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初春 . 現世西元紀曆二零二五年
地點:夜魁町
蘑菇攤位與紅狐 之後
離開了蘑菇攤位之後,祭典的妖怪也逐漸蜂擁起啦來,最中間熱門攤位的妖怪多到很難走動,幸乃憑著體態嬌小,和結弦穿梭其中,等到終於離開最擁擠的區域時,她才感覺到頭髮散開來了,大概是在推擠之中,木頭簪子被誰弄掉了吧。
橋屋幸乃摸了摸散在衣領間的淺棕髮絲,心底暗自慶幸起來,好歹不是戴著與浴衣配套的藤花簪子,那樣精緻的造型,掉下去以後,就算回去撿,也會被踩到碎裂吧。她摸了摸自己的髮尾,心不在焉地想了想:雖然以她在旅舍裡工作之所學,穿著浴衣時披頭散髮並不好,但畢竟大家都是妖怪,也沒必要那麼遵守人類的禮節。
雖然這麼思考著,但打自脫離了中央區域,兩妖怪的腳步就停頓了下來,幸乃顧著想這事,也沒發覺結弦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好一會了,少女遲鈍地看了過去,與他對上視線,見對方看著自己的頭髮,有些倉促地笑了起來。
「……好像是剛剛的時候被蹭掉了,回去撿的話,感覺也是髒掉的。」
那不是多好的木頭,隨便一踩就會斷裂,也不值什麼錢。她想。她甚至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得到那個髮簪的,或許是凜子大人隨意給予的吧,而這麽猜測下來,她就能想起來了,那是到旅舍裡,第一個月工作的小獎勵。
「沒事呢,幸好不是戴藤花那個出門。」像是安撫自己似,幸乃小聲地說,擁有太多記憶就容易覺得捨不得,但這於事無補,她越說越覺得失落,當務之急是要和結弦好好逛祭典才是,她深深呼出一口氣,才微笑起來:「我們繼續走吧?」
人潮擁擠,她剛披散的長髮因而有些凌亂。他沒有立刻應答,只是伸出手,替少女理了理垂落肩頭的髮尾;細柔的淺棕色髮絲漫過掌心,如一汪靜靜流淌的泉水,結弦垂眸,望向她小小的笑顏。
他本就不打算否定橋屋幸乃的抉擇。誠如她所說,簪子找回來大概也髒了,踩裂、踩斷更是意料中事,何況在這場盛大的祭典裡,尋找一根小小木簪,自然是難上加難。垂耳兔妖以她的角度,做了她認為當下該做出的判斷,儘管眉眼間有些遺憾,仍然安慰了自己幾句,不多時,又朝著他微笑起來。
「這樣啊。」結弦並未多言,收回手,也不過淺淺一笑,語調和緩,「好,我們走吧。」
他聽從橋屋幸乃吐露的言詞,凝望當中,卻也記住了一瞬之間,對方略顯失落的神情。
重新牽起她的手,付喪神帶著少女,再度走進繁華的街道。幸乃的長髮被簡單梳順,披落於淡紫色浴衣上頭,淺淺的棕色暈開昏黃光影;那是相當美麗的景色,結弦瞥了一眼,短暫思索,卻只是將視線轉向前方綿延不絕的街道。
「說起來,前面正好有賣髮飾的攤位喔。」
沉默並未持續多少時間,他找到了目標物,於是笑著開口,將不遠處琳瑯滿目的小攤指給少女看。
這場插曲或許以橋屋幸乃的方式揭過了一頁,於向來任由他人選擇,卻也活得隨心所欲的結弦而言,大概還沒到可以結束的時候吧。如此想著,他側過臉去,自然而然詢問走在身旁的垂耳兔妖,「難得來祭典,能讓我送幸乃一份禮物嗎?」
頭髮的事情暫時被她拋開,付喪神為她整理了髮絲,她便真正的微笑起來,對於結弦的親暱動作,還是不太習慣,幸好對方很快放下手,沒有注意到什麼異常似,也揭過了這個話題。
他們的手再度牽起,在這過於熱鬧的祭典裡,不會輕易走散,而有付喪神牽著手,橋屋幸乃便能環顧起四周販賣的小東西,攤位很多,與剛才相似的食物不少,從烤蘑菇、烤肉、炸物,一樣不落,她以為結弦與自己相同,都不過是走馬看花,直至對方詢問起來,她才偏著頭,有些困惑。
你光是邀我來這裡,就已經足夠了。她想這麼說,但在對方的微笑裡敗下陣來,對方指向售賣髮飾的攤位,她下意識用沒被牽起的那隻手摸了摸頭髮。現值初春,寒氣尚未全然消退,散著頭髮也不會覺得熱,她眨了眨墨色的眼睛,還是應了聲好。
如果是結弦送的禮物,會比丟失的木簪來得更有意義吧。
攤位上除了一般的髮飾、髮夾外,也有一大區髮簪,攤子不算冷清,旁邊還有其他妖怪也正挑著配飾,白色燈光打在架上,將樣式精緻的飾品照得熠熠生輝,幸乃看得有些眼花,下意識後退半步,看向付喪神。
就算是祭典上,但這裡可是夜魁町,好貴的樣子。她想。
但真要說沒有喜歡,她也拒絕不起來。大概是她不擅長與付喪神說謊吧。她最終將選擇權交給結弦,支支吾吾:「……嗯、那個,結弦幫我挑,可以嗎?」
「可以呀。」
他當然不會拒絕,只是淺淺一笑,接下垂耳兔妖交給自己的任務。
畢竟丟失的是髮簪,結弦跳過其他品項,站在滿架子華美的髮飾前思索起來,偶爾瞥一眼幸乃,大略篩選起適合少女的款式。他沒有猶豫太久,偶然看見一支做工精巧的花形銀簪,便順手拾起,細細端詳。
在諸多華麗的髮飾當中,這枚簪子並不顯眼,只在末端裝飾了幾朵小巧的櫻花,花瓣點染粉嫩色澤,顯得嬌俏可愛;底下垂墜著珍珠,於明亮燈光下格外晶瑩圓潤。銀線勾勒出一隻蝴蝶的側影,悄然停駐於花間,姿態生動,彷彿下一瞬就會飛離枝頭而去。
春天的話,大概還是櫻花吧。那讓他想起冬日裡隨信捎給少女的梅花,下次見面時,被幸乃珍而重之地做成壓花書籤,又回到他手裡。付喪神在上頭題了詩,一首關於以花相贈的短歌。
既然如此,再次贈與一枝花也未嘗不可。
少女站在身旁,他於是將花簪湊到幸乃鬢邊,大致比對一番,確認顏色和款式搭配起來不會太突兀。垂耳兔有著沉靜內斂的髮色,櫻粉色花朵點綴其間,不算引人注目,卻顯得頗有意趣。
「這樣的,幸乃喜歡嗎?」
結弦於是開口,目光落進那雙深黑的眼睛,自然而然。笑了笑,他收回手,將那支櫻花簪遞給橋屋幸乃,讓她也看過款式,「就當作是春天的紀念。」
她讓開至有鏡子的邊緣,垂眼看向鏡中映出的自己,淺棕色的頭髮散在浴衣上方,黝黑的眼眸,抿起嘴唇,看上去就是怯懦又無能的樣子,她眨了眨眼,努力微笑起來。這才是適合祭典的表情。少女抬起眼眸,正巧撞進結弦看過來的視線,對方已然挑好了樣式,髮簪以銀質鑄成,不算華美,末梢簡單做了櫻花,其中以金屬碎鑽勾勒出蝴蝶的模樣,穿梭於櫻之間,尾端的裝飾也不算顯眼,實在不出奇,她沒有移動,只是安靜地任由付喪神在自己髮邊比對。
是什麼讓你挑中了它,又是什麼讓你從無數平庸的弱小妖怪裡選擇站至我身旁呢?她看著那一支髮簪,彷彿看見了自己,而與之不同的是,橋屋幸乃並非象徵堅忍的櫻,亦沒有蝶願意停留在她並不精緻的肌膚,但她看著付喪神遞了髮簪過來,接了過去,用著類似於接住袖珍竹箭的力道,小心翼翼地查看許久。
「……很喜歡哦。」
她湊在付喪神身邊溫聲說道,簪子不重,臥在她的手心,將她的手掌切開成兩塊,沾染上她溫暖的溫度,她在心中喃唸。春天的紀念。櫻花的話,是最合適的吧。她將簪子放回結弦手上,微笑起來:「好漂亮。」
好漂亮,她想,就算這枝髮簪不是這攤位裡能被一眼捕捉到的,但它依舊被付喪神拿了起來,挑選給她,因為如此,又如何能不漂亮呢。這就是最好的了。
【幻世】結弦
2 weeks ago @Edit 2 weeks ago
回到他手裡的飾品帶了點餘熱,彷彿回暖的春日,真的有櫻花於枝頭綻放。結弦將髮簪握於掌心,淺淺一笑,「妳喜歡就太好了。」
橋屋幸乃湊在他身旁,他因而聽見少女的聲音,細微而溫和,如果不是站得這麼近,大約沒多少妖怪能捕捉到她那句讚美,以及臉上泛起的小小笑容吧。她願意讓他聽見,光是這點,就足夠成為許多事情的理由了。
「能到外面的長椅那裡等我嗎?」結弦笑著問,「我去借點東西來。」
結帳時,他順道向店家借了梳子和鏡子;或許是買了髮飾後想立刻使用的客人不少,攤主一口答應,還貼心地送上幾枚髮圈與髮夾。走出攤位,幸乃早已等在外頭,安靜乖巧,一如兩名妖怪每次同行,她總是依言停步,靜靜地等待他去而復返。
將鏡子遞給她,他讓垂耳兔在長椅上坐好,自己則撩起她那頭散落於肩的棕髮,細細思索起來。
【幻世】結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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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替孩子們編髮已是許久以前,一時之間,他也記不起什麼複雜的樣式。幸乃的頭髮不算很長,他思索一陣,簡單替她梳了個馬尾,用簪尾將束起的髮流稍稍挑鬆,而後繞上櫻花簪;指尖觸碰髮絲,帶著少女偏高的體溫,那令他更加意識到自己捧在手裡的,是只屬於橋屋幸乃的一部份。結弦放輕了力道,以簪尾挑起一縷縷長髮,編織成髻,每個步驟都無比專注。
從前就編慣了頭髮,他沒讓對方等待太久,便用銀簪穩穩地綰起一頭長髮。髮髻盤在腦後,樣式簡單秀麗,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燈光之下,卻是土壤一般的淺棕色,平淡而樸實。
【幻世】結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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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撫摸過髮絲,不經意地想:這是一切開始的顏色。再普通不過的棕顏色,可以是新土,可以是春日的枝椏,可以是日曬後泛著光澤的肌膚,更可以是一隻尋常野兔乖順服貼的耳。橋屋幸乃有那樣一頭長髮,能作為他經歷過的一切,但既然她在這裡,大概也不需要什麼別的譬喻了。
結弦只是伸出手,輕輕撥弄過花飾下垂落的珍珠。
「好了。」
畢竟接下來還要走上一段路,他用髮夾固定住造型,讓銀簪不至於在行走間輕易滑落。淺粉色櫻花點綴在側,將少女本就白皙的臉龐襯得愈發明亮,他垂下眼眸,從幸乃手裡的鏡子端詳著她,短暫地靜默,而後微笑著稱讚道,「嗯,很適合妳。」
幸乃點點頭,並不曉得付喪神要做些什麼,但眼見外面有新的客人來訪,也沒有想太多,溫順地走往攤位外的長椅,看著來往的妖怪們,沒有坐下來,只是站在原處,看向燈籠照亮的街道角落,直至結弦拿著鏡子和梳子回來,她遲鈍地眨眨眼。是了,他剛剛是那麼說的:去借點東西。
少女坐在長椅上,小心地握著鏡子,在眼角餘光裡,她看見結弦撈起她細長的棕色髮絲,越過頭頂的溫順兔耳,將垂落的髮聚攏成一束,付喪神的動作很輕,細緻地將髮絲環繞成帶,配合髮簪盤起,櫻花穩居其中,自她髮間伸出枝椏,逕自盛開。結弦動作熟捻而專注,她便透過鏡中的反射看向對方其實並不蒼老的面容,付喪神有著一張以人類而言可稱為少年的臉,扣除那平靜而穩重的氛圍,看上去與自己的年紀相差無幾,他撥過垂墜的飾品,珍珠與銀製鏈子撞擊的聲音傳入她的耳內,很輕,卻驅散初春的冷意。
她從鏡面看見一切,包含結弦的笑意,他只是微笑著看她,包含她易於掩藏於世界的淺棕色澤,別上一枝花後,看向她不算漂亮的臉龐,溫聲讚美了一句。我在你眼裡是什麼樣子的呢?橋屋幸乃想那麼發問,卻只是將鏡子交付過去,簪子離開結弦的手,她就有空隙能夠鑽入,於是她將手放置在對方手上,借著力起身。
就像她曾做的那樣,幸乃心念微動,小心翼翼地張開手,輕輕抱住付喪神,稍微墊起腳尖來,將腦袋擱置在對方的頸脖邊,好讓剛盤好的髮有足夠的空間,片刻後,她鬆開了對方,臉龐上泛著粉,手放回去,和對方牽著。
「這是代表感謝的擁抱。」她小聲說,晃了晃牽住的手,彷彿遮掩心跳似揭過這插曲般的親密接觸,「我們去把梳子鏡子還回去吧。」
拉著她起身,他還來不及說些什麼,橋屋幸乃就已經伸手抱住了他。
幸乃貼著他的頸脖,姿態溫馴,柔軟的兔耳朵垂落於彼此呼吸之間;他的反應先於思緒,伸出手,環抱住她纖瘦的腰,好讓踮起腳尖的少女不至於重心不穩。結弦睜著眼,視野裡沒有她的身影,於是他望向遠方,望向光彩絢麗的漫長的街,近處的喧鬧浮動於眼前,又彷彿與他們遙遙相望。
那樣的光芒點不亮稀薄的淡金色。他只聽見心跳——他自己平穩而冰冷的脈動,還有靠在身上的橋屋幸乃,一顆搏動快速的溫熱的心。幸乃在耳畔呼吸,無須伸手觸碰她的脈搏,付喪神能感覺到自己正擁抱著一簇生命,彷彿在這微冷的夜晚,春天已然盛放,從高處枝頭跌進他懷裡。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閉上眼,慎重地將她抱緊了幾分。
這樣的時間並未持續太久。幸乃抱住他的手微微一動,結弦便鬆開了臂膀,等待她站定,重新看見那張泛著紅暈的臉龐。垂耳兔妖解釋起來,聲音細微,將方才出人意料的行動歸於感謝,他感覺手被晃了晃,她自然而然地勾住指尖,與自己掌心相貼。
「好。」他回握幸乃的手,笑了起來,「那我們繼續走吧。」
這樣很好。他微笑著想:妳還在這裡,沒什麼比這更值得感謝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