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瑞你看！我把寶可夢太陽破關囉！」
準點，哥哥又在他預設好的時間回來。

「真厲害，我還沒破完呢。」
他揚起笑，壓抑快要跳出喉嚨的心跳。

「哈哈那我可以接著練你沒有的寶可夢給你……」
「咦？奶奶呢？怎麼這麼早睡？她不舒服嗎？」

拉過準備經過自己往裡面房間的哥哥，那被他圈握在手裡的手腕細了不只一圈，令他心口一緊，施力，將困惑的哥哥拉到沙發前坐下。

「我先請她進去了，我有話問你。」
看見了，哥哥被自己的強勢震驚到猶疑的眼神，他“啪”一聲將手摁於椅面封住對方逃逸的路線。

不可思議……身高187的哥哥有這麼小隻嗎？

沒想過會被這樣對待的哥哥，看著他的眼神十分無助，那雙眼睛在被影子籠罩的此時此刻，竟能透出危在旦夕般的不安神情……

那我可以解釋成，你預想過這一天會發生的吧——

「河杰金氏症是什麼？」

「咦？」

眼看哥哥準備拿『那是替客戶查的！』這種藉口來搪塞，他滑出手機將他蒐集的證物一一擺在哥哥面前。

電腦搜尋記錄、不尋常數量的落髮照、深夜廁所前錄到的嘔吐聲、前幾日FB上的安養會相關貼文、最後是——

林口長庚APP的掛號紀錄。

「你去血液腫瘤科看的吧？你要隱瞞我到什麼時候？」

眼見哥哥雙肩一垮，失去逃跑意志，他才從上方移開，重新給哥哥喘息的空氣。

「……我想自己解決。」

「憑你能解決什麼？」

「不是阿！我打算積極治療、網路也說了治癒率很高！」

「那是在前幾期吧，你現在幾期？」

「我……」

「不敢告訴我對吧！你也沒有把握嘛！」

「不、瑞瑞，你不明白！我這樣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為了我好、為了我好，我怎麼就看不出來把我排除在所有事情之外是為了我好的表現？」

「不是！你光顧奶奶就很辛苦了！身為哥哥應該要——」

「身為一家之主也一樣！為什麼不告訴我！不跟我討論！」

他知道他不小心拔高了音量，他知道他其實可以好好講話，但他不知為何無法控制情緒湧出。

他只想要哥哥閉嘴聽他的抱怨，只想要哥哥乖乖接受他傾倒的不滿！

他受夠這個家裡每一個人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這麼任性妄為！從那一晚的爸爸開始每一個人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在做著自以為是的溫柔！為你好、為我好？為他好！一切都是你們自私自利自我滿足的行為！

怪我呀！罵我為什麼沒有攔住爸爸！為什麼沒有把爸爸深夜出門的事情告訴你們！

罵我呀！給我一些參與感讓我知道因為我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然後我們可以一起哭、一起療傷、一起再次歡笑！

不要用『保護』的名義將我晾在一旁！

「你跟爸爸媽媽都一樣！任由死亡的陰影籠罩我還要我被動接受那些無法改變的結局！這算什麼為我好啊！」

“磅——！！”

「阿弟……仔……阿哥……仔……」

老者在最裡面的房間發出吃力的吶喊，從落地的聲響判斷，恐怕是腿腳不便的她為了阻止兄弟爭執而摔下床榻。

他胡亂塗抹赤紅臉上撲朔落下的淚水，朝著裡面的房間跑去。

心臟仍在狂跳、胸口仍緊悶。

即使咆哮宣洩在無辜的哥哥身上，那些情緒也沒有輕鬆些，無辜的哥哥……哥哥呢？

“啪嚓……”

是哥哥房門闔上的聲音。

剛才哥哥緊抿唇瓣隱忍悲痛注視著他的模樣在腦海晃蕩，他的心懸在喉頭，被巨大的譴責感吞噬……

他有做對嗎？

他這樣作合適嗎？

哥哥什麼都不說的態度反而加深他的不安與害怕……

啊，他果然才是，世界上最『自私』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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