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 仲秋 . 今
地點: 桃木村
又一次的,花奈提著食盒抵達桃木村。
她有固定送禮的習慣,這對紀花屋並不構成什麼問題,逢年過節,一部分禮盒送給親朋好友,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美紀小姐和小楠花奈的朋友都不算太多,發一發月餅、給人打個折,在物價昂貴的夜魁町,倒是特別的手法,大概是因為如此,她們家的月餅才會早早在夏末就被預購一搶而空吧。
這並不是花奈第一次來桃木村送中秋禮盒給結弦了。
那名付喪神似乎熱衷於散步,但偶爾的邀約也會如約前往,幾日前的烤肉大會上的大展身手令她太過驚艷,後來在打聽下,她才知道部分付喪神不吃食物也無所謂,畢竟只是器物,不享受口腹之慾也是正常的事情,但對方畢竟還是他的鄰舍,這陣子又在家裡養人類。人類的話,大概是需要吃飯的。她這麼想,得意洋洋地覺得自己簡直太貼心。
藍月初升起,她再度敲響了門。
他畢竟不常在桃木村逗留,鄰居間並非全無往來,但也稱不上熱絡,頂多偶爾碰面時,彼此寒暄兩句而已。會登門拜訪的妖怪少之又少,會在這種時間點敲門的,更是百年來僅此一位。
「早安,花奈。」打開屋門,他朝金黃色的狐妖揮揮手,淺淺笑了起來。
屋裡還有寄宿的房客,說起話來不方便,他向花奈示意兩人到外面去談,於是帶上門,幾步走下了階梯。踩著比記憶中稍長的草地,結弦側過頭,望向一旁的狐妖朋友,「真虧妳能遇到我在家的時間啊。」
這話裡多少帶了點真誠的讚許。花奈挑的時間實在是巧,他前陣子總出門在外,昨晚才剛回來,大概也不會待上太久時間;要是少女早幾天或晚幾天造訪,他人還在不知道在哪裡呢。
「找我有什麼事嗎?」
結弦於是笑著詢問——雖然看到花奈手裡提的食盒,大概也明白了。
「哈囉,結弦。」
她微笑起來,不介意自己是否給對方帶來困擾,她順著對方指示,沒再如往常一樣靠在門框上,她的視線躍過結弦,兀自落在他身後漆黑的屋內,眼神裡帶上幾分興味。
「要遇到你還是挺講究緣分的吧?真的很難想像有誰可以一直出現在你身邊耶。」小楠花奈下意識想擺手,但意識到手中還拿著禮盒,便理所當然地塞進對方懷裡,好讓她自己能隨意地揮灑起動作——而哪怕狐妖少女其實明瞭結弦大概不是因為這樣的理由而借出自己的屋子,她還是刻意地提了一嘴:「沒想到結弦有飼養人類的興趣呢,我上回有遇到哦。」
「中秋節嘛,團圓的季節哦。」她微笑著解釋,語氣聽起來有幾分咬牙切齒:「真搞不懂人類為什麼這麼喜歡……嗯,創造節日,紀花屋在中秋前生意會好到一個難以理解的程度,就連我都得在店裡一直幫忙呢,美紀小姐整日整日地待在烘培房裡,快要變成狐狸月餅了吧。都怪人類……」
「不過我沒資格抱怨就是了,畢竟許多妖怪也是靠著他們對節日想像而誕生的,像是月兔,數量好像很少,唔,或是那其實是單指一種兔妖?」
她不自覺地就把話題跑偏了。
認識已久,他多少習慣了小楠花奈的隨興而為,笑著接過塞到懷裡的食盒,並未多說什麼。
「也許吧。」
至於狐妖口中對於他的評價,結弦只是聽著,不輕不重地應了句——那不過是隨口一句感嘆,花奈大概也沒想過要得到答覆。花奈說的也許是正確的,他微笑地想:她畢竟是眼光如此銳利的狐狸。
「聽起來還真辛苦。」一家人都在店裡忙得團團轉,或許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團圓——聽著對方顯然帶著幾分不滿的語調,他有些分神,腦中冒出奇怪的念頭,又被自己默默嚥了回去。他拜訪過紀花屋幾次,平日生意就相當不錯,重要節日之際肯定忙得不可開交吧。
「我也只是聽說過,還沒見過真的月兔呢。不過,既然拿得動搗麻糬的槌子,在兔妖裡應該也是特別大隻的種類……說起來,妳見過綾部了啊。」
也不是什麼注意力集中的性格,狐妖少女隨口漫談,他的思緒自然而然就被小楠花奈帶偏了。笑瞇瞇地回應,結弦的話語微微一頓,總算想起什麼,這才慢悠悠撿起剛才無意間跳過的話題。
兩人已經碰過面,倒也不是多麼令人意外的事情——花奈偶爾會到桃木村來,而他的屋子不大,人類總不可能只在裡頭生活。將「飼養」一詞視為少女的隨心所欲發言,他沒有出言糾正,只是微微一笑,簡單解釋了幾句,「在家門口遇到,就撿回來了,反正屋子空著也是空著。」
「辛苦嗎,也許吧。」花奈無所謂地重複起結弦的話語,一雙眼睛盈盈亮著,小楠花奈向來不在乎別人的話語,不跟他者趨於同頻的對話也經常發生,不過她想起自家柔軟的狐狸祖母,不禁微笑起來:「但美紀小姐可開心了哦,雖然我並不明白這是什麼狀況,美紀小姐每次進入烘培坊,都會露出非常高興的臉龐,尾巴一甩一甩……啊、別擔心,烘培室進去之前,我們會用帽子跟套子套好耳朵尾巴,所以餅裡沒有毛髮的。」
她比劃出像是用套子套好尾巴的動作,聲情並茂地講述起那是什麼樣的場景,而在逐漸扯遠的話語中,花奈短暫想起自己該說的是什麼,她想說的是,雖然她並不明白是什麼狀況,但為了某件事拼命且熱衷,聽上去實在是太過人類的事情呢。
但也許小楠家的狐狸天生就有這樣的天份吧。花奈在握著剪刀時會這麼想起來,但更願意相信這是承蒙美紀小姐照料所致。
「在家門遇到就撿回來了……也不是不能理解,紀花屋現在的兩名小店員都是我在路邊撿來的,很可愛喔。」
這個理由出乎意料地得到狐妖的認同,她頗為接受的點頭,但又不解地皺起眉來,嗯、對方撿的人類看起來實在不怎麼可愛。她還是覺得撿貓又撿貓頭鷹的自己明智多了。
不過這種事情花奈也不是很放心上就是了,無論是結弦的動機或審美,人類之於小楠花奈而言,可以說是最不重要的事情了。
「說起上次見面,我還難得回趟我那邊的屋子看了看,你敢想像嗎,簡直慘不忍睹……雖然我有用術法維持烘培房和廚房的整潔,但其他都蒙灰了,我感覺踏進去都灰一圈才出來了。」她埋怨起來,不太高興地晃了晃自己的狐狸尾巴:「如果有人能夠幫我定期打掃就好了,哦,這麼說來,你養的人類平常會負責打掃嗎?」
「美紀小姐高興的話,那就太好了。這樣就是雙贏了呢。」
無論如何,擁有一個足以投注全副身心的興趣,都是件了不起的事,他的感嘆多少帶了點真誠意味。
紀花屋如今有兩名店員了嗎?言談間,花奈的話語短暫勾起他的注意。畢竟不常造訪店鋪,對經營狀況只是一知半解,結弦倒也沒多少探問的興趣,只是笑了笑,聽小楠花奈繼續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畢竟很久沒人住。」至於屋舍的整潔問題,他難得與少女產生了共鳴——畢竟兩名妖怪都不常使用各自的房產。他好歹幾個月就會回來一次,房子不大,也就是偶爾一次大掃除的程度;花奈家的情況,大概更加慘不忍睹吧。思及此處,他仍然是那副帶笑的神色,語調卻有著幾分無奈,「有時候隔了段時間回來,打開門一看,還會想著直接走掉算了,多麻煩啊。」
毛髮感覺容易吸附灰塵,這麼說起來,動物妖們打掃起環境大概挺累人的吧。分心思索起別的問題,他聽見狐妖的詢問,才又回過神來,對上那雙異色的瞳眸。
「打掃……應該會吧?至少比上次回來的時候乾淨了。」
他回來的日子不多,短暫停留間,和綾部也只是偶爾交談,許多事情都不怎麼在意。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他笑瞇瞇地建議,「既然如此,花奈去撿一個願意幫忙打掃的妖怪回來如何?」
或許是受到話題走向的影響,言談之間,他已經忘記「招聘」這種可能性的存在了。
「有道理,下次我也直接走掉吧。」
花奈半真半假地說道,隨即忍不住似地笑出來,她似乎很滿意結弦這個答案,少女仰著腦袋看向月亮,似乎在思考對方的提議,思索片刻,她長嘆了一口氣。
「我喜歡可愛又有用的孩子哦。」她豎起食指解釋道:「像是紀花屋的千夏醬,雖然妖力很弱,但長得非常可愛,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長得好像三色糰子哦』,雖然不是什麼很難看出來的事情,但很有趣,我當時覺得她肯定有做和菓子的天賦。我喜歡那樣的孩子哦。」
阿芙也是相似的理由,觀察了好幾天,覺得是有用的孩子,擁有著一雙小巧的翅膀,並甘願在幻世這樣的世界裡做著這樣的工作,思想也是一種才能。花奈喜歡這樣的妖怪。
「但打掃的話,就很難看出來了吧。」她苦惱地說,伸出手摩挲起下巴:「我們很難在路上隨便遇到一隻妖怪,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妖怪肯定很會打掃!』,是這樣吧?」
「不過,確實是個好提案!」花奈微笑起來,雙手輕拍了一下,「那麼,結弦如果有合適的妖怪,也可以撿給我——我是說推薦給我哦。啊、不要人類,我討厭那種味道。」
她只是隨口一提,更多的是刁難這名感覺朋友數目不多的付喪神,如她先前所說:真的很難想像有誰可以一直出現在你身邊耶。她畢竟直覺是那樣敏銳,每回看到結弦待在桃木村中,總有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微妙感。大概結弦是因為這樣的微妙感,所以才不斷行走在幻世各處的吧,就像是要將路都踏盡一般,哪怕他本人或許沒有這個意思。
就因為如此,花奈才會這麼開口,如果結弦真的推薦了什麼妖怪過來,那會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吧。
「這樣啊。」也是第一次聽說花奈與紀花屋店員之間的軼事,產生了短暫的興趣,結弦抱著食盒,只是笑瞇瞇地聽著。「妳說得也有道理。嗯,要找到合適的妖怪,果然很看機緣呢。」
天賦嗎?他稍加思索,沒能完全理解對方的想法,卻也自然而然接受了這個解釋——雖然掃地看似誰都能做,但總是有更擅長,或者說,更願意把工作做好的妖怪,這點任何事情都是一樣的。以他而言,倒是不那麼在意,或許花奈就是特別看重這些吧,畢竟在他看來,狐妖少女也屬於有天賦的人群。
雖然如此,要推薦的話,他確實想不出什麼擅長打掃的妖怪。
「可愛又有用的孩子,不要人類。」
他沒有察覺這提案背後的心思,或者說,結弦根本也不在意這些。清點過友人開出的條件,付喪神點了點頭,一如既往地微笑著開口,「行啊。雖然暫時想不到,但如果哪天有合適的妖怪,我會告訴妳一聲的。」
啊啊、果然結弦也想不到——
雖然對如果不抱希望,但花奈還是微笑,接受對方的善意,反正她不介意結弦是否會把這事放在心上,有的話也好,沒有的話也無所謂,她也是一時興起的提起,不是真認為這是非常困擾的事情,關於清掃,她也有其他辦法,頂多坑騙涼城進去幫自己打掃,或是在花錢請其他妖怪,總有辦法的,不是什麼急事。
小楠花奈將視線投往遙遠的巨樹,及其上方的藍月。
「時間差不多了,結弦。」她揚起笑容,今天只是想要將禮盒贈出,沒有其他目的,來桃木村走這一遭,分享了自己的苦惱,受益良多,她眨眨眼,手在舉起來前又放下:「對了,中秋當日,我想去紅葉之森放火烤肉哦。」
「有空的話,就來玩吧。」
她為這場對話劃上句點,至於對方來或不來,願意或不願意,都與她無關。花奈笑起來,在月光之下,再次踏出步伐,離開了這被桃木庇護之地。
涼城的不幸從這裡開始
涼城負責烤肉 其他人負責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