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相處共事需要磨合與適應，與人外相處亦然，且多了些賭博成分。
例如當體檢時看到左右兩邊分別是帥哥天使醫生和穿著護士服的性感巨乳魅魔，而自己面前是一團戴聽診器的史萊姆時，抱著布偶貓的惡靈感覺自己不存在的眼珠在空眼眶裡跳出滿分的托馬斯迴旋；經歷黏糊糊、吐嘈，及更多黏糊糊的健康檢查後，它對於自己的分組同事看起來人模人樣，且不像會惹事的樣子已經萬分感謝。

於是，身上沾著螢光綠黏液的布偶貓，向名為羅蘭的同事伸出較乾淨的那只填充手臂，表示友善。

原先以為會與負責教育自己的前輩分到同組，但看到體能測驗的搭檔是另一名紅領帶懲戒警時，羅蘭第百次感受到這座監獄當中，一般警的稀少程度與普通人類差不多。

姑且別著獄警領帶玩偶仍然是獄警吧。

他排在布偶貓後頭，對於飛行玩偶始終充滿好奇。這裡的非人總是帶給他新鮮感。

羅蘭看著對方進入史萊姆（他聽見其他獄警這麼稱呼）醫生範圍，黏液形成的觸手替對方上下檢查一圈，讓布料沾滿螢光綠，再緩緩飄出來，對他友好伸手，羅蘭想也沒多想，自然握住貓咪手臂。

軟綿綿的。
觸感來說，確實是隻布偶。

「你好，今天體能測驗請多指教了。」說起來，玩偶會說話嗎？會的話好像不意外，不會的話也合理。

應該是人類，看著對方握住布偶手臂的惡靈心想，很安分的人類。
握住的力氣不大，語氣友善，有著以人類來說常見的黑髮，和相對不那麼常見的琥珀色眼睛；穿制服的模樣更像個學習中的孩子而非獄警，但他肯定有些能耐才會站在這裡。

評論、思慮與意見盡數藏在布偶貓的沉默中，回應招呼的，是從布偶後方飄出的小型白板。
『請多指教，叫我布偶貓就好。』
白板在確認對方看過內容之後，字跡被無形之物抹消、書寫新的句子。
『你很大膽，沒有被飄浮的布偶跟史萊姆嚇到。這樣很好。』

白板飄過來時，那雙珀色微微睜大。他很好奇是什麼操控白板，普通布偶又是仰賴什麼飄浮。

「剛報到時確實很訝異……」不論是毛茸茸兔子還是多手人形，「但現在慢慢習慣了。」見怪見多便不怪，他甚至開始覺得自己才是這裡的奇怪存在。
新兵乖巧回答問題，不自覺立正站好，意料外稱讚令他彎起嘴角，笑得靦腆，「謝謝稱讚。」

「布偶貓學…前輩，」布偶分不出性別，羅蘭臨時改口，「是為什麼能夠飄浮？」

是好孩子，稀有程度上升。
布偶貓和它的白板陷入沉默，醫囑、抱怨和腳步聲一時間佔據這段空白，直到字跡再次浮現。

『因為我是幽靈。』
察覺羅蘭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布偶，而非抱著布偶的惡靈身上時，它選擇了相對中性的名詞。
有朝一日，他也將能看得見它吧——但是在那之前，只要知道它是「布偶貓」就好，之後的事情就留待之後再隨機應變，不需要因為過於提前的坦白產生多餘的紛擾。
人類同事羅蘭與「拿著布偶貓的幽靈」，它判定這是目前最妥善的相處模式。

『布偶只是布偶，我是幽靈，讓東西飄起來很容易。』
它讓貓型布偶和白板在羅蘭面前轉一圈。
『必要的話，也可以讓你飄起來，不過跑步測驗無法這樣通關。』

幽靈一詞讓琥珀瞳瞠大，羅蘭繞著布偶和白板轉一圈，甚至是想蹲下察看布偶底部，但史萊姆醫生伸長觸手點點人類的背，黏液濕潤，提醒他該先做身體檢查。

「啊、我得先體檢。前輩稍等我一會，關於飄起來的話題，我非常感興趣。」他乖巧朝布偶點點頭，順從走近史萊姆醫生，黏糊糊體液落在肌膚濕黏，他緊閉嘴巴以免吃進異物。

身高175公分、體重……
史萊姆沒有發聲但測量器械報出數值，在更多黏糊糊指示結束後，羅蘭回到布偶貓面前。

現在他跟對方一樣，滿身螢光綠黏液。羅蘭用一旁預備毛巾抹掉臉部液體，延續方才中斷話題。
「跑步測驗我可以自己跑，但你還需要測驗跑步嗎？」

『幽靈沒有腳，所以跑步跟跳遠測驗我會在場邊加油。』
趁著對方檢查期間整理過的布偶貓，白板浮現字跡時將長長的填充手臂叉在腰間，做出很有餘裕的模樣。
『不用擔心，引體向上那些項目我會回來和你一起測驗，我還有一雙手。』

『或是你跑累了，可以打個暗號，我能暫時蒙蔽一下醫官視線。』
白板浮現出布偶貓的頑皮心態，某種孩子氣的關心。
『要是遇到打不贏的傢伙，也可以趕快打暗號，保命比打贏重要多了知道嗎。』

但布偶是飄浮的，而引體向上目的是測驗上肢肌群，這樣還有測驗效果嗎？
仔細想想，這些檢測項目針對非人族群，或許有一定程度的客製化？

讀到打暗號時，羅蘭嘴角揚起弧度，為前輩的體貼關心感到溫暖。這裡比前個工作環境友善多了。
「謝謝，我知道了，往後如果遇上壓制不了的囚犯，我會向前輩打暗號的。」性命很重要，而且他有自覺這裡絕大多數物種都不是他能應付的。
在遇上危險時有前輩能夠求救，對他來說很重要。

羅蘭收好毛巾，反射性朝布偶行軍禮表達謝意，但手勢在額際停頓一拍，尷尬地放下，「啊、抱歉，還沒習慣這裡不是軍營……」

『這裡多得是前任軍人和前將官，說不定等會就會遇到。』
布偶貓放下手臂，轉而抓住白板。
『久了會習慣的，但不習慣也沒關係。你不是囚犯，你隨時能離開。』

布偶貓歪了下腦袋，讓縫線勾勒的笑臉看起來更加無辜可愛。
『還有，不用喊前輩，至少對我不用。』
它能想到幾名可能對羅蘭態度友善的同事，但馬上也聯想到一些對方不要碰上會比較好的危險分子——雖然一般來說，它理應是危險的那邊。
『保命比打贏重要，對囚犯如此，對其他獄警也是如此。』

沒有對此再多說什麼，布偶貓搖晃末端繡有小花的填充尾巴轉向門口。
『不知道監督跑步測驗的是誰，如果是鬼兵長那種傢伙的話，我可能要自己先溜。』
轉向羅蘭的白板如此寫著，角落還有字體較小的hehehe奸笑狀聲詞。

「這裡原來很多前軍役嗎？」
依循工作人員指示離開醫護室，前往跑步測驗會場，羅蘭邊走邊閱讀白板。

幾天後才開始輔助懲戒警，正式參與刑罰時段，這之前他認識的一般警似乎都不是原軍人。不如說，那些物種所屬世界有沒有軍警，羅蘭也不確定。

「我知道了，布偶貓。」前輩說別喊前輩，作為新人自然從善如流，人類與飄浮貓型玩偶並肩前進。

性命重要。
他記得，也被反覆提醒。

注意到貓尾巴的移動，羅蘭視線移向入口，腳步停下，「鬼兵長？他是什麼樣的人？也是獄警嗎？」

『不算少。』
尾巴似乎因遲疑而停頓，又恢復了擺動。
『跟地獄比起來，煉獄其實沒差多少。』

『像鬼兵長就是其中一個從地獄過來的傢伙。』
或許是故意、或許只是想換個話題，布偶貓總在意味深長的句子之後，將重點拋到其他地方，也將前段的後續一起拋開。
例如白板浮現的，以幼兒畫風呈現的人形：藍色的衣服、長角的圓形頭部，以及強調凶巴巴態度的生氣表情。

『那傢伙和搭檔負責押送犯人，很少出現，只有像體能測驗這種必須全員到齊的活動才會回來。』
布偶貓湊向門邊，做出探頭偷看的動作。
『運氣真好，負責跑步測驗的不是他。』

藍制服表明那位鬼兵長與自己相同，是一般警。頭上有角則代表非人，從地獄來的話……會是魔鬼嗎？
羅蘭透過童趣畫風試著在腦中再現，微微偏過頭，似乎不太肯定到底是否如己所想。

但可以確定的是，他肯定還沒見過這名獄警。

布偶湊向門邊探頭的動作令羅蘭莞爾，他推開門，走進操場。此時已有不少組別的獄警在場內進行測驗，一名立於起跑線、頭部為章魚模樣的紅制服監督獄警看見他們，立刻招手。

「報上名字。」監督警上身姑且是人類，但下身是更多章魚觸手組成，吸盤捲在草地上，其中一隻吸附碼表。咕溜黑眼轉過羅蘭與布偶貓。

「羅蘭•法希斯。」菜鳥立正站好，乖巧回應。

『布偶貓。』
透過白板報上名號，相對於羅蘭的聽話，免除跑步訓練的布偶貓和白板一起頑皮地繞著章魚獄警打轉。
『你今天看起來也好好吃，好好喔，我沒有腳，而你有好多隻腳。』

在羅蘭眼裡，大概是可愛的貓型布偶在飄來飄去吧——可在監督獄警的視野，繞著他飛的傢伙面容漆黑、頭部像個針插般插滿鐵釘，抓著亂甩的破爛布偶不時掉出史萊姆黏液、碎肉塊和髒棉花，是噁心、恐怖與欠揍兼具的惡靈模樣。

羅蘭沒有參與布偶貓挑釁（或說嘲諷）章魚多腳的行列，他溫順站在一旁，目睹章魚獄警氣得噴布偶一口墨汁，再用其中一隻吸盤腳啪地把玩偶拍在草地裡。

「布偶貓，無需跑步測驗。羅蘭，請就起跑位置。從長跑開始，基於一般人類標準，三千公尺十五分鐘內完成即及格。」章魚冰冷口氣下達命令，觸手仍壓著布偶，視線卻在更高一點的位置。

人類青年聽話地走到起跑線，稍微動動身體熱身後，做出起跑姿勢。同時慶幸這對他並不難，即便不優異，他仍是通過軍訓的前士兵。
看來能夠順利通過了。

在羅蘭位置和視野看不到的地方，惡靈做出抹臉的動作，飄浮到章魚頭上、雙手交疊趴著，一起看著羅蘭跑步，看著碼表數字跳動。

『這樣會嚇到新同事的，放輕鬆點，再生氣真的會變香噴噴的章魚燒喔。』
白板這次浮現的字跡整齊端正，雖然內容跟行為一樣討皮痛。
『現在看不到的傢伙越來越多了，你覺得呢？外面的世界太危險不如好好待在CF重新更生？還是CF其實已經不夠看了？』

惡靈趴在腦袋雖然不重，卻有異物感，章魚獄警舉起吸盤觸手試圖揮下那團礙事者。
濕潤黑眼閱讀字跡、碼表、再回到跑步者身上監視，語氣冷漠，「下來。」
「看不到你又如何？那只表示他的手很乾淨而已。」

遠在操場另一邊的羅蘭自然聽不見這裡的對話，他調整呼吸、部份穩定，維持定速。受過訓練的前士兵對於長跑很有自信，既然不是比賽，不需要比誰更快，能通過檢驗便可。

『不要，這裡視野比較好。』
吸盤觸手穿透了惡靈，只有碰到安放在頭頂的填充手臂時稍稍受阻；毫不在意的惡靈以釘子手臂撐臉，看著羅蘭標準、規矩，甚至感覺不疾不徐的跑步姿態——沒有爭快，但也保持在標準範圍內。
『你以前氣噗噗冒煙的樣子也比較可愛，現在變熟練了反而好冷淡，我不存在的小心肝都要受傷了。』

對新同事態度親切的布偶貓，趴在熟面孔頭上時成了格外欠揍的柴郡貓；直到羅蘭越來越接近終點，惡靈才飄下來，試圖拔起快要被按到地裡的髒布偶。
『好啦，不生氣的話就還——給——我——吧——』

「……」可能倒了八輩子的霉才會在這輩子跟惡靈，與數不清的異種族當同事，章魚獄警沒回話。

但當羅蘭回到終點時，正好是吸盤手抽起來、髒布偶被羅蘭看不見的惡靈抱入懷裡，蓄積已久的黑墨再度由上至下，宛如淋浴一般，將本就漆黑存在與髒兮兮布偶噴成一致墨色。

滑溜雙眼回到羅蘭臉上，在記錄打勾。
「羅蘭，長跑合格。下一項是短跑……」章魚獄警理性執行體測，羅蘭還來不及對骯髒布偶多表達，便又被趕去測驗。
直到布偶貓無須參與的雙腿測驗結束後，章魚獄警指向另一邊，「羅蘭，跑步全合格。布偶貓與羅蘭，引體向上至那側進行。」

在吸盤觸手指著的方向，一排單槓和穿著藍色制服的獄警在那邊等待。
端正挺拔的稍息姿勢，向後彎折的單邊山羊型黑角讓帽子歪一邊，遮蔽了半張臉。

滿臉墨汁的惡靈與布偶貓，以羅蘭前所未見的速度躲到他和章魚獄警身後。
『小章魚你算計我！鬼兵長不是都負責跑步測驗跟模擬戰鬥嗎！』
白板上的字跡抖得幾乎無法辨識，還不斷往章魚獄警的臉頰擠過來。
『他怎麼會在那裡！』

「問上頭的工作安排，別問我。」章魚如深海一般冷漠，觸手無情地將惡靈與布偶一起從身後拎出來，同時快速旋轉其布偶，再用力朝鬼兵長方向拋出。

劃過人造天景的完美拋物線，落點精準瞄準鬼兵長面前。

羅蘭愣愣目睹一切發生，直到章魚獄警轉頭提醒：「你也快去。」
「好的。」新人一般警乖巧小跑步到站姿挺拔的獄警面前，受對方氣氛感染，下意識以軍紀敬禮報到：「羅蘭•法希斯，前來接受引體向上測驗。」

沿路散播墨汁的髒布偶，以流星姿態飛向被稱為鬼兵長的藍衣獄警——接住布偶的不是鬼兵長被黑色皮質手套包覆的尖爪，而是其握住的軍刀。
吸飽墨汁的布偶和羅蘭看不到的惡靈，雙雙叉在抽出的軍刀上。

看見行軍禮的羅蘭，帽沿底下的亞洲男性容貌毫無反應，那雙飄散火星的紅眼睛，視線比章魚獄警的態度更加冰冷。
「禮畢。羅蘭•法希斯、布偶貓。」
鬼兵長以每個字都像被急速凍結的聲音如此說。
「引體向上測驗，人類標準六下，非人標準十五下。」

他將布偶貓串燒從軍刀甩向地面，尖銳爪子緊抓羅蘭看不到的、惡靈的腦袋。
「羅蘭•法希斯，站到我旁邊。」
鬼兵長將寫滿『救我』的飄浮白板揮開，比向自己身邊。
「布偶貓進行測驗前，有額外檢查要做。」

等羅蘭站定之後，收刀的鬼兵長兩隻手抓住惡靈……做出卯起來甩的動作。
（示意動作： ）
掉到地上的白板寫滿『啊啊啊啊』的慘叫，接著是啾啾老鼠、裝鈴鐺的空心藤編球、啾啾老鼠、逗貓棒、啾啾老鼠、更多的啾啾老鼠……

布偶穿心串燒令羅蘭目不轉睛，雖然以前軍管監獄會有老屁股對菜鳥的霸凌欺侮，不過當時並不能玩成這種樣子。
這是友好熟悉的表現、還是布偶貓被單方面欺負，老實說，羅蘭看不懂。

聽見禮畢即收手，長官——或說監督獄警——的冰冷態度反而讓羅蘭感到熟悉，他依照指示站到對方身旁，保持端正立正，接著目睹布偶異次元空間被倒出滿地啾啾老鼠，還有逗貓玩具。

他其實一直以為，幽靈可能是人類幽靈，但看到那些貓咪玩具，羅蘭突然也不那麼肯定了。

搞不好其實是貓幽靈在操控貓布偶？
看不到惡靈本靈的人類有了天大誤會，並且一瞬間想試試摸布偶耳朵能不能收穫幽靈貓呼嚕。

鬼兵長的「檢查」持續了好一會，甩到大概其他獄警都可以把引體向上做完離開的時候，雙手抓住的空氣終於不再掉出任何東西。
「……好，去吧。羅蘭•法希斯，你要在它旁邊的單槓一起做還是先待命？」

這滿地的啾啾老鼠不收拾不行，而飄浮的髒布偶用寫著『壞兵長我要告狀』的白板戳刺鬼兵長幾下之後飄向單槓，以看起來軟綿綿的填充手臂握住。
「重複一次，引體向上測驗，人類標準六下，非人標準十五下。」
「準備好就可以開始。」

「一起。」沒想通為何要分開，羅蘭不認為引體向上能帶來什麼風險。

年輕獄警在單槓前站定、反握，姿勢標準地將自己拉過單槓。羅蘭體型不壯碩，在充滿光怪陸離形體的CF獄警當中，算得上纖細，但當他順利做完一下引體向上，調整呼吸繼續下一個，動作流暢，一切符合標準。

鬼兵長看著羅蘭標準的姿勢，在他背後默默點頭、掏出板子撰寫……當他轉頭看向布偶貓，第一下標準的引體向上姿勢結束後，滴著墨汁的髒布偶開始前後搖晃身體。

察覺這個頑皮鬼要做什麼，鬼兵長立刻抬手張開防禦障壁。
那才不是抓不穩沒有力氣的樣子，而是準備搗蛋的節奏——正如鬼兵長所想的那樣，髒兮兮的布偶貓就著單槓、把自己的身體甩成風車。
墨汁、髒棉花、碎肉塊、甚至還有遺漏的額外啾啾老鼠，如暴雨般灑遍單槓區，甚至有隻啾啾老鼠飛到了遠方的章魚獄警身邊。

當布偶貓開始高速旋轉身體，在羅蘭眼裡，吸滿墨汁的髒棉花與黑墨一齊噴濺；他愣在原地，勉強維持身體做完第六下，一落地便舉起手臂遮住雙眼，至少確保那些烏漆抹黑的東西不會傷到眼睛。

新制服被噴得滿是烏黑點綴，還有棉花黏在上頭，羅蘭現在和布偶貓一樣髒兮兮的了。

而遠在另一頭被啾啾老鼠襲擊的章魚獄警冷漠地收好那隻玩具，無人知曉，漆黑未來正在等待布偶貓。

將乾淨毛巾塞到羅蘭手裡，頂著防禦障壁的鬼兵長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布偶貓、用力擠出墨汁。

「還有十四下。羅蘭•法希斯，合格。你可以離開了。」
鬼兵長浮出血管的臉比墨汁還黑，爪尖刺進布偶爆出棉花。
布偶貓掙扎著揮舞四肢，被更用力抓握之後軟綿綿地垂下，放回單槓之後敷衍地把剩餘十四次引體向上做完。
畫著卡通哭哭表情的白板飄向羅蘭，在製造這片混亂之後，布偶貓裝可憐的樣子看起來格外沒說服力。

羅蘭感激地接過毛巾，把臉與手擦拭乾淨。制服看來得直接送洗，待會或許先去做個簡單清潔再上班。

哭哭臉白板飄到面前時，羅蘭正在撿滿地啾啾老鼠，「啊、布偶貓，我沒辦法幫你說話。畢竟是你違反規則在先。」他抬頭看向那張哭臉白板，再轉頭看向身體破爛的烏黑布偶，「不過等結束剩下的體能測驗，可以替你洗一洗。」

懷抱一堆啾啾老鼠，手裡還拿著逗貓棒跟藤編球，羅蘭朝布偶微微偏頭，「這些你要先收回去嗎？」

終於做完引體向上的髒布偶飄向羅蘭，將他懷抱的那些啾啾老鼠和玩具吸走消失——在擦拭雙手的鬼兵長視線中，滿臉墨汁的惡靈一把一把抓著那些玩具塞進體內，這種臨時的收納方式很容易因為動作過大而掉出來；他沒有提醒，只淡淡說了句洗衣間和淋浴間目前是空的。
幫布偶貓進行測驗是種身心俱疲的加班工作，和它共事也是。對於羅蘭產生三秒左右的同情之後，鬼兵長冷著臉將單槓擦乾淨，準備迎接下一批受驗者。

『走吧走吧，去洗澡、去洗衣服，等會還要回去值勤。』
罪魁禍首重新打起精神，飄浮白板的字跡也變得雀躍起來。
『把我放洗衣袋丟進洗衣機就好，要放兩倍的柔軟精，這樣晚點折磨囚犯時更帶勁。』

玩具在羅蘭面前憑空消失，這次他終於忍不住，彎腰確認布偶底部，但看起來不是塞進裙底（？）這種原因。異空間收納感覺挺方便的。對折磨囚犯發言毫無反應。

「等等，我先做完仰臥起坐和跳遠。」想著這些布偶貓可能不必進行，羅蘭指向另一邊剩餘測驗，確認布偶應該是聽見後，便迅速跑向指定地點。
剩下相對不費時，羅蘭沒多久就回到布偶貓面前，有點喘，「監督警說模擬戰鬥訓練現在沒有位置，要晚點，我們先去梳洗吧。」

新人獄警邁步前往操場附設的淋浴間，一手抬起，似乎想摸摸看布偶貓耳朵，但又不敢真的放上去，「這裡的模擬戰鬥訓練是什麼？」

布偶貓歪了歪腦袋，雖然打過趁機去騷擾一下章魚獄警的歪主意，但看到不遠處進行測驗的羅蘭，還是待在原地老實等待對方回來，飄浮於羅蘭肩膀高度一起前行。

『客製打架功能，好戰份子的遊樂場。』
大概是玩累了，也可能是鬼兵長修理得夠嗆，白板回應時布偶貓連搖晃尾巴的模樣都有股懶散感。
『獄警基本上都得能打，會被丟到這裡關的可不是什麼小乖乖，那些活刑具也挺勢利眼的。』

布偶貓轉頭，看見羅蘭抬起的手時自動把布偶腦袋湊過去，吸飽墨汁的貓耳朵逼真地抖動。
『沒信心對練的話也有單人模式，打打模擬人偶也行。』

布偶腦袋塞進掌心時，羅蘭那雙琥珀眼眸些微震盪，接著曲起手指，彷彿摸真貓一樣，搔弄布偶耳後。
反正待會要洗澡了，滿手墨汁不是什麼大問題。

「自信方面，我也不曉得……」跟非人對練絕對是第一次，雖然不覺得自己能打贏，但理解其他種族如何戰鬥，應該有助於面對囚犯。
若能找到適合的練習對象，那是再好不過。

他們抵達洗衣間，羅蘭抱過布偶，放進洗衣袋，依照布偶貓剛剛指示加入兩倍柔軟精，塞入洗衣機。同時羅蘭也脫下制服裝進另一個洗衣袋與洗衣機當中。

「我去沖洗。」只穿著無袖內衣與四角內褲，態度坦然的羅蘭指向一旁淋浴間，「待會再幫你縫補？」

隔著洗衣袋豎起拇指的布偶貓，緩緩沉入捲筒洗衣機的泡泡堆裡，並將那些泡泡暈染成墨汁的顏色。
布偶在洗衣機裡旋轉滾動，惡靈坐在洗衣機上，無聊地撐著下顎，不時向那些看得見自己的其他同事揮揮手——平時它可能會躲在烘衣機裡嚇唬同事，不過今天算了，它的搗蛋額度已經滿了。

汙濁的泡沫水被排掉，它把脫水過的布偶和羅蘭的衣服拿出來、丟進烘衣機，繼續看著裡面的洗衣袋滾動。咕咚、咕咚……

羅蘭回來時，烘衣機正好停下。

嗶。

他打開機門，烘乾衣物的香味撲鼻而來，羅蘭先拎出布偶放至一旁長椅，換好洗淨制服，才坐回椅上。洗得蓬鬆、充滿香味的軟綿綿布偶抱在懷裡，帶來一股彷若回到純真童年的安心感。

特地借來針線，羅蘭把布偶翻到背面，小心仔細地縫補被鬼兵長穿心的破洞。

「你跟鬼兵長處不好嗎？」

『雖然不逗一下那個死腦筋會心癢癢，我並不討厭他喔。』
趴在羅蘭腿上的布偶貓搖晃尾巴，放鬆姿態似乎讓棉花變得格外蓬鬆，白板的字跡也慵懶地在字節間拖長。
『偷偷告訴你，他那個兇樣是裝的，其實很喜歡小動物，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他也會把我抱起來摸摸。』

只不過是多逗了幾下就生氣了，白板嘀咕般的口調讓字跡黏成一團，卻也能輕易想像出鬼兵長被惡作劇到忍無可忍、抽刀追殺可惡布偶的畫面。
『而且老實得太可愛了，還是不要在這裡待太久比較好。』
等羅蘭將背後破洞縫得差不多了，布偶貓自己翻面，將被棉花撐脹的小肚子與破洞露出來。
『你也是，不要看我現在很可愛，我也是很可怕的喔。』

字體變化彷若替無聲加諸表情，那張理應毫無變化的貓臉看起來像是隨語氣而慵懶或張揚，羅蘭忍不住微笑。

自行翻面的布偶像是討摸的貓，不知道有沒有痛感，但羅蘭縫補舉止輕柔：「但如果我沒有違反規則，也不是囚犯，布偶貓不會對我進行懲處，不是嗎？」

只要他安份守己，遵循命令，一切都沒問題。

『我不負責懲處獄警。』
布偶貓這句話字跡很淺，羅蘭才剛看完句子就消失了。

『只要你還看不到我，你就不會有事，但也會很危險。』
肚皮上的洞逐漸縫合，像個突然新增的肚臍，一道可愛的傷疤，緩緩把棉花鎖進絨布底下。布偶貓一直到羅蘭給線頭打結都沒爬起來，粉綠色的鈕扣眼睛像在凝視同事的臉。
『而當你看得到我時，你會變得安全，也代表再也無法回頭。』

『羅蘭，年輕的人類，你原本的世界不好嗎？為什麼要踏進煉獄？』

羅蘭安靜凝視那張布偶的臉，不期然想起一句哲學名言。

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正凝視你。

他沒辦法從布偶臉上讀到表情，卻又從字跡感受到情緒，嶄新體驗令他感到有趣。回想這一週的工作情形，再對比原世界的生活，羅蘭微微偏頭，似乎不太理解對方這句話背後可能的深意。

「原世界沒有不好，」但也沒有多好。
羅蘭停頓。他有三個弟妹要養育，原軍監廢除後，這裡薪水顯然比當雜役般的二等兵好多了。食宿更好、也有固定休假，甚至因為他的娛樂需求極低，寄回家的錢更多了。
「但這裡薪水不錯。」

年輕人的手輕輕撫上布偶貓腦袋，透過布料，假如布偶有觸感，能明白掌心佈滿薄繭，是一雙經過辛勞工作的手。

「目前為止，這裡也沒有不好。工作就是工作，巡視、監督囚犯，和我原本的工作沒有不一樣。」

躺平的貓型布偶沒有回應，白板一片空白。
坐在羅蘭身邊的惡靈沒有回應，發出微光的眼眶裡什麼也沒有。

『嗯，那就這樣吧，我不會再跟你確認這件事了。』
扭動著坐起來的布偶貓，抬頭看著羅蘭。
『無論結果如何，要好好活下去喔。』

體能測驗的時間來到尾聲，外邊傳來獄警們回到工作崗位的腳步聲，夾雜幾句抱怨偷懶時間結束的呢喃。布偶貓把腦袋再次頂進羅蘭掌心磨蹭幾下，這才飄浮著退開。

「嗯，謝謝你關心我。」
羅蘭抬手再度摸摸貓咪塞滿蓬鬆棉花的柔軟腦袋，享受最後一點毛茸茸觸感，「我會的，不會輕易讓自己死掉。」

即便這裡多的是兩指就能將他捏死的異物，羅蘭想，基於獄警身份，他還是比多數等待受刑的囚犯安全多了。

「待會工作順利，布偶貓。」羅蘭如同有禮貌的好人類一樣，給予前輩一抹微笑。

布偶貓點頭、人性化的揮揮手，混入那些似人的、非人的、穿著同樣制服的隊伍中。
柔軟精香味被廊道混雜的氣息蓋過，消失得無影無蹤。

目送柔軟可愛的布偶消失，羅蘭起身對鏡整理衣領，確認制服髒污已洗淨、毫無皺摺後，邁步朝模擬戰鬥的測驗場走去。

現在應該有空位了，作為新人，還是好好把測驗完成吧。
這是職責的一部分，他得遵守。

感謝羅蘭跟這隻臭貓一起進行體能測驗
羅蘭辣麼可愛辣麼好 老父親貓沒惡作劇的時候全程操心（欸？

謝謝布偶貓讓羅蘭摸了好幾把，布偶這麼好摸（那是羅蘭看不到本體
& 老父親操碎了心擔心羅蘭好孩子被拐走太可愛啦 他可以的他會好好活著ㄉ

中之也好期待皮癢貓招致的漆黑未來（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