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到裡頭找十幾回,卻都還是沒見著他?立刻細說給我聽,這繪卷究竟是何來歷?你們又找了些什麼地方?」
洛芷院中,隳星手裡捏著一幅繪卷法寶,對著道侶的弟子們問道。
此時薛千韶被安置在一旁的榻上,氣息平緩勻長,似乎睡得很沉,卻怎麼都喚不醒,這觸痛了隳星不願回想的過往,使他罕見地有些焦躁。
三弟子眼見大師兄、二師兄都不在,便硬著頭皮代表眾人答道:
「這繪卷是師兄在山下除魔時繳獲的,效用是攝入修者神識,讓我等入內體驗凡人的一生,六師叔檢查過覺得並無問題,便被用來讓太鯤山弟子們磨練心境。誰知今日有位外門弟子受困,肉身遲遲不醒,師尊二話不說便進去救人了。可那名弟子都已經脫身了,師尊卻還身陷其中……」
他嚥了口唾沫,稍稍平復心緒方續道:「這繪卷中景物雖然逼真,卻也只有一座城池,並不算遼闊,我等便反覆進入卷中尋找,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師尊,實在束手無策,只得請師丈您過來瞧瞧了。」
隳星一面聽著,一面細細探察,發覺繪卷只會攝入一小縷神識,若強行將神識斷開,薛千韶便會甦醒了,即便神識多少會留下輕傷,卻也不至於束手無策,這才暗自鬆了口氣。
雖說對隳星而言,這也不算什麼難題,卻還是該讓道侶的弟子們警醒些,於是他正色道:「遇上這等事就該立刻告訴我,免得延誤了救人的時機,不許再有下回了。」
眾弟子也是難得看他這般嚴肅,心裡有些發怵,連忙道「是」。
隳星並未再行追究,只是一手按著繪卷,另一手比劃法訣往空中一點,便有魔氣凝成鏡面,將繪卷中的城池映了出來。
眾弟子從未見過這等法術,紛紛欽佩地望向鏡面,也不禁懊悔沒有趁早請魔尊師丈過來,反倒自己瞎折騰白費力氣。隨著鏡中影像的變化,他們也向隳星訴說他們在繪卷中所見的種種,希望能助他想出救師尊的辦法。
鏡中影變幻不休,隳星一一排除了弟子們去過的場所,總算發覺有一處被遺漏了。隨著他心念一動,鏡中映出了一棟華麗的青樓。
悠悠古琴聲自青樓傳出,淒婉哀豔,如泣如訴,隳星一聽這琴聲,便知道找對地方了。
青樓二樓邊上,一名青衣公子正凝神撫琴,乍看頗為風雅,然而細看之下,卻會發覺他面上略施粉黛,薄唇亦被點上胭脂,圍繞著他的大紅燈籠,更是將他蒙上了一層曖昧之色。
無數看客圍著青樓品頭論足,有人道:「原來這便是雪雁公子!今日可是他初夜競價的日子,在下總算得以一見了。不知最終究竟是誰能一親芳澤?」
眾弟子尚且懵懵懂懂,水鏡便已喀一聲碎裂,變回魔氣落到隳星掌中。
隳星低聲道:「真想將他們的眼珠全剜了,淨看些不該看的,可惜了,全是假人,對付他們也沒意思。」
他轉過頭,笑著對眾弟子道:「找到你們師尊了,之後由我將他帶出來便可,你等退下罷。」
一眾弟子聽得寒毛直豎,自然品出了話裡的威脅之意,立即抱頭鼠竄地跑了個乾淨,乖覺地將房門順手帶上了。
驅散弟子之後,隳星卻蹙眉深思起來。若能有更好的方法解決此事,他其實並不想傷及薛千韶的神識,可他也實在不願讓薛千韶在那種地方多待片刻!原來是青樓,莫怪他會被繪卷絆住,遲遲未醒了。
他望著榻上的薛千韶沉思一會,終是脫靴躺到了他身邊,閉目深入繪卷。
隳星瞞過繪卷的靈識混入其中,此時「雪雁公子」已然收了琴,正在月下舞劍。青樓中的舞劍緩慢無比,輕盈的劍身更像個擺飾,而看客們所想看的,無非是舞者的曼妙身段。
隳星混在無數看客中抬頭仰望,「雪雁公子」卻旁若無人地起舞,彷彿帶著三分醉意,步調時緩時緊,卻仍翩翩若蝶,令看客們紛紛看得痴了。
此時有名看客悄聲道:「嘶,我瞧雪雁公子手裡那一把劍,似乎是真劍哪?」
隳星聞言,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當是時,樓上的「雪雁公子」忽然停下舞步,優雅地將劍鋒橫於頸間──
隳星顧不得其他,立即身化黑風撲了上去,將「雪雁公子」的劍一把奪走。手中那沉甸甸的冰涼觸感提醒著他,這確實是一柄真劍,而薛千韶也著實打算當眾自刎!
懷中人顯然沒料到會有這番變故,渾身都僵直了,隳星趁勢在一片譁然聲中將他擄走,眨眼之間,二人已移至青樓內的一間房裡。
薛千韶猛然摔到了竹編的蓆子上,頓感頭暈目眩,卻還是不忘推搡壓在他身上的陌生男人,喘息著低喝道:「放手!」
可惜他的嗓音不知為何有些虛弱,這一聲並無半點威嚴,反倒像是拱起背嘶聲大叫的幼貓,勾得人心癢。
隳星的心緒立時紛亂起來,他已許久不曾見薛千韶這般防備他了,令他不由升起逗弄人的作惡之心,然而此時這麼做又十分不恰當。他只能盡力讓自己冷靜些許,一面回想眾弟子所說的清醒契機,終於想到了喚醒薛千韶的辦法。
隳星便擒住了他的手腕,將他的雙手高舉過頭頂,傾身笑道:「怎麼這般不留情?我可是剛救了你一命。」
薛千韶仍道:「放開!你是什麼人?!」道出這話時,他瞪大著眼,眼眸通紅,落在隳星眼裡,卻是我見猶憐之態。
他不由稍稍鬆開了薛千韶的雙腕,可薛千韶仍無法掙脫,不斷的掙動也只讓他的衣衫與髮絲更為凌亂。
隳星好整以暇地凝視他,溫聲答道:「你說這話真令我傷心,連你夫君都不認得了嗎?」
薛千韶只當這是輕薄之語,正想罵他不要臉,卻感到腰帶一鬆,一隻手自腰帶下探入衣襟,輕緩地揉捏著他的腰,同時這人俯身而來,在他耳廓上柔柔一吻,沉聲問道:「如何?我知道你喜歡這樣的,是不是又蘇又癢,癢到了心底?」
薛千韶咬緊牙關,卻仍無法抑制渾身的輕顫,異樣的熱度在他體內越燒越旺,四肢都被燒得有些麻木,越發使不上力,讓他急得眼角蓄起了淚。
隳星調笑道:「怎麼?果真忍不住了?」
薛千韶啞聲罵道:「你這不要臉的登徒子,究竟給我用了什麼藥?」
隳星愣了愣,挑眉道:「藥?」說罷,他才察覺薛千韶確實有些不對勁,肌膚滾燙不說,連喘息都帶著隱忍,遂伸手往他身下一探,果然碰到了昂然挺立的物事。
薛千韶不由悶哼了一聲,渾身劇烈地一抖,連罵他的餘裕都失去了。
隳星見狀臉色一沉,將此事記到繪卷的帳上,改而與他額心相抵,自那處注入了一絲靈力,強制化解了他體內淫藥的藥性,這才問道:「如此可有好受一些?」
薛千韶茫然地瞪大了眼,他確實逐漸感到好一些了,不再那般頭昏腦脹,就連視野都清晰起來。他這才察覺,面前的男人生得邪肆而美麗,與他曾見過的人都不同,身上更帶著一股超然的氣定神閒,彷彿非此世中人,使他莫名地心悸。
且這人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將那淫藥的藥性驅散了,難道真不是他下了藥?
仔細想來,這人方才不費吹灰之力,在轉瞬之間就將自己帶到了此處,實在是不合常理。他到底是什麼人?
薛千韶靜了下來審視此人,卻見隳星也淺淺笑著望向他,幽深的赤眸中盡是溫柔之色,令薛千韶有些迷糊起來──他似乎並不想傷害自己?
他才剛升起這個念頭,那人卻突然含糊地啞聲道:「對不住……只一會就好。」
說著,那人提起了他的下頷,以指腹抹過唇瓣暈開胭脂,又將拇指探入他口中,使他無法闔上嘴,這才俯身吻了過來。
霸道的舌頭探入口腔掃蕩,勾弄著他的舌,逼著他與他糾纏。薛千韶身子的熱度再度升高,卻怎麼也無法擺脫,連抗議的輕吟都被他吞去了。而不知為何,薛千韶卻感覺有幾分似曾相識,似乎過去也曾發生過……
當薛千韶被吻得頭暈目眩之際,對方意猶未竟地舔著唇放過了他,並將他攬入懷中,道:「再忍一會,馬上就能帶你出去了。」
薛千韶還沒弄明白他是何意,耳邊便傳來一聲淒厲尖叫,那道嗓音不像是成年人,更像是嬰孩或獸類。
接著是一陣腥臭味猛然蔓延,像是有人剖開了腐爛的屍體。薛千韶睜大了眼想看清,雙眸卻被一隻大掌遮住,那人又道:「別看。」
那人不知又做了什麼,周圍忽然變得陰冷無比,方才那道尖細的嗓音掙扎著道:「小的棲身繪卷苟延殘喘,實在是神智不清,不知是魔尊大人駕臨!小的願意俯首稱臣,只求魔尊大人饒小的一命!」
那人卻冷笑道:「什麼人不挑,偏要動我的人,讓你魂飛魄散都算便宜你了。」
說罷,那古怪的嗓音再度厲聲哀號起來,喊得薛千韶耳中發疼,數息之後又戛然而止。隨後薛千韶身子一輕,猛地睜開了眼。
他先是感到強烈的暈眩,才逐漸想起了自己是誰、又是因何陷入繪卷,可青樓中的經歷仍歷歷在目,令他無比難受。此時卻有人牽住了他的手,喚道:「千韶?」
薛千韶眼皮一顫,遲疑一瞬,終究還是偏過頭望向枕邊人。然而在看見隳星唇邊的笑意後,他忍不住蹙眉責備道:「看樣子我並未誤會,你方才確實是刻意戲耍我的?」
隳星握緊了他的手,正色道:「並非戲弄,卻是有意為之。稍早你的弟子告訴我,繪卷中的人只要有劇烈的心緒起伏便能『醒』來,我只得設法惹怒你了。」
薛千韶目光閃爍了一下,卻還是道:「難道就沒別的方式了?」
隳星望著他道:「我當時見你要自刎,自然得先制住你,往後也只好將計就計了。」他頓了頓,轉而真摯地道:「我實在不願再見到你自傷了,即便是為了脫離幻象也不成,你能答允我嗎?」
薛千韶聞言不由坐起身,辯解道:「那是……」
話才剛開了頭,他又陷入了沉默,垂眸沉思片刻後,他搖了搖頭堅定地道:「不會有下回了,經此一事,我已經清楚那般身不由己的情境,壓根就不可能重演,只不過是早年的些許意難平罷了。」
隳星不禁伸手撫向他的臉龐,好讓那雙堅毅的眸子望向自己,他是如此迷戀其中不滅的光輝。這才是他所愛之人最好看的模樣。
薛千韶卻撇開了目光,低聲呢喃道:「況且,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下回必不會再這般行事極端了。」說罷,他飛快地轉開了臉,一面四下張望,一面問道:「弟子們應當都安好罷?我似乎沒能救到人。」
隳星道:「這倒是提醒了我,我得去把你那幾個弟子的記憶給洗了……」
薛千韶立刻抓住了他的衣袖,道:「怎麼一回事?」
隳星微微挑眉道:「他們看見你在青樓鼓琴的模樣了,若讓他們記得此事,對你而言也有失師長威嚴罷?」
薛千韶一時被這話給打擊到了,不由鬆了手,可他轉念一想,覺得弟子們看了就看了,沒必要為此興師動眾,便按著隳星的肩不讓他起身,道:「罷了,就讓他們記著罷,也不算什麼大事……」
隳星卻堅決道:「不成,要是你往後後悔了,風聲卻已走漏了出去,那該如何是好?」
薛千韶頭疼地垂首看他,見他雖然語氣嚴肅,眼底卻帶著狡黠的笑意──打算獅子大開口、蹬鼻子上臉時才會出現的笑意。
果然,隳星接著假惺惺地嘆道:「我可是真心擔憂你會落下心魔……你卻不肯讓我動手,那你至少得要說服我,讓我相信你並未介懷。」他一面說著,卻抬手碰了碰薛千韶的下唇,若即若離。
薛千韶抿了抿唇,緩慢地吸了一口氣壓下熱度,隨後便認命地俯身親吻道侶,同時手指一勾,用術法放下了床帳。
又是一個無眠之夜。而碎裂的繪卷就這麼被擱置一旁,無人在意了。
-點文之一:〈困紅塵〉完-
因為今天是農曆十月初二,他們倆的婚宴紀念日,所以就趕在今天貼這篇
看到點文tag的第一個想法:這是在逼我開車吧,我偏不要
(欸
總之就被我扭成這樣了,然後直到構思中途才發現撫琴舞劍根本是兩回事,這是偷渡
總之寫完了這篇,感謝耐心等待XDDDDD
扭成這樣也是絕了
魔尊今日依舊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