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村。
夕末的時分,被鑲上藍紫色輪廓的街道是有些匆忙的氣氛;有許多歸家者,也有許多這才出門的妖怪。
穿著一襲水色和服的金髮青年腳步悠閒地走在街上,有攤販招呼他:「陸老闆!要來串糖葫蘆嗎?」
「謝謝,」他微笑答覆,上前付了一筆錢卻沒拿餐車邊的果串,「私塾快要放學了,請把這些糖葫蘆留給孩子們吧。」
「瑠巳先生果然是有名人呢~」零無走在瑠巳的身側,語氣歡快地說。
廣義上他也算是私塾的小孩,所以得到了一串糖葫蘆,正叼在嘴邊享用。
「倒也不是那樣。」瑠巳輕笑,邊理著自己的寬袖邊回:「活到我們這個歲數,無人知曉才更困難些。」
零無想了想,「雖然是那樣,但認識瑠巳先生的人,比認識鍾醫生的多很多吧?」
「嗯……如果你說的是『現在』的話,或許是如此呢。」
閒談間,不遠處的路旁有一只木箱唐突翻覆,發出響聲之餘落了好幾顆亮澄澄的橘子出來。
再旁邊的草叢隨即滾出一隻狸貓,狸貓滿身草葉,甩動了好幾下也沒甩去頭頂的那片。
「嘻哈哈哈哈!」
高亢的嗤笑聲緊接著傳出,只見一名有著滿口尖牙的消瘦妖怪從草叢陰影處現出身影,邊放聲大笑邊抬起地上的半箱橘子逃之夭夭,顯然就是踹翻狸貓和橘子箱的兇手。
嚇得不輕的狸貓這才回過神來,想追上卻又原地踉蹌了一番,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的背影迅速遠去,一雙本就烏黑圓潤的眼睛似乎更濕潤了。
惡意與欺凌弱小在幻世從不是少見的事,然而見義勇為的興致對妖怪來說實屬少有。狸貓茫然的望向其他散落在四周的橘子,不知如何是好。
「零無。」
「好喔!」
在狸貓一片嗡鳴的耳畔,響起了青年與少年的聲音。
下一秒,一道尖銳的黑影驟然劃破空氣,剛被享用完畢的糖葫蘆竹籤找到了新的去處,尖牙妖怪後腿上盛開的血花就和糖葫蘆串上裹了糖衣的果實一樣鮮紅。
妖氣形成的絲線隨即纏上尖牙妖怪的手腳,並伴隨向後扯去的力道將他摔倒在地。
「蹦……?」
煙塵飄飛,意料之外的發展讓狸貓陷入了混亂。他還沒能作什麼反應,就被一道陰影掩蓋住了身子。
穿著水色和服的金髮青年走到他身側,向他溫婉問道:「你是雪山旅館的孩子吧?」
「唉呀,真是辛苦你了。」面紗下的臉露出了有些無奈的笑容,瑠巳蹲下身安慰道:「已經沒事了,所以不要那麼難過,好嗎?」
狸貓忍著眼淚頷首,一雙小爪顫顫巍巍地搭上瑠巳的手,「溫泉!重要,貨物……陸老闆、幫忙,可以……蹦?」
瑠巳不著痕跡地瞥了眼狸貓的雙手,接著又望向正倒臥在地上掙扎、破口大罵的尖牙妖怪。
「我知道了。」他先是用溫和的聲音回應狸貓,隨後起身拍了拍零無的肩,「零無,你去幫狸貓先生撿橘子吧。剩下的我來處理。」
「欸?」才準備用妖氣絲把尖牙妖怪拖來腳邊的零無愣了一下,但沒有更多猶豫便收了手,「我知道了!」
「麻煩你了,零無。那箱橘子是雪山旅館重要的貨物,要小心點哦。」
「交給我吧,瑠巳先生!」
草鞋摩擦著砂石,衣袖擺盪在空中。戴著面紗的金髮青年駐足在尖牙妖怪的身邊。
他微微傾身,垂首俯視,用自己的雙眼取代了那尖牙妖怪視野裡天上初升的紅月。
「耶~~伊!這樣就撿完了!蹦!」
「謝謝!零無、好厲害!蹦!」
街道旁,原本滾落四處的橘子已經全拍去灰塵並放回了箱子裡,而生性自來熟的零無正和狸貓樂呵呵的擊掌。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慘叫聲霎時打破了和樂的氣氛。
「咿!!!」
狸貓嚇得炸開毛,一把抱住了零無;而零無在穩穩接住狸貓之餘,倒是見怪不怪的往聲源望去。
不遠處,原本還滿口髒話的尖牙妖怪像突然著了魔,一邊發出悚然的怪聲一邊用力抓撓起他的眼睛與嘴角。
與尖牙同樣銳利的指甲刺破了皮膚、埋入了血肉。
然而他卻不知疼痛的繼續撕扯,彷彿要將那張臉上所有的孔洞都挖剜的更深、更開。
「——瑠巳先生,橘子都撿回來了喔!」零無對著瑠巳的背影喚到。
聞言,站在尖牙妖怪身邊的瑠巳很快直起身子,走回零無和狸貓身邊。他的神情一派自在,腳步更是輕鬆的像沒看見這番駭然景象。
然而零無沒有看漏,照妖鏡旋身的那一瞬間,將半揭的面紗重新放下的動作。
「辛苦你們了。貨物都沒問題嗎?」
「嗯!大部分都很好!不過有一些摔的比較嚴重就~~」
「沒關係,那也沒有辦法。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
再次聽見瑠巳的聲音時,狸貓才抬起埋在零無肩窩的頭。他擔憂的看著瑠巳,「陸老闆、沒事……蹦?」
「我沒事,狸貓先生。」瑠巳笑回:「我只是給了那位先生一些忠告,他之後應該不會再鬧事了,不用擔心。」
「蹦……」
狸貓瞄了一眼仍然陷在瘋癲狀態的尖牙妖怪,覺得很擔心。
「那接下來就是把橘子送回雪山旅館吧?」零無接著問,他晃了晃腦袋,顯然完全沒有考慮讓狸貓自己回家的選項,「要怎麼過去?瑠巳先生。」
狸貓:「蹦!自己、回去!可以!」
零無:「欸?但你受傷了耶?」
一旁,瑠巳看著狸貓身上明顯是尖牙妖怪先前造成的傷痕,「說的也是……那麼,既然都要上雪山的話,不如一起去看個醫生吧?狸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