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齊非離開房間來到屋後的小屋,推開門順著樓梯往下走,是個螢燭之光便能照盡的暗室。
齊非點亮蠟燭後,走向有著鎖鍊的那面牆,坐在牆邊,慢慢將自己縮成一團。
「師兄,五年了。」齊非望著微弱的燭火,伸手摸向一旁的鎖銬,「我苟延殘喘五年了。」
第一年,他們並未找到方法抑制蠱蟲,只能將齊非鎖著避免傷到別人,他能清醒的時間很是短暫,但是師門沒有一個人肯放棄他,齊非殺不了自己,只能活著。
第二年,易宴然對蠱毒略有所識,得知唯有繼續以蠱蟲餵養蠱王,才能暫且壓制體內的蠱王。他們便嘗試著用各種蠱毒餵養,然而簡單的蠱毒對蠱王來說不痛不癢,只有堪以匹敵的蠱毒才有用處。易宴然便去往五毒,學習如何養蠱、解蠱。
而齊非不願意讓姬惜昭和殷舒終日看著自己憂心,決意離開萬花谷,另尋一處了此殘生。
失去師兄以後,齊非難以抑制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掠奪意識,用這雙手殺害更多人。
他只想孤絕自己,就這樣被蠱王吞噬也好。
然而只要這副身軀還在,若是把意識交付出去,他便是無人可以阻止的殺人之器。
他只能遠離人群,苦苦與蠱王相抗。
他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樣,但是無論是師父還是其他人,看著他時總是流露著哀傷。
來到杏花村以後,他一直是一個人待著,不關心外頭的任何事,也不想見任何人。
師姐和師妹總是來找他,不想再看見他們那樣的神情,他只能一次次避不見面,甚至趕走他們。
與大師兄一同建起的小苑總是冷清,因為他只想待在這個本為餵養蠱王時所用的暗室裡,這樣他就不用那麼克制自己,可以放任自己沉入深淵。
但他們還是不肯放手。
師父開始收徒弟並將他們送到他身邊,就算被他嚇走也會有下一個,在他身邊那麼危險,他雖明白師父為什麼要那麼做,卻不能接受。
那一日師姐帶來了高越,說這是他又一個新師弟,看著高越口是心非的樣子,他想起了師兄,不由自主伸出手將糖給了高越,在師兄離去後,他第一次朝人伸出手。
高越留了下來,為了照顧年幼的師弟,他不能總待在暗室裡,回到小苑漸漸活得像個普通人。
他沒有資格過這樣的日子,心裡清楚,卻依然苟活著。
本該在深淵裡,卻貪戀地向陽而生。
他卑劣地用這條命存活於世。
他不能容許自己一直這樣活下去,時間的流逝不能沖刷掉苦痛,但是能淡化一切。
五年了,師兄他們也能放下了吧。
蠱王被削弱至此,只差一步⋯⋯
「師兄!」齊非聽到呼喊抬頭,看到高越著急的一張臉,「你怎麼又跑到這裡來?」
高越看到他後放下心來,抓起齊非的手不由分說地往上走。
「真不知道這黑漆漆的地方有什麼好的。」高越不禁抱怨著。
齊非看著高越小小的手,眼神愈發黯淡。
為什麼不肯放開手?
無論是師兄,還是師姐、小舒、高越⋯⋯
那夜在山洞裡的一切又浮現,還有一個人,比他們更加不肯放手。
——冰顏。
從暗室上來之後,他們正巧遇上方冰顏,他一見到齊非就直直跑過來,撲過來的力道之猛讓人退了兩步。
「非非!」方冰顏抱緊他,分毫力道都不肯鬆。
齊非有片刻猶豫,還是伸手輕撫他的背。
在一旁的高越沒好氣道:「師兄真不讓人省心,大師兄一發現你不見,就喊人一起找你。」
「抱歉,又讓你們擔心了。」
「師兄的道歉要是真有誠意,就不要一聲不響地不見人影。」高越說完哼一口氣,「大師兄往山裡找了,我去喊他回來。」
看著高越遠去,齊非才拍拍方冰顏的背,「好了,該放開我了。」
方冰顏埋在他頸窩搖搖頭。
「那只能再一會兒,等等人都該回來了。」
方冰顏給他的回應是抬起頭淺吻齊非一口。
齊非感覺到異樣,將方冰顏推開一些,去看他的嘴唇,伸手輕撫唇邊。
「不是讓你別傷自己。」
「非非不推開我,就不咬。」
齊非淺淺一笑,有些自責,「是我的錯。」
給方冰顏一個安撫的吻,隨後齊非牽著他走回屋內,掠風坐在桌前吃著水果,瞧見他們後,笑著給他們遞出一個。
「冰顏,你先回房等我,我有話跟他說。」
既然齊非有所轉變,方冰顏也不疑有他,聽話地回房。
房門關上後,齊非才看向掠風,「我想跟你討一樣東西。」
此話讓掠風提起興趣,輕輕哦了一聲,「什麼東西?」
「忘情蠱。」
掠風瞥一眼方才關上的門,才將視線又放到齊非身上。
「之前你不是不肯要嗎?說忘記了更不好控制蠱王。」
「你知道我不是為自己討。」
掠風低聲笑了起來,「忘情蠱,雖名忘情,但效用因人而異。有人忘情,有人忘仇,有人什麼都忘了,也有人什麼都忘不了。你不就是因此才不肯要嗎?」
「若他能忘了我,便讓師兄帶他回谷。」
「他若忘了你,如何肯跟然哥走?」
齊非沉吟片刻才道:「全都忘了,也許對他才是好的。如此一來,便能重新活過。」
「全都忘了,沒有過去便沒有依存,要如何在這世間活下去?」
「只要回萬花谷,一切都會好的。」
「那你為何不回去?」
齊非沉默不語,掠風則思索著他話間含意。
「若他只記得你呢?」
「不會的。」齊非答得果斷,像是要忽視這個可能。
「若是然哥不肯帶他走呢?」
齊非還是答:「不會的。」
掠風不以為然,將蠱拋給了他,「摻在水裡喝下就行。」
「謝過。」齊非握著手中的蠱,決意無可動搖。
「齊非,解蠱的法子凶險萬分,以命賭命,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麼吧?」
「我知道。」齊非答得篤定。
掠風收回目光,張嘴咬下果肉,「我那蠱蟲還差幾日。」
齊非輕輕一聲「嗯」,轉身回房。
此時易宴然帶著高越回來,剛進屋就催著高越去睡覺,看一眼還在吃水果的掠風,坐到他身邊拿過他手中吃一半的咬下。
「然哥,我不喜歡你那師弟。」
「怎麼了?」易宴然不由得感到疑惑,為何突然這麼說?
「我向來只為自己活,他不是。」
掠風看著易宴然,若有所思,他沒有戳破齊非的想法,想要解蠱就必須有剛強的意志,齊非這麼做已然在替他們想往後。
齊非根本不想解蠱,他該怎麼做?
「現在還是嗎?」易宴然笑著抹過他唇邊的汁液,放到嘴裡品嚐。
掠風揚起笑,湊過去吻了他,「不再是了。」所以他不能輕易給齊非解蠱。
「小非!」
「師兄!」
齊非在眾人面前倒下,捂著心口不住喘息,高越撲到他身邊擔憂地給他擦汗,易宴然則讓到一邊給掠風看看齊非到底是怎麼回事。
從外面提著水進來的方冰顏一看到這情景,顧不得手上的水桶,將水灑了一地,然而急急上前卻不知道該怎麼靠近齊非。
掠風神色一凜,話語森寒,「你放血了?」
聞言易宴然抓著齊非質問道:「為何這麼做?你故意促使蠱蟲反噬?」
高越一聽也跟著抓緊齊非,「師兄不是說沒這麼快嗎!這是為什麼?」
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語,方冰顏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是一心擔憂地看著齊非,勉強壓下蠱蟲肆虐的齊非剛抬眼,便接觸到他的目光,眼底浮現歉意,很快避開了眼神接觸。
「我知道掠風故意拖著不給我解蠱,我不想再拖下去了。」
「掠風?」易宴然頓生疑惑,轉頭看著掠風。
掠風不禁腹誹,做賊喊抓賊啊!
「你真想解蠱?現在就能解。 」掠風轉向易宴然吩咐道:「帶他到暗室。」
「等等……」齊非瞥一眼方冰顏,面有難色。
掠風卻笑了,「怎麼?想到還有事還沒做? 」
與此同時,方冰顏陡然抱著頭面色轉為痛苦,他勉力睜著眼去看齊非,眼前卻漸漸模糊,什麼也無法看清,無論是眼前人的輪廓,還是眼底蘊藏的愧意,很快倒地失去意識。
掠風看著方冰顏,喃喃道:「你還真下得去手啊。」
齊非閉上眼,抓上一旁不明情況的易宴然,「帶我去暗室吧。」
易宴然抓著齊非的手驀然收緊,低聲喚他,「小非……你在盤算什麼?」親眼見到方冰顏倒下,他再不明所以也能明白一二了。如此一問,不過是希望有所轉圜,如今的情況,不得不餵養蠱王,蠱毒解與不解,結果只有齊非可以扭轉。
「師兄……」齊非沒能掌握方冰顏的蠱毒何時發作,如今這般局面是他所不樂見的。「我希望你帶他回谷。」
「五年了,小非!你為何不肯放下?你不放過他們,連自己也不願放過嗎!」
齊非斂眸思及過往,更加篤定,回道:「傷害過師兄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就算那個人是我。」
易宴然的神色變得沉穆,語調平穩得沒有絲毫情緒,「好。既然這是你的選擇,那我告訴你我的選擇。我絕不會帶他回谷。」
「師兄!」
「那年我就已經摒棄了善良,我只想護著你們,看你們安好,其他人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易宴然抓著齊非雙肩,與他對視,「當年我以為可以帶得回懷良,反而失去了你。我不會再心慈手軟,你若不在,這個人與我無關,是死是活,未來是何命運,我不會插手,你若放得下,儘管任由蠱王吞噬你。」齊非不敢置信地望著易宴然,他知道那年之後大師兄已然變得不太一樣,卻未曾想過會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無情的話。
「大師兄,為什麼 ……」齊非落下了淚,活過這五年,他等的就是這一天,為什麼不讓他如願以償?
「你是我師弟。師門的每一個人,對我來說都彌足珍貴,是外人無法比擬的。一個我都不想再失去了,就算痛苦也好,你必須給我活著。只要能逼你活著,什麼事我都能做。」
齊非沉痛地閉上眼。
他必須選擇,為了逝者而死,還是為了生者而活。
易宴然將暗室鎖上,退後幾步與掠風站到一起。
「小非給他下了什麼蠱?」
「他想下忘情蠱,但我給了他別的。若是我,就算是死,我也會要你永遠記住我。」
易宴然不禁陷入思緒,「你的想法和懷良一樣。」
掠風疑惑道:「一樣?如何一樣?」
「他要小非永遠記住他。一輩子記住一個人,或許跟愛一個人也差不離了。」
掠風不禁想問:「他會選擇生還是死?」雖然做出選擇後,還得看蠱王答不答應。
易宴然果斷答道:「生。」
掠風的疑惑更甚,「你為何如此肯定?」
「小非願為懷良赴死,是因為心有愧疚,因為他對懷良的感情與之不同。然而小非對方冰顏不一樣,小非心悅於他,所以定會選生。」
「你現在不能找師兄!才剛醒來就乖乖待著!」
兩人聽到高越的喊聲而回頭,方冰顏搖搖晃晃走了過來,不顧高越在身後拖著他。
「怎會醒得如此快?」掠風相當訝異,迷魂蠱必得陷入幻境至少七天七夜才會醒來,方冰顏才剛倒下不久,怎麼就醒了?
方冰顏扶著廊柱穩住身子,視線緊盯暗室的門,然後落於門上的落鎖,撥開高越抓著自己衣擺的手,他凌空飛越到門前,抓上鎖頭。
「你要做什麼!」易宴然喝道,「之前破壞門鎖的也是你嗎?」
方冰顏並沒有理會他,閉眼提取內力,使出內勁便將鎖給震開。
易宴然震驚道:「竟然能用內力強行破鎖而不傷鎖身……上回不得入,把內力又往上練了一層嗎?何等可怖。」
「然哥,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他下去了。」
「以他的身手應當不會被小非所傷,靜待其變。」
聽到異聲的齊非收回即將碰觸蠱蟲的手,將木盒蓋上起抬頭向上看去,不久便見到方冰顏身形略顯搖晃地走下來。
「冰顏……?你怎麼會……」忘情蠱沒有效用嗎?還是掠風使了魚目混珠之計?齊非斂眸沉吟片刻,「之前果然也是你。」
想起門板上的血跡,那次易宴然將鎖換成玄鐵所製,欲破門而入者在門上留下一片模糊的血跡,似是不得而入奮力捶打門板而致血肉模糊。
齊非心裡有些難受,「為什麼對我如此執著?」
方冰顏上前將他抱進懷裡,「非非不怕,我在。」
齊非不由自主回抱著他,「冰顏……你會讓我捨不得放開你。」
「不放。永遠不放。」方冰顏緊抱著他,親吻齊非的額側。
齊非不再有動靜,靜默著讓此刻延長。
突然從上頭傳來打鬥的聲音,齊非推開方冰顏向上探看,似乎還夾雜著幾聲鳥鳴。
方冰顏低喃道:「蒼蒼……師姐來了。」
「師姐?」齊非以為她已經死了。
方冰顏望著齊非,似乎是想上去一探情況,卻又不想離開他的身邊。齊非一笑,牽起他的手,一同往上離開暗室。
外頭赫然是易宴然與掠風和另外兩個人搏鬥的場面。
「把我師弟交出來!村民說他時常被騙到這裡來,再不交人甭怪我不客氣!」
「師姐!」方冰顏高喊一聲卻沒有上前,見師姐看向自己,才高抬著手揮舞。
「冰顏!快過來!」
女子朝著方冰顏伸手,他猶豫著,齊非卻放開了手。
若是方冰顏有依歸之處,便不用齊非為他擔心了。
方冰顏一被放開,立刻旋身用雙手緊抓著齊非的手。
「不放!不走!」
「冰顏?你這歹人對我師弟做了什麼!」
這時易宴然開口了,「是你的師弟想對我師弟做什麼吧?幾次三番趁我師弟不省人事的時候闖入暗室。」 女子反駁道:「若不是你們誘騙了他,冰顏怎會離開山洞!」 齊非一聽便將方冰顏藏到身後,「是你讓他待在山洞。」
女子面色肅然,「你懂什麼?」
在她身邊的男子張望四周,偏頭提醒道:「柔兒,沒時間了。」
女子再次對方冰顏伸手,「冰顏,快跟師姐走!」
話語剛落,一人持傘從天而落,一掌拍在了她的後背上,頓時口吐鮮血。
「柔兒!」
「師姐!」
方冰顏見狀想衝上前,齊非抓緊他的手,擋在他身前接下一掌,兩股內力相沖,雙方都有損傷隨即收手。以對方的內力,本於齊非無礙,卻因他如今氣血雙虧,蠱蟲仍蠢蠢欲動而從唇角流下一道血。
「非非!」方冰顏焦急喊了聲,替齊非抹掉了血痕。
齊非淡然一笑,「我沒事。」
與此同時,許多人翩落而至,女子被同行的男子扶著向齊非這邊退,與來人形成對立之勢。
「施柔,妳把我們耍得團團轉這麼久,該玩夠了吧?終究是蠢笨,我派人來杏花村,你就急匆匆地來找方冰顏了。勞妳帶路了。」男人說著笑了起來,一副奸邪模樣,令人嫌惡。
「莊世新!你竟敢對柔兒下手!她以前替你擋下多少師父的責難!」
「師父早已逝世,被方冰顏給殺了。師叔有言在先,誰能抓到方冰顏回師門覆命,誰就能接替師父的位置。方辰華,你不是很討厭這小子嗎?居然還扮成他的模樣招搖過市,這時候想起當一個好兄長了?你難道忘了他是個令人不齒的私生子?」
「住口!」施柔因喊得太過用力而猛咳兩聲,「冰顏沒有殺害師父,他只是打了師父一掌,那掌的力道不足以要了師父的命。」
「妳別再護著他了,從小護到大還不夠嗎?師父那麼疼愛他,夜夜同寢,日日同浴,難道不覺得噁心嗎!」
齊非在一旁聽著他們一來一往,手死死掩住方冰顏的雙耳,把人往懷裡帶。
掠風則覺得好笑,對著易宴然說道:「然哥,你師弟這小苑都變成蓬萊練武場了。」
易宴然笑了笑,拍拍身後被這陣仗嚇到的高越。
莊世新看向方冰顏,轉而直面在他身前的齊非,「把人給我。」
齊非冷言道:「給你?你帶得走嗎?」
莊世新冷笑一聲,「這廢物再厲害又有什麼用,他不敢傷害我們,只能乖乖任我們擺佈,識相點讓開。」
「有我在,休想動他分毫。」
「哈哈,這小孽種真是天生狐媚,勾引了師父,到了外頭還能勾引別的男人。你受我師弟一掌就吐了血,怕是挨不了我一掌吧?」
「放乾淨你的嘴。」齊非瞪視著他,「莫再詆毀冰顏,再有一個字,我讓你生不如死。」
「小非!」易宴然聽見齊非話語中的怒意,忙喊他一聲,「莫要起心動念。」
「師兄,我有分寸。」齊非稍微鬆開手,「冰顏,看著我。」待方冰顏抬頭看著自己,他續道:「待會保護好自己,人太多,我可能應付不了全部。」
「挺會說大話啊,一個你都應付不了吧?師弟們,給我拿下方冰顏!」
莊世新雖然嘴上大言不慚,仍是忌憚齊非而往後退了一段距離,讓他身後的師弟們爭先上前。
「誰說萬花武學只能與人比拼內力?」
齊非閃過為首之人,以指擊中他的穴道,旋身到第二人面前,用一樣的手法點穴截脈,然而他的身法極快,每面對一個人都僅是瞬息之間,很快他擊中最後一個人,莊世新卻在此時偷襲他,從他身後打了一掌。
穩住身子卻沒穩住心脈,齊非吐了一口血,登時感到胸口劇烈疼痛,彷彿要被撕裂開來,他一手抓著胸口,另一手抹掉嘴角的血,看向莊世新的眼神似是在看著螻蟻。
「只會從背後出掌嗎?碧海飄渺掌可不是這樣使的。」
在齊非身後被點穴的蓬萊弟子,各個都不能輕易動彈,萬花的百花拂穴手本有制敵於先之能,不是只能正面迎敵。
「別動比較好,截脈之餘我還費了點內力,你們應該不想嚐嚐從體內被震盪經脈的痛楚吧?」
莊世新卻笑了起來,「你和那廢物一樣啊,不敢傷人性命。武功再高又如何?武功本是殺人之器,在你們手裡如同鈍了的剁刀,哈哈哈——何其可笑,有你們這種資質,還不如給我!」他瞪向坐在地上的蓬萊弟子,「還不快起來,一個個都不想要命了嗎?別忘了體內的蠱毒!」
齊非微微蹙眉,莊世新提到了蠱毒,有何深意?
那些蓬萊弟子果真不顧自身傷勢,硬是突破被阻截的脈絡,朝著方冰顏出掌,他看著眼前熟悉的同門,竟是閉上了眼,欲承受那每一個摧心之掌,卻沒等來預想中的疼痛。
胸前傳來一股溫熱之感,方冰顏睜開眼便看到那張帶著溫柔笑意的臉龐,下半張臉全是鮮血。
「非非⋯⋯?」方冰顏的聲音因難以置信而顫抖著,伸出雙手去撫摸那張臉。
「冰顏⋯⋯善良要付出代價,你的善良由我承擔又如何?」齊非拉開方冰顏的手,迴身面對他們,聚起內力將他們震開。
此前莊世新臉上的笑已然要掛不住,「受此重傷還能動彈⋯⋯此人跟那廢物一樣是稀世根骨嗎?」
「我不准你們靠近冰顏半步。」齊非說著扯下自己的髮帶,將之矇上方冰顏的雙目,「冰顏,待會場面有些血腥,你不想傷他們,我也給過他們機會,他們還是不肯罷休,便只能如此了。」
遠處本在替施柔把脈的易宴然分了心,望著他們頓感不妙,「小非的傷太重了,本就氣血虧損,恐怕壓不住蠱王了。」
掠風冷哼一聲,「來得真不是時候。」
施柔勉力睜眼看著他們,她沒有料到齊非竟然為了方冰顏傷重至此,她與方辰華將人引開的這段時日裡,發生了什麼?
易宴然從懷中掏出一個陶瓶遞給方辰華,「我師妹擅醫,此藥能暫且護住心脈,但不能拖太久,必須找醫者醫治。」他轉頭又對掠風說:「替我護著高越,我得去幫小非。」
掠風抓住他道:「來不及了。」
蓬萊弟子已然倒成一片,卻未見血腥,乃因受了嚴重內傷而倒下,仍有絲縷氣息。
響徹山谷的喊聲劃破長空,齊非揪緊胸口半彎著腰,難以忍受地叫喊出聲,雙目已然佈滿血絲。喊聲漸弱,齊非的唇角逐漸揚起笑,帶著肅殺之氣。
在他身後的方冰顏拆下了髮帶,看著眼前神情可怖很是陌生的齊非,向前邁出腳步。
週遭還醒著的人還處於震撼之中,施柔率先反應過來,拼著最後一絲力氣叫喊。
「冰顏!快逃!」
齊非因這聲叫喊回頭,看著方冰顏沒有任何舉動,片刻後看向一旁的莊世新,隨即朝他使出一招商陽指。
萬花最基本的招式,卻硬生生將莊世新的手臂以強勁的內力震斷,骨頭從血肉裡露出,鮮血從臂上流下,淒慘的叫喊朝天而去。
齊非抬手又要出招,方冰顏卻擋在他身前,以掌硬吃下他這一招。
「非非也不想傷人。」方冰顏堅定看著齊非,「我不會讓非非傷人。」
此時的齊非已然聽不見任何話,直接對方冰顏出手,兩人的交手誰也沒有落於下風,即使被蠱王控制而不顧身體極限用全力相抗,也只與方冰顏不相上下。
方辰華看著眼前凌厲的對招,不禁起身向前,「方冰顏!你不要命了嗎!」
易宴然趕緊拉著他,「此刻要是靠近他們才是不要命。」在腦海中思索著還有什麼方法可以制止齊非,然而此刻只有他一個人,當年聯合姬惜昭和殷舒才勉強喚回齊非的神志,如今又該怎麼辦?
此前高越弱弱地開了口,「血⋯⋯方冰顏的血可以壓制蠱蟲。」
易宴然訝然道:「什麼意思?」
「方冰顏給師兄餵過血,師兄曾說他的血壓制了蠱蟲。」
易宴然隨即朝方冰顏吶喊,「方冰顏!想救小非就給他喝下你的血!」
一旁的施柔瞪視著他,「你們果然不懷好意。」
高越反駁道:「師兄從來沒有想要他的血!但這麼打下去,他們都會死!」
施柔這才咬牙閉嘴。
方冰顏看著眼前的齊非,低喃道:「非非,對不起⋯⋯」他不再維持守勢,一掌打向齊非,將其打向杏樹。
齊非後背撞上樹幹,將樹攔腰折斷,還是掙扎著要起身。方冰顏趕緊上前用殘枝劃破手腕,掐著齊非的下顎,強行給他灌下鮮血。
嚐到鮮血的齊非抓著他的手,貪婪地喝著鮮血,直到方冰顏的臉色都變得蒼白才鬆了口。
易宴然近前查看,齊非雙眼的血絲退去,但雙目無神尚未恢復神志。此時方冰顏的身軀顫抖起來,逐漸蜷縮著身軀,抱著雙臂難以忍受地張著口,卻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方冰顏?你怎麼了?」易宴然擔憂地看著他不明所以。
剛走近的掠風看到他的模樣,忽然意識到什麼,湊上前查看他的情況。
「果然如此⋯⋯」掠風看著齊非,搖頭道:「你要悔不當初了。」
易宴然疑惑道:「他怎麼了?」
「他身上有蠱,是被我師弟拿走的另一隻蠱王。」
覺得寫得很不好,暫且就寫到這裡了。之後看時間允不允許,會陸續修稿跟補完該寫的,之後覺得沒什麼問題才會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