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白色的大鳥站在高塔上，他張開翅膀就從塔頂躍下，但大鳥似乎不懂得飛翔，在空中拍了幾下的翅膀最終還是難敵地心引力，而大鳥落進湖中。

——但白色大鳥怎麼會穿著萊歐諾爾的制服呢？

突地一隻手從水面伸出，屬於大鳥的翅膀原來是長在人身上。
那個火院學生頂著淺藍光環試圖往岸邊游去，但完全進水的翅膀太礙事了。

這是一個平穩到顯得有些乏味的晚上。當然，在泰里亞特，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晚上。

特爾西無聊的盤著自己的頭髮，從水裡撈出來也依然乾燥的髮絲乖巧地隨著白嫩的指尖纏繞。他總是習慣在晚上泡在湖水裡，衣服壓在水裡的石頭下面。今天他入水的晚了些，但終究還是到了點，他總算熬到其他也會在湖中活動的學生都收拾回宿舍了。他看著那些高塔上的房間都依序簌簌落了燈。原本只是稀落的幾點黯淡了下去，後來隨著時間推移，黑暗以燎原之勢席捲了大片大片的樓閣。熄滅的燈火彷彿在他的眼睛裡墜落，落到深不見底的溝壑裡。特爾西的眼睛是一場永不止息的、璀璨而悲涼的流星雨。

燃燒的流星雨之中有一抹瑩白落了下來。白中帶著微微的紅，像是燃燒的新雪。特爾西的睫毛撲搧了幾下，瞳孔輕輕地縮成了青色的線，和白色的流星交纏在了一起。特爾西微微瞇起眼才看清，那不是雪花，也不是禽鳥，是一個人。

一個白色的人。

特爾西很少用顏色來形容一個人。但那個人實在是太白了、白到炫目，像是一把精製鹽，像是堆放在書桌上的、新鮮製造出來的紙，又像是冬天的第一場雪。他在水中，就像一抹白色的顏料，被水暈得化了，染糊了他身邊的一圈湖水。那抹白色就這樣盪開來，隨著他掙扎的波紋，淺淺的蕩漾到了特爾西的眼底，把那場經久不息的墜落星火湮滅了，海妖的瞳才重新變回了冷涼的深藍色。

特爾西擺了一下尾巴，無聲的水紋逸散開來。水流把白色的人推到了身邊的石頭旁。

特爾西背著月光，朝水裡的人伸出手。

四下萬籟俱寂，只有水流沙沙的聲音。沙，沙。月光順著他的髮絲，一點，一點，爬過了髮絲之間的縫隙，攀上那只光裸的圓潤的肩，緩緩地、遞進的漫到了他的手掌心。鈷藍色的眼瞳在影子裡唱著無聲的小夜曲，繾綣的纏綿的，溫柔的，就這樣看著水裡的天使。

「需要幫忙，」那對海藍寶石一樣的眼睛隨著特爾西的笑意彎成了稍微有點弧度的月牙，「嗯？」

火院學生有點困難的從水裡抬頭，純白雙眸對上人魚的視線，天使一瞬間睜大的眼看起來就像是真的溺水的人，但看似欲出的情緒卻在下一秒回歸死水。

「……要。」天使開口，清冷聽不出起伏的音調快要被他自己引起的水聲淹沒。

好白，連眼睛都是白的。

特爾西像是在看什麼珍稀生物一樣看著他，神色是孩童一般單純的新奇，純粹又真誠。他的眼睛被白色的天使從深藍染成了氤氳著霧氣的、濕漉漉的淺藍白色調，像是新刷上牆的油漆，天使的身影便是手指在上面揩抹的一下印跡子，刮走了漆，只留下純白無構的、一小塊空蕩蕩的牆面。

他直接伸手握住了水裡男人的手腕。說需要幫忙但又不動作，真是奇怪的人。好在特爾西不討厭怪人。

「嘿咻。」他微微一使勁，把人的上半身拉到了石頭上。特爾西突然偏過頭來，看著水面，喉頭輕輕地、婉轉地顫了幾個音節，水裡便悉悉簌簌的游來幾條錦鯉一樣的銀色大魚，拱了拱，把落水的天使整個托出水面。

然後特爾西又轉過頭來看向這個落水的人。他的眼睛再一次變得澄澈寧靜，那雙眼睛裡不再是焚燒的燈火，而是漫天遍野的粼粼波光，和一望無際的海濤。嘈雜的、活躍的、失序的、美麗的海洋，都在他的眼睛裡。

「你還好嗎，怎麼從塔頂跳下來了。」他咕噥了幾聲，聲音低低的，在這一片寂靜之中卻也擲地有聲，「心情不好？」

男人望著水裡的魚，魚鑽過羽翼與身體的間隙將他往上擠，他順著這股動力將濕透的自己放在灰色的大石上。

「你是誰？」

無色的瞳眸轉向將焦點放在面前人身上，開口說出來的話不是回應也不是感謝。

「我聽不見你。」

……這就奇怪了，這個火院學生剛剛的確回了人魚的話，不是嗎？

「我？」特爾西眨了眨眼，「我是特爾西。」

他的頭髮和夜空一樣，是那種透澈的純淨的藍，現在正在和星空融在一起，在風中輕輕地飄揚，勾勒出海妖纖瘦的手臂和腰身。他的幾綹髮尾輕輕地勾上了天使的臉頰，冰涼柔順，一觸即離。

「你聽不見我？」他的眼睛裡有疑惑在閃爍，然後他垂下眼，深邃的眼眸被虛掩住了，像是在思索什麼。他的臉龐上因為這種端凝的神情，而凸顯出一種塑像般的、無機質的美，美好卻易碎，彷彿只要輕輕觸碰，他就會在夜色之中化為泡沫一般。他的頭擋住了月亮，但是他的眼睛太清澈了，因此即便背著光源，也能在陰影之中散發出一種沉靜悠遠的光輝。

他的眼睛裡住著月亮，一對不受打擾的、安靜的、小小的月亮。

特爾西想了想，伸出右手，白嫩的指腹輕輕壓住了天使的耳垂。他俯下身，以極親暱的動作低頭，柔軟的薄唇湊在了天使耳邊。

「這樣呢⋯⋯？能聽見我嗎？」

賽壬吐氣如蘭，絲毫沒有這種動作太過親暱的自覺。

兩個人彷彿在無人的月色下耳鬢廝磨。晚風帶來了某種香氣。是花香嗎？是果香嗎？這種清透的、乾淨的、又甜美得讓人無端沉淪的氣息。

在很久以後，天使才知道，那是浪花的味道。是海洋的味道。


⋯⋯那是賽壬的味道。

「人魚，別做無關緊要的事。」

天使說著，一絲甜味傳來鼻尖，他沒有太當回事。
還沒乾透的手將貼上耳邊的人臉給推開，沒到粗魯但也沒有禮貌。

「不，應該稱呼名諱，叫你特爾西，」

他將滴水的髮用手攏到一邊，兩手去擰乾因水變得沉重的髮束。

「特爾西，你有神性，但我聽不見你的心聲。」
「為何？」

特爾西像是沒有被對方的推搡打擾一樣，自顧自的、愜意的笑了起來，大有一種要越笑越開心的趨勢。笑聲太低了，因此顯得像是小貓的呼嚕聲一樣，低低的，像是冒著薄荷味香氣的氣泡水。

他順著對方的手掌心向後挪移，像是退潮的海浪，即便離去也要貼著沙灘不肯抬頭。特爾西覺得這個夜晚比剛剛更亮敞了些。或許是眼前天使身上的白色點亮了黑夜，那雙無色的眼瞳瀰漫著霧氣，把天使和這個世界隔閡開來。特爾西的眼瞳則是深藍色的燈塔，直率的眼神直直地穿刺進霧氣裡去，彷彿不看清楚霧氣之下是什麼誓不甘休。

「神性。啊，你是第一個發現的。」特爾西的低語聲空靈而婉轉，尾音帶著憂鬱的、寂寞的降調，「連那些『鑑定師』都沒有看出來⋯⋯又漂亮又聰明，我喜歡你這樣的人。」

「我們賽壬啊⋯⋯我們是半神。埃克羅厄斯用祂的血液創造了我們，但沒有賦予我們完整的神格。」

他輕輕戳了戳天使濕漉漉的翅膀尖，然後歪過頭來，用自己微涼的唇碰了一下羽毛的端末。隨著那個吻，一陣溫暖和乾燥擴散到了天使全身，沉重的水滴頃刻間化為水霧散去。

「那你呢，天使，你叫什麼名字？」

天使沒有及時阻止，看著羽翼從濕黏緊貼的樣子變回蓬鬆溫暖，就結論而言，不阻止似乎更好些。

「不必要的誇獎可以省去，那只是詛咒的效果。」
「……看來，我的詛咒只對完整的神有效。」

純白的雙眸最後落在人魚似海的深藍上。

「回應你的問題，特爾西，」
「我，名為蟄·馬拉錫第爾·白。」
「蟄白，就好了，原典裡我也是被這樣稱呼的。」

「像個漂亮的機器人。」特爾西斷定，然後用手臂撐起身子，看了蟄白一眼，「講話一板一眼的。倒是跟你天使的形像大差不差。」

他的魚尾靜靜的環繞著兩人棲身的石頭，湖水時不時的漫過淺色魚鱗、泛起漣漪。尾巴像是一道護城河，把兩個人圈禁在一個精緻的島嶼之中。在這個悲哀的迷茫的星球上，惟有這樣一方水上天地才是特爾西所熟悉的⋯⋯這是他的小小世界。現在他把蟄白也裹進這片屬於他的天地裡了。

銀色錫箔一樣的月亮靜靜的灼燒著這片無盡的夜。特爾西抿唇笑了下，像是在唱歌一樣唸了幾聲蟄白的名諱。他的咬字帶了一點陌生的古韻，蟄的尾音帶著玉碎一般清脆的一咬，恰到好處的收住了，像是窗口掛著的掛飾，有風經過就叮鈴一下脆響。

「蟄白。」

特爾西微笑著反覆將蟄白這兩個字在嘴裡滾了滾，然後像是含冰塊一樣嚥了下去。「你的名字很好聽。我記住了。」

天使看著特爾西含著笑意咀嚼自己的名字，純白的火院學生陷入猶豫，是否該把視線放在其他東西上，比如說石頭、比如說水面。

這是一個奇怪的賽西耶克學生、奇怪的人魚，蟄白心想。

碰上一個半神實屬意外，這副沉重的肉體讓天使難以習慣，以至於擅長的飛行都如雛鳥那般笨拙。
他不覺得掉到湖裡能有什麼，因此結識到他院學生也沒有問題，但蟄白有種預感，面前這個藍髮的人魚是種麻煩。

「雖然不確定你是怎麼做的，但謝謝你把我用乾。」
「既然都互相知曉名諱，那便不久留了。」

天使從石頭上站了起來，一言一行都在表示自己將要離開。

「就像你感覺得出來我是半神一樣，我也有我自己的詛咒。」

畢竟是第一次見面，特爾西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略有點神祕地笑了笑。

特爾西看著面前的天使，眼睛彷彿凝住了，不動了，只有月亮映照在湖面的碎光反射起來，時不時的在那對藍寶石底下引起波紋。他頓了頓，方才說道，「嗯，路上小心，別再墜樓了。」

「其他同學不像我，心臟很堅強，」他挽了一下綢緞一樣的髮絲，用一種輕鬆的口吻說著，「看到有人深夜跳樓說不準會嚇出病來。」

「無論如何⋯⋯，」特爾西溫柔的喚了一聲蟄白的名字，然後笑了起來，清脆的、意味深長地對他說了一句，再見。

然後他的上半身向後一仰，伴隨著一陣小小的水花，他的尾鰭因為這個動作而翻滾了起來，像是鯨魚下潛時一樣在夜空中一晃一擺，然後靜靜地消失在水面下。

天使眼中的純白望著水面趨於平穩，缺了一角的月亮重新在湖面中顯現，早已看不見人魚的影子了。

「……」

蟄白最終沒有說出道別或再相見的話語，他轉身想要伸展翅膀，微張的羽翼停頓了下又收攏至背後，天使跨出腳步，最終選擇步行離去。

—————拉線—————

有一種玩遊戲衛星落地了

的感覺

總之歡迎阿白，鼓掌鼓掌鼓掌鼓掌，謝謝我們傭兵中願意陪我對現交，好耶

中： 阿白你怎麼這樣就想走了&我真的rp好短又好慢謝謝特中願意等我
&阿白之後還有機會跟麻煩碰到面的對吧 .......

(忘記開回應了可以F5溝咩...)

嘻嘻小魚和不嘻嘻阿白......

我終於看到阿白

漂亮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