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行，我真的算不出來。天國救我！」

　　前座那人大喊著轉過身來。不得已停下鋼筆，天國菫隨意一抬眼眸，視力極佳地捕捉到了對方桌面上攤開的草稿紙，和紙張上七零八落寫著的幾個大字：植物園攻略；他輕輕挪開視線，假裝未曾見過那些明顯粗糙的破局之法，迎上面前同學投來的求助目光時，細長的眼尾已然勒出一道淺弧，「怎麼？」

　　「幫我算一下小怪轉向的規律！拜託了！」

　　「看起來就很麻煩。」他笑了聲。

　　「你就……就當做是為了緣嘛！這個副本很難，她一定也需要。」

　　如他所想，對方遞來的正是先前那一份未完成的攻略──遊戲攻略，不是出遊攻略。天國菫知道的，あや最近也很熱衷那一款遊戲，而「植物園」正是其中一個副本的代稱。

　　但是，あや會需要這份攻略嗎？

　　他偏一偏頭，望向身後、正趴在自己座位上補眠的女孩子。漸漸天氣也轉冷了，他每早穿在身上的針織衫也就那樣自然地、順理成章地，出現在緣菖蒲的身上。通常是他幫忙套上去的，但今天不是，今天是あや主動問他要的，約莫是睡得晚，著涼了，感覺有點冷。

　　少女映光的面容又一次浮現在天國菫眼前。

　　就算是他的房間，書桌前也委實寬敞不到哪裡去，但他不提離開，緣菖蒲也就真的不曾趕過他走。兩個正在發育的高中生，各自都身高腿長，硬要擠在一張相對小的桌子前，也不嫌彆扭。

　　他給出的那份攻略孤伶伶地躺在一旁，緣菖蒲看也沒看一眼。

　　知道她的性格，實話是天國菫也不傷心。他只是坐在一旁看著，安靜地看著，看著少女白皙的指尖翻飛如舞，看著螢幕上被揭破夢幻的可憐妖魔。那樣專注的、自信的，神采飛揚的神情。他見常人像是愚蠢的勝負執念，卻不知怎的，在緣菖蒲身上就顯得可愛起來，想為她鼓氣，想給她支援，想為她喝采。

　　他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她想要的，他都會給；她不需要的，他也始終備著一份。而他想給的，也從不會假他人之手。又何況這份攻略的本質從來不是為她。

　　所以，無論怎麼想，都不需要吧。

　　「不要，太累了。」他們的座位都靠窗，身旁的牆壁被座位主人擦得很乾淨，沒有多少餘塵，蹭上白牆時便也沒有多少負擔。果斷拒絕掉同學的請求，天國菫仰了點身子，背倚著牆，窗外的陽光漫不經意溜進了那雙幽邃眼瞳，染上一點光采，又隨著視線的挪轉，將熟睡中的那人包裹住，鍍上一圈柔軟的光暈。「而且她昨晚就打通了，所以她並不需要這份攻略。抱歉。」

　　宛如閑話，偏生叫人品出一點張揚高調的驕傲來。

　　所以あや這會才在抓緊課間補眠。

　　所以眼前這份未完成的攻略，即使由他成功補齊，那也已經沒有意義了。

　　見是說不動他，那同學面露殘念，卻也早有預料，沒怎麼惋惜，很是俐落地轉身回座。

　　目送對方打道回府，少年原就自然微揚的唇角在此時更顯深刻，天國菫噙著笑，重新執起鋼筆，在草稿紙間落下新的標題──人魚寶庫。是あや今晚預計攻略的副本，那他今日就得將攻略做好，無論她需不需要。

　　說過的，他自己會給，沒必要假借他人。

　　……

　　緣菖蒲從來自律，也或許她從未在課間真正睡著過哪怕一回；她在上課鈴響前便已經睜眼，初醒而猶有些失焦的眼楮直愣愣地望向前方，努力攫住視野中閃亮的那一點中心，意圖儘快恢復視線清明。

　　陽光照得人眼前一晃，她反射性瞇了瞇眼。

　　然後她發現，亮著光的那一點，是天國菫後脖露出來的一節項鍊。

　　緣菖蒲有一瞬的恍惚，待她反應過來，唇瓣張歙的節奏已至末尾，微微沙啞的嗓音也已脫口而出，小小聲地，喚了那人一聲：阿菫。
󠀠

　　少年回首望了過來。

　　清亮的鐘聲和少年的嗓音同時響起。

　　「早安，あや。」

　　他的聲量不大，淹沒在瀰漫的鈴響中，可天國菫好似並不在意，只笑一笑，像是篤信緣菖蒲定能知曉他的話語。從來溫和的眉眼只在她的面前又更溫柔，眼底那一片似有若無的依稀笑意也才終於落到實處，默默生了根，顯露罕得的真誠。

　　天國菫緩了點語速，放清楚口型，近乎無聲地問她，睡得還好嗎？

　　緣菖蒲瞧著他，沒有回應。

　　她只是在兩人換回座位的時候，趁著天國菫還未起身，探出拇指肚，不輕不重地捻了他後頸一把。

　　副會帶頭雙標，鳶坂遲早要完。她心底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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