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圖爾特是當地的名門望族,權貴之間婚配屢見不鮮,但斯圖爾特家卻又一位女士卻始終未有出嫁,小道消息傳言滿天飛,卻也不見斯圖爾特家族有任何作為,毫不理會街談巷語,仍舊把閣中的「婦人」作為正經的家族成員,依舊如常地替她辦理各種大小宴會。
那是他的母親,光彩明媚而照人。
歲月沒有在那張白皙的面龐下留下太多痕跡,標誌性的紅髮金眼也代表著家族的榮光燦爛而耀眼,美麗的女士身著純白的晚禮服,搭配著一雙白色的長手套,與常人無異。
而他,是家族內更鮮有人知的存在,要不是金紅色的遺傳在他身上顯現的如出一轍,他大概會被當成角落正在待命的侍女吧。
是的,侍女。
為了遮掩那雙顯眼的「足」,提托在家中一向穿著著落地的長裙,彼時的男孩也方十二歲的,生得如母親一般精緻如瓷娃,彼時他的耳朵亦未產生變異,看上去就像是個精緻的女孩,落在宴會的一隅像是一切都與他無關一樣,靜靜地等待時間結束。
他其實並不喜歡這樣人多的場合,儘管是母親的生辰才把他帶到了宴會廳,提托依舊也不習慣看到這麼多的人類,尤其是陌生的非家族成員。
希望早點結束,他想,與此同時伸手向了宴會桌上的糕點區域。
儘管是詛咒體,大範圍的詛咒體,喜歡吃甜食依舊是孩童的本性。
那時的帕米恩才剛來到卡特拉公爵身邊工作一年。
十六歲的年紀處於成熟與稚嫩的過渡帶,沒有年長到能夠被賦予做出決策的權力,用於跑腿打雜等瑣事也大才小用,於是他被公爵帶在身邊處理各種臨時交派任務,憑著細心與圓融逐漸取得信任,成為此次宴會隨同出席的人選。
領結整齊的束在頸上,上流社會的酒水與香水味黏膩的貼在襯衫外的皮膚上,帕米恩堆起得體的笑容跟著人穿梭在宴會中,不時附耳提醒幾句交談對象的身分。
直到公爵順利地與在場賓客打成一片,他才鬆了口氣,低調的退回會場的角落,與其他僕從一起將舞台讓給聲名顯赫的望族們,並在此時不經意的與另一雙金色眼眸對上。
「我來吧。」
順著人的目光看向身側的點心架,眼看穿著長裙似乎不太便於行動,帕米恩主動上前將堆在最上層的那盤糕點取下,友善的遞給那張陌生的面孔。
提托很少接觸人類,更少接觸友善。
因為生來的詛咒他被完全地隔絕在了家族的庇護下,儘管其中不乏有刺眼不悅的目光,但仍是安定穩妥的成長著,直到近年來才有少數像這般接觸到外人的可能性。
金色的瞳孔映出少年微笑的神情,提托伸出已經逐漸長開的指掌接下,愣了一會,才意識到自己應該給予回應。
「……謝謝你。」雖然並不明顯,但那嗓音足夠讓人辨別出這是一個男孩,當然,較同齡者高出一些的身高也給予了辨識上的幫助。
他望著少年的容顏並不那麼遵守社交禮儀地端詳著,像是看到難能可貴的場景一樣,遲鈍地回以微笑。
——或許這讓他感覺更接近人類,男孩想著。
帕米恩很快就將令人印象深刻的外貌與少年的母親連在一塊,但他沒有刻意提起出身,避免自己像個因為對方的貴族身份而刻意接近的人。
小孩子還是該放鬆點,他也是。
「大人的娛樂有點悶,是吧?」在人接過甜食後將餐盤放回桌上,他隨口開啟話題,語氣一派輕鬆。「我也沒來過幾次這種等級的宴會,真讓人緊張。」
「你不吃嗎?」看著對方把餐盤放回,提托下意識地問道,在他眼裡可沒有什麼尊卑之分,只覺得這個哥哥既然拿了怎麼不給自己也留一份呢?
單純是幫自己拿的嗎?還是不喜歡甜點呢?
微微滑動著腳步他來到帕米恩身邊,他喜歡那雙看起來讓人親近的灰藍色瞳眸,跟遊刃有餘的笑容:「我以為哥哥很習慣這種場合。」
「好啊,你要幫我挑一個嗎?」
帕米恩在少年詢問時微微一愣,隨後從善如流的回應。他不把自己當成賓客之一,因此沒有去為自己取食物——但有何不可呢。
「我就當這是誇獎了,看來我裝得還不錯。」
邊讓開一點桌邊的空間讓貴族少年走上前,語調一貫輕鬆,些許自嘲是為消弭陌生人間的距離感,但也不全然誇大,他確實還在學習怎麼走入上流社會的場合。
「你呢?要常常跟著家人出席這種場合嗎?」
「好啊。」少年答應暨隨興又愉快,伸長了手將餐桌上的瑪德蓮放上餐盤地給了帕米恩,提托注意著少年的笑容和灰粉色短髮,是個看起來令人心情放鬆的對象。
「不呢,我因為身體不好所以不常出席家族活動。」這也是一直以來家族成員內用以告訴外界的理由,說身體不好也並非謊言,畢竟他實在太與眾不同了。
「不過也沒關係,我不是那麼喜歡人群。」紅髮少年歪了歪頭,家中隨從雖然不敢得罪他但也從不親近,甚至是畏懼。
「身體不好還要參加活動很辛苦呢。」
帕米恩在接過甜食時道謝,托著餐盤走到一旁,有些意外對方是個沒什麼架子的聊天對象,他可看過不少不可一世的紈褲子弟,但少年就像個普通的、稍微有教養一點的孩子。
「那你平常喜歡做什麼?」半是延續話題,半是好奇貴族子弟的娛樂,他又問道。
「我?」提托眨了眨金色的眼,他很少與人聊天,身邊處的僕從們向來畏懼他的存在,少年思考了一會,望向不遠處的母親,說道:「我喜歡讀書。」
「因為不太能夠出門,所以書本是我接觸世界的方法。」說來也怕有些自吹自擂的意思,提托抓了抓頭髮,緩緩道:「小時候媽媽會親自教我讀書識字,我也喜歡書上的冒險故事。」
在這樣的世界裡誰不嚮往馳騁大海呢?
但他因為深蒙詛咒喜愛而被規定了遠離蔚藍,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看過陸地的盡頭。
對還不能分辨好壞的自己,他願意相信家族的決定是為了自己好。
「哥哥搭過船嗎?是什麼樣子的?」但不好奇可就不是小孩了,不是嗎?
「讀書很好啊,學到知識後,這些東西會跟著你一輩子的。」
帕米恩點點頭,語氣中有鼓勵的意味,雖然生在貴族家裡,肯定有人會幫少年打點好一切事物,但人總要有能以自己雙手雙手掌握的東西,知識也好,力量也好。
「有,我在學習看海圖,有時候會跟著一起出航。」思考了下回應,帕米恩微微張開手,擺出平衡的姿勢。
「最一開始,連怎麼站都要適應一下——好像回到剛開始學走路的時候,但久了就習慣了。」
「我最喜歡船頭,可以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真好啊。」少年由衷地讚歎道,對著帕米恩又多了幾分崇敬的目光:「能夠看到的世界一定很廣泛吧。」
他想像著木造的船頭與蔚藍的陽光與海面,就像是書中或畫中看到的模樣,令人嚮往,但他卻從不能接近。
「我叫做提托,提托•斯圖爾特。」少年睜大了眼對帕米恩問道:「哥哥呢?」
「說來除了母親也很少有人覺得我一直讀書是優點。」他有些害臊的抓了抓頭髮。
「當然,雖然出海也是有危險的時候,但那還是會讓人感到嚮往。」聽見少年的回應,他輕輕笑了。「美麗的東西都是伴隨著危險的,一輩子總該看一次。」
「帕米恩・默勒,幸會。」隨後他在提托自我介紹時也報上名來,同時伸出手,與人謹慎地握了握的姿態沒因為年紀而怠慢。
「怎麼會呢?不然他們覺得怎樣才有用。」替人抱不平的哼聲。「看航海圖、修船——甚至煮飯好了,哪項不是靠讀書學到。」
美麗的東西都是伴隨著危險的。
提托不由得想到了母親被螫傷而散發出的微微螢光,如今就藏在潔白的手臂下,以及自己長裙之下與常人並不同的「腳」。
雖然說是詛咒,但對於一個與生俱來就擁有咀咒的人而言,似乎第一次聽到了不同的可能性。
那或許就是美麗背後的代價──美麗嗎?他現在還很難這麼覺得,不過總有一天可以的吧。
「你真好。」提托漾起了開心的笑容,難得像個這個年紀的孩子,誠心地,又握了握帕米恩的手,重複道:「你真好,帕米恩哥哥。」
希望他某一天也能成為別人生命中這樣的人,雖然有時只是一句無心的話,但也帶給人啟發跟溫暖。
「因為我天生……」男孩躊躇了一下用詞:「不太能行走,所以很多人總是看不起我,不過謝謝你,還有這樣的觀點讓我很開心。」
身為詛咒體還是不能隨便亂說的吧。
如果有機會的話,或許某個時間,他能夠告訴他。
原來被家人保護這麼好不是沒有原因,帕米恩在少年坦承身上的隱疾時流露一點訝然,但轉瞬即逝。
「不客氣,這也不是安慰,只是誠實的說了我認為的。」宴會的舞曲來到尾聲,他飛快地朝場上瞥一眼,心想自己已經該回到上司身邊。
但在離開之前,他還有些話想說。
「那麼祝你好運了。」鬆開手,帕米恩最後朝人露出微笑,他不確定他還會不會見到這位小少爺,不過無論如何,他都希望這位年輕的孩子開心些。
「走不動也沒關係,交給海吧,海水會托著人前進。」
「謝謝你,帕米恩哥哥,誠摯地。」他望向那雙鬆開自己的手,金色的瞳眸望著對方,許久露出未曾見過的笑意。
海水會托著他前進,或者說,海水才是他的動力來源,但他未曾見過海,只在保護下進出過為他設置的浴池。
他還是個孩子。
「我之後還能再見到你嗎?」他望著淺髮的少年,慢一步地理解到他說了並不符合身分的話,最後彆扭地努了努嘴,讓一旁注意到的僕人們假裝沒看到。
他也習慣作為一個隱形的存在,在世界應該看到他之前。
「祝你好運。」最後他低聲地,用細軟的嗓音對著帕米恩,揮了揮手。
感謝帕米恩跟提托交流!也感謝帕米恩中的耐心體諒,不好意思花的時間有點久,講述了自己前期想鋪的提托的童年樣貌
帕米恩真的超級好哥哥,好想抱上去的那種
總之有緣的話二期還會是提托,希望能慢慢把故事說完,之後再見!
謝謝提托跟提托中交流
提托是什麼寶藏可愛小孩阿嬤要嚕頭⋯(最恐怖)恆看到他的童年好開心喔⋯期待二期看到更多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