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瓶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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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解之後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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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test #36

玩樂了一天之後最舒暢的事是什麼呢?

無非是一個暖呼呼的海鹽泡泡浴了。

南極渡假村的販賣部什麼商品都有,有最基礎的海鹽浴的海鹽,也有進階變化的海鹽沐浴泡澡球,甚至還在裡面藏了個南極海的海洋小生物,等待著讓人開盲盒的小小樂趣。

空氣中暈著騰騰白霧似的蒸氣,飄散著海鹽與鼠尾草清新中微微甜的香氣,盛滿八分滿的浴缸裡的熱水被泡澡球染成了海藍色,隨著細微的波飄盪著細微的白色泡泡,帕迪輕輕一吹,漂浮在胸前的泡泡便被吹遠的分了兩邊——有些幼稚,但玩泡泡不就是洗泡泡浴的樂趣嗎?

帕迪伸手在浴缸裡摸索了一陣後,找到了那顆藍色的泡澡球置於手掌心慢慢搓揉著滾動,隨著他搓揉的動作慢出了更多細膩的白色泡泡,成片成片的飄浮在水面,散發出更加郁郁的芬芳。

這泡澡球完全溶解之後會出現什麼呢?

這總是一個讓孩子興奮期待不已的過程。

爸爸媽媽工作的動物園也曾經推出這麼一個動物園泡澡球的系列,不只是將動物園裡最受歡迎的動物們組合成一個系列,也有單獨一種動物的各式不同姿態的系列,當泡澡球的這個系列商品推出後爸爸將它們全部都買了下來。

那陣子,只有有空的話總是喜歡和自己一起洗澡洗泡泡浴,同著自己一起期待著開箱今天的泡澡球溶解之後會出現什麼動物,他們總是會在浴室裡玩上好久,玩的泡泡都快消失,水都快要冷掉的時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儘管有一半的時候都是被媽媽插著腰給瞪出來的——畢竟浴缸太小了,光是擠入爸爸這麼一個大塊頭就滿了,實在擠不進兩個大人一個小孩,不過有時候也會是媽媽霸佔了泡泡浴時光,趕著爸爸去做家事。

他只記得當時的自己還信誓旦旦地說以後要買一個大浴缸,這樣他們一家三口就都能夠一起洗泡泡浴了,帕迪淺淺的笑著,當時還是孩子的自己儼然是不會想到等到他長大了足夠有能力買浴缸的時候,那時候也已經不能跟媽媽共浴了,雖然......到了最後,是誰也不能了。

孩子的夢想總是那樣單純、蓬鬆的,就像是他手中搓揉出的這些泡泡一樣芬芳,乍看滿滿的卻是相當易逝,隨著時間(長大)就會消失,願望跟夢想說起來也是差不多的吧?

帕迪輕輕吹了吹面前堆積成小山的泡泡,輕盈蓬鬆的泡泡一下子又被吹散了,剛剛被新生泡泡覆蓋的雙手又顯露了出來,而他手中的泡澡球也越來越小,隱約地顯露出裡頭藏著的形狀,他又搓揉了一會,直將手中的泡澡球給搓盡,獨留下裏頭的小東西。

會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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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覆在手中的小東西整體是彎彎翹翹的,胖胖的,但有一邊胖一邊瘦的形體,就像是彎曲的長水滴,較尖細的那端還有分成兩邊扁平,兩側也有兩片扁平狀,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突出物了,是鯨魚嗎?仰仗著觸覺感受的帕迪猜測著。

這也是他們泡泡浴的時候很喜歡玩的遊戲。

猜猜,溶解之後的泡澡球裡面藏的是什麼。

忽地,帕迪努了努嘴——他想起了今天活動時候的毀滅場景了,也不知道是因為他第一次雕冰雕沒有經驗,還是他雕冰雕的天分是毀滅的,他都不好意思說他在雕冰雕,充其量只是在砸冰塊吧。

甚至誇張地在冰塊裡砸出了一個不知道被冷凍多久的間諜石頭,天知道他就怎麼會這麼剛好挑到這塊冰塊呢?甚至剛好地把間諜石頭給砸了出來,雖然那好像可以為他那不成樣子的冰雕找到失敗的藉口。

帕迪雙手貼合著將還浸在水中的小東西舉出了水面與泡泡堆,他緩緩攤開了手,終於見得廬山真面目——

是一隻翹的彎彎的像根香蕉的威德爾海豹。

帕迪笑了,威德爾海豹可是象徵了那特別的一天,畢竟他是怎麼也料想不到他居然會在冰天雪地的世界彼端被一團火紅色給告白,好像一段浪漫的老電影似的,雖然那一天他並未直接答應了他的告白,而是思考了一晚後的隔日早上才給予答案。

那天是12號,但嚴格來說,應該要從13號才算是一個真正的開始,直至今日的22號.....才九天而已啊,但也許是因為身處南極,所以總感到時間更加緩慢充實。

雖然真正要說,他們開始認識是從第一天就認識了,當中斷續的與之來往、互動,在這銀白的,幾乎一成不變的世界裡,時間緩慢地流淌著,他們的互動也在這緩慢中慢慢交織、匯集,好像無聲無息之間編織出的一張網,交織的線條成了具有象徵意義的圖案。

就像今日的海邊,和絢的陽光之下顯得閃閃發光的冰雕——企鵝與小魚的冰雕,也是那張被他仔細褶好夾在筆記中的信紙。

以及更多更多的細碎日常所織成的感情具現。

是那朵藍色的緞帶玫瑰盛開。

不可能存於自然的顏色,奇蹟的花語。

帕迪將手掬成一個小碗狀,盛滿了水,讓彎彎的小海豹輕輕地在手心中飄動,好似它的活著的似的,儘管他知道活著的海豹不會是像這樣翹的彎彎的游泳,他也有過一隻從泡澡球裡搓出來的海豹小小模型,不是威德爾海豹,而是斑海豹。

他家的浴室的牆上為此特別裝上了一個專門擺放從泡澡球裡出來的小小模型的陳架,那隻斑海豹是擺出了懶洋洋地翻肚皮曬太陽的模樣,而他的原形自然是動物園裡人氣最高的那隻海豹,他還記得那隻海豹的名子叫做愛心,因為他肚子上有一個特別大的斑紋的形狀就是愛心。

每一隻從泡澡球裡出來的模型都有對應的動物原形,他記得他們每一隻的名子,只是那些也全部都讓大火給焚燒殆盡了。

事實上,當他十隔數月再次踏足他的家的時候,早已什麼都沒有留下,燒毀的房屋殘骸早已被剷平,房子只留下地上那依稀可見的焦黑。

那場大火沒有將院中的花園燒毀,但許久都沒有人精心打理的花也早已都枯萎了,草坪也是,就是一片凌亂的雜草,門口也被掛上了出售或是出租的大大廣告牌,唯有門口企鵝造型的信箱還殘存著些許過往的痕跡。

而他最終還是沒有提出那個無理的要求,對於一個即將遠離且寄人籬下的小孩來說,帶著那企鵝信箱總是不妥的,況且他知道即將收養自己的人大概是不待見自己的——儘管他自己應該稱他一聲祖父,在此之前他從未見過除了爸爸媽媽以外與他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孤兒的爸爸那裡沒人,有的只剩下媽媽那邊的親人,他也是在那時候才知道他的祖母跟祖父在媽媽很小的時候便離婚了,祖母也並未在嫁,獨自一人養大了媽媽,但在媽媽遇到爸爸之前便去世了,而他唯一認識的親人便是照片上的祖母。

媽媽從未提起過祖父,那時的他也以為祖父早已不在。

他的祖父是一個沉默又壞脾氣的酒徒。

他沒有喊過他一聲祖父,而那個男人也只是讓自己喊他伊夫力先生,那一刻他便知道對方與自己早已劃清了界線,他們很少對話,只有在最必要的時候才對話,比如說學校的事務,醫院的事務,社工的事務。

伊夫力先生總是在喝酒,喝醉後會忽然開始打砸東西,但他不罵人,只是像是個安靜的瘋子一樣砸碎東西,地上總是會有玻璃的碎片,家具也時常缺角損壞,但在他清醒後他總是會沉默地收拾,修理被他打壞的家具——他唯一慶幸的伊夫力先生從未將暴力對準自己。

他不太清楚為什麼,也許是因為他那時候總是需要定期去醫院治療、復健,社工也總是會固定時間上門關照,如果他身上出現傷痕,那伊夫力先生便會入獄。

但他會給自己準備一日三餐,也會固定帶自己去醫院,他也會給自己一點點零用錢。

他可以感覺得出來,這個獨居的男人已經是盡力給自己準備三餐了,他無法說是色香味俱全,但在微波食品與罐頭之外他還是能吃到新鮮的蔬菜水果、肉與蛋,那些新鮮的東西大多都進到他的肚子裡,伊夫力先生幾乎只吃加熱後的豆子罐頭,好像除了那個以外,其他的都吃不下。

偶爾,他會拿到一些巧克力派、糖果餅乾或是糖霜蛋糕——它們會像自己的食物一樣,安安靜靜地出現在一張適合他身高的小桌子上,他們從未同桌吃飯過,他的餐食都是在那張小桌子解決的。

也許,也沒有那麼不待見自己吧?

在吃著甜膩的糖霜蛋糕時,他會這麼想著。

儘管自己總是在他醉酒之後暴力打砸東西時嚇的發抖,也會因為他總是暴力之下弄傷的手血淋淋時幾乎快要吐出來,而伊夫力先生總是會把自己丟回房間裡,然後在外繼續發瘋。

只是漸漸的伊夫力先生發瘋的時候不會再更多的破壞家具,最多的就是砸碎啤酒瓶,他不是很清楚他改變的原因,只是,總是沒有再那麼驚心膽顫了,他會再一切都平息安靜下來後悄悄地溜出房間,安靜地收拾著那一地碎片。

而滿身酒氣的伊夫力先生會蜷縮在他那張早已塌陷的沙發上安靜的睡著——安靜的,甚至都不打呼,好幾次他甚至都以為伊夫力先生死了,而偷偷探著他的鼻息。

收拾好後,他會安安靜靜地站在旁邊看著蜷縮在沙發上的伊夫力先生,或者說,看著他的頭髮,雖然髮質糟糕的很讓那金棕色的髮絲看著有些黯淡,但那是跟媽媽一樣的髮色與微捲。

但伊夫力先生跟媽媽長相完全不一樣,他看著枯老而銳利但也疲憊頹喪,可是他除了頭髮以外還有跟媽媽一樣顏色的綠松石色的眼睛,就像自己,除了髮色跟眸色像爸爸,媽媽也是一樣的。

這算是一種一脈相承嗎?

但他很少能夠看見伊夫力先生的眼睛,因為絕大多數的時候他並不願意與自己對視,他總是陰沉又放空的盯著虛空中的某處,好似生無可戀般,只是苟活著,他的家就跟他一樣,破敗而死氣沉沉。

只是並不髒,或者說他不會留下食物殘渣跟骯髒的碗盤和垃圾,謝天謝地,這讓這個家裡並沒有老鼠的危機,也不亂,畢竟這個家裡的物件很少很空,他所需要做的只是掃拖跟擦,將那些灰塵一點一點的擦掉,讓空氣中那股淡淡的灰塵霉味去除。

也許是家裡慢慢變乾淨的過程裡,伊夫力先生也漸漸的不再那麼暴力吧?像是有什麼東西悄悄溶解了一樣,他們祖孫二人慢慢地培養出一些生活上的默契,可以算稱之為默契嗎?但的確找出了生活的規律。

儘管他們依然很少聊天,有的只是必要的對話,這總讓人感到空落。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當他以為也許就會這麼過下去,直到他成年——那一天,他初中畢業了,伊夫力先生並沒有來參加他的畢業典禮,正確來說只要是學校有家長出席相關的活動他都不會出席,而自己也沒有惹麻煩到需要學校叫家長前來,因此一直以來他都是搭乘校車後再徒步一小段路走回家的。

但今天很不尋常,社區裡總感覺有些鬧哄哄的。

帕迪帶著不安的心情走著,他攥緊了手中的畢業花束。


他的家門口吵雜著,鄰居圍觀著,警車車頂刺眼的紅藍亮著,他看見了黑色與黃色交錯的線條——













世界被按下了噪音鑑。

他又不是在楚門的世界,怎麼會出現如此荒廖的狀況呢?

拿著花束的少年有些茫然地看著圍在他身邊的警察、鄰居、社工,他看著他們每個人的嘴巴開開合合著,但他卻連一點點的聲音都沒有聽見,他甚至輕輕的揉了揉耳朵,卻連揉耳朵時候的摩娑聲都沒有,他這是忽然失聰了嗎?

忽然之間耳聾,他想他應該要感到慌亂,但他只是茫然,眼角那對比強烈的黃黑線不斷刺痛了他的雙眼,他伸手輕輕揉了揉眼睛,乾澀,而黃黑的封鎖依然存在。

他被一臉擔憂的社工扶著坐到了敞開車門的警車後座,他的雙腳懸空在車外,他感到一縷微風吹拂過他的髮梢,他也聞到了那一縷微風將他手中花束的芬芳送入鼻腔,很香。

他想知道伊夫力先生是否跟媽媽一樣喜歡花。

周圍的人都在忙著,少年輕輕的從車座椅上滑下來,直到雙腳落在的地上才感到有些心安,他依然揹著書包,依然拿著花束,慢慢地靠近了那刺眼的黃黑色,也許有人阻攔了他也許沒有,他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他進到了客廳。

沒什麼多餘東西的客廳裡很是空落落的,幾乎一眼就能望到底,就連一旁的廚房也是一樣,沒有什麼改變,一如他今天出門參加畢業典禮的時候一樣,就連他吃飯的小桌子也是在一樣的位置上——

桌上有一個小小的糖霜蛋糕。

企鵝造型的糖霜蛋糕,上面寫著畢業快樂。


伊夫力先生躺在那凹陷的沙發上,就像無數個日子一樣,只是他沒有蜷縮起來,而是舒展著身子躺在上面,穿著筆挺的舊式軍裝,一隻手垂落在地上,而纏在他的手指上的是一把黑色的手槍,看起來就像睡著一樣,就像。

🌹

伊夫力先生的太陽穴開出了花。

他不由自主地這麼想著——小小的子彈通過了顱骨兩端,在出口處炸開了顱骨與皮肉,形成了不規則的炸裂,就像是開了花似的——少年怔怔的看著,噴濺出來的血液跟腦組織在老舊的沙發面料上留下了散花般的深色污漬。

他聽見了有人驚呼。

原來,他並沒有耳聾。

他的視線陷入一片黑暗,有誰摀住了自己的雙眼,用槍自決的人的屍體不應該被一個才13歲的少年看見,他聽見有誰在罵罵咧咧的,大抵是怎麼將自己給放進案發現場了,怎麼沒有一個人攔著,他感覺到那人捂著自己,拉抱著自己就要離開沙發前面。

少年沒有過多的掙扎,他只是靜靜地將手中握著的花束往前舉起,定定地舉向了沙發的方向,舉向了躺在沙發上再也不會醒來的人,尚未變聲的嗓音裡依舊帶著孩子的清脆,帶著孩子朝著家長說話時的軟糯。

「伊......祖父,你喜歡花嗎?」

少年的問話,再也不會得到答案。



啪答。

花束落在地上,花瓣散落一地。🥀

一張字卡、一套西裝、一筆為數不多的存款。

這是除了那個他終究不能吃進肚子的企鵝糖霜蛋糕以外,祖父留給他的遺物,那是他的第一套西裝,也是他遲來的西裝,他沒能夠來得及在自己父母喪禮上穿上的西裝,如今卻是穿在了祖父的葬禮上了。

活的頹敗的男人最終是體面的被下葬在軍人公墓裡——他知道了一些故事,曾經的軍人一生都沒能逃脫戰爭後遺症的折磨,性情大變,妻離子散,遠離所有親屬,孤僻的獨自生活著,終日噩夢與酗酒直至將自己喝的肝硬化,喝得罹患了肝癌。

但他不知道他的祖父是因為在被診斷出只剩下兩個月的壽命而選擇了自殺,還是因為戰爭後遺症而自殺,也許兩者都有吧,或是因為自己終於一個階段的畢業了,而他也可以畢業了呢?

他的祖父究竟將自己視為何種存在呢?

好好長大。
健康生活。
不要酗酒。

留給自己的字卡(遺書)上只簡短的寫著三句話,不知何故他感覺有點想笑,這是祖父在拿著他的生活給自己做反面教材的教導嗎?少年抱著他的企鵝娃娃,遠遠的站在一段路外的樹下。

他知道那些祖父失聯許久的親戚正在討論著該如何處置自己,他們已經失聯的足夠久了,來的甚至都不是真正認識祖父的人,而是他們的子女,而與自己又是更加疏遠淡泊的血脈,只是再怎麼討論,流程的時間都是定案的。

少年來到了被挖深的墓穴,看著被放入的棺木與國旗,他輕輕的將手中雪白的玫瑰花拋入,那花落在了棺木的上方,靜靜悄悄的滑落至棺木與墓穴的隙縫間。

這裡是不會下雪的洲,他無法捏小企鵝雪人了。

而他又將去到何方?他不在意。

祖̶父̸給̵他҈的̷是҈殘҉缺̷的̶愛҉。̴

是有愛的吧?他想著。

那時候的他尚未察覺,除了那些被法律認證過的遺物,他的祖父還另外留給了他其他的東西,當他發現自己會因為看見傷口與鮮血會雙手顫抖後已經是半年之後的事了,而他悄然地將成為獸醫的夢想放棄了。

也許,他早就知道了,只是視而不見,只是他祖父留給他的遺物更加劇了這個狀況,畢竟他從來都不曾忘卻在那艷麗的滿天紅色天光之下,他爸爸那一雙被燒得血肉模糊的雙手。

帕迪輕輕的吐息,他在逐漸消失的泡泡裡看著自己沾上些許泡泡小臂,納因為熱水浸泡而更顯鮭紅,攀附著的疤痕——有的時候,他會忽然之間想起他,想起伊夫力先生,想起他的祖父。

他輕輕揉捏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每當想起時總感覺太陽穴傳來隱隱約約的疼痛感,溫文的嗓音又淺淺的嘆了一口氣,他從逐漸冷卻的浴缸裡站起,拔開的篩子讓浴缸的水在缸底旋初一道水龍捲,而他打開了蓮蓬頭,用溫熱的淨水,將那滑膩的泡泡水從自己的身上沖洗乾淨。

他仔細地將自己身上的水珠都盡量擦乾後才穿上浴袍,用毛巾圍著濕潤的髮絲踏出了浴室,他在沙發上落座,靜靜的看著那被他擱置在桌面,繫著桃紅色有著白色圓點緞帶的小小玻璃瓶——那裏頭沉積著半瓶高度左右的泥漿。

也許,就是因為這件事才讓他忽然地想起了他的祖父吧.......

那是一顆顏色深沉放射出菱角的石頭。

像是落在地上的黑色星星。

他在岩壁的裂縫裡發現了它,墜落的星星是否實現了誰人的願望才因此燃燒殆盡了呢?他不由自主地這麼想著,儘管他曾經說過他不會向星星許願,卻仍然不可避免的浮想聯翩,在忽略了那實際嚴酷的南極總是盪漾著浪漫與純粹,也不由得讓人心的思想純淨的單純。

他在這裡找到了墜落的星星。

輕掬著願望的碎片,小心珍藏。


只是透支了的星星最終溶解了。

҉塵҉成҉塵҉,҉土҉歸҉土҉。҉

就像他的祖父,別在軍裝上的星星被關入了棺,封土深埋,總有一天也會在腐朽中崩解,就好像他曾經以為手握那黑色沉默的愛,以為會這麼靜靜的相隨,卻最終在他的手中融化,逝去。


他從來不願意自己喊他一聲祖父。

他的祖父,他的伊夫力先生。

就好像一顆充滿尖銳菱角的黑色星星。

紮手,卻仍然是星星。

再也不願意許願的人類,是否有資格手握星星?即便那是一顆再也無法實現誰人願望的星星碎屑呢?他沒有哭,在見到死亡,在葬禮上他也沒有哭。

他想他留給祖父的眼淚都在每個縮瑟在被窩裡的夜晚流乾了,在每個暴力碎裂的聲音裡乾涸,留在心裡的是混濁複雜的淤泥——帕迪輕輕搖晃著玻璃瓶,淤泥好似也乾硬了。

他睡不著。

時間點滴流逝過了午夜,他依然清醒。


他的太陽穴隱隱作疼,帕迪抱著帕帕蜷縮在沙發上,指腹不住的輕輕揉按著,他在想著,為什麼會這樣呢?也許他當初就不該撿起那星星一樣的石頭,放棄許願的人或許是連拾起星星碎片也不該的。

他看著桌上小小的玻璃瓶,他看著玻璃瓶中的淤泥,他看著那條灑落白雪的桃紅色緞帶——他想到了卡馬爾,想到了他那顆顏色分明的石頭——他想到了他的笑容,他想到了在他找到那顆石頭時欣悅的笑意。

喔,天,那可千萬不要。

他不想自己遭遇的事情也發生在卡馬爾身上。

但他好像卻也無能為力。

這說來多麼殘酷。

帕迪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午夜一陣子了,不安,擔憂,密集的戳刺著,也許他會很難過,也許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的瓶子裡依舊封存昨日出遊的愉悅與紀念。

他為什麼沒有在發現瓶中物異狀時就第一時間去確認呢?

就好像斷片了一樣,在洗完澡之後再一次看見他的玻璃瓶後才想起此事,微微顫抖著的指尖掩住了面孔,莫名感覺眼角酸澀,也許是他盯著看太久了,他是否有記得眨眼睛呢?他不太記得了。

他輕輕吐息著,悄悄地平復著略喘的呼吸,他感到緊張,坐立難安,他現在就想去確認卡馬爾的瓶中物是否無恙,卻又憂心著現在這個時間點早也夜深,而卡馬爾也許沒事,也許安心地,快樂的睡著,也許還會夢到今日的出遊。

........

..................

............................

...................................

叩叩。

細微的敲聲,響起在空蕩的三樓走廊。

許是怕吵醒了些什麼,敲門的聲音輕輕的,也許他只是想抱著安慰自己的心理罷了,如果對方睡得安穩,那麼自然是不會因為這麼小的敲門聲而醒啦吧......

儘管他又有點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既不想吵醒對方,又想要看看對方。

他大概真的有點神經質了,帕迪苦笑了一下,緩緩放下舉起的手,但偏又在此時門房打開了,響起細微的聲響,他有些愣了一下,幾乎就想離去——他看著披散著頭髮,一臉陰鬱不悅的卡馬爾——幾乎想退縮。

「帕迪!」

好像變換太快了的天氣,一下子由陰轉晴,熱烈的太陽烘照潮濕的地,一下子便蒸乾了所有的水氣,卡馬爾臉上滿懷著笑意,沒有猶豫的便將自己拉入房中,滿心歡喜卻又困惑,「怎麼來了?」

所幸卡馬爾並沒有追問——為什麼自己大半夜的提出想要看他的砂石瓶這樣奇怪的舉動,只是笑著將那裝著兩色石頭的小小玻璃瓶遞到了自己的面前,至此,帕迪才感到自己真正的鬆了一口氣,幸好他沒有遇上那不幸的壞事,一時間帕迪頓感有些昏昏欲睡的睏意,就連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的疼痛好像也削減了點。

察覺了自己睏意的他,有些害羞靦腆地詢問著要不要將又恢復分開的兩張床合併在一起,話裡話外皆是希望自己留下來的念頭,帕迪聽見了自己毫不猶豫的嗓音道著:「不了,就一張床吧,我想要跟你貼的近些。」

他看見了卡馬爾的耳朵爬上了紅暈,可愛的想讓人捏捏(而他也這麼做了),給予出去的感情總是能夠得到回饋,那種感覺會慢慢一點一點的融解掉心裡的某處,讓人心安,帕迪雙手捧著卡馬爾的臉頰,輕輕的,純潔的吻在他的唇上,他道:「睡覺吧?」

撲通、撲通、撲通。

心臟跳動的旋律,沉穩而有力。

在昏暗的房間裡,心跳聲尤為明顯,帕迪將耳朵枕在卡馬爾的左胸上,幾乎半個身子都緊緊貼在人的身上,他可以感受到那結實的胳膊環繞著自己,好讓他不至於一個不小心就掉出床鋪的範圍。

這一次,他沒有像之前那樣在睡前與卡馬爾細碎的交談,睏意沉重的沾附在他的眼皮上,令他乖巧且安分地半蜷縮的黏著人,他輕輕的蹭了蹭,隱隱約約的,似乎聽見卡馬爾說了什麼。

也許是問他睡了嗎?

也許......

今晚,惡魔不會來偷走他的靈魂。

🐟承前:岩與冰的交織_𝕎𝕚𝕥𝕙卡馬爾

挖哩咧,我一整個大大大爆字........(氣喘吁吁)
但終於在第三次企鵝活動發布之前壓線(真的壓死線)完成岩冰的主線了.........(好喘(不要喘
教授的骰子好兇(?)我骰了兩次還是骰到他的石頭會融化......跟極光一樣,躲都躲不開的大兇主線(?)這一次寫了教授生命中第三個重要親人的的祖父相關的故事..........但,有點點一言難盡吧?

祖父對教授的影響也是很深遠,但多多少少有一點點壞大於好嗎?教授對他祖父的感情是很難解的一種情感,在寫文的時候也沒有很直觀的去寫教授的想法(?)但應該有在故事之間表現出來那個一言難盡的感覺吧((到底在說些什麼這個人
中之的腦子好空喔........寫這篇爆字也榨乾靈魂,半夜不睡覺發神經的教授就跑出去騷擾卡馬爾了 真的是謝謝卡馬爾溫柔地抱著教授睡覺,教授才能安心地入睡......

好,我真的靈魂失去大半ㄌ,一時半會想不出來還要說啥

明天!!!明天我一定會好好的去回交流跟公交的!!!等我嗚嗚嗚嗚嗚((拖拖拉拉鬼
Yahiro Toru.
2 months ago
我本來以為帕迪中應該不會再發刀了,看來是我太過天真,帕迪中發刀不手軟的程度就像是金門鋼刀的觀光工廠
好…好喜歡這篇…雖然很痛但還是很喜歡帕迪中美麗的文字…
感覺伊夫力先生應該是有愛的,但這份愛就像軍裝上的星星,像帕迪中的比喻那樣尖銳、扎手,無法擁抱而只能推開,一個連自己也照顧不太好的人,或許已經盡了全力在給予,然而最後留給年幼帕迪的,實在是太殘忍的陰影,伴隨著本當是最美好的蛋糕祝福,迎來最殘酷的自我了結,那就好像是漂亮的泡澡球融化以後,裡面暴露的竟是一攤血濘一樣,令人悲傷、沉痛到無以復加……
聽覺瞬間回攏的瞬間描寫真的很精湛,帕迪中好厲害,通過您的文字彷彿一下就進到了現場 幸好現在的帕迪能去找卡馬爾陪伴,哭完趕緊衝去看兩位的美好交流補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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