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堂外人聲鼎沸,黃蜂站在門口,拉了一下自己的外衣。他有點後悔早上出門時沒帶鏡子,不然還可以看看自己的表情會不會太過僵硬。
黃蜂還記得,自己上次來福音會的教堂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他和母親一起進去,和以馬內利家的雙生子坐在同一把長椅上。
黃蜂不是特別喜歡感慨時間流逝的人,但想到那時候的事,也仍舊有點時光飛逝的惋惜。他仍然記得自己和巴爾德坐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右手邊是母親,而同齡男孩的左手邊,則是怯然的胞弟。
他那時候很討厭巴爾德,但隨著時間過去,這種討厭變得很微妙。某種程度上,他們兩個是很類似的人。
黃蜂走進教堂,隨意在一張長椅上坐下。他等待的時間並不算久,信徒們從門外走入,而在幾分鐘後,金髮男人坐在了他的身邊。
黃蜂轉過頭,巴爾德穿著教袍,這在他的意料之外——巴爾德不喜歡福音會。當然,這也是為什麼他會在這裡的原因。
「早安。」上校說,他看起來並不驚訝黃蜂會在這裡。黃蜂也不意外他會知道,畢竟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隱瞞:「怎麼忽然上教堂了?」
黃蜂沒立刻說話,他不喜歡巴爾德現在主動來找他的行為。這讓他有種自己落於下風的感受。
他保持沉默,不過巴爾德卻不怎麼在意。黃蜂想他總是這樣,先一步挑起別人的怒火,再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模樣。
他吐了一口氣,沒有看向巴爾德,而是開門見山地開口:「有人想讓我來探探你的口風。」
巴爾德「噢」了一聲:「讓我猜猜,塔克文?還是蘇圖恩?」
他側頭想了一下,也沒等到黃蜂回答,便開口說道:「是蘇圖恩吧?塔克文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他不相信你。」
黃蜂無話可說。
巴爾德細細地打量著他,似乎想從黃蜂身上看出什麼。他們兩個似乎又回到之前的時候,彼時巴爾德還在坐牢,而黃蜂也總是隔著那片玻璃,觀察著那時毫無還手之力的巴爾德。
不過,現在被盯著的人變成他。
「我不太想要說多餘的話。」巴爾德說,早會快要開始了,他們兩個坐在一起,隔著一點距離:「但你或許該思考一下現在的處境。」
黃蜂開始有點惱火,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處境不是那麼理想,卻也無計可施。他正在緩緩被塔克文逼出鴿黨的核心區域,他只是個記者,隨時可以被拋棄。
「給蘇圖恩做事是下下策。」巴爾德繼續說道,他身邊坐下了一位老婦人。女人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帽子,她形單影隻,看起來失去了自己的丈夫。
巴爾德察覺到她的到來,對她微笑,又點點頭。他又稍微離黃蜂近了一點,身上的香水味淡淡的,卻令黃蜂頭皮發麻。
他感覺自己快吐了,似乎又想起很久以前,巴爾德居高臨下,嘲笑他的模樣。
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他告訴自己,但泛酸的臉頰似乎不這麼認為。
「這還用你說嗎?」黃蜂冷笑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巴爾德笑了笑,揚起的嘴角有點冰冷冷的感覺。黃蜂轉過頭,盯著他,一聲不吭。
布拉奇.圖蘇恩不可信,所有巴爾德暗示的,都是黃蜂現在自己也難以擺脫的處境。
但黃蜂之所以會坐在這裡,選擇和巴爾德面對面,就是因為,他已經找到了可以嘗試的處理方式。
「噢——」軍官拉長聲音,他身上的教袍看起來有些陳舊。黃蜂想,這或許是他弟弟的:「所以你有事要拜託我。」
他說的很篤定,甚至到了有點討人厭的地步。但黃蜂無法反駁,因為他確實有事要拜託他。
「說吧。」巴爾德轉過頭,在這個瞬間,黃蜂似乎從他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不知為何,當他看著巴爾德時,他總是想起對方已死的胞弟:「你想要什麼?」
似乎當霍德爾死去時,他的靈魂就以另一種形式,附著在了雙生子哥哥身上。
黃蜂不太喜歡這個想法,即便理性而言,或許霍德爾的死,也有他的一份力。
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這不算拜託,頂多是交易。」
黃蜂說道,即便他清楚,自己就是在嘴硬。
巴爾德從善如流地聳聳肩:「好吧,是什麼交易?」
黃蜂剛要開口說話,就聽見背後傳來了聲響:「巴爾德?」
這道聲音有點熟悉,記者轉過頭,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張似曾相似的臉。那是一個同樣穿著教袍的男人,和他們的年紀差不多。
黃蜂想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這是他高中時的同學,曼尼。
一樣從聯邦軍校出身,但相對於巴爾德,曼尼的升官之路似乎更加坎坷一點。黃蜂把這歸咎於他的家世背景,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跟巴爾德一樣,一出生就抽到好籤。
「我很遺憾。」曼尼說,巴爾德點點頭。而黃蜂則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的遺憾是指霍德爾死亡的事。
面對這句顯然有些淺薄的關心,巴爾德沒有什麼反應,只是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黃蜂在此時抬起頭,在講台前的橫幅是伊登書的內容。你們必如葉子枯乾的橡樹,好像無水澆灌的園子。他一開始不懂為什麼要在早會放這句話,但隨著種種線索來看,巴爾德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的原因顯而易見。
今天是巴爾德胞弟死亡的一週年,在一年之前,霍德爾.以馬內利死於鳳凰城。
黃蜂能感覺到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臟,他不知道是基於那少得幾乎沒有的愧疚感,還是別的原因。布拉奇和他說過的話迴盪在腦海裡,他忽然知道布拉奇想要什麼,而現在他所能決定的,則是要不要去做。
布拉奇想讓他報導霍德爾的事,那個死於鳳凰城案中的霍德爾,那個被自己胞兄殺死的可憐人。
他沒打算要黃蜂去調查巴爾德,也沒有打算讓黃蜂去跟蹤對方。他唯一做的,就只有讓黃蜂來到這裡,然後第二次提醒他,到底該怎麼擊敗這個正在冉冉升起的鷹黨新星。
他轉過頭,忽然意識到巴爾德正在看著自己。而在這一秒,上校對他動了動嘴唇。
洛奇。他綠色的眼睛看起來銳利瘋狂。
你難道還想要繼續幫鴿黨做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