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 暮冬 . 三百多年前
地點: 紅葉之森
如血一般的紅月。
層層疊疊的楓葉之下,這處幾乎沒有光,嚴寒冬日裡,這森林便顯得更加可怖,拳腳痛擊血肉之軀的聲響被其他物事淹過,沒有任何妖怪可以經過這一小角的部分,除卻這時間點的特殊性之外,更因這是小楠家的地盤之一。
女孩睜著一雙異色眼眸,逕自露出笑容,她渾身髒污,被融雪浸濕,一邊臉腫起,唇角還掛著血,頭頂的狐狸耳朵也是頹靡的色彩,她近乎因疼痛半臥在落葉草堆之上,葉片是枯黃的色澤,與她倒是有幾分像。
但她眼眶裡沒半點眼淚,只熊熊燃著憤恨的火色,與她對峙的狐狸身上盡是被燒燙的痕跡,除此之外還遍佈被狐爪劃出的血痕,某幾位的傷勢甚至比女孩來得更為嚴重,裸露的一塊肌膚綻開來,淌著血,又因被波及燒傷。
這樣對比起來,她倒是顯得沒那麼淒慘了。而她明顯也觀察到這個點,笑容越發雀躍起來,桃紅色的眼眸在沒有月光照耀之處顯得詭譎似鮮血,翻湧著淒冷的殺戮之意,她護在胸前的手以化成尖銳的獸爪,反射銳利的光,她已經站不起來了,卻還是笑,露出兩顆尖牙,鮮血與泥濘沾染了她那精緻的臉龐。像是將要賭命的獸。
而就在兩方對峙的這一刻,有某個身影出聲制止了他們。
小楠久嗣經過小楠家花園時已經是雙方即將進行第二波纏鬥的時候了。
作為已經滿百歲的小楠家狐貍,他是有身分制止的,而久嗣很討厭插手他人事物,滿百歲起他就搬出家裡來了。
強者為尊的家族不適合他這種將死之人。
小楠家隨時都有狐狸在戰鬥,他們是那麼好戰的家族,互相撕咬痛毆都非常正常,不弄出人命就行,過百年後家族每十年還會有排行榜。
當他一如既往打算路過時,他看清了被多數欺凌的那位少女的臉及那頭標示性的黃毛,異色眸在小楠家不是少數。
但是那雙眼睛非常明亮。
可能是太明亮的關係,久嗣停下來,冷聲喝止了這個行為。
雖然很可笑,但家族確實明令禁止多人毆打一個人,這簡直荒唐,他們是因狐口強大團結才在紅葉之森有一席之地。好聽一點說是團結,難聽就是以多欺少。
「⋯⋯喂,未成年的,收斂一點。」
「非常抱——啊?是吊車尾?」一個男孩本要緊張的道歉,但認出了久嗣來,不滿道:「喂?喂,你不知道這傢伙嗎,一頭黃毛的野種。」
「但你們違反家規了。」
久嗣對他們的挑釁無動於衷。
「什麼啊,真無趣——」幾個男孩女孩面面相俱談了好幾分鐘之後,可能是覺得在女孩身上也討不了好,離開前還不忘吐舌頭:「略略略、小野種和吊車尾狐貍玩在一起——羞羞臉——」
小楠久嗣沒有攔住他們的去路,只是等待他們離開後,才主動走到女孩面前。
「⋯⋯小楠花奈。」他臉色平靜:「家族唯一一隻黃色的狐狸,卻也有桃粉色的眼睛。一對六還能打平很不錯。」
他沒有朝少女伸手,就只是俯瞰著她。
小楠久嗣的言行,在花奈眼裡,無疑是赤裸裸地嘲諷和挑釁。對方雖然幫自己趕跑了其他的狐狸,但居高臨下的目光著實讓她很不是滋味,她還年少,因此性格不夠圓融,女孩很緩慢地動起身體來,手恢復成細長的人手,指甲也都縮了回去,她確認起懷裡的筆記沒有受到任何破損,也沒有沾上半點血,才倚著枯木,慢悠悠地呼出一口長氣。
而這氣帶動了她喉間內傷的腥甜,花奈沒調整好呼吸,一下子便劇烈咳嗽起來,幾簇血花落在雪地上,但畢竟沒有光源,她也還未能隨意控制能力點光,便不去看身旁究竟有多麼狼狽了。
小楠花奈也許該感謝對方的,但光是看著對方那陰沉而平淡的嘴臉,不禁心生鬱結,果真小楠家的狐狸都那樣討人厭,還是她的美紀小姐好。但她心裡清楚,這傷勢要是再更重一些,她回家恐怕要面對美紀的眼淚,她是為了對方的笑容才來到這處,想帶走美紀曾經放在祖宅的日記,要是換來淚水,可就得不償失了。
然而小楠久嗣還站在原處不動,低頭看著她。
「行吧,小楠久嗣。」花奈這下真不太高興了,幾乎是瞪向他,想要擊碎那樣平淡無波的面容,於是她學著對方的語氣開口:「家族新生代一場都不肯打,聽說快要死掉的狐狸?你也很有名喔,被叫膽小鬼跟吊車尾都不生氣嗎?」
這話實在銳利過份,甚至有幾分恩將仇報的意味,不應該出現在她這樣剛獲救的妖怪上。但花奈只要待在這裡,呼吸哪怕一秒她嫌惡的空氣,心中都會燃起火,她想起美紀和她暢談的過往,就在這處,美紀擁著初生的自己,在這個土地上縱火。也許就是因為如此緣由,花奈對於這個家族,這片土地,才有著源源不斷的怒意,屬於一種很強烈的摧毀慾。而就算眼前的狐狸什麼也不做,只是以那雙桃紅色的眼眸淡漠地看著她,都能讓花奈的怒火更添一分。
「我知道我很有名。」久嗣總算動起來,在黑暗中,對方看不見自己摸口袋的動作,他也不知道自己被誤解了,只是淡淡的說:「因為我媽是副家族長。」
找尋許久以後,他總算找到他媽剛剛塞的一管萬用藥膏,久嗣蹲下來,把藥膏放在花奈面前。
她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久嗣想。
還是不要激怒她好了。
所以他把藥膏往花奈的方向拋了過去,但在別人眼中,應該是那種排斥和嫌惡對方才會做這個動作的吧。
久嗣臉色很難看,他感覺有點低血糖,所以又站起來。
「⋯⋯趕快離開這裡吧。」他不放心地在離開前停下,開口提醒,陰暗的環境裡,看不出他的目光是擔憂:「那個藥很有用,擦一下就可以幫你快點走。」
他不知道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趕人,小楠久嗣又走了幾步,發現自己還沒跟對方告別,但現在大概也來不及了吧。
再見,花奈。
他在心中說。
拋擲過來的管狀物令她愣神一瞬間,很快眉頭又蹙起,不明白這是什麼東西,她便將視線投向比她大一些的狐狸少年,對方總算肯與她平視了,只是隔著有點遠的距離,彷彿她是什麼洪水猛獸——好吧。花奈在心裡嘀咕。也許單純只是她對小楠家的狐狸抱有惡意,所以才如此惡意揣測小楠久嗣的言行。
花奈順手用指尖撚起一搓焰火,細碎光點的照耀下,她認出這藥膏的包裝,是很好用的萬用藥,夜魁町前些日子把這東西的價格炒得很高,她還特別算過了,自己做下來大概只需要三分之一的價格,真不愧是全幻世最繁榮的不夜城,果真物價不凡。
隔著這些火,她看清了對方糟糕的臉色,小楠久嗣的眉頭蹙成一個川字,是很難讓人不多想的面部表情,花奈不可置信地瞪了過去,本想把藥膏扔回對方身上,告訴他自己不需要這破東西也能自己恢復很好,但手剛舉起就因為疼痛放下來了。那幾個狐崽子半點沒有手下留情!她在心裡抗議,早知道就隨意在他們身上點火了。
但這藥膏確實是好東西,她小楠花奈拿到的東西,就沒有在拱手還回去的道理。久嗣已經站起身來,花奈不曉得對方是真的踉蹌一下,又或是她一邊臉頰腫起來,影響了視力,大概是後者吧。而如她所想,小楠久嗣說出了類似逐客令的發言,隨後就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那傢伙和小楠家的其他狐狸根本一個德性!花奈望著對方的背影,如此忿忿不平地想,而傷口又痛起來。不過那傢伙說對了,她還是儘早離開這是非之地。
……小楠久嗣。她算是徹底記住了。
感謝最好ㄉ哥哥講中陪花奈玩……
久嗣:今天幫了一隻小狐貍,做了好事。
花奈:(那傢伙到底什麼要怎樣)
你才是最好的不介意我回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