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師,我最近一直做惡夢,我是不是要去收驚啊?」
「我以為你來找我就是來收驚的。」
「也、不是啦,我就是想來找你聊聊天……」
「在凌晨三點半?」
邱比特頂著一頭爆炸捲毛,推了推臉上的眼鏡,伸手試圖把眼屎從眼眶上挖下來,為的就是仔細看清楚半夜三點多來敲門叫他起床上廁所的兔崽子是誰。
邱比特打了個大哈欠,把門推開,讓孩子進來坐。
他家一開大門就正面對著神明桌,桌上除了牌位跟香爐以外就是放著紅燈泡,某種程度上來說很是嚇人,必魯看習慣了,他家裡以前也是這樣的,拎著便利商店的袋子就走了進去。
斷腿的孤芳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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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比特打開大燈,燈泡閃了閃,他坐下來,示意必魯坐在他對面。
必魯點頭,邊坐邊拿消夜,等這幾天心情非常不好的陸祿無常想來騷擾邱比特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邱比特拿著筷子夾燻鴨賞,必魯喝著啤酒配茶葉蛋。
桌上放滿了一大堆不營養的便利商店微波食品加上難得賣剩的茶葉蛋,桌子底下一堆飲料罐,有啤酒、有紅茶,還有運動飲料。
必魯看不見陸祿,邱比特看得很清楚,陸祿無常的表情臭到不行,也不知道是又發生什麼糟糕透頂的事情了,他決定當作沒看見,拿筷子指著必魯:「你再說一次,你做了什麼夢?」
「喔、就上次幫人又打開一次草莓多多之後,我就一直夢到有個老男人,那個成語叫什麼……維、維骨力、啊形銷骨立啦!總是用很可怕的眼神看著他的鄰居,可是只有對著他女兒時,會很溫柔。」
「你的國文老師要是知道你是這樣背成語的大概也會用很可怕的眼神看著你。」
「邱老師不要打斷我啦!」
邱比特低頭,默默吃鴨賞,陸祿無常挑眉,無聲的坐到邱比特那把椅子的扶背上,聽著必魯繼續說他的夢。
「然後他的鄰居就一直出事,真的是很倒楣的那種,走在路上會被車撞、沒有出門天花板會掉下來、吃個東西會被噎到,然後就死傷慘重,可是他的女兒就感覺越來越好,越來越好--」
「可是有一天,有個道士……很像電影裡面那種,來找他,然後他就尖叫、要阻止,可是那個道士不理他,把他一個什麼東西給破壞掉了,結果那個男人就叫得很慘很慘,然後、然後他的女兒就死掉了。」
邱比特皺眉,神情變得有點嚴肅。
必魯喝了一口啤酒,抖了抖身體,臉色也不太好:「已經連續五天了,我一直夢到那個男人尖叫,夢到他抓著地板,指甲都是血的說他要詛咒所有不願意拯救他女兒的人。」
「本來一開始我想說沒關係的,可是我這兩天都沒睡好,今天上班的時候不小心把東西打碎了,店長說我臉色很難看,叫我休息兩天、去處理一下,我就來找你了。」
邱比特搖頭,這個拜什麼大概都沒有用。
「這不是你在作夢,是纏上你的那個東西在作夢。」
必魯看著邱比特,突然意識到剛剛邱老師沒有開口,而且那個聲音也很低沉不像邱老師,他搖搖頭,猛然定睛,看見邱老師身邊突然出現一名穿著西裝的帥哥,帥哥手指勾著腰間的鐵鍊,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的。
「都是穿西裝的,怎麼我上次看到那位可以把西裝穿得那麼特別?」那個寬到不行的墊肩真的是,很特別。
「……因為他要搶銀行,必須讓自己看起來特別不像樣。」陸祿無常半垂著眼,好心的回答了這個年輕人的問題,邱比特撐著臉,咬著竹籤,有些嬰兒肥的臉上寫著一點苦惱:「所以是上次那個搶你們銀行的鬼王做的夢嗎?」
「抓不到他,最近又有不少人離魂而亡,老闆氣到要把我們剝皮了。」陸祿低沉的聲音帶著笑意,他抬手扶著額,發出低低的笑聲,必魯還在茫然,邱比特卻知道,陸祿快氣死了,不然他是不會笑成這樣的。
「那怎麼辦啊?」邱比特也很苦惱,必魯那時候跟那個鬼王有了關係,現在孩子受到影響容易作夢,哪怕再不相信玄學,這樣夜夜消耗下去,不死也半條命去。
「要知道他為什麼作夢,或者、我把這個孩子的魂勾下去,許他一個下輩子,這輩子就沒事了。」陸祿抬頭,似笑非笑的看著必魯,邱比特抬手往陸祿的胸口狠狠揍了一下,翻了個白眼:「愛妃、拜託你給點不這麼嚇人的建議。」
必魯沒有被陸祿嚇到,倒是被邱比特那句愛妃嚇得往後挪了挪屁股,正想說什麼時,他鼻尖動了動,一股很熟悉的草莓多多味道,從他背後慢慢傳來,他側頭就看見一排草莓多多憑空出現在眼前,耳邊響起十分熟悉的那句話:「可以幫我打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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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陸祿手中的鐵鏈直逼必魯背後而去,草莓多多在孩子臉邊炸開,噴了一桌子,加上邱比特的尖叫:「要打給我去外面打--我的神明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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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後,陸祿扯著鐵鏈,拉著上次那個請必魯幫他開草莓多多的頹廢男人進了屋,看著邱比特跟必魯蹲在地上擦地板,邱比特氣得不想說話,必魯頭上頂著邱比特給他的毛巾,還是一臉茫然,但很乖的幫忙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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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邱比特氣呼呼地吃著布丁,旁邊坐著扯著鐵鏈的陸祿,對面是喝著草莓多多的前搶匪鬼王,跟正在幫他撕開草莓多多蓋子的必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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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比特咬著布丁湯匙,看著沒有把人直接收押回去的陸祿,心裡有點疑惑:「你把人帶回去,事情不就解決了嗎?」
「搶劫銀行當然有罪,可問題是現世之中還有人離魂而亡,事出有因,得解決了再走。」陸祿扯著鐵鏈,鐵鏈的另一頭是男人喝著草莓多多的表情。
「我也不想被抓,但無常要殺人,為了以後的草莓多多,我得出來阻止一下啊。」男人低笑了生,抬起頭,他雙眼的黑眼圈很明顯,看起來就像是很多天沒睡的樣子。
「被抓回去了不也沒有草莓多多嗎?」邱比特忍不住吐槽,男人只是笑,沒有回應這個問題,卻抬起手,拿下一瓶草莓多多:「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時殤,在逃要犯,不小心搶了個銀行。」
他朝必魯伸出手,必魯連忙跟他握手:「你好我是必魯,超商大夜。」
鬼的手很涼,必魯也不知道為什麼真的握住了,還有一股草莓味。
陸祿磨了磨牙,邱比特連忙按住陸祿的手:「敢搶天地銀行,你能耐肯定很大,既然如此,何必為了草莓多多回來救必魯?」
「沒辦法,那天不小心給他做了記號,誰想到我的孽債還能分神去找他,我做人時一向不愛欠人,做鬼更是如此,再說……」時殤低笑了聲,抬起頭,雙眼銳利的看著陸祿:「這位底下出名的鍾無艷,從來只為齊宣王出戰,我不趁著這個大好機會來借將抹了孽債,真的是太吃虧了。」
齊宣、邱比特閉上眼睛,伸手遮蓋住雙眼,這個梗真的過不去了,而且玩到下面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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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祿指尖勾著鐵鏈,神情冷漠:「我說了,殺了這孩子許他下輩子,比打一場仗來得簡單太多,反正這孩子這輩子也過的不好,我拿我修為替他鋪一點路,豈不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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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時殤笑容加大,抬手握住陸祿的鐵鏈,陸祿也偏頭,冷笑看著時殤。
邱比特抬手,阻止了兩條惡犬繼續互咬:「夠了,夠了。」
「他沒說想死,就別死,這輩子會越過越好的,在那之前,先處理這件事情,那個什麼孽債是怎麼回事啊!」
時殤輕笑,從懷裡摸出了根菸,拿香爐裡的香點火,氣得神主牌都晃了晃,時傷含著菸,眼神有點放遠:「他夢到的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那個形銷骨立的男人,為了自己重病的女兒,拿整個社區的根基做祭,這邊抽一點、那邊抽一點,一點又一點的,拿別人的生命去堵他女兒那個大洞。」
「可是命數天定,有的人命注定就是那麼一點,被拿走了就沒了,所以那一年,我們社區死的人很多,多到引起注意,那個道士來破了他的法後,警察就把他抓走了,可他恨上了所有活著的人,因為我們活著。」
「沒有道理吧?生病要去看醫生啊?」必魯忍不住插嘴。
時殤看著少年青春模樣,視線有點恍惚。
是啊,他曾經也是覺得沒有道理。
「看了啊,沒有用。」
「那也不能拿別人的命來補啊,他的女兒是命、那你們的--」
時殤猛然低頭,湊近必魯的臉,吐了一口白霧在他臉上,必魯下意識的憋氣,因為他家裡一直有人抽菸,所以他習慣這樣了。
「他一開始只是拿老人的命,可是老人命短、不夠用,後來拿了小孩的,可小孩命輕,容易斷,所以最後才拿了所有人的。」
時殤聲音低沉,帶著喑啞,卻有笑意。
「我家都死光了才知道,原來不是意外,是有人拿別人的命做祭。」
「我最後也沒能活太久,拿刀殺上門時,他也快不行了,我們是一起死的,只是死後他跑了、我也--沒讓他們抓到。」時殤笑著看了一眼陸祿,面帶得意,又有一些嘲弄。
「他一直覺得我們的命是命,他女兒的命就不是命了嗎?憑什麼人生苦短,苦短的是他的女兒?我跟他吵了好久,吵到我受不了了--」
時殤表情有些癲狂,有些陷入著魔狀態。
「我去搶了銀行,拿錢買兇,我要他魂飛魄散。」
邱比特眼睛有點紅,他別過頭去,吸了吸鼻子。
必魯也抿起嘴巴,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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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想攢住人的離魂,為他女兒求長生,他活著的時候不是人、死了更變不了鬼,直接魘住了,比魔還可怕。」時殤雙眼通紅,笑著拉扯鐵鏈,猛然用力,鐵鏈燃起幽冥火,灼燒著他的手,他卻低啞吼著:「你們無常卻派了大部隊來抓我這個搶銀行的,而不去找他那個害人魂的?」
陸祿冷冷看著他,淡淡開口:「你搶的天地銀行開了一千多年都沒人敢動過,你一個人還一搶就搶了上百億,能不抓你嗎?」
時殤猛然羞澀,低下頭舔了舔嘴巴,不好意思的開口:「抱歉、我也沒有想到那麼成功,那個、我能再喝一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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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魯又再幫他打開草莓多多,陸祿繼續開口:「除了我以外的無常都在想辦法抓你說的男人,還請調了城隍那邊的力士協助,甚至我們都找上了人類的特殊部隊幫忙,可以說是三界通緝,就你還在那邊找人開草莓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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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比特扯了扯陸祿的袖子,忍不住開口:「別說了,他會以為你在誇他的。」
陸祿深吸了口氣,忍不住扯鏈子想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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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紙鶴忽現於陸祿身邊,陸祿眸色深了點,放鬆了鏈子:「他被抓住了,你買的兇很有用,兩條手臂沒了。」
「還是差了一點,怎麼、沒人打散他嗎?」時殤聞言,舔了舔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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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祿沉默了半晌後,手指鬆動,原本纏繞在時殤脖子上的鏈子解開,在他身上留下火焰烙痕,時殤有些警戒,陸祿卻是側頭,彎下腰,把邱比特困在椅子上:「缺錢嗎?我拿冥鈔換人間幣給你如何?」
邱比特渾身惡寒,看著越來越近的陸祿,忍不住伸手擋住他的臉:「不缺錢,你缺德啊你!這種錢你也想賺?」
陸祿蹭了蹭他擋上來的手,低吟了聲,閉上眼睛:「陸祿無常有齊宣王就好,又何須德行?」
必魯忍不住拿出開心果邊看邊吃,時殤沉默數秒後,也低頭拿了一包豆干拜託必魯幫他開。
陸祿笑了聲後,起身後退,身影消失不見,只留下他的無常令放在桌上。
安靜片刻後,無常令中傳來慘叫聲:『陸祿無常你幹什麼啊--我報告寫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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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祿扯著鏈子再度出現,朝時殤伸手:「魂飛魄散,半點不留,給錢。」
時殤咬著豆干,忍不住拍手,他從口袋中摸出一張卡片放到陸祿手上,陸祿收下卡片後,轉手再度把勾魂鏈套到時殤脖子上,時殤低頭,疑惑看著人:「大哥?」
「我本來就要抓你是一筆,天地銀行懸賞是一筆,走吧。」
「這位大師說的對,你真的是缺德。」
「他不是大師,他是我的齊宣王,別亂喊。」
「唉、哎哎、輕點--」
必魯咬著開心果,看著陸祿扯著人離開,身影消失,他覺得身上原本重重的感覺輕了一點,轉頭看一臉想死的邱比特:「邱老師,那我還要收驚嗎?」
「……我教你怎麼收驚,你收我吧。」
「不要,我要是收了,感覺晚上不只做惡夢,還會帶屎一輩子。」畢竟剛剛有位無常徇私徇到想做了他一勞永逸。
「吃完了就早點回家休息吧……」邱比特渾身無力,不知道怎麼辦,不知道從那裏吐槽好,必魯卻是喝光了最後一口啤酒,慢慢說:「邱老師,他很喜歡你捏。」
邱比特覺得渾身都要過敏了,一臉你系咧共啥小的表情。
「不喜歡你的話,不會因為你一句話,而改變自己的想法。」
邱比特愣住,背後翅膀微張,拍動了下。
必魯低頭收拾東西,把沒喝完的啤酒跟草莓多多收好,他拿著草莓多多想了想,轉頭又問:「我還能遇見那個搶銀行的大哥嗎?他下次來,我請他喝草莓多多吧。」
「他害你暈倒、還害你做了那麼多天惡夢,你還想請他喝多多?」邱比特忍不住笑了,看著眼前不過二十幾的少年,真的是不畏生死。
「他人不壞,只是命不好,我好像也是這樣。」必魯想了想,把草莓多多翻過來,低頭咬住底部,從人家屁股開始喝。
邱比特替必魯排過命盤,他知道這孩子六親緣淺,情薄,可性子堅毅又直,所以格外關照,可這個世界本就是如此,誰又不是為了自己半生薄命拚著活呢?
「我幫你問問吧。」
「好喔,那我回去了,邱老師掰掰--唔啊!」
邱比特轉頭,陸祿牽著時殤蹲在門口,時殤撐著臉笑著看他。
陸祿看著邱比特背後的翅膀,眉眼都有些溫柔:「太晚了,我們送他回去。」
「去吧,路上小心。」邱比特看著陸祿,半晌後點頭,打了哈欠、伸了懶腰,慢慢地陪著必魯走到門邊,必魯有些害羞,但還是跟著兩個男人後面走了。
鐵鏈聲在巷子裡響起,帶著必魯一個人的腳步聲,啷啷的。
邱比特靠在門邊看著少年慢慢走遠,忍不住一滴眼淚落下,他抬手抹去,轉身闔上門,關了燈,神明桌上的紅燈泡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