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安。」

躺在髭切身旁的大根一看見自己走來，立刻從扁在木棧上的模樣鼓了起來，然後在獲得自己的摸摸以後，又像是心滿意足似的扁了回去，繼續曬太陽。
跟著自己而來的白兔在小小的猶豫以後，選擇跳到了大根身旁趴下，不打擾兩位主人的談話。

接過平安太刀傳遞而來的溫熱茶水，選擇落座於他的身旁，適時吹來的微風讓人悠閒地眯起了雙眼，像是要與一旁的寵物們一同躺下、進入夢鄉似的。

「午安，當番辛苦了。」視線在加州清光那沒什麼髒污的衣服上轉了一圈，猜測打刀也許只是去巡個田，所以才沒有沾上太多塵土而選擇先回房間梳洗。順手將放在一旁的仙貝往對方身邊推了推，視線隨後投向了遠方的景致，「今天真和平呢，果然沒有事發生才是好事吧。」

語氣悠然，沒有重心的話語像是天邊飄過的一抹雲朵，輕盈又舒張，「那些紛紛擾擾，在看著天空的模樣時就會不自覺遠去，偶爾像這樣喝喝茶、曬曬太陽也很不錯，對吧。」

讓和煦的微光停駐在眼底，乘載著風景的眸稍稍瞇了瞇，好似看到了什麼不大清晰的事物一般注視著一點，「說起來我還沒有問過你，嗯……雖然你也可能不怎麼在乎就是了，不過對於本丸接二連三發生的事件，你怎麼看？」

「嗯——？」
拖長了的語氣顯得慵懶，然而只有此刻的兩人知道，原本閒適的氣氛在平安太刀起了頭以後，瞬間增添了沉重與猜疑的氣氛。

手捧著溫暖的茶杯，將頭往旁一偏靠向了一旁的樑柱，依舊沒有轉頭過去看向那話中有話的太刀。認識這段時間了，彼此都大約知道對方的個性，而此刻他的提問，比起表面的回答，髭切想知道的大概，是關於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

「嗯⋯⋯看你指的『事件』是什麼？是幾年前的那個大型實驗事件？有一段時間我有兩份初始刀記憶的事件？還是之前山姥切國廣亂跑事件？出陣的時候山姥切國廣直接變回本體你拿他雙刀流事件？」稍微細數了近幾年來逐漸變得密集的怪事，然而語氣仍然像是閒話家常似的回覆，「就像你說的，這些事我都不怎麼在乎，只是覺得事情變多了很麻煩，本丸的大家看起來也有些疲於奔命了吧。」

對話顯得複雜，除了交換資訊外，更多的是探詢彼此的真意。在未能掌握到髭切了解有關自身的多少內在，都不打算輕易開口。

「就是那些，你記得挺清楚的啊，哈哈哈。」輕抿一口茶水，加州清光狀若無事的聲音穿過耳膜，這樣淡然處之的語氣讓腦海自然而然勾起那日手入室外兩人心有靈犀的對話。

果然又是「不在乎」，呢。

「的確，大家的生活在那之後也花了不少時間才重新回到正軌上。主肯定也忙翻天了吧，不知道頭髮又掉了多少。」
打趣著向人微微一笑，轉身拿起茶壺準備給自己重新添些新茶，打刀的面容恰巧被盡數納入視野角落，雙手動作的同時嘴上依舊有來有往地拋出話題，宛若談論今天的點心還不錯那般態度閒逸。

「回顧起來，這裡近年也歷經了不少動盪啊。在這諸多異狀後，他肯定也沒少被政府苛責吧，這個本丸的審神者真不好當啊。」

雙眼恬靜凝視著自壺口汩汩湧出的琥珀色液體，注入陶杯的水流細密綿長，聲音落落大方，彷彿將無人意會的深山春意一同帶進了茶盞，最終被一隻手輕輕的托在掌心上，徒留水面熱氣無謂地隨化成風消弭而去。

被隱隱白煙遮擋的鎏金眸子對看過來的赤瞳彎了彎， 眼尾一如往常的俏皮上挑。

瞬間沉默的氣氛讓談話顯得有些壓抑，然而那雙看過來的金眸僅是如平常般的狡黠，像是閒話家常似的，用輕鬆的文字包裝，談論的話題卻越來越危險。

「說的也是，不過這些『動盪』跟『異狀』也不是我們『本身』造成，或是身為這個本丸審神者的『他』可以造成的吧。」

順著滑入喉中的茶水帶點些微的苦味，裊裊白煙散去後，再度對上那太刀時，臉上帶著的是鮮少在他人面前顯露的表情。
與其說是平淡，不如是抽離了複雜的情緒、真正的不在意。

自己知道的確實不多，一次次的事件中雖然像是參與了部分中心的刀，然而在此之外也僅是抽身觀察著本丸內的一舉一動，不主動的介入，不過分的探詢。

反正，只要「他」沒事，這個本丸發生了什麼事，自己是真的不怎麼在意。

「不過這種生活如果持續下去還是有些困擾，畢竟對我們或對他而言都是麻煩。」

誰都沒辦法單獨造成現今的情況，更顯得局勢之下暗流洶湧。然而也正因為如此，在龐然大物的壓制下，才得以窺見轉機的存在——只要收集更多籌碼的話。

「確實如此。」內心雖並不覺得困擾卻應和著他人的話語，放下茶壺後沒有立刻拿起杯子飲用，反而脫下偽裝一般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解讀加州清光表情的時候，在私下相處間感受到的違和感——意即打刀活絡表面之下不被顯露的真意——似乎得到了解答，而在此想法被印證的當下，促使自己單刀直入的問了，不帶個人情感的聲線彷彿兵器無意間洩露的冷光，「那麼，你能夠為那個『他』做到什麼地步呢？」

腦海中浮現了那人的身影，闔上了眼，細細思索著太刀的提問。

——如果說是為了「他」。

「我可以為了『他』，放棄『信念』。」
再度睜開的紅眸對上了那卸下偽裝的金瞳，隱藏在太刀平時笑意後的冷光讓人感覺像是被刀抵著脖頸似的，然而這也算是意料之中。

他們不相似，卻也很相似。有著不顯露於夥伴前的容貌，卻又都好好的戴上了平時生活的面具，在不同的角度演繹著屬於自己的、屬於這個本丸的角色。

放棄，信念。

有人低低的笑了起來，有別於平常時清朗的笑意，寡淡似水的沉悶輕笑幾乎消融在風中，連同隱含其中的情緒一起，靜謐幽然地被午後的微光蒸散乾淨。

加州清光的目光毫無畏縮，在被人無情的挑剔審視後，如鴿血石般深邃瑰麗的瞳所傳達出來的決意，最終自證了它的價值。

濾淨礫石與濁水過後，隱藏其下的沙金便閃爍其輝；在瀕臨窮途末路之時，刀的鋒利才可見一斑。

「嗯、你是振好刀唷。」
拿起一塊仙貝剝成兩半，在對方尚未收回那副冷淡面孔時猝不及防的將茶點塞入他的口中，無視加州清光陡然瞠大的雙眼與被打碎的平淡，彷彿什麼也沒發生似的一邊欣賞打刀被噎到的模樣一邊喀擦喀擦的吃起點心。

至於放棄的那一天會不會到來？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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