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身體被置身在父權的現代主義的空間,也置身畫面單點透視最孤立的透視點上,《懼裂》將對身體衰老的恐懼化成血肉之軀的「裂」,而恐懼的產生無疑來自眾人的觀看,電影開頭便明示了伊莉莎白的存在,僅是男人建構的、物質性的粉色星星,攝影棚的鎂光燈更是放大了觀看的眼光。於是,當伊莉莎白意識到,自身的美在他人眼中已成為了過去式,身心便遭受強烈的撞擊,這場撞擊讓她走進那棟帶著後現代解構主義風格的醫院,同時開啟身體破碎重組的恐懼經驗,一切用消費文化的符號貫穿——電話購物廣告、標語與鮮豔的色彩,在這之下,伊莉莎白分裂成了「更好的自己」、成為了唇紅齒白的蘇。
只是,對於身體的無盡追求,終究只是追隨著被他人建構的樣貌,水晶球散下的金粉越是迷人,對於身體老去的懼怕便越是深刻,最後的最後,伊莉莎白和蘇解構重組,成了糾纏與苦痛的變體、集合成了具象的陰性怪物,她(們)在眾人眼前再次現身,用自身的血肉,飛濺了一場梅杜莎斷頭的終極復仇,幹,要死大家一起死吧。
用梅杜莎的意象作為結尾實在太精湛,她是神話裡因美麗和嫉妒產生的怪物,更回應了前述觀看與被觀看的主客體關係,女人最後回望了你的凝視,用血液鋪蓋了攝影棚,彷彿梅杜莎石化了世界。她回不去以往的樣貌、也不一定能找回自我價值,但光是讓原本觀看她的人尖叫逃竄,已是讓這份恐懼外顯而報復的最佳手段。
《懼裂》諷刺的如此精準到位,緊扣著肉體的碎化而行,女性的身體在鏡頭中是破碎的臀腰胸唇,而電視台製作人對女性徵選者外貌的評論,竟暴力鮮明的穿破結局。至於浴室鏡面,明明應是俗套的空間和手段,在這個命題下卻是故事開展最合適的場所,私密又赤裸,衰老的痛苦被放大又放大,看著蘇「破壞」著伊莉莎白,這份痛苦更是無盡延伸,腥血之下,我竟感受到非常難過的情緒。
《懼裂》前兩幕多是可預期的發展,到了第三幕鬼轉B級片實在讓人拍案叫絕,片中大量致敬驚悚恐怖片、毫不客氣的血肉噴發與肉體恐怖也必然精彩,但這部電影最可貴之處,其實是它直面了女人對於衰老的恐懼,並試圖討論這份恐懼內含的社會關係。這件事本身是帶有共鳴與憐憫的,更何況諷刺之外,它也並未否定個體的溫柔良善——我是說,其實老同學留下的電話號碼,不斷用有點微弱的方式說,仍有人覺得妳一直都很美麗。總之,強烈中帶有細膩,言語和物質互文,虛假批判著真實,懼裂真的是一個太好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