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句話說，如果你催促人催促得夠用力 如果你一直戳一直刺激，又拐騙又操弄，我們之中的許多人確實是有能力為惡沒錯。通往地獄的道路是善意鋪成的。但邪惡並不是就在表面底下；它需要費盡工夫才能扯出來。而且最重要的是，邪惡得要披上行善的外衣才行。

而當我們選擇走上邪惡的道路時，我們會感覺到，自己不得不躲在那些讓我們以為是美德的謊言與陳腔濫調後頭。

說來奇怪，但相信自己有罪惡本性會帶來放心安慰感。這提供了一種寬恕赦罪。因為如果多數人都壞心眼，戰鬥與反抗就都不那麼值得努力了。

相信人類本性邪惡，也為惡的存在提供了一個有條有理的解釋。面對仇恨和自私的時候，你大可告訴自己：「喔，沒辦法啊，人性就這樣嘛。」但如果你相信人性本善，你就得去問邪惡到底為什麼會存在。這種想法意味著戰鬥與反抗是值得做的事，而這種想法也會迫使人有義務要行動。

旁觀者效應存在。我們在緊急時刻會覺得自己不需介入，有時是因為覺得讓別人來掌管比較合理。有時候我們會怕做錯事，所以出於害怕受譴責而不介入。有時候我們就是不覺得哪裡有錯，因為我們也沒看到別人採取行動。

那第二件事呢？如果緊急狀況威脅了生命（某人溺水或遇襲）且旁觀者可以彼此溝通的話（他們沒有被分隔在不同房間），那麼就會有一個「逆向」的旁觀者效應。「額外的旁觀者」作者的文章寫道，「甚至會產生更多援助，而不是更少。」

身為一個在荷蘭長大的青少年，我都會把二戰想像成某種二十世紀的《魔戒》——勇敢英雄與邪惡反派的驚險大戰。但莫里斯·雅諾維茲證明了當時發生的是全然不同的事。他發現到，邪惡的源頭不是墮落壞人的虐待狂傾向，而是勇敢戰士的團結一心。第二次世界大戰曾是一場英勇的鬥爭，在那之中友誼、忠誠、團結——人類最良善的品質——鼓舞千百萬普通人犯下歷史上最惡質的大屠殺。

專家說，如果要說哪個特質是所有恐怖份子都具備的話，那就是他們都很容易被影響。因他人的看法而動搖。被權威者所說服。他們渴望被家人和朋友看到，希望被公平對待。「恐怖份子不會只為了一個目標而殺人並死去。」美國一名人類學家談到。「他們是為了彼此而殺人並死去。」

有一件事情很確定：更美好的世界不會起於更多同理心。與其相反，同理心讓我們更不寬容，因為我們對被害者越是感同身受，我們對敵人就越一概而論。我們對我們選定的少數對象所打下的明亮聚光燈，會讓我們看不到對立方的觀點，因為所有其他人都掉出了我們視線之外。

同理心與仇外情結息息相關。它們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面。

權力運作起來，似乎就像一種使你對別人無感情的麻醉劑。

在當代民主政體裡，無恥肯定能佔到優勢。不受羞恥感妨礙的政客可以隨便做出別人不敢的事。你會稱自己為全國最傑出的思想家，或吹噓自己床上功夫一流嗎？你會在給人逮到撒謊之後毫不遲疑就撒下一個謊嗎？多數人會被羞恥感所消耗——就像多數人會把盤裡最後一片餅乾留下來那樣。但無恥之徒毫不在乎這種事，而他們魯莽放肆的行為在媒體統治的當代中會得到好處，因爲新聞會聚焦於荒謬反常之事。

在這種世界裡，不會是最友善和最有同理心的領袖爬到頂端，而是相反的人。在這個世界裡，是無恥者生存。

一九五九年，應該廣播公司問羅素，他有沒有什麼建議要給未來世代。他回答說：

當你學習任何東西或思考任何哲學問題時，只該問自己事實是哪些，那些事實證明什麼是真實。永遠別被自己希望相信的事、或者自以為如果別人信了就會對社會有益的事所分心，只要專心一意去看事實是什麼。

我們沒辦法不透過凝視、肢體語言和聲音洩漏期望。我對你的期待，決定了我對你的態度，而我對你的行止，又影響了你的期待以及你對我的所作所為。

「玩耍的相反不是工作。」心理學家布萊恩·薩頓——史密斯曾如此說過：「玩耍的相反是抑鬱。」

這就導致了某些喜感十足的狀況；好比說，在某個紅色青年的小小組織裡，四個人就有三個是臥底。到最後，每次他們發動攻擊都因為老有人尿遁或把地圖拿反而困難重重。

XDDD 尹道長是你嗎？

「所謂的簡單，」一位警司如此挖苦道，「是通過強硬的新法條。比較難的，是陪個別的人走一整趟完整的流程：一整個專家小組、諮商、醫療保健、協助復學、協助就業，可能還要協助尋找住處（⋯⋯）我們不是出於政治信念才這麼做；我們這麼做，是因為認為這方法有效。」

更民主、更開放以及更人道才是真正「不」容易的做法。相較之下，強硬措辭、報復、關閉邊界、扔炸彈、把世界切割成好人和壞人——那才叫簡單。那才叫假裝沒看見。

壞事或許比較深刻，但好事會以量取勝。

試圖走出叢林的反抗軍只需要往上看，就像牧羊人跟著星星而抵達伯利恆。

當我們躲在自己的壕溝裡，我們就看不到現實。有人引誘著我們去認為，有一小群煽動仇恨的少數人反映了全人類。好比那一小群為推特和臉書上的酸言恨意負責的匿名網路酸民。就連最尖酸的的鍵盤正義鄉民，其他時候也可能是個體貼的朋友，或者是有愛心的照料者。

如果你問我，我會說我們活在一個內省太多但外省太少的時代。一個更好的世界不是從我開始，而是從我們所有人開始，而我們主要的目標就是打造不一樣的制度。

「原諒是把一名囚犯釋放，」神學家路易斯·B·史密德斯寫道，「然後發現那名囚犯就是你。」

蕭伯納替這種從類似格言（也就是所謂的「白金定律」）而來的變體，做了一個漂亮的概括總結。「『不要』自認為做了之後別人也該對你這樣做，你就跑去對別人這樣做，」他如此建議道。「他們的喜好可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