控,這裡又是一個例證。
最終的齊瑪諾夫斯基,更是無需言喻的精彩。不同的變奏,同樣的貴氣優雅,彼此間卻又極為不同的性格特質。有傷痛的頌歌,有輕巧的舞蹈。齊瑪曼的雙手用著各式各樣的特質,將這首波蘭民謠主題的變奏曲演奏的無比精彩。每個變奏都是一個驚喜元素,層層傳遞著火花一般的色彩。
無須辯駁,齊瑪曼用著高度的投入、專注以及驚人的才氣,在今天的國家音樂廳創造屬於他的空間。他的音樂是種極度多元化的合體面貌,是聲響實驗、民族性格、音樂美學與情感投射的極度符合整體。這場音樂會絕對超過原先預設的,已經有所苛責的高度期待。現在最慶幸的是,我明天還能聽一場
Btw齊瑪曼其實人超可愛的。應該很多人都對夜曲中間那個示意咳嗽的動作笑出來。稍微觀察會發現,齊瑪曼常常瞄一眼臺下的反應,或者三不五時點點頭。好像在說「嗯,我今天彈的很好」。實際上,對,他也彈的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