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既明任務結束,一路風塵僕僕折返,原先只是想在驛站歇會兒、找點吃食,未曾想竟在此聽見「黃河九曲沙」許飲江親自闢謠。
他們內部出了叛徒,假冒本尊不說還勾結他的姪子們,利用父子二人的名號與相貌四處搗亂,鬧地江畔人家人心惶惶。
許飲江暗中聯繫仍忠於他的舊部,不惜以同樣的策略混淆視聽,似是要藉此準備大清洗。
本打算立刻將這一重大消息帶回六扇門,偏偏唐門中人竟會堵在房門口前,讓他一併搭夥,強行將他拉上「賊船」。
根本與自己無關也不想插手,可想起昨晚被請的那頓晚餐,一飯之情竟是那麼地重。
陶既明硬著頭皮跳入這場漩渦,幾次險象環生:數人圍攻、圍剿冒牌河霸王,遠江幫眾勢力洗牌。昔日的江上雄獅許飲江終究凋零於血泊中,他也帶著滿身傷撤離。
事情已經告一段落,陶既明匆匆整理傷口後馬不停蹄,趕回六扇門附近時天已泛黃。
常葆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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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陶大哥?」
這剿匪本不是她的差事,可如今那河匪越發猖獗,也不得不加派人手還江河有個平靜。說也奇怪,這幾日師兄們抓了好幾名自稱許飲江和其兒子許吞溪的匪頭,這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刻意攪和這渾水,讓人不易辨別,或者又有其他目的。
眾人無奈,可也只能邊私下調查邊抓一個是一個。
此時袁葆捕了一名「許吞溪」正要帶回六扇門,沒想到在踏入門檻的前一刻才發現既明師兄滿身是傷,看得出匆忙包紮的腰側還滲著血,平時總是頂著平靜冷面的袁葆頓時嚇得連忙讓其他同門先帶「許吞溪」進去,自己則是上前扶住陶既明。
「陶大哥,怎麼回事。」
「是袁葆啊?」
陶既明胡亂抹去臉上的汗水,微微側身脫離袁葆的扶持,扯開和往常無異的笑容。
「哈哈,出差遇到刺頭罷了。不過妳怎麼會忙到現在?」他目光掃過門後,頓時了然。「啊……這群假貨。正好,我有好消息,之後不必再操心這些小事了。」
話音未落,陶既明停頓了一瞬,悄悄將嘴裡的腥甜咽回去,不等回應便迅速繞過她,頭也不回地揮手。
「衣服破了,得先換一件。晚餐時候見!」
早早便在問訊處等待,裏頭偶爾傳出慘烈的叫喊聲,眾弟子各個神色平靜,這已然是這兒的常見景象。
袁葆不擅拷問,她平時也不作這業務,這次她只是在旁負責押著賊人,等待其他師兄審訊。
假貨、好消息……
心裏還在想著方才門口陶大哥的話,她看著「許吞溪」也明白對方肯定是個假貨,卻好奇師兄滿身傷地回來卻又自信滿滿地說有好消息究竟是何事?袁葆有些緊張又感到興奮異常,多年辦案下來,幾近真相前都會這般莫名的亢奮。
「陶師弟,你來了。」主持審訊的齊師兄挑眉與來人點點頭,袁葆也一同望去。
主持審訊的齊師兄示意其他人搬張椅子來,換了身新制服的陶既明也不客氣地坐下,整個問訊處就他和嫌疑犯坐著。
「你們還沒問出什麼來嗎?呼……算了,越快了結就越快能去食堂。」
陶既明摸摸肚子,又下意識輕撫左腰,嘴角一抿。
「我不久前出差,回程時竟然在客棧碰上許飲江和一群好手……記得他是誰吧?遠江十二河總瓢把子?」
齊師兄擰眉,點頭。「遠江十二河最近亂得很。你和他們打起來了?」
「什麼蠢話!他們打我,我還能活著坐在這?」
「所以你這身血味怎麼回事?對上誰了?」
陶既明懶洋洋地一指,所有人順著指尖看去。
只見牢內被鍊在鐵凳上的「許吞溪」面露驚愕,片刻後猛然掙扎起來,破口大罵:「狗官!這是汙衊!胡說八道!」
「先說結論吧。」
陶既明打個手勢,某個師弟立刻上前把人的嘴堵住。
「遠江這艘大船換人掌舵了。新任老大是『真的許吞溪』,許飲江死了。」
那「許吞溪」咬了那師弟一手還想講話,齊師兄一抬眼,袁葆會意便伸出兩指往對方后頸一扣一掐,頓時那哀聲痛呼與後頭刑房聲響對上,好不悽慘。
「內鬥?傳言為真?」之前便有那河匪父子生嫌隙的消息,如今陶既明如是說,倒是驗證了一半。
「師兄,江面扮成許吞溪之人如此多,你又是怎麼確認是本人?」袁葆插了一句。這幾日她在一線見了多少個性許的老子兒子,不是不信陶大哥,可抓到假貨的次數多了,大夥心緒體力上都累,連她都感到煩躁。
「哈……哈哈哈…成了成了……」
手下人又傳來呢喃,袁葆疑惑,真的許吞溪上位他這個假的被捕又有什麼可樂,怕是魔怔罷。憂他擾亂視聽讓大夥混亂,掌間又施了幾分力。
「對,內鬥。」
陶既明歪著頭,思索要如何說明。
「許老爺子有兄弟。他的兄弟們和他共享幫主之位,卻也是許老爺子本人的替身。也許心有不滿,這些兄弟起了歪心思,藉著相貌之便號令旗下幫眾,連帶兒子輩的也淌這趟渾水。許老爺子察覺不對後遣人擾亂,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的『許飲江』和『許吞溪』。」
「許老爺子和那些願助他一臂之力的高手在客棧抓壯丁,我想想……武當、華山、唐門,算上我,六大派超過一半都有人參與了。我們一路清剿叛徒,最後對上另一個『許吞溪』,幾人圍攻也沒能拿下。這身傷就是當時落下的。」
比劃著胸前和腰際,陶既明繼續說。
「那個假許吞溪,真名許凌川,是許吞溪的表弟。他們那一輩也成了替身,可卻沒人見過許吞溪,因為許老爺子藏得太深,以至於親人也起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真正的許吞溪……實為一名女子,所以江上的全是假貨。」
常葆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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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葆怔怔消化陶既明所陳述,這家族可真真掀起一股腥風血雨,好在陶大哥和幾位江湖前輩插手,不然這事肯定還會舞上一段時日。
「沒想到許吞溪居然是名女子……許飲江是怎麼瞞這麼久的,對外一開始宣稱是兒子又是為何?是想肅清十二河有異心之輩麼。」她胡亂猜測,接觸這些江湖紛擾近兩個年頭,袁葆有時還是不明白其中彎繞。
常葆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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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師兄敲了敲身後桌面,面上波瀾不驚,似乎有料到這個走向,只是也沒想到那河霸王真身竟是個女人。
他沉吟了會,才開口:「師弟既好好地坐在這,那便是那真許吞溪贏罷。」
六扇門對於誰接任遠江十二河總瓢把子之位沒有興趣,但至少是可控的局面便是最好,只要那真許吞溪不再無故作亂,他們也該對新頭頭釋出些善意。
「你們到時去協助清理剩餘殘匪。」他指的是那些假貨,「話說許飲江呢?死了?」
袁葆聞前言道了聲是,見齊師兄又問了後半句,也引得她抬頭看向陶既明。
「死啦,死透透的。不論是哪一個許飲江,都下船了。」
擺擺手,陶既明換了一個姿勢繼續說。「許老爺子有自己的傲骨,寧願下一刻就戰死,也不肯在病榻上苟延殘喘。」
「至於為什麼要藏……畢竟一介女子,不服她的聲音肯定只多不少,許老爺子才讓她從頭為自己爭取尊重和地位;替身又是男子,外人便不會將目光放在女子身上,哪怕她有多麼優秀。」
這也是護了她。
但能在那樣的環境裡殺出一片天,必比任何人更狠、更決絕,仍是不可小覷的主。
靠著椅背,陶既明神情有些懶散。
「我知道的都交代完了,你們挑個人整理整理呈報吧,記得幫我申請獎金。對了,剿滅殘黨這種麻煩事千萬別算上我,這段時間真夠嗆。」
「許老大爺鐵骨錚錚,讓許吞溪從頭做起韜光養晦,羽翼豐滿之時再出的確穩妥的多。陶大哥如此評價,這新任總瓢把子應當值得信上一信。」袁葆撇了眼手下匪人,那人還在陰惻惻低笑,好不詭異。
「書記都錄下了,陶師弟辛苦,退下休息罷。」齊師兄冷面不變,他擺擺手讓幾人離開,連帶袁葆和那河匪。陶既明已交代事情經過,這人精神不穩,想必也問不出個什麼。
「⋯⋯成了、成了。」那匪喃喃如囈語,袁葆正要押著人至牢房,那人卻冷不防爆出一陣大笑。
眾人蹙眉望去,匪子噙笑見目光都聚他身上後才道:「你們以為兄弟們都不知阿屯就是許飲江的寶貝兒麼?這下正好,許飲江那輩死的精光,許吞溪想統籌十二河——」
「想得美!」
說完瘋魔似的掙脫袁葆束縛,她正要再度伸爪,卻聽身後「蹦」的一聲,接著便是兄弟們叨著「陶師兄」的聲音。
她頓感煩心,一腳踢在河匪身後,幾人合力把人抑制住,她撕開裙布揉成球一把塞進人嘴裡以防對方自縊。
搞定後她點頭讓其餘弟子將人拉走,這才轉身跟上正小心翼翼要將昏厥的陶大哥帶回的師兄弟們。
常葆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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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裡郎中為陶既明看了診,一邊唸罵著這人傷得重卻胡亂包紮一通,看得讓人來氣,下了醫囑命他好生休息個一旬,飲食都要清淡。
袁葆等人連聲說是,幾位師弟還有心情說笑道陶師兄的帶薪假有望了。
倒是那河匪隔日又被齊師兄抓出來拷問一番,嚐了六扇門刑訊滋味那人哪裡還有昨日的力氣折騰,三兩下就說出殘黨在哪兒設伏要給許吞溪來個下馬威之事,那是不管誰上位都會做的。袁葆帶人抄了那群,也算六扇門給遠江新頭頭一個面子。
胸腹裹滿紗布、活像顆蠶繭的陶既明哼著曲兒,只披著裡衣半躺在榻上,他聽見外頭師兄弟們的笑鬧,心知自己這帶薪假多半成了。
可惜他被吩咐要好生休養,尤其忌口大魚大肉。方才溜去覓食,不過盛了一盤肉燥拌飯就被同門抓到,直接換成白粥,連豆腐青菜都沒有。
「怎麼可以這樣對傷患……」
被趕回養病間的陶既明闔眼假寐,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憔悴,也不知是因為只能清淡飲食還是給傷口痛的。
外面響起兩下敲門聲,袁葆推門而入,手裡還提了東西。
陶既明睜開一隻眼睛:「哎呀。聽說你們前幾天去清剿殘黨,看來結束了?」
常葆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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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葆點點頭,「他們亂成一盤散沙,我們很輕鬆。」
領頭的死的死,再不然就是歸順許吞溪,這些人也沒理由繼續與他們和六扇門抗衡。
「倒是聽說有些不服新頭領的跑山上去了。」她拿了個碗和箸子在桌上,接著拿出一道道小菜,雖不是大魚大肉,可至少比對方這幾日吃的更有味兒。
蛋拌豆腐、黄鱼羹、雞絲黃瓜、開水白菜等…
「和師兄們出去吃飯幫師兄帶回了一些,這幾樣師兄應當能吃點。」
一見那幾道小菜,陶既明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整個人精神好了幾分。
他坐起身子,夾滿一筷雞絲黃瓜:「真好,還有妳記得我,我都快被稀粥熬死了──」
袁葆坐在床榻旁的椅子,手肘倚著窗台看人狼吞虎嚥,窗外是一片嶄新的藍天。
鳥聲啁啾,陶既明又舀了一匙魚羹,抬手驅散聚過來的雀兒,「無論如何,總算是告一段落了,我就說是好消息。」
「確實是好消息。另外齊師兄說,上頭不會再插手,許吞溪剛上位,給她一點時間整頓局面。」
「畢竟六扇門只需要能控制局面的人,而不是一群各自為政的殘兵。」
兩人不再說話。
一個專心吃著眼前的菜餚、一個翻起旁邊的書,思緒又飄遠。
勢力更迭從來不缺血腥和謀劃。
遠江的故事未必就此結束,他們的路途亦然;也許某天江湖上又會冒出新的傳聞,但此時此刻,他們只需好好享受陽光,直到下一波浪潮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