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蜂被巴爾德蠱惑過很多次。

巴爾德確實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和他弟弟站在一起時則更有這種感覺。黃蜂仍然記得他們在聯邦軍校的畢業舞會，那是他和巴爾德第一次有更深入的交流。

在此之前，他認識的巴爾德是個猙獰而銳利的人。他會把黃蜂堵在廁所裡，逼他去擦本該由自己負責的地板。巴爾德的本性糟糕透頂，是那種黃蜂最不願意招惹的人。

但他和巴爾德認識的太早了，早到黃蜂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他的少年時期與現在截然不同，然而直到現在，黃蜂唯一記得的，就只有那短暫的、他們不打架，也不彼此諷刺的時光。

巴爾德一個人站在舞會大門外。

他們兩個都穿得筆挺，把聯邦軍校引以為傲的制服燙得妥帖舒緩。但黃蜂站在門口是因為沒人邀請他，而巴爾德站在門口是因為他邀請的人沒來。

「喝香檳嗎？」巴爾德問他。

黃蜂說好，於是他們兩個一起進了舞會。大廳裡燈光閃爍，他們兩個湊在一起，縮在角落，不搭嘎地聊著天。

黃蜂是在那時候，第一次從巴爾德口中聽到他弟弟的名字。除了過於年幼時模糊的記憶，他對「霍德爾」這個名字幾乎毫無印象。

巴爾德的雙胞胎弟弟，那個早早就被送去鳳凰城的孩子。巴爾德可能是有點喝醉了，或者是弟弟終於歸家的喜悅令他失去理智。他對黃蜂咕噥，說親愛的胞弟拒絕了他舞會的邀請。

黃蜂當時並不懂巴爾德那複雜的感情，他是家裡的獨子，除了有些軟弱以外，幾乎是被寵愛著長大的。當然，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他的父母長期繁忙，幾乎沒有理會黃蜂的時間。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於是黃蜂這麼說：「你現在招招手，很多人都會直接拋棄舞伴來找你——不管男的女的。」

沒有人可以拒絕漂亮的臉蛋，即便臉蛋的主人是條毒蛇。

巴爾德對他嗤笑：「我看起來像是會需要有人陪我的樣子嗎？」

那時候的巴爾德跟黃蜂同樣不成熟，名為洛奇的少年懷抱著一顆瘡痍又憤怒的心；而那個他討厭的對象則毒辣又惡劣。他們都還沒長大，卻難得地透過一次小酌，有了詭異的交流。

巴爾德是很聰明的人、黃蜂也是很聰明的人，而在這個短暫的瞬間，黃蜂忽然意識到了，巴爾德的弱點究竟是什麼。

如果是放在未來，黃蜂肯定會更好地利用這個弱點。不過當時他才十七歲，所以他沒有。他盯著巴爾德，心想，原來這個人比我想的還要更脆弱。

仇恨如潮水般湧上，黃蜂在這個瞬間想到了很多事。包括巴爾德踩著他的大腿，和他說你是個膽小鬼的時候；還有巴爾德抓著那隻半死不活的老鼠，嘲笑他連槍都拿不好的那刻。

他張開嘴，想要嘲笑巴爾德。他想說這一切都是巴爾德活該——他做人討厭，連同胞兄弟都不願意答應他的邀請。

但黃蜂還是忍住了，他想，這麼說的話，他就和過往的巴爾德分毫不差了。

但黃蜂仍然記得這件事，就像是他在畢業前夕的出言挑釁。巴爾德像是被戳到痛處那樣跳起來，衝到他面前，一拳打在他的臉上。黃蜂被推到窗戶邊，他的頭砸破了玻璃窗，被壓在地上，用碎片留下長長的疤。

再更後來一點，他以自己的力量，結束了巴爾德的希望。這很過火，但黃蜂並不清楚，他到底後不後悔。

從那件事後已經過了一年，可能是巴爾德的心性平穩了，也有可能是黃蜂自己多了點不必要的修養。此時此刻他們坐在一起，肩並肩，彷彿以前的事都沒發生過。

歲月可以磨平很多事，於是我們臣服，變得圓融而不再憤怒。

黃蜂有點想抽菸，但他忍住了。台上的福音會牧師開始帶著大家祈禱，他沒有低頭，巴爾德也沒有低頭。

「我不知道。」黃蜂說，他聳聳肩，略顯沙啞地開口：「而這就是我為什麼在這裡的原因。」

他說的合情合理，而巴爾德則點點頭。他似乎很理解黃蜂的處境，而不久前的那句話，就是隻即將伸出的援手。

「你的態度比我想像得溫和。」巴爾德淡淡地說：「我以為你會把東西甩到我臉上，大喊我才不要你的施捨呢。」

他的語氣有點嘲諷，黃蜂花了一點時間思考是不是錯覺，但又反應過來，自己在乎這個毫無意義。

「我看起來有這麼冥頑不靈嗎？」黃蜂說，他壓低聲音，在短暫的停頓後，又問道：「這不是適合在這裡講的事。」

布拉奇能夠讓他進來，或許也能請別人進來。黃蜂看了下前後左右，他分不清楚他個人在這裡看起來格格不入，畢竟他或許是僅次於巴爾德的怪人。

想到這裡，黃蜂又忍不住打量起身邊的男人。他其實也清楚，他和巴爾德坐在一起就已經很危險了。鴿黨對他的信任度岌岌可危。回首過去，或許就是因為過往探望巴爾德的一年，才讓他得到這樣的苦果。

黃蜂想了一下，巴爾德願意坐在他旁邊，意味著巴爾德或許有事要拜託他；而布拉奇的一臂之力，又意味著什麼？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就像黃蜂答應下來的福音會早會。他來不是為了報導，布拉奇也知道這件事。只是他們兩個都不喜歡把話說開，彷彿一對一拍即合的神秘主義者。

可一切的答案在此時變得顯而易見——想要脫離鴿黨核心掌控的人或許不止是黃蜂。記者在這一連串事件中察覺到了隱密的氛圍：布拉奇背後有伊羅人坐鎮，他揣測著這件事，而鴿黨或許也是。

布拉奇身上有種資本說客的做派，比起一位議員，他或許更像是坐在國會裡的投資者。鴿黨不喜歡他，就像他們不喜歡黃蜂。而這種反感是漸進式的——鴿黨正在轉彎，無論是繼續直行，或是轉向另一邊的人，都會被他們拋棄。

巴爾德想了一會兒，低頭整理了一下產生皺摺的衣襬。對胞弟過大的教袍對他來說剛剛好，黃蜂又想起那張醜陋的臉了，與巴爾德十成十的相似，卻也十成十的扭曲。

一年前空洞裡的味道在他鼻尖擴散，令他有股微妙的窒息感。耳邊似乎有聲音在竊竊私語，問他當時為什麼將一個可憐人交給暴徒。

但只有黃蜂自己清楚，他懊悔的不是自己的行為等同謀殺與羞辱，而是在做完這些後，必須面臨巴爾德這顆不知何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

巴爾德讓他對自己的恨釋懷，而這也抽走了黃蜂那股拼死一搏的勇氣。

「那晚上找個地方喝一杯吧？」

巴爾德說道，他稍微抬起眼睛，再次留長的瀏海順著額頭掉落：「你一個人來。」

真是危險的邀請。

黃蜂想要乾笑，但卻發現喉嚨裡一點聲音也沒有。他聳聳肩，狀似隨意地說了句「好啊」，但腦子裡卻凌亂無比。

他要跟布拉奇說嗎？還是他得自己處理這件事？黃蜂沒有想法，但只能答應這場邀約。

台上的牧師讓所有人為死去的霍德爾禱告，又一次的，除了他們兩個，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開頭節選的段落，怎麼巴德爾怎麼把黃蜂說得像是什麼理想小白花啊救命

Y42_S03: 只是嘴巴講講而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