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肩臂的重量是一種意外,但不會有任何影響,僅僅是替他帶來一絲納悶。歐索魯緩緩將頭轉往一旁看去,烏黑中綴著金映入了他的眼簾。
他此刻才好好注意到身旁的囚犯,嬌小而誠實體現著這座大講堂給人最深沉的感受。
在這樣的場合睡著或許也不算是個意外。
這個「不太意外的意外」此時正用毛絨絨的腦袋靠在歐索魯的身上。
小傢伙黑金交雜還生著羽翅的腦袋瓜甚至在他的臂膀上蹭了蹭,細軟的髮絲和羽毛摩擦,發出輕微的窸窣響動。就這麼忽視了講堂中一句句的說話聲和獄警來回掃視的嚴厲視線。
嗡嗡的話語在少年耳中成了清脆鳥鳴,而他在寬闊原野上享受著暖和的陽光、柔軟的草地……噢!他並不經常這麼好睡。
明顯並非人類的少年又挪了下姿勢,舒舒服服地將整個上半身的重量都壓在那溫暖又軟乎乎,卻十分穩固的「靠墊」上。他顯得稚嫩的臉上那只未被遮蔽的眼睛閉著,幾片羽翼收攏包覆他被深紅色拘束服五花大綁的身軀,微啟的唇角邊還淌落可疑的液體。
少年模樣的囚徒無意識地抿抿嘴,卻沒成功阻止那點口水滑落他的下巴——獄警們給大部分囚犯帶去的壓迫感似乎絲毫影響不了他在次元監獄裡悠悠哉哉地作個好夢。
重量毫無節制也毫無意識的施於自身,歐索魯盯著外貌奇特的紅衣囚犯,愣了半晌,隨後暗自蹙眉揚起無奈的微笑。
睡得可熟,還真令人羡慕。長年攢積了無數個失眠夜於眼袋的男子秉持著不打攪熟睡者的精神與原則,以縱容與隨和無聲扛下了陌生者的睡意。沒有伸手拭去嘴角那隨著時間與重力下滑的唾液,也沒有嘗試動動肩膀打擾神遊至夢境中的意識。
他緩緩地將視線轉回正前方,以最微弱的吐息維持最小的動靜。就當自己正在玩木頭人的遊戲,自得其樂的男人掩不住嘴角上揚,替自己下了毫無意義的戰帖。
若一棵樹在無人聽見的森林中倒下,樹便等同於沒有聲音。就好比這場漫長的介紹演說,對誰而言也根本不曾發生——至少還有鳥鳴被聽見了。
新入囚犯的自我介紹結束後,接著的便是既存犯人自報家門的時間。相較於新人的數量,已收押的人數顯而易見地多出許多,他們有序地一個個起立、上臺,結束後再返回座位。
而這裡,一個體貼地縱容陌生人,另一個則任性地縱容自己。少年熟睡著絲毫沒意識到即將輪到自己,還時不時動動唇,也不知是否又夢到了什麼——「S - UF - 1131133。」不遠處,一名獄警低喝,手中的警棍略嫌大力地擊打在少年肩頭,「換你了,上臺。」
鑲著金邊的額心獨眼終於緩緩睜開,金橙色的虹膜咕嚕嚕轉動,在歐索魯的臉上停留了幾秒——豎向睜開的眼睛難以辨別情緒,有些無機感的視線沉默打量了他一瞬——隨即被一個睏乏的呵欠打散。
少年吸溜嘴邊的口水漬,隨後乖巧地起身上臺,「S - Ú̷̢̥͈̝͓̈́̕F̴̘̫͍̝̒̓̀̚͢͞ͅ - 1131133,祈,」他的嗓音稚嫩清澈,音量不大卻十分清晰地傳到講堂每個角落,「罪名是一級謀殺、重度傷害、蓄奴、強制性交、強制猥褻、未成年性交、控制他人意識、邪教組織及內亂罪——現在,沒有什麼特殊能力。」
平淡地報告完畢後,他便向著原先的坐位走來。說是走,雙腳卻離地面有數公分距離,要說是飄,走路的動作卻又極為普通。他與下一位準備上臺的囚犯錯身而過,回到歐索魯身旁坐了下來——坐在離椅面同樣數公分距離的空氣上——而金瞳則盯住了歐索魯的臉。
清晰遼闊,卻不至於驚擾空間的地步。這裡多少囚犯看上去毫無害處,在這裡,就算是極惡之人也能以平凡之姿安分守己,或人、或鬼、或神──
但他壓根看不出來這位……嗓音稚嫩的小傢伙竟然有這麼令人難以置信的罪狀。
未成年性交蓄奴猥褻謀殺……啊、剛剛提到了邪教,是精神洗腦控制類型的犯罪者吧,那能做的事情確實挺多的,所以對方實際上沒有看上去那麼幼小吧。──不以貌取人、不以貌取人、不以貌取人……歐索魯心中反覆呢喃著,就連平常絕對不會單純用外貌來評斷他人的歐索魯、平常自認也見識夠多犯罪者的歐索魯,此時此刻正在受到強烈的認知衝擊。
囚警互指
3 weeks ago @Edit 3 weeks ago
莫非是剛來到這就跟一個重量級的囚犯對上了眼?真不知道該說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差呢。
歐索魯眨了眨異色的雙眸,與額頭上的金瞳相望。卻未表現出怯怕或嫌惡,平靜的勾起溫和且無害的微笑。
「此處的一切都令人感到睏倦是吧?」
擬著人聲的電子音伴著唇形變化,自說話時該有震動的喉間發出,細緻且破綻甚少。頸環遮蓋了大半於頸前的傷疤,而輔助設備讓這名應當為啞者的囚犯擁有發言的權利,輕聲地避開獄警的耳目細語攀談。
「一般來說的確如此。」灰膚的少年饒有興致地看了看歐索魯咽喉處隱約露出的疤痕,又望向他先前被自己當作靠枕躺了不知多久的手臂,最後才將視線移回男子的臉上,「——你倒是個例外。」
聳起右側肩頭抹去殘餘的口水痕跡,少年十分不見外地向他提問,「你為什麼來到這裡?」
「為了進到這裡找一個人,我需要見一面的人。」
歐索魯不帶遲疑的回答道,荒繆之中參雜些許義無反顧的浪漫。
「——我開玩笑的。」
然後增添了一絲反駁前文的幽默。
男人笑著清了清嗓,將方才
已經在台上講述過的內容以不刻意強調事件名稱的形式重述了一次:
「S - MB - 9932,歐索魯,被視為恐怖份子或暴力分子被抓……於是我來到了這,如果你想問的是這個的話。」
他雙手抱胸,稍微放鬆肢體將背脊倚靠在椅背上,仍不移轉那雙好奇的視線。
「『被視為』啊。」少年微微頷首,金瞳迎著他的視線,「若問的不是這個,你還會有其他答案嗎?」
歐索魯看似沒有絲毫動搖,但卻微微暗了暗眸,延續了一段短暫卻又漫長的沉默。
廣闊的空間仍響盪著遙遠且事不關己的自我介紹,直到歐索魯盯著那顆金眼球的時間延續得過於突兀,他才瞇眼笑了笑,似有若無地打量著祈的所有細節,像是為了判定心理學般,又像是沒料到對方會給予這番回答而思量著自身的定位。
照理來說,他只要很果斷的回答「沒有」就好,但他意識到自己早已錯過了正當的時機。
「那就得看您實際上想問的究竟是什麼了。」歐索魯此刻面帶無奈的微笑,輕輕笑吐一聲氣息,似若苦惱。
「如果我如實回答你一個問題,你會同樣替我回答一個提問嗎?」
少年看著歐索魯的反應,嘴角緩緩牽起淺淡的微笑,透出一抹心情愉悅的玩味來。
「你果然很有意思。」他覆在臉上的那雙羽翼微動,露出內側金色的羽毛,和隱約能見的一對金色眼珠。他的語氣似乎也變了些,少年開口道:「我想問的,便是你認為我要問的;而我可以回答任何,『你相信我知曉的』。」
在一連串不明所以的話語後,他補充道:「機會難得,歐索魯,想好再開口。」
如林如木的雙眼隨著眼皮閉張襯印的黑金,歐索魯知曉不該擅自透露任何細節,卻直覺隱隱約約的在述說「即便告訴對方也沒有關係」。
一想到對方是害人無數的囚犯,他便忍不住吐槽自己的直覺有時候可說是天真得令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卻又難以質疑。
「其實我已經告訴你答案了。」
他微微勾起嘴角,暗眸之餘將雙手隨性的垂放於雙腿之間,手心疊著手背,他看著大講廳的前方,在心中精挑細選最簡單、最直白的問句,將那句想好再開口放於心上,接續發問:
「你能否知道獄中名為『蓋利亞斯』,編號EUCLID-0097之人位於何處?」
額心的金瞳微顫,眨了一下、兩下,隨後在男子身週的虛空處迅速瞟動,彷彿空氣中有什麼只有少年能看見的東西——一頁書,或者一張網、一片林……而那雙自羽翼下微微露出的眼睛,則緊盯著歐索魯異色的雙眸。
「啊……是的,你很誠實、有點兒天真,好孩子,這並不可笑……」稚嫩的嗓音彷彿囈語,低喃並捕捉著什麼碎片,「沒錯,告訴我也沒有關係……嗯哼,這樣啊……」
羽翼覆回,將那雙緩緩閉上的眼眸牢牢掩藏其下,額間的金瞳則再次眨動——一下,又一下,少年恢復了最初那有些漠然的氣質。
「可憐的小歐幾里得獨居在地下56層,一個叫作『EX - S - 7741 容器室』的地方。」他道:「不是太容易見到呢。」
歐索魯本質上是個誠實的人,而後天營造了他演繹的才能。
而任何天賦在某些物種面前卻形同虛設,就好比他聽見了那些與思想重疊的關鍵字時,那面不改色卻停頓的思緒,誠實的告示著二度的訝異。
細不可察,卻仍於誰的面前暴露。
於是比起得知了目標的位置,他更詫異對方似乎能聽聞或瞥見。
「你剛剛做了什麼?」
誠然無避的好奇心在作祟,歐索魯的微笑稍稍收斂,不具惡意卻自心中泛起一股大於先天、後天使然的防衛意識。
「嗯,對你來說是如此呢……但我只是看見了我能看見的。」祈稍稍向後靠,歪頭示意走道另一頭正自戒備著周遭的獄警,「就像我能聽見你說話——因為你說得足以讓我聽見,而那兒的傢伙就聽不見。」
少年看著歐索魯,金瞳無甚情緒,「別擔心,我什麼都沒做——決定權在你。」
沒能確切串聯對方所述說的一字一句,既然有能觸摸聲音的物種、有能感知嗅覺的生物,那麼想當然爾,自然有能夠看見心思的異族。即便他這輩子不曾遇過,此刻他的「證據」與「線索」不夠,他決定暫時不去揣測這究竟以什麼原理來運作。
他相信若世界打算讓他知曉,他必然在該知道的時間點得知。
「……你可真玄。」
笑容回歸男子的臉龐,稱羨或讚嘆的思緒摻雜於其中,取代了那略為削去了情感、由裝置與個人意願混製而成的人造嗓音。
「祈曾去過地下56層嗎?」歐索魯並未遵循一問一答的規則(實際上他也不打算遵守),順勢拋出一個又一個試探的問句。
「不。」非人的少年似乎並不介意規則或試探。他心情頗好地滿足歐索魯的提問,「他們不喜歡我接觸其他人,通常我和小歐幾里得一樣哪裡都不能去。」
「所以跟你一樣通常哪兒都去不了的……小歐幾里得,」他頓了幾秒,決定用同樣的叫法來稱呼目標:「甚至不會來到這種全員集合的場合?你此刻又是為什麼能夠接觸其他人?」
你與他此刻有某種決定性的差異。而這種事情比起自行推敲,比起在腦子裡翻找地圖,還不如問「當地人」會更快些。
「不會。」少年回答的同時,視線偶也在歐索魯身旁瞟,就似在快速追尋或閱覽些什麼東西,「他們覺得我足夠孱弱了,小歐幾里得則十分享受他的能力。」
眼前的囚犯確實沒有什麼威脅性,若未有這場交談與自我介紹,對方乍看就是個孩子。歐索魯暗了暗眸,回想方才在肩膀上靠來的力道、與對方幾次發話時所導致的違和感、以及那對此刻被羽翼遮蓋的雙眼。
他深信是因為此刻的祈不具威脅,而蓋利亞斯,一位愉快犯通常不那麼容易感到滿足,致使他不太容易見到的理由肯定極其簡單且暴力……
光是見面便足夠危險。
他原以為這次的潛入任務只需要與一名被關在深處的神經病囚犯聊天使對方放下戒心便足矣,何況他還挺擅長聊天的,而且監獄戒備森嚴,沒有什麼是管不住的──才怪。歐索魯笑著緩緩吸了一口氣,隨後讓吐息順著鼻腔而去,盡可能讓這份無奈聽上去跟平時的呼吸沒兩樣。
「原來如此,感謝你,這省去了我不少時間與精力。」
「這是給你的手臂,還有你陪我聊天的回禮。」祈歪了歪頭,「我滿喜歡你的,你應該多順從你的『直覺』,歐索魯——多信任我一點。」
歐索魯看著祈的金瞳,俊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
一旁路過的獄警嚴厲的輕咳警告不要嬉鬧,這讓歐索魯端回了坐姿,更壓輕了細語,持續那平穩的低語交談。
「究竟是我的直覺天真、還是你本來就很擅長使人相信呢……我問你,若完全信任你,我會被影響嗎?你又會被影響嗎?」
一個試圖判定「相信」之於祈是否舉足輕重的問題,歐索魯顯然自認自己抓到了某種關鍵字。
「完全信任,或完全不信任,都很難辦到。」祈瞥了那獄警的背影一眼,並沒有因此改變懶洋洋半靠著椅背的姿勢,「就如現在,你有防備,但也非徹底不信任我——你很好奇,想理解我的『視力』是怎麼運作的,也想確認我是不是真的對你沒有威脅。」
他停頓了下,視線從歐索魯身側收回,「我從不主動影響誰,只多你一個對我的影響也不大——我很無聊,你很有趣,所以我想多看點;而『直覺』告訴我,我看見的東西能幫上你的忙——僅此而已。」
「事實是如此沒錯。」歐索魯輕淺的說著,並未否認自身具備的防備或好奇任何一項。
「就好比經驗上我的直覺幾乎不曾背叛我,但我仍覺得不能完全相信自己敏銳的直覺。」
或許是職業習慣亦或是或性格驅使這樣的行為模式。「不盲信」這樣的習慣在一些能夠花時間驗證的事物上是有效的,反則很難運用在當機立斷上。
「而基於『你認為能幫助我』這點,我不介意選擇多信任你一些——即便你通常不被允許出現在眾人面前。」
這件事情對他們來說似乎都沒有損失,也不到有誰會抱怨的地步。他重新朝側邊的人看去。
「但願您別把我的事情說出去便好。」
「放心,我是很值得信任的。」少年唇角微勾迎上對方的視線,「『直覺』是很難得的天賦哦……噢,時間到了呢。」
獄警們的指示和口令在四周響起,囚犯們也紛紛起立。祈看了一眼不遠處向他們走來的紅衣獄警,又道:「如果想找我,就許願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一直給人無機質印象的金瞳似乎微微眯起,讓祈那漠然的微笑一瞬間充滿生氣。
此刻四周的聲響遠比一場漫長的自我介紹還來得醒腦,肩膀上曾留下的重量也老早在一段聊天過程之中退得無影無蹤。
「後會有期,祈。」歐索魯望著那稍稍起了點變化的眼神與表情,溫和地笑著擺了擺手作為回應。
「S - UF - 1131133。」那獄警來到他們身後,看了歐索魯一眼後垂眸盯住嬌小的囚徒,「走了,禁止交談。」
少年沒機會再多說什麼,他只眨了下眼,便乖巧地轉身離開,沒多久就淹沒在人群之後。其他囚犯逐漸接到分批離開的指示時,押送少年的獄警的背影早已經穿過講堂的大門,不知所蹤。
眼看今日偶然的際遇消失在視線內,歐索魯循著大批獄警的引導,漠入了人群,成為眾多惡人或冤罪無辜群者中,毫不起眼的其中一人。
而此刻的歐索魯,並未將祈那番話放在心上。
我先附上這個完美結尾
謝謝歐中靈感!!!後會有祈!!
TastyPie:
幹梗圖畫很快啦真的如字面意思我要死
謝謝祈中陪我玩了這個合圖交流還有後會有祈,偷推了一點主線(何止一點(
深藏不露的小鬼啊呼呼呼呼呼我多喜歡關於相信的主題……在監獄裡獲得了一絲安心但大概只有這一瞬間啦(你你你
感謝歐索魯中之來玩合圖,還跟奇怪邊緣小灰人交流了這麼長串
也很意外沒想到交流中戳到很多歐叔主線的秘密,嘿嘿在討論噗裡偷窺了很多,堪稱角色故事的海景第一排ㄚ!玩得超級開心還順利讓小孩裝神弄鬼超級感謝搭
雖然安心只有一瞬間(?)但絕對還可以有下次的吧((趁亂下訂
好期待叔叔什麼時候會許願喔嘿嘿呼呼呼呼 ˊ艸ˋ((哪來的變態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