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線二 、湖底之骨

𝖋𝖊𝖆𝖙. liang_chen
latest #28
時間線: 初冬 . 今
地點: 雪山


你可曾聽聞大妖死前的哀鳴?

再一次踏訪雪山,是因一時興起,兩隻狐狸的閒談經常脫軌出演,狐妖少女可嬌氣得很,任性妄為,偏生她旁邊的狐狸好友也樂於縱容她,所以在小楠花奈將一桌子菜吃乾淨,她帶來給涼城製作的紅糖炸湯圓比預想的要多一些,少女偏過腦袋,豎起一根食指,提議道:我們送去給阿芙吧?如果她不在的話,我就自己吃掉了。當運動。

至於保溫的問題,她畢竟是善於用火的狐狸,於是小楠花奈愉快地訂下案來,拿了涼城家裡的小提籃,裝好飯盒,順手抽了他一條看上去顏色不錯的淺綠色的格紋餐巾,蓋住餐籃,不管屋子主人如何抗議,蹦蹦跳跳地就出了門——然而,非常不巧地,阿芙今日不在屋子裡。
她不知從哪裡抽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下了「小楠花奈到此一遊 -w- 」,並把紙筆丟給了身旁的狐狸摯友,示意對方寫好,一起張貼到好友門口,這麼一弄下來,姿態就有幾分像是現世人類所說的催債人。花奈眨了眨眼,無所謂地想:不過催債人好像是會在屋子外面用紅漆噴槍寫字。其實她也有點想這麼做,但會弄髒衣服,還是算了吧。

既然都來雪山附近了,他們也沒有目的,花奈便從籃子裡挑出了兩根竹籤,一根遞給了涼城,自己則一手抱起餐籃,另一手拿著籤,吃起紅糖糯糰來。當然,小楠花奈雙手都在忙碌,身邊的涼城也不能偷懶,他喜獲了一份為美少女打傘的工作,油紙傘傾向暖黃色的狐狸,避免雪花落在她和食物上。

「這種食物吃多了會變胖吧。」花奈一邊給自己塞了兩顆炸湯圓,一邊喂給好友吃兩顆:「未免做得太好吃了吧,阿芙真沒有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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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狐妖的聚餐依然由涼城吃掉了小楠花奈挑食的蔬菜。不過再怎麼對餐食固執如他,還是在百多年間向好友的任性低頭:現在桌上的菜盤基本只剩他自己份量的青菜,但至於青蔥洋蔥一類的,依然按著自認最完美的配比入菜,然後被挑到他一側。

行吧,他嘀嘀咕咕地收拾碗筷,內容大多在抱怨墊放水果的餐巾又成了這屋子裡新一位小楠花奈的受害者,恐怕之後會在漂亮狐妖的和服綁結上再與他這個原主人見面了。

雖說如此,他還是一如既往地縱容她胡來,反正自己也從來沒有固定行程,如這般飯後隨意出去走走完全沒有問題。於是一時興起的旅程說走就走,花奈拎著竹籃,他被迫負責打傘。這時候覺得尾巴有些不夠長了,涼城想,不然能用尾巴撐傘。
「真可惜妳不在,」他把紙張抵在門板上,龍飛鳳舞地留字:「妳會後悔的。」

寫完,他並沒有覺得這樣的用詞有什麼不妥,用妖力直接將紙死死黏在木門上頭。好像貼得過度牢固了,還些微透出了木紋的凹凸,青年聳聳肩,沒有顧慮貓頭鷹小朋友怎麼撕下來。

「怎麼可能不好吃。」他一邊咬湯圓一邊回答,「果然適合用炸的。」

正散步的兩妖,在湖畔遇上了夜魁町的町主。涼城不太明顯地挑起眉毛,對夜淮的出現感到驚訝,但再怎麼不怕惹事,他倒也不喜歡攤上過度麻煩的局面,所以只是停住腳步,等待對方說出在此現身的意圖。

「⋯⋯就是大妖妖骨。」她如意料中開口,煙管指向冬季蒼白的湖水,水底是她正說著的骨骸:「都說這種等級的大妖妖骨附近會有機會出現妖血石,瞧,就在第三節肋骨下方,那塊紅色的東西。」
幻世 ⛩︎ 落涼殤繁華風城凌亂
3 months ago @Edit 3 months ago
涼城散漫地微笑,道:「看著是個好東西。」

紅紋的石塊座落於骨架之間,與心臟位置類似,看起來便像沉落於此的巨物漸由動植們分解殆盡,遺留下曾奮力供養如此巨大身軀能量的核。

「總之,我想要那個東西。」夜淮還在自顧自說:「但我並不怎麼喜歡水呢⋯⋯所以幫個忙吧,自然不會虧待你的。對了,開採時或許腦子裡會突然出現什麼畫面,那是正常現象。」

不夜城的主人嫣然一笑,在得到回話以前就已離去。他嘆了口氣。

「那傢伙怎就這麼不會看妖怪下委託?」狐妖衝著町主消失的方向不滿地出聲,「叫湖裡的魚妖幫忙啊?」

罵歸罵,生性喜愛美麗事物的狐狸仍在湖邊蹲下身來,瞇起眼觀察水下的紅痕。

「不過說真的,小爺也會對那東西蠻有興趣⋯⋯吶,妳說,在湖裡注入狐火的話能弄成巨大火鍋嗎?」

幻世 ⛩︎ 小楠花奈
2 months ago @Edit 2 months ago


花奈嘴裡還叼著一顆湯圓,似乎不怎麼在乎夜淮的存在:這也難怪,小楠花奈畢竟是在紀花屋長大的孩子,說不上喜歡夜淮,但至少對方稱呼她為紀花屋的孩子,光憑這個,花奈就願意對她好聲好氣了,她點點頭,然後朝女性揮了揮手,算是接下了這份委託。

她不疾不徐地又往嘴裡塞顆炸湯圓,低下頭來看藏在水中的妖血石,更燦爛的是涼城的一頭紅髮。這不是比那個更漂亮嗎?花奈若有所思,只見青年喋喋不休地開始說話,談及最後一句時,花奈才把湯圓吞下去,開口回應。

「那感覺需要很大一片的狐火。」花奈認同道,擅長跑題的少女豎起一根食指,想起什麼似:「最近是冬天,適合吃火鍋,不如我們在桃木村的那個房子那邊找大家來吃火鍋吧?」
「結弦最近找了兔子幫我打掃屋子,」她笑盈盈地解釋道,說到兔子時也沒想起對方的名字,於是直接略過了:「很乾淨!不會像之前一樣滿身是灰哦!」

「我想想,找阿芙。」幾乎是不給紅狐反應的機會,她開始掰起手指算起人數來:「結弦,景生,怜弥,再找看看有沒有其他朋友來!」

「……啊,這樣的話,感覺要採買一些東西,還要發信件,我們得快點了。」

她摸摸下巴,這麼多人一起吃,那鍋具也得買個大的。狐妖少女說到興頭處,看向還沉睡在湖底的亡骸,以及那一抹鮮紅。她輕巧地接過自己的傘,用妖力將其懸浮在空中,湊在涼城臉頰邊柔聲道,聽上去異常地體貼又良善:「涼城,記得要憋氣唷。」

小楠花奈柔軟又蓬鬆的尾巴掃向青年,撲通一聲,對方因力跌了下去。



「妳還找那群烤什麼爆炸什麼的傢伙啊?」涼城對此提議並不滿意,皺起眉毛:「火鍋大概不會爆炸但⋯⋯唉,妳能不能通知信裡聲明只能帶可食用的東西?」

狐狸朋友的性子他清楚,火鍋聚餐要辦真的會辦,但再放什麼土進去他也真的會當場掀桌。

「不過什麼憋、喂⋯⋯!」

蹲在水邊的青年就這麼措不及防被掃下水去。他在撞擊水面前堪堪屏住呼吸,雪山下的大湖長年寒冷,更別提此刻已經入冬,寒意如利器直刺入體內,他翻了圈身將腦袋掙出水面,怒瞪向岸邊少女。

「如果不是妳小爺會真以為要被人謀殺了,妳知道現在冬天嗎!妳還真的要小爺去採那什麼妖血石?就不會綁個水中生活的傢伙來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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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onths ago @Edit 2 months ago
不過問題在於,四下一望,即使運轉靈力感知也絲毫沒見著其他妖怪的身影。

「⋯⋯算了,都下來了。」

涼城沉重地一嘆,終於對此時的處境妥協,他此刻上岸與潛一趟水的結果並無不同,那麼不如賺塊石頭上來吧。他沒有驅動外冒的狐火,只控制於身遭手腳軀幹繞行,煮火鍋的話屬於隨口胡謅,但心裡知道火焰控制不好恐怕能使這一湖經年的寒冷反咬,更侵入身子裡頭,屬於陸生動物的皮毛濕透過後不起多大作用,他吸了一大口氣,沒入水下。

水將一切自他身邊剝離。聲響與光影扭曲退遠,不再落半分雪花,重力形若無物,同樣一切與重力關聯的,上與下,天與地,起與落,在水之中扭曲模糊。他逐漸適應寒冷,妖怪當然沒有如此容易死亡,最多大約感冒而已,方才純屬氣話,狐狸更有在溪河捕魚的本領,不至於在水裡溺亡。於是他往更深處去,直向另一抹豔紅之物。
你可曾聽過大妖死去的餘音。

於水中,時間緩慢而不靜止,在不得計數的日夜裡,死亡在其中亦平等地減慢了,而月光消磨得稀疏朦朧,難辨方向,無波無流的水體之中,龐然的骨架躺臥著,森森白骨裡偶有組織間的空腔溢出細沫,如呢喃似聽不清晰,晃搖著向上漂浮,成了巨大而綿長的死亡中殘存的響動。

涼城探向骸骨間滿佈紅紋的硬物,從湖底拾起,攀附的水草劈啪斷裂,驚起一小處湖底泥沙,下方的泡沫往上竄流,掠過髮膚之間。他下意識的閉眼,氣泡彷彿無孔不侵,竄入腦海,有片碎的聲音光景竄流,些許陌生,些許熟悉,些許呼喚著他,以真真假假的名,形形色色的影,山林,溪谷,樓宇,湖泊——
遙遠如昨日。他猛然睜眼。

身軀竟後知後覺地逐漸發涼,且迫切一口新氧。水面上看水下有光線折射的誤差,錯估了潛水所需時長;此刻朝光來處看,才顯得稍遠了。無暇去顧恍惚裡似幻象又似記憶的、正逐漸散去的泡沫,他將手掌一般大小的塊狀紅石揣入懷裡,兩腳一蹬,自屍骸中離開。

往事遙不可及,明後遠不能知。他上浮時猜測,那些約莫是記憶困頓於水下,由足夠強勁的妖力扭結成團了,妖血石的存在他只模糊地耳聞,能存放或消去記憶,至於生成的條件、碰觸原石之效,便不清楚了。
回到湖面,他重新如活於當下一般大口呼吸,胸肺心臟奮力鼓動,視野終於也不再受游泳時晃蕩的水波干擾,恢復清晰。歷來安靜空曠的雪山腳下此刻於他喧擾起來,其中有清晰入耳的柴火作響。

小楠花奈仍在湖畔,但身旁堆砌了營火,她常帶笑意的眼眸投來,優雅地搓了搓手掌,唇齒輕啓。

好冷。他聽她道。

涼城下意識要怒喝遭冷風截斷,打了個寒顫,又覺得這樣氣勢更輸一截,火氣更大了。

「妳好冷啊?」他口氣幾乎咬牙切齒人沒上岸就罵起來:「小爺在給妳潛水找什麼石頭,妳在岸上乾乾爽爽舒舒服服說冷?」

幻世 ⛩︎ 小楠花奈
2 months ago @Edit 2 months ago


花奈只是盈盈笑著看向落入水中的狐狸好友,頗為優雅地後退一步,以免青年落水時濺起的水花弄濕她心愛的衣裳,狐妖少女頗為無辜地眨巴眨巴眼,並朝好友揮揮手,做了加油的手勢,微笑著看狐狸潛水下去。

她就待在岸邊,安靜地看著青年火氣很大地下水,後知後覺有些許心虛,但妖血石那東西她是真不想碰,也不想自己親自下去游泳,如今這湖旁冷清的模樣,大概也很難找出其他妖怪來扔進去,她於是隔著水面,看在水中搖晃的鮮紅色頭髮,很輕地抬手,將手指圈在一起,將湖底的身影圈進去。

「……為我所用吧,涼城。」只為我。
她低喃出這麼一句話,嗓音很輕,四下無人,說出這句話毫無意義,只是她仍舊執拗地說出口,彷彿一種堅決的咒詛。這是她挑上的朋友,足夠張揚肆意,觸手可及的自由,她熱愛這些涼城身上的東西,愛到幾乎是要生出恨意了,嫉妒、羨慕,渴望至扭曲。同為狐妖,涼城大概能再活數千年,但小楠美紀不行,她也不行,鐫刻在靈魂的咒詛在她每回燃起焰火時都咆哮,於是那雙桃粉色的眼眸就會更加猩紅。

她將那湖面竄起的紅隔著遙遠的距離,圈進手中,緩緩擠壓,直至手心併攏。花奈再度微笑起來,顯得有幾分瘮人,這時冷風吹過,畢竟這裡屬於雪山範疇,初冬氣候,很是寒冷。
幻世 ⛩︎ 小楠花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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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斷枝被她的妖力催動而飄浮了過來,堆成小小一堆,赤狐與生俱來是近火的,她的手指僅僅一碰,火光便迅速燃氣,她幾乎不再看湖中的青年,專注於烤火上,籃子也被打開了,戳著一顆湯圓,在上頭燒了一會,加熱了才塞進嘴巴裡。

終於,青年從湖底游了上來,花奈順勢看過去,石頭對方是拿到了,但沒有順便捉魚上來烤——好吧,她也沒說,自知這責怪的話語說出去,恐怕會得到涼城的一頓罵,她乖乖閉上嘴,只是睜著漂亮的一雙眼眸,眼看紅狐越遊越近,搓了搓暖和起來的手,沒忍住,埋怨了一句。

「……好冷哦。」她嘟囔。

這話引來涼城不善的怒罵,但她不打算碰那個石頭,所以沒去扶對方,光是她站起來的時間,對方就已經爬上來了吧,她將視線轉向火爐,彈指間熄滅了火,轉頭看向青年,站起身,在對方憤怒走過來前,吹了一口氣,含著一口火,包裹住狐狸濕透的全身。
火勢緩慢消退,露出乾爽的毛髮和衣物,花奈提好籃子,蹦跳著湊近青年,雖是給他吹乾了,但對方身上還有褪不去的冷意,與那雙泛著寒意的金色眼眸共同怒視著她,但花奈一點都不在意,用她那被火弄得暖呼的身子直率地抱了青年一下,露出狐狸該有的笑容,仰頭去看她親愛的友人。

「好嘛,別生氣啦。」她晃了晃對方,這話不怎麼誠懇,因為她在拾起籃子時還在嘴裡塞了一顆湯圓,臉頰還鼓著,她放開青年,轉去拉對方墨色的手,暖意自手心傳遞過去,這回她學得很乖,沒不合時宜地誇耀起自己的溫暖,只是後面三條尾巴愉悅地晃著:「為了獎勵你,夜魁町新開的料理器具鋪子的物品,看你喜歡什麼,我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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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onths ago @Edit 2 months ago


誰讓妳是小楠花奈呢。

紅葉之森的紅狐狸出名的瘋癲且喜怒無常,光是潑他一捧水都可能惹來帶著尖爪的一掌,更別提推下水的舉動。然而惡名昭彰的狐狸此時任由自己被如此待他的少女抱著,任由不屬於己的狐火攀附髮間,理由直白荒唐:因為是小楠花奈。

「妳就這麼篤定小爺不會扯著妳一起下去啊。」

但這個答案在百年裡早已清晰。他的瞪視裡有絲無奈,對上一雙任性的異瞳,彼此重複地如此對望,同樣心知肚明,涼城總是縱容著花奈的。

他甚至想不起來理由了,究竟為什麼,是為著漂亮或與自己類似嗎,是她總率直地呼喊他名嗎,是她會放任自己胡來、相拉著手一起狂奔,又抑或是獸一般的相伴關係,踩在彼此的地域之內,袒露軟腹與獠牙,共享目光也交付死角,重疊足跡與血液。

也或許一切都是理由,當然、也早已不需要——於是光妳的名字就成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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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onths ago @Edit 2 months ago
涼城嘆了口氣,吐息間卸去怒容:「行吧,這是個不錯的提議⋯⋯」

但他接著扯過相牽的手掌,重新把溫熱的身軀拉近,垂落的碎髮觸及晃動的黃色狐耳,他勾起的笑有些惡劣,半斷的獠牙裂面明暗不齊,在其餘規整的牙裡很是突兀。

「妳真是沒良心的,玩弄小爺這麼愉快啊?」他瞥了眼搖晃的狐狸尾巴。

雖然他當然也不怎麼有良心,才這般笑,微涼的獸爪毫不客氣地偷去體溫。他們還真是一類狐狸,不是嗎?
「話說,小爺聽聞妖血石那怪東西處理後有儲藏或消去記憶之類的效果,不曉得確切是怎麼回事,但小爺打算去和町主那傢伙要上一些。妳要討一塊來玩嗎?」

兩狐往夜魁町走去,他一面說著,並不覺得這樣的交換要求有何不妥,但至於原石,除了必須拿出來的時刻,他也並沒有興趣再去碰觸,裡頭存儲的能量混亂無序,接觸時蠻橫地攪渾腦海,又參雜並不屬於他的零星記憶,涼城乾脆提也不提,沒顧及友人想要看上一看。不過花奈也並不需要他如此顧慮,至今絕口未提,想來是不在意或不喜歡的。
初冬的雪下不太久,離了雪山一帶,不知不覺地歇停了,他無聊地戳出幾個糰子邊走邊吃。

妳想記得什麼嗎?或想忘記什麼嗎?他正咀嚼點心,並沒有問出口。相對起長久的壽命,妖怪恐怕算是健忘的,對往事與故人,年齡或時代;可也有鮮活的焰火或悠長的水流,跨越漫漫長日地留存。

遺忘值得恐懼嗎。他思及此處,沒有注意自己是否同時說出聲來。像他早已忘了自己最起初的來處,忘了曾熟稔但不復再見的面容。



「因為你是涼城哦。」小楠花奈直率地笑起來,卻沒有跟對方在湖邊待太久,拉著對方就小跑起來,蹦跳幾步,又慢下來,她不在乎地任由狐狸青年拉著自己,毫不猶豫地說出那些青年不會說的話,她笑起來:「你不會背叛我的,無論以何種形式啊。」

哪怕他明知道她是多麼過份又任性的,紅狐青年就是無法背叛她,她的名字深入他的骨髓之中,在她次次的笑容裡,狐妖願意退讓,願意給她踩起自己的影子玩鬧。小楠花奈心知肚明,就算她掐著涼城的頸脖,對方大概也只會縱容吧。

這麼一番打鬧下來,他們便逐漸遠離寒冷的雪山,雖然沉默也無所謂,但狐狸們都不是習慣安靜的性格,紅月不知不覺地升起來,細碎的光落在悠然走在後頭的青年身上,花奈聽聞對方的話語,腳步沒半分慢下來,只是摩挲著下頷,聳肩道:「我想町主會給的吧,她不是小氣的妖怪。」
「嗯、嗯——至於效用,大概就是你說的那樣吧,儲存記憶或是喚醒遺忘的記憶,說起來好像不是很有用呢。」

她無所謂地開口,妖血石雖然罕見,卻也不是唯一可以做上這些事情的東西,妖怪如此多樣,能做到類似事情的物品多不勝數,花奈至今活上近四百年,許多事情隔夜就忘記了,她從未在意過,畢竟真正該記得的,是不會遺忘的。

她盈盈看向青年金色的瞳孔,只是這樣注視著,無法窺探對方的想法,但小楠花奈也只是想要看他,大概數千年後,對方的眼眸也仍舊會反射出自己的面容吧,她有那樣留下記憶的自信,也不需要任何物事來輔助。

她聽見狐妖低聲的問句。不似問句。
沉思著的青年實在不多見,少女聞聲停下步伐,伸出手指,毫無情調地往比自己高上一個頭以上的友人臉頰上胡亂捏住,拉開,覺得沒有女孩子的臉頰好捏後又放開手,她不顧對方的反應,輕盈地笑起來,將目光落回前路上。

「這種事情,不需要在意吧?」小楠花奈肆意地笑,聲音被晚風吹得四處散落,她轉過身來,背著路走,姿態有幾分兩妖在港口海風吹拂時的模樣,只是現在姿態反轉,換她倒著走,她睜著清亮的眼眸,有幾分認真地說:「我可不害怕被遺忘的啊,涼城,那是不會發生的事情。」

那是不會發生的事情。少女說得斬釘截鐵。
所以我們該如何去恐懼不會發生的事情呢?她幾乎要這麼問了,遺忘與被遺忘,差別並不大啊。單單只是遺忘的話,那根本不需要在意,都忘記的話,那又何必恐懼呢;而如果被遺忘了,那就是聯繫不夠深刻。花奈的心因此砰砰跳起來。她抓穩了逐漸空下來的野餐籃。

小楠花奈不會讓自己被遺忘。

「不過既然你要去討一塊,就順便幫我討吧?說不定以後能用上呢。」她將身體轉回去,抄著小路走,就越能看見夜魁町繁華的燈火,狐妖腳步一頓,町主的住所和紀花屋是兩個方向,她伸出手指,比了比其中一邊:「我走這邊,涼城你就去找町主後再自己回家吧?」

「……當然,想來紀花屋再找我也是可以的哦。」她笑著晃了晃手裡的餐籃,宣告道:「還有,這個歸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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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onths ago @Edit 2 months ago


我不會背叛妳的,多麼理所當然的事,理所當然得不必要回答,他在她的笑容裡重複地縱容,縱容一切。花奈的名字刻在他掌紋之中,墨漬早已褪落,但這無關緊要,有些事情不是時光能帶走的。

他抓住來掐他側頰的手指,花奈的手是完全的人類型態,型態勻稱漂亮,比他的手小上一截,他隨意地揉了揉指節之處,任著對方又抽了去。

「妳可太難忘記了,花奈。」他這麼說。

她逆著前行與風的方向迴身,如他們時常做的,在規矩與街弄裡背道而馳,這樣的一切又如何被忘記呢,在流逝的時光裡也璀璨如擊石的浪花,涼城於是不可自抑地大笑起來,追上即將沒入燈火裡的摯友,那裡她眼眸明媚,一場春日盛放於寒夜之央。
相比下儲放記憶的妖石蒼白無力,哪能擬態如此鮮亮的明火呢,即使他閉上雙眼,漆黑裡也還映著晃眼的後像,焰火是忘不去的,燒不盡的,手心裡褪去的字跡會燒灼在記憶裡,連同少女抬眼盈滿的狡黠,他垂眼,將自己映入其中。

「小爺就不過去了,」紅狐狸擺了擺手,給不知道第幾回隨性拿走自家所有物的朋友白了一眼,「下回再把東西給妳。」

「走了。」

他散漫道了別,踏上另一街燈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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