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在城市生活的人，想要安靜且清晰欣賞到 滿天繁星 並不容易，可是在南極這片人煙稀少的地方卻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這裡既適合觀星，同時...也適合「約會」。

他對圓頂外的星空進行拍照，在看過相機裡的照片後，微微笑道「雖然都是同一片星空，但果然在天文台裡看出去的星空感覺上是不一樣呢。」

「也只有南極能看到這麼漂亮的星星了。」也向盧納卡微笑下，視線便再次被絢爛的夜空吸引。

「至少極光終於散了....」他可不想一直被關在館內。

「會希望極光早點散去的...大概就只有卡斯珀先生你了，不過太好呢，極光能在觀星活動之前散去...不然不能在天文台這裡用望遠鏡看星星。」

寒風通過頭頂的窗口吹進來，不禁打個顫抖。
「...呼，卡斯珀先生你需要點熱飲料嗎？接下來至少會在這裡呆上幾小時，喝點熱飲比較好點。」

「我可不想當那個掃興的人，盧納卡就算知道我是這麼想的...也要幫我保密喔。」

「哦...當然。」他注意到青年的冷顫，「走吧，我們去賽希爾那裡。」主動牽起盧納卡的手。

面對那主動牽來的手，他有些怔住，片刻思考後回握住那隻手，“跟卡斯珀約會”...這是不久前 一場飛鏢遊戲下 輸給卡斯珀之後的懲罰，既然是場“約會”，牽手自然是被包括在內。

跟着卡斯珀走了一小距離，蕃茄獨特的酸味，以及可可的甜味傳入盧納卡鼻中，看來是走到了。

「...！卡斯珀先生，我想喝熱可可，你呢？」

「嗯，我也拿一樣的。」暫時鬆開手，從已熟識的人員那邊接過兩杯熱可可....上頭還有泡化開了的棉花糖。

「...這裡，小心拿。」回到對方身邊，確認杯子被拿穩後才放開手「My Luna，賽希爾為我們準備的熱可可有驚喜呢。」

「...驚喜？」熱可可裡可以加什麼？他想了想，腦中閃過之前的回憶，他問「...啊，該不會是棉花糖？」

「沒錯。」將自己的與對方杯子輕碰，發出小小的一聲“鏘”。

「有點懷念....那時候我們也是一起喝加了棉花糖的熱可可，對嗎？」現在的盧納卡是不是還會做惡夢呢？

獨自為惡夢而痛苦卻偶然碰上卡斯珀的那個晚上，他當然記得，明明只是十來天的時間，現在回想過來，彷彿已經是許久以前的事。

忍不住為這個想法發笑，「對呢，那時候的棉花糖還是你幫我加進去的，加了棉花糖的那杯熱可可...是那時我喝的最好喝的一杯。」

「是因為常喝熱可可？盧納卡的嘴巴真甜。」又伸手摸了摸對方金燦燦的頭髮。

「其實，那時我很怕嚇到你。」就算自己只是個路過的陌生旅客，也能感覺到對方的不安，「還有雪橇的時候也是.....」他自覺是有點玩過頭了。

「唉，這個渡假村的大家都很溫柔。」既脆弱又美麗，跟這片南極大陸多麼相像「盧納卡也是，你明明很不容易...卻能善待一切，這很了不起。」

「我沒有...卡斯珀先生你說的那麼厲害...我所做的一切，到頭來都還是為了自己...」 滿足自己小小的渴求...盧納卡將這句話藏在心裡。

觸摸剛才被摸頭的位置，「在我眼中，能包容這樣的我...以及願意接納其他人的卡斯珀先生才是真正了不起的人。」

「是卡斯珀先生幫了當時的我，才可以那麼快地振作起來。」

「....」說來有些自傲，但每當遇見這樣的存在，卡斯珀會重新認為這個爛透的世界，還值得自己努力保護著。

「像盧納卡這樣的好孩子，自私一點沒關係的。」倒希望盧納卡再自我中心一點才安全「不然都被我這樣狡猾的大人佔便宜了。」

說到這裡，他發現賽希爾開始移動望遠鏡。

「去看月亮吧？ Luna.」

「...好啊，卡斯珀先生。」他牽回對方的手，手裡的力度隨着他思緒的遠去逐漸加深。

他用鏡頭拍攝的能力是有限的，對於盧納卡而言，遠處閃爍着的星體不像極光那般有着艷麗的顏色和流動，他難以直接捕捉到它的美。

可是當他站在望遠鏡面前，利用它來觀望這片星海，那又是另一個幻夢般的新世界。

透過望遠鏡下看到的月亮，以及圍繞在周圍的星星，遠比在相機看到的更要耀眼清晰，盧納卡看了許久，直至被拍肩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佔用望遠機一段時間。

「...以前還小的時候不懂，這樣一看才發現月亮存在着另一片天地。」

「有看到其他睡魔嗎？」打趣地問道，看來盧納卡很喜歡這個活動。

「小心別被他們發現了，眼珠子會被吃掉喔。」

「睡魔...？你說月球上？這是德國的民間故事嗎？像是看太久月亮就會被睡魔吃眼珠。」

「對，就是我說過的守護睡眠的妖精，在我們國家會稱作睡魔。」移動腳步，臉湊到了望遠鏡上。

....「跟我的家族名同音，Sandmann。」桑德曼，沙男，睡魔。「嗯....到底在不在月球上呢？」

不可能的吧，但是卡斯珀挺喜歡這個故事的。
憶起曾跟年幼的弟弟討論，【睡魔】是為了什麼特地從月球來到這裡的？他們當時都不懂，只覺得橫跨宇宙這個詞，一定不亞於征服世界那般困難。

他的弟弟庫榭爾既浪漫又溫柔，相信祂們愛上了人類，因此願意來到不熟悉的星球居住；而卡斯珀，感嘆自己沒有那種細膩，只能就學過的生物知識假想，認為一定是月球上沒有食物了（你看它光禿禿的），祂們是來找東西吃的，不然怎麼會說祂們吃人眼珠子呢？

他記得庫榭爾因此跟自己鬧了很久的彆扭，但依舊是個可愛的回憶。

.

..

...

「沒有看到呢。」

「也許全部都跑來地球上了。」月球看起來就不好住，「盧納卡覺得祂們為什麼拋下原本的家？」

「是為了生存...或是因為他們愛上了地球？」比喻上，他鐵定是不會為了愛情離開德國的。

聞到那陣熟悉的香氣，不禁往卡斯珀的反方向小挪開一步。

「德國的睡魔...嗎...」他頓一頓，說「卡斯珀先生，你知道大部份的童話故事都是充滿黑暗和殘酷嗎？格林童話便是其中一個有名的例子。」

「我想睡魔的故事也一樣，他們會來到地球的理由...說不定不是為了誰，只是因為月球上沒有可以讓他們帶走惡夢的對象，沒有人可以滿足到他們，所以才決定去地球也說不定。」

滿足啊.....。

「盧納卡也會為了得到什麼，而毅然決然離開原本的家嗎？」

帶着微笑看向卡斯珀「...之前我有跟你說過我眼睛的事情嗎？」

「沒有，但我知道你是為了極光來的。」

「為了，不讓自己這輩子後悔所以來的。」

「對，我是為了不留下後悔而來的，因為醫生告訴我最多5年，5年之後我的雙眼會因病而完全失明。」

「再5年，我就沒辦法再用這對雙眼，去欣賞眼前這片景色，去感受不同事情的色彩，甚至是連自己所愛的人的樣子都看不見。」

「所以...即使我明白獨自出門的困難，我還是來到這裡，去尋找我心中的那片光。」

「五年...」實在是過於殘忍的數字。

「盧納卡，」輕輕牽起對方的雙手，「即使離開了這裡，我們也是朋友。」

「我很喜歡你，瓦爾利契也是。」

一點點捉緊卡斯珀的手，盡管看得不清楚，但依然直看着他的臉。

「卡斯珀先生，雖然剛才我說過大部份的童話故事都是充滿黑暗和殘酷，但是我依然相信故事中存在着讓人憧憬的美好，就像深海的美人魚向往陸地上與愛人的生活，最後為了愛自願化為泡沫。」

「就算最後修不成正果，我也一樣會心向那隻如同虛幻的妖精。」

他抬起卡斯珀的手，在手背上輕吻數秒，「...我也很喜歡你，卡斯珀先生，謝謝你這樣子跟我說。」

定格。

「盧納卡...」察覺到這句“喜歡”的重量，一時也不確定該不該把手抽開「.....你是認真的，對吧。」

「...我不會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開玩笑。」

「我了解。」

「為什麼？」他還是沒有抽開手，但開口卻是不合適的提問「你說就算無法修成正果....你預料中，我會拒絕你。」

就像回到任職軍官的習慣，質問，然後在心中倒數得到答案的時間。

沒有太多的猶豫，只是輕吸口氣，回道，「嗯，我知道我們之間存在什麼問題，19歲的年齡差、同性戀、只要離開南極就會拉遠的距離...誰會那麼輕易地接受這樣的告白。」

「....」盧納卡很聰明，他是一個討喜的忘年之交。

而卡斯珀明白，此刻他看盧納卡，除了晚輩與姪子的朋友之外，沒有別的感情。

「我現在答應你，跟你交往，對我來說這段關係只會留在這裡。」留在世界最南的這塊土地上。

「....這是你能接受的？」

「不...不用現在答應我。」他鬆開手，只剩數根手指被他捉住，「我早就預想到會有這樣的回覆。」

「...卡斯珀先生，謝謝你願意給我這樣的提議，但...我不打算接受這個提議。」

「請你...先繼續把我當成你的朋友好嗎？」

「...我知道了。」不接受又是另一種擔憂，暫且不提吧。

「你想單獨跟我說的就是這件事吧，瓦爾利契拼命想幫你瞞呢。」

「嗯，這麼重要的事，我想要自己親口跟你說，而不是讓你借別人之口得知。」

「...」嘴唇微微顫抖着，他閉上眼深呼吸，抬頭朝星空望去，沒有相機以及望遠鏡的幫助，他眼中的這片「星空」只是一片墨藍色參雜幾點白色。

數刻後終於重新望向卡斯珀，臉上掛着的笑容帶有幾分苦意，「夜晚還長着，找個地方坐好，一起欣賞其他星體好嗎？」

「....」有些猶豫，這場“約會”是否還有繼續的意義？

「當然，我們再去拿一杯熱可可。」拍拍盧納卡的肩膀。

告白失敗過後兩人的氣氛，在旁人看來既僵硬又尷尬，在漫長的觀星之夜裡，他們沉默不已，偶有幾句話題，但也許快結束。

夜已入深，天頂上的玻璃罩早已關閉，很多同樣來觀星的人受不住熬夜的疲倦，紛紛入睡，只剩下盧納卡跟卡斯珀他們整晚未眠。

05:13...不知不覺間，時間來到將清晨時間，盧納卡小聲的呼喚着。

「卡斯珀先生...卡斯珀先生...你還醒着嗎？」

「嗯........」揉揉眼睛，還記得早些時候看見瓦爾利契拿了一整套的被鋪，不知道在哪邊睡了？

「快睡著了。」誠實的回答，「怎麼了？盧納卡。」

「噢...抱歉弄醒你了。」
「我想說...現在快要日出的時間，要不要一起去看？」

「當然！」拍拍自己的臉頰，「盧納卡不想睡嗎？」

「我果然還是上年紀了～」

「嗯，一個人想些事情，想着想着就這時間點了，嘛...也不是第一次的事情了。」

「正常大家在這時候都會想睡，既然你好了，那我們走吧，要麻煩你在前面帶着走了。」

他們牽着手，小心躲開那些睡着的人，來到渡假村的外面，天空開始從黑夜逐漸轉亮，清晨的南極依然十分寒冷，掃過長椅上堆積的雪，他們肩碰肩坐在一起。

05:26...太陽還沒冒頭。

「卡斯珀先生，以前有曾經喜歡過誰嗎？」

酸澀的眼睛在冷風吹上臉龐時又下意識的瞇了幾下。

「這是當然的。」他默默在心裡想像，日出後這片白雪皚皚會多刺眼「我喜歡過很多不同的人，盧納卡呢？」

「你喜歡的人...都是怎麼樣的？」他還是會好奇。

「那是個開朗的女生，總是靦腆的笑着，在球場板前替比賽的男同學打氣，即使對我也很體貼...我就那樣喜歡了兩年半...」

「只是最後的結局...慘不忍睹。」

真是長情的孩子。

「我曾經愛過的人們，大部分都成家立業....孩子也有了。」摸了摸盧納卡的頭，「...雖然這樣說很像討人厭的大人，但是，你一定會遇到更適合的選擇。」

把自己抽離開來，單純以一個長輩的角度看眼前的孩子。

「啊...選不選還是看自己啦，年輕人為愛瘋狂點倒也挺可愛的。」摔得遍體鱗傷，發抖著哭泣，也只有孩子的這種狼狽樣子能惹人憐了。

05:37...天邊開始泛起一線橘光。

「...卡斯珀先生，我挺讚同你這句話，正是因為我們擁有更多的時間和衝勁...所以比許多大人更有膽量去為自己的目標，為自己的夢想下一場豪賭。」

05:40...遠處逐漸出現更多光線。

「那絕非是一件壞事，即使結果有多壞也好，在追尋結果的過程中，也會有很多收獲，就像我鼓起勇氣來到南極那樣，就算看不到極光，我也已經得到許多人的『禮物』，所以...」

05:42...太陽初升，金光灑在兩人的臉上。

「我不會輕易放棄這份感情，我會不斷的朝着我認為正確的方向，追上你的身影，來到你的身邊的，在這之前...請你等等我吧，卡斯珀先生。」

「誰讓我也是其中一個瘋狂的年輕人。」

卡斯珀沒想到的是，比雪花還要刺眼的是盧納卡。


笑得真誠，甚至在他眼裡可以說是有些傻，「...........」

盧納卡大概只是因為密集的與一個待他溫柔的人緊密相處，荷爾蒙作祟。
過不久就會忘記了吧。

「....真傷腦筋。」撩起對方的幾絲瀏海，只因它們稍微遮擋了那張燦爛的笑臉。

他感覺到臉上輕輕觸感，像是得逞了一樣，偷偷壞笑幾聲。

南極的霞光將他們包圍起來，一切就似虛幻渺茫，唯有此刻仍互相依靠着的雙肩是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