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初春
地點：夜魁町

告別了花奈，他們回到街頭的人潮之中，遠遠地，又看見蹲在水池邊的女孩。

小妖怪有著一雙易於辨識的雪白羽翼，與之同樣引人注目的，還有池子裡的五彩金魚——它們很有精神地或游動、或彈跳，偶爾還會浮在半空中，啃咬客人剛買下的紙網，甚至攤主的手指。

畢竟是妖怪們的祭典，碰見阿芙也很正常，但結弦倒沒想過會在這個攤位遇到她。他記得冬季在雪地裡偶遇的場景：小貓頭鷹蹲在地上，費力地用翅膀撈橘子，依舊撿不起圓滾滾的水果。那樣一雙羽翼，拿得住撈金魚的紙網嗎？分神思索著，他不禁產生了幾分好奇。

……不過，以幾次聚會下來，他對阿芙產生的認知而言，這種金魚也許非常符合她的喜好吧。

「阿芙。」

記得兩名小妖怪交情不錯，應該也希望能一起享受祭典吧。他於是停下腳步，淺淺一笑，向小貓頭鷹打了聲招呼。

這些充滿生命力的小東西總是吸引她的目光。

阿芙蹲在金魚攤外，前日她才經過一回類似的攤位，也玩得不明不白，今天休假，便又來祭典裡尋找小魚來了。人潮眾多，攤主正忙碌於另一處魚池招呼客人，倒也沒驅趕這個蹲在角落看魚的小妖怪。她聽見喊聲，往來源處抬起頭來。

「結弦大人和幸醬！」

見是熟悉的身影，阿芙雀躍迎上前來，又伸著翅膀碰碰兔妖少女的外側的衣袖，指指攤位。

「要不要陪阿芙玩那個？」她一臉期待，重點卻不在撈魚的遊戲性上：「阿芙想養那種金魚！」

養金魚的話，似乎是件比較正常的興趣。

幸乃見到關係融洽的好友，下意識微笑起來，將視線從金魚池移開，她本身對這類遊戲不太感興趣——又或是說，她對這沒什麼把握，畢竟以前哪有閒錢逛祭典，夜魁町也少來，更別提要養生命了，橋屋幸乃萵苣在倉庫裡面，不是什麼適合飼養生物的地方。

金魚是能在雪山山腳生存的生物嗎？她有點想發問，但總比貓頭鷹妖怪喜歡養的跳舞菇來得好多了。嗯，也比會哭的草好很多。

她眨眨眼，看了一眼結弦，又回頭望向小貓頭鷹：結弦大概也不在意為了攤位停下來一會吧，更別提阿芙要怎麼用那雙翅膀撈金魚了。

「陪你玩這個。」幸乃應允道，但不忍讓對方太過期待，回覆道：「但我不一定會撈得到哦……？」

「好啊，感覺很有趣。」

小貓頭鷹好像真的很喜歡咬人金魚。本就不打算拒絕阿芙的邀請，既然幸乃答應了，他也就笑著點點頭，替三人份的紙網付了錢，「一起玩的話，撈到的機率會高一點吧？」

原以為妖怪金魚應該不太好抓，付喪神往水裡一兜紙網，甚至還沒濕透，金魚就已經躺在上頭了。

「撈到了耶。」他舉起網子給兩名少女看。

金魚顯然不太甘心，掙扎著想飄過來咬他的手指。仍舊笑瞇瞇地，結弦一甩手，趁妖怪魚起飛之際，用網緣不輕不重敲了它一下；金魚抖了抖，落回紙網上時，就已經老老實實的了。

攤主沒說什麼，只是拿了一個水盆給他們裝戰利品，又很冷靜地別開了眼。

「好好，好耶！」

她滿心期待地領到一支紙網，體驗過兩回整支漁網掉進魚池的悲劇，這次兩翼努力按得很緊，短小的桿沒在白羽之間，留下圓圓的前端顯得有些好笑，持網者卻一本正經地在水池周圍繞來繞去，企圖挑一個魚多的好位置。

在她東挪西走的時間裡，結弦就這麼撈了隻魚上來。

「⋯⋯嗯？」

阿芙表情變得空白，不敢相信這是如此輕而易舉的事情，付喪神甚至能拿薄的透光的小網拋接那會咬攤主的小魚。她原本還在心裡冒過小小的嘀咕，抱怨人類怎麼使用如此困難的捕魚工具，但結弦的俐落動作就像這是如喝水般簡單輕鬆的小事。

「結弦大人怎麼辦到的⋯⋯？」

她試著也往池水裡撈，以為動作俐落就能成功，結果被眾魚撞開網紙，網出水時剩下殘破不堪的碎紙，以及再度懷疑鳥生的小妖。

怎麼他們不像在玩同一個遊戲？

見過付喪神用箭矢射起在水中的妖血石，對方擅長這種，似乎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幸乃收回目光，沒有盯著好友用雙翅撈魚的窘樣，也輕巧地拿起小網撈起魚。在她不太確定地撈下去時，她聽見唰拉一聲，金魚咬住攤主的手指，又迅速被甩進去。

……果然是金魚妖怪啊，阿芙真的要養嗎？

雖然她有感受到小貓頭鷹的奇怪，但也不是什麼太可怕的興趣。她拿著桿子的手有些顫抖，又往後一些的地方握了握，有點害怕被金魚咬到。

撈起來的時候也被金魚跑了。

「嗯……好有難度。」幸乃感嘆道，不過至少他們有一隻魚了，這還真是一種技術活，少女跟著看向結弦，眨眨眼：「但結弦好厲害。」

「阿芙，還想要再玩嗎？」

她向貓頭鷹小妖問道，不知道對方想養幾隻。

「……大概是所謂的新手運吧。我猜的。」

聽見阿芙有些茫然的提問，他沉吟半晌，實在研究不出什麼訣竅，於是乾脆放棄猜測，笑瞇瞇地回答。比起自己撈到金魚，結弦覺得小貓頭鷹能拿得起紙網更不可思議——原來是用這種方式夾住的啊？

垂耳兔妖朝他眨眨眼，他於是也微笑起來。見阿芙似乎還想玩，金魚養著大概也不嫌多，他又買了三支紙網，分給兩名小妖怪一人一支，「再試試看吧？說不定下一次就撈到了。」

嗯，大概不是運氣問題。

他順手一撈，紙網上又躺了一隻金魚——這次的妖怪金魚相當認命，大概在水池裡看到前一隻同伴的下場了，只是有氣無力地吐著泡泡，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付喪神與它大眼瞪小眼，想了想，默默得出結論：妖怪金魚大概是個欺善怕惡的種族吧。

沒打算為難它，結弦把金魚倒進一旁的水盆裡，讓兩隻妖怪去和彼此作伴。

「阿芙再試一遍⋯⋯！」

阿芙依然沒看懂結弦過分順利的撈魚動作，但看著有人成功，總能增加一點自信感。重新拿好紙網，因為前一次的教訓，她決定放慢揮網速度。

不知怎麼，有隻小魚在撈網來襲時，過度激動地一躍而起，竟然蹦到貓頭鷹妖十分靠近水面的翅膀上頭，她嚇了一跳，翅膀一抖，金魚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摔進旁邊的水盆。

「嗯、欸？」她差點以為自己眼花，定睛一看發現夾著的紙網沒破，而水桶裡確實游動著三尾魚，扣掉結弦撈的，多了一隻。

小妖怪蹦了起來，指著水盆，左右看看幸乃和結弦，又撲騰起翅膀企圖表達自己的開心。

「阿芙撈起來了！撈起來了」太過開心，她繞了水池整整一圈。

大家都成功了，幸乃不禁有些緊張，她看了看結弦和阿芙手裡的魚，覺得訣竅可能在於不要怕被咬人金魚咬，感覺咬一下也不會怎麼樣，垂耳兔吸吸吐，拿好紙網，俐落撈撈。

「……跑掉了耶。」

紙網再度破掉，幸乃看著中間的窟窿，有些失落地說，但三隻金魚大概也很好吧，她看著在水盆裡游來游去的金魚，又看向小貓頭鷹，阿芙蹦蹦跳跳，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樣，少女於是彎起唇角，碰了碰好友的羽毛。

「不過，這樣就有三隻了呢。」

金魚應該不能跟蘑菇養在一起吧？想起之前小妖怪的邏輯，垂耳兔認真思索了一會。

「嗯，阿芙真了不起。」

剛剛小貓頭鷹一番操作行雲流水，結弦笑著為她鼓掌，看著女孩蹦蹦跳跳繞了水池一圈，顯然相當高興——無論如何，靠自己得來的寵物會養得更開心吧。留意到幸乃有些失落，他並未多言，只是自然而然拉過她的手，輕輕捏了捏，寬慰似的朝她一笑。

攤主拿走了他們的水盆，把金魚裝袋，同時氣定神閒地交代起注意事項，諸如袋子飄起來是正常現象、沒有好好處理金魚就會自行逃跑之類的。他笑瞇瞇聽著，接過老闆手裡已經開始輕輕晃動的塑膠袋，將三條金魚全都交給了小貓頭鷹。

「不知道它們吃不吃香菇和草。」總覺得阿芙家的生態系遲早會發生衝突。

蹦跳完的小少女回到兔子朋友身邊，翅膀環過瘦弱的腰，給了略顯失落的好友一個擁抱。

「幸醬陪阿芙玩就是最好的了唷。」她微仰起腦袋，能講下巴放在同樣十分嬌小的幸乃肩上，輕輕貼著柔軟的兔耳。

「不過三隻都給阿芙嗎？」

見所有魚全裝進給自己的水袋裡頭，她愣了愣，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才小心抱攏一袋子的小魚，不曉得是不說見過付喪神制裁金魚的場面，暫且都還是乖巧的模樣。

「謝謝結弦大人⋯⋯」她認真地想了想，口氣有些不太確定：「金魚⋯⋯不吃吧？」

但妖怪的食性畢竟千奇百怪。她思及付喪神難以理解的食材選擇，以及誤會自己會吃石頭的事件，愈發動搖了。阿芙朝向相握著手的兩妖輕輕躬身，作為道謝與道別之意。

「那阿芙先回去了！」

她似乎得趕緊安頓好這些小傢伙。小貓頭鷹愉快地笑笑，往另一個方向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