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CR🐺千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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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憑毛巾再柔軟也有包覆不全的東西。水在往下滴,拖沓了從淋浴間到門口的腳步。起霧的鏡子照出朦朧的輪廓。他以雜亂的手勢擦乾頭髮像狂風捲過農田那樣。經過空蕩的浴缸,浴缸是乾的。昨天是濕的。
ATCR🐺千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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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他第一次在這座浴缸裡放熱水泡澡,屏除光害的夜空與星被窗戶框起,他再把自己置身其中,成就出一幅渡假光景。
人們總說日本人熱愛泡澡,他偏要說這是刻板印象,不是所有日本人都這樣──起碼他對於泡澡就不如刻板印象中說的,熱愛。只是來都來了,一座能讓雙腿舒展的浴缸就設在這裡,在這間只有他自己使用的雙人房裡,不用白不用。
ATCR🐺千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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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度剛好的熱水淹過膝蓋,漫到胸口,他把身體往下沉一些,將背向後靠,雙手擱在浴缸兩側邊緣,水蒸氣包裹住光裸在外的肌膚並竄入肺裡,熨得渾身上下舒舒服服。身體平展以後,頭腦亦隨之放鬆,不消多時,他便在盛滿熱水澡的浴缸裡坦露自我。
至此他想重申:偶爾興之所至,泡個澡還是挺不錯的。
ATCR🐺千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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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現在得將他冠上前任交往對象的稱呼──也有不少刻板印象。譬如有時他會不經意地說:我以為日本人都這樣;或者談論到一個人的時候忍不住打探對方的星座,然後說:原來那個星座會那樣?
胸前的水面震盪出幾道漣漪,洩露了他的失笑。
水涼去以前他便已急著起身。脫離水面的那一瞬間,重力最是下拉,彷彿不捨他將離去的事實。忽然間他有些留戀起泡在水中的飄飄然。
千壽不由得反思,也許他其實也是喜歡泡澡的?也許他並不如自己認為的那般了解自己。
而他今天只是普通地沖澡。
他已能預期今晚讀書效率低落的結果,即使他還未坐到書桌前翻開參考書。他試圖對抗,一個小時過後,依舊只能宣告掙扎的徒勞。
於是他把自己丟到床上,悶頭睡覺可謂斷絕情緒感知的最快方法。
當他熄了燈闔上眼,阻絕了外界的眼皮子底下黑魆魆一片,有些事物開始越發明晰。浴室的滴水聲一下一下敲響靜寂,他起身去關緊沒關好的水龍頭。二度闔眼後,一會,他想起忘記設鬧鐘,便在僅有自然微光透入的房內打開刺眼的手機螢幕,用力把眼睛瞇得不能再瞇,設好時間後三度躺下闔上眼皮。黑暗覆蓋回來,電子科技的人工光卻繼續在腦海裡赫赫揚揚。他望著那些光與影幢幢晃動,兩相交織,霎時傍晚所見的極光於焉復甦。
ATCR🐺千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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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他剛從渡假村出來,循著雪地上的足跡與三三兩兩的遊客來到人聲湧動處。他停在人潮外圍,天穹被一分為二,亮的那一側,與暗的這一側,他不知該說是極光太亮或者黑夜太暗。
艷綠色的螢光紗幕是那麼樣浩瀚,如活物般的震顫卻是瞬息而細微,變化並無規律可言,卻讓人想以律動一詞來形容那些光帶的呼吸。
ATCR🐺千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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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覽的聲音在眾多嘈雜聲中最是突出。帶電粒子、磁場、大氣層、分子與原子,自然現象的壯闊變化完全可以從科學的角度來解釋,儘管腦袋很清楚原理,然而他實在難以用一個明確的詞句來闡述當下的心情。
他漸次走近,從外圍走到紗幕之下,鋪天的震撼感墜落下來,他看見有人掌心朝上伸出手,猶似想接住下墜的光瀑,而他並不是那類的浪漫主義者,他只是深深地吸氣與吐氣,他必須深深地呼吸來穩住腳步。
更幽遠處,目眩神迷的光幕彼端有藏不住的點點星光。興許是因為那樣的存在,才使得夜幕臻至豐富。他拍了幾張留念用的照片,收起手機,在極光的這一端之下走入人群。風將隨興圍在脖子上的圍巾尾巴揚起。人來人往中他看見了那個人。
ATCR🐺千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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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他並沒有意識到是誰,只是在一群黑壓壓的人影中,染成綠色的頭髮總是更為醒目,也不多見。通透的極光在頃刻間像極染劑沉入水中,無可控制地渲染四方,也染上那人的髮。那頭翠綠短髮不如記憶中延伸至腰,但是他的雙目已被攫獲。
他從口袋裡抽出雙手,怔怔站著,留下一路走來最深刻的腳印,看著那個人也看著自己,接著蹲了下去,與旁邊的人交頭接耳,再到轉身跑開。而他沒有追上。
ATCR🐺千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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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他已不記得自己當時有過什麼念頭。零下的空氣凍得肌膚幾乎喪失知覺。只知道視線太暗,他們相隔的距離太遠。
呼出口的白霧模糊眼前。太陽的帶電粒子仍然不斷不斷與氧原子激發出漫布的光彩,強盛得強盛得無可挽回。
在頭頂上,在天幕中,在世界的盡頭。
ATCR🐺千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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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速的思緒與迫切的心跳紛紛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轉著諸多的疑問無從得知對方是否亦如是。世界這麼大,他們卻在南極的極光下不期而遇。是不是他也還記得那一天的下午?
悶頭睡覺可謂斷絕情緒感知的最快方法。除非這個方法失效。
ATCR🐺千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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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把床頭燈打開。
手指在手機螢幕上滑動,如同每一個半夜不睡的現代人那樣,打開社群軟體,也許假裝自己與這個世界還保有聯繫。
他在網路海上漫無目的遊走,每一個在網路上漫無目的的無名用戶俱是孤魂,直到他們找到另一個彼此,交換自己,方擁有一點虛擬中的真實。他也是在點開通訊軟體的時候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遲早會點開那個聊天室。
上一次的對話紀錄停在他詢問對方是否要來拿回放在他這裡的東西,未讀,左上角的聯絡人名寫著「孝全」。他不再裝忙。南極時間在這一剎那被封入冰山,千年與萬年於永凍的冰層裡再不具意義,青年的目光筆直定於螢幕上,微微挪動手指想打些什麼文字,然而直到最後的關頭他點選返回鍵,冰山轟然崩裂,時間再度流逝。
要想繼續往前進,有些帶不走的包袱就必須放下。那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ATCR🐺千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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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幕上最終跳出另一個聊天室,聯絡人的名字是「立花卯」。千壽傳了幾張企鵝與雪景照給卯,等待南極網路為他接通橋梁。自中學畢業後他們偶爾便像這樣互相分享近況──通常都是卯主動居多──正當千壽準備輸入文字時,先是卯傳了訊息過來。
ATCR🐺千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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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咦
卯:你去動物園嗎
千壽:我在南極
卯:咦
卯:咦?????
卯:有企鵝的那個南極???真的??為什麼?????你去蜜月嗎???????
千壽:哈哈 說什麼蠢話
千壽:我自己來的
卯:是喔
卯:啊──嚇死我了,還想說你偷交女朋友都不說──
卯:所以為什麼啊?好突然喔
ATCR🐺千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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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開始工作後就很難有這樣的機會了不是嗎──無論對著誰,這都是一個足夠好用的藉口。
聊天室中他們說著同樣的語言,卯的博多腔在回去日本後變得更加地不加掩飾。千壽先是想著卯也很晚睡,隨後才想起他們之間存在時差。
兩人接著又聊了一陣子。千壽表示打算去日本報考研究所,就算沒順利考上也會回日本找工作。卯說啊,是嗎,如果你考上福岡的學校就能常見面了呢,還順便吐槽讀這麼多書真不像千壽會做的事。千壽直言還不是為了以後談更好的待遇。
ATCR🐺千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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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三月畢業。去年的卯談及一年只有一次機會的國家考試時流露出不安與哀號,不知道明年的自己會在何方,不過到了九月的現在,不知不覺中也已經在新職場報到快滿半年了。想當初他還因為同屆的女朋友早早就趁著實習的機會談好內定,煩惱著自己落於人後,千壽忍不住想,如今立場顛倒過來了。
一提到女朋友,卯順勢八卦起千壽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也要告訴他,千壽打哈哈說再說吧,卯埋怨他:什麼嘛──小氣鬼。後來卯半開玩笑地說,要是千壽也交了女友就可以來個雙重約會了。不過誰都曉得半開玩笑的隱含意義代表有一半不是。
話題最後停在卯說要把自己打包寄過來,希望隔天睡醒人已經在南極,附帶一張裝箱的薩摩耶貼圖。看來人不管到了幾歲,或多或少總會對睡覺這件事抱有不切實際的夢。
ATCR🐺千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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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壽關掉通訊軟體躺回枕頭上,舉起手機點開相簿,床頭燈的照明昏昏黃黃,看得眼睛發痠。
儘管一幀又一幀的照片還原不出極光帶給人的最原始的感動,不過以他拙劣的拍照技術而言,南極的夜空簡直是隨便拍拍都美。
好浪費。早知道就先許願了。
千中要先煮完章魚燒還是你要馬上接ㄋ
好好喔千壽在平行宇宙是會唱情歌給陳孝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