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刀破空。
　　銀色的刀鋒幾乎泌入了雪色，然而一個抬手，黑色的菸斗便精準地將兩把飛至眼前的飛刀格擋住。

　　腳步變換，黑靴在雪地上劃出一道淺痕；霜霧掀起，菸斗於反手間幻化成一把黑扇。
　　幾乎行雲流水，在扇骨彈去下一把飛刀後的次秒，甩出黑扇，展開的扇於空中飛舞如鴉，劃出月牙，清脆的鏗鏘聲間空中所有仍在飛行的銀刀被全數擊落。

　　轉眼間漫天飛刀全落了地，本該發出的敲擊聲響被雪層吸收而去，黑扇返回鍾末手裡。
　　「……欸、」少年的聲音打破雪景的寧靜：「欸～～醫生太狡猾了啦！用扇子一次把所有飛刀打下來根本是犯規！」

　　「就你那種智商，最好覺得你所有的敵人都那麼狡猾。」鍾末對零無的抱怨無動於衷，「飛刀的射擊軌跡和間隔都太單純了。」
　　他將黑扇開闔數回後又翻手將其變回菸斗，「你想迴避近戰的意圖連個人類小孩都看得出來。」

　　「這不是跟醫生打近戰根本就沒勝算嘛……」零無嘀咕。
　　「就算是打遠程你也沒勝算，」鍾末用腳尖把落在腳邊的飛刀挑起，朝零無的方向踢了回去，「趕緊把飛刀收了，再來一次。」

　　「哇、」零無接住飛刀，沒有急著照做而是留在原地搔了搔臉，「這個嘛……」
　　一霎，他的五指猛然彎曲，原本紛落在地的飛刀如同受到拉扯，頓時自雪中竄出，並隨著零無揮舞手臂的動作破風刺向鍾末！

　　「哦……？」
　　面對勢頭比剛才強烈許多、軌跡也一下子撩亂起來的飛刀圍殺，楓色的雙瞳僅是微微睜大。
　　只見黑色菸斗翻於指間，鍾末伸出另一支空手沿著斗柄抹去，烏黑的長刀憑空出鞘。

　　手起刀挽，黑色鋒刃在風中織出縝密的劍網；白衫翩翩，每一次振刀與踏步，自任何角度襲來的飛刀都被準確的彈飛。
　　「……這倒是不錯，」攻防暫歇之際，略顯興致的笑意攀上鍾末的嘴角，「這不是你的腦袋能想出來的把戲，是蓮(レン)那小子出的主意？」

　　數步之外，雙手指尖牽引著妖氣所凝成的絲線，黑髮少年笑彎了眼。寶石藍色的雙眸恍若倒映星辰的夜湖，他興高采烈地回：「沒錯！」

　　音落，飛刀再起、妖絲佈下天羅地網，而烏黑長刀不退反進。

　　懸壺峰。

　　「我還想今天的風雪很小，是不是有病人來了，原來是零無呀。」
　　「嗯。」
　　「不過，我記得一般來說傷患應該是會躺在醫館裡的床上靜養？」
　　「嗯。」

　　「那窗外那個看起來像是零無的是什麼？」
　　「死不了，他在雪裡睡幾個時辰就會自己跳起來了。」
　　「這樣子啊。」

　　近峰頂處的醫館內，瑠巳落座於窗邊的茶桌。
　　醫館內的佈置古色古香，不論是他正坐著的椅子或周遭其他傢俱，都是木製的。
　　鍾末拿著茶杯與茶壺過來，姑且為彼此都斟了茶；從茶香與色澤判斷，應該是八川綠茶。

　　瑠巳端起溫熱的茶杯，收回他原本落在窗外那具疑似妖怪死屍上的慈藹目光，微笑道：「這是我們家商行的茶葉吧？」
　　「你最近好像真的很閒。」鍾末入座於他對面，顯然不在乎客套話的存在意義，「有什麼話就快說，沒有就茶喝了滾下山去。」

　　瑠巳倒也不太介意，聳了聳肩從懷裡拿出一只木盒，放到茶桌上推向鍾末，「你要的東西。」
　　鍾末眼神帶著審視，伸手去揭開木盒的盒蓋。只見裏頭躺著數格墊著包藥紙的藥材，若是有涉略製藥者就會明白其品質之高。

　　「哪來的龍血草？」清點盒中藥材到一半，鍾末對著某束藥草皺眉，「你跟夜淮搶生意還是什麼？」
　　每五年便是龍血草的盛產期，而夜魁町之主會大量收購，幾乎整個幻世的龍血草都由他壟斷，這已經算是例行公事了。

　　「呵呵，哪裡的話。」瑠巳笑出聲來：「當然是我派人去森林裡採的，賣給夜淮閣下之餘也給商行備些庫存，剩下的才帶給你。」

　　「……你從夜淮那裡賺了多少？」
　　「唉呀，市價不能算賺吧。」
　　「那就是暴利。」
　　「作為夜魁町的一份子，與夜淮閣下維持良好的共榮關係是應該的。」

　　鍾末望著照妖鏡那張沒有瑕疵的笑臉，不是第一次懷疑他根本不是什麼倒映的化身，而是資本主義的亡靈，當年夜魁町興起時他可能還寄了幾封信給夜淮建言也說不定。

　　「……這點東西你讓零無帶上來還不簡單。」桌上的木盒彷彿散發出了夜判的的銅臭味，鍾末語氣略帶嫌惡的將其重新闔上。

　　「我還以為你和零無說的那句，就是要我親自拿來給你呢？」瑠巳故作無辜，但依然熟練的在懸壺峰主趕人前揭過話題，「那麼，我還想順道給冰魄補貨，能借用懸壺峰的場地嗎？」

　　龍血草的生長地帶接近雪山，夜淮收購龍血草時會一道收購冰魄，這也算是定番了。
　　「隨便，我不在的那幾年，我看你早這麼做了。」鍾末無趣道。

　　「就是你不在的時候風雪太大，不好做事，所以如果你能在我們家員工來採集冰魄的時候減弱雪勢，那就幫大忙了。」
　　「只要他們不搞事，我才懶得收屍。」
　　「那真是再好不過。」瑠巳將手中的茶飲盡。

　　傳聞懸壺峰上風雪嚴寒，只有誠心求醫者來訪才會歇止。

　　但事實上，凡感應到有人妖上懸壺峰，不論對方來訪目的為何，鍾末都會讓山上的風雪暫時止息。
　　只不過大部分上山的不是走投無路的求醫者，就是妄想侵踏地盤的蠢材，導致能活著下山的通常只有病患，才有了此等神妙的傳言。

　　「……你要的東西，說好找是好找，但裡頭有幾樣沒辦法直接從倉庫拿或找其他人收購。」
　　空去的茶杯已經半涼，瑠巳用指尖摩娑著杯壁上的圖騰。

　　他先是瞥了眼窗外的雪景（包含還趴在雪裡的零無），接著將視線放回那只仍被擱在桌上的木盒，他清楚記得裡頭每一樣藥材。
　　「畢竟大部分的妖怪都敬而遠之。」空杯被放回桌上。

　　——然而，杯底敲擊桌面的聲響沒有落下，另一支手倏地拖住了瑠巳的手腕。

　　擒住他手腕的力道很大，但沒有弄疼他，只是穩穩禁錮了任何移動；瑠巳毫不懷疑，若此時他手中的茶杯裡還有茶水，也不會濺出一滴一點。

　　沉默間，覆著厚繭的指腹攀上了手腕掌面，按壓住血管與穴道所在的位置，傾聽著肉膚下跳動的脈象。
　　瑠巳知道鍾末能用這種方式來閱讀妖怪體內的妖力流勢，進而判斷其命徵與身心狀態，以人類的診療行為來說就是名為『把脈』的動作。

　　數個呼吸的寂靜，瑠巳始終安分，直到鍾末鬆開了他的束縛。對桌的妖醫像一開始就沒動過手一樣，延續剛才的對話：「你什麼時候那麼多愁善感了。」
　　他拿起茶壺，重新斟滿了瑠巳的茶杯，並極其順手的掀開藥盒，摘了一片風乾的龍血草葉，扔進瑠巳的茶中。

　　氤氳升繞，零無還是沒有起床，瑠巳眨了眨眼。青色的目光隔著熱煙映入或映出楓色的眸，「呀，不趕我走嗎？」
　　「我說的是把你的茶喝了再滾。」鍾末的語氣比最悠久的冰魄還要冷冽，但熱茶同樣重新注滿了他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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