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是兔子，那我便是。

我第一個念頭是：兔子怎麼可能會說話，我們又不是那些具有人形的幸運兒。黑暗中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凝滯的空氣黏著我的毛皮，消毒水要讓我窒息的縈繞在我的鼻腔。我嚐到帶著鹹味的水珠，才發現我現在連哭這個動作也能做到了。

何其幸運，一隻兔子能夠像人類一樣哭泣。

我會說你是位美麗的男子，我會的詞彙不多，但我喜歡依偎著你最原始的模樣，張開臂膀時成為了我的天空。你的頭髮黑到在日光燈下泛著粉色的光芒，總是靦腆地對著我笑，溫柔的手掌一手就能把我包覆在手心，更不用提造就你一切的寶石，色澤像是我在森林看過的玫瑰，透光度比捧在手心的泉水更加清澈，在黑暗中發光時，所有趨光性的動物都會聚集過來，包括我。

我的身體曾經很健康，可以一次躍過三、四個樹根，可以賣力在草地上奔跑，但是某天起我便住進了那充滿刺鼻味道的箱子，腳掌貼著板子再也聽不見田鼠窸窣跑過泥土的聲響，而是巨大生物的沈重步伐，每次接近我的箱子時就像死亡的喪鐘，而我也可以感覺到我短暫的生命正在邁向終點。

我並不懼怕死亡，因為我只不過是一隻動物。可是你的樣子像是把我微不足道的生命看得無比世界上所有事物都還要重要，你眼裡的情緒組成比蜘蛛的網還要複雜，珍愛我的，垂憐我的，疼惜我的都化作溫暖的光。你說別怕，我不會傷害你，而我到現在仍然相信你說的這句話。

你的寶石進入了我的身體，這是沒有一絲情色意味的陳述，我可以感受到它在我的體內延伸滋長，汲取我的血肉同時填補它，而我只感覺得到溫暖。你用優雅但是暴力的溫柔擁抱我，一點一滴的以精神麻木我的意志，我有一瞬間感受到自己被傾軋到一旁，然後又像是濃稠的蜂蜜一樣被你拉回懷裡。

最後我跌跌撞撞的離開了禁錮我的盒子，回到了熟悉的森林，而你對我露出真實的微笑，在我的頭頂落下一吻。我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因為我確信你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神蹟。

「⋯⋯梅。」

眨眼，快眨眼。

「小梅。」

「嗯？」

「⋯⋯你治癒了他的絕症，但是你不可以⋯⋯擅自、小梅，我們會考慮提高你的醫療輕重程度，所以你很有可能會再也無法接觸到任何人。」

伊塔梅猛地抬頭，眼裡蓄滿淚水。「對不起，醫生。我知道我們⋯⋯約定好的，」他抿著嘴唇，「但是我⋯⋯只是在保護牠。」

牠？伊塔梅看著面對他的臉龐逐漸變得凝重。「你口中的兔子不存在，小梅，那是名活生生的男孩。」

「我知道。」他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