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窗外的陽光和室內亮得很異常之外，他感覺喉嚨很痛，全身很痠，不管被單裹得多緊實，都驅趕不了身體的寒意。他把臉探出棉被呼了一口氣，轉頭便看見早就起床的豪蘭愉快地邊吃三明治邊收拾今天出門要帶的隨身物品。

「呃……咳咳咳咳！」朝日發出嘶啞的聲音，且一出聲就伴隨劇烈的咳嗽，讓他身體更痛了。

豪蘭正拿著手持錄音設備準備塞入行囊，剛聽見人醒了就轉過頭去。

照理說他該知道這是不舒服的訊號，但跟室友一來一往相處久了，那種單純的關心跟照應來到他的嘴邊，就變成這個樣子：

「今天的聲音很磁性喔～」

他放下設備拉好拉練，站起身來經過窩在床上的朝日，到旁邊的抽屜彎腰取出其他配件跟保護套。「我還在等充電，可以到飲水機取個熱水給你。」

「man齁。」

即使不舒服還是忍不住回上一句，朝日把頭縮回被單裡又乾咳了幾聲，才又從棉被邊邊露出眼睛。

「……你可以順便幫我請廚房煮碗粥嗎？然後我椅子上的包包裡有成藥，可以幫我拿出來嗎？」

不誇張，朝日現在連咳嗽都覺得胸痛，他努力嚥了口水試圖潤喉，但沒想到吞口水更痛，讓他皺起眉頭。

怎麼連藥都要拿上了。
豪蘭順勢走去掛在椅子上的包包裡翻找，最後在側邊的小口袋裏找到一盒備用的藥盒。他在耳邊搖晃了一下，接著送到主人手中。

「這是什麼藥，止咳的嗎？」

看不清楚上面貼的便條籤。「你還要煮粥？等等領隊就要出發了喔～」

「一般的成藥，應該什麼都能治吧。」朝日不疑有他接過吃了二十幾年的日本成藥，便揮揮手讓豪蘭離自己遠一點。

「我怕你被傳染。」

他艱難地爬起身坐好。「全身都好痛，我今天應該是沒辦法去看海豹了。」

豪蘭愣了兩秒，可以看出他因那句不去了的話備受震撼。

「……我以為今天你要跟來看怎麼使用錄音器。」上一回因為在船上搖搖晃晃，來不及拿出來，於是預先知道今天會來一趟愉快的探險之旅後，他興致勃勃地跟朝日介紹過所有的按扭（雖然他看不清楚但記住了位置）。

「先等水回來吃藥後觀察一下？」

「噢還有粥……」

走到門外的豪蘭往房內探了會，隨後關上房門。

沒過很久，他再度開啟門回到房內。

看起來有些氣喘吁吁，可能在往返的路途中有加快走路速度。他放下裝了溫水的水壺在床頭櫃，以及外帶的粥跟蓋子上的一根湯匙。

「廚師說他們加了些玉米和蝦仁，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這麼說著他緩了一口氣，拉張椅凳坐到旁邊。 「所以……你真的不來了？」

「謝謝。」

他緩緩把身體移動到床側準備下床，以極慢的速度搖搖晃晃走進浴室上了廁所和洗臉，接著又搖搖晃晃坐回床邊。

「好暈……」他閉眼按著頭，手指用力揉著太陽穴。「抱歉……我真的渾身無力。」

「今天可能你要麻煩別人帶著你了。」

他將手彎曲遮在嘴邊咳了兩聲，接著打開塑膠蓋捧起粥，舀起一小匙吹了吹氣吃下，皺著眉頭心想吞嚥下去還是有些疼痛。

「我應該等等吃完東西吃藥後就繼續睡了，咳。」

看著室友頻頻垂下臉來，身子又左右搖搖晃晃的，豪蘭想也許比他認為的還要嚴重。

「好吧。嘿，吃慢一點。」

他坐前一點，脫去貼好的防水手套湊近朝日，用手背貼了自己的額頭，再往那朝日臉上貼了會兒。

溫溫的，沒有到高燒的程度，還好。

豪蘭略為冰涼的手貼上來時朝日竟然還覺得有點舒服，他舒展了眉頭，但馬上又像是想起什麼般輕輕別開頭，抱著早餐往床的內側挪了挪位置。

「小心被我傳染。」他嘶啞著聲音。「你很期待的，我可不想回來時聽見你倒在雪地裡。」

看著室友往牆壁縮過去形成一個ｉ人屏障區，豪蘭收回手，大概知道自己一時也幫不了什麼。

「就算沒生病我也想倒在雪地裡。」他笑了笑。

「不過你睡醒後要是還很不舒服……就跟渡假村的服務台說一聲也好。」瞧著牆角安置的電話，豪蘭戴好手套，站起身來拎走行李。

「那我得準備出發啦～還要找找有誰可以協助我。」

手搭在牆壁的豪蘭回頭說著。 「要幫你關燈跟拉上窗廉嗎？」

「好。」

為什麼大白天要把燈全開啊。朝日此時已無力吐槽，只伸出一隻手揮了揮。

「路上小心。」

豪蘭離開後，寢室恢復一片寂靜。朝日隱約聽到門外其他旅客紛紛出門，在毛毯上踏步走跳的歡笑聲。他眨了眨眼，再把一口粥送進嘴裡。

像這樣從團體行動脫隊，還是第一次。

從學生時期的修學旅行，到成為社會人士後的各種聚餐和員工旅行，朝日一次都沒缺席過。雖然他不是熱衷社交的人，但為了配合環境和當下氣氛，他總是一口答應邀約。

漸漸地，他也成了團體行動中的固定班底。

「……」

喉痛打斷了朝日的思緒。他把只吃了三分之一的粥放到床旁的桌上，配著溫水吞下兩顆藥丸，便躺回床上。

門外也漸漸安靜了下來，不知過了多久，望著天花板的眼皮越來越重，朝日也逐漸陷入沈睡——

在與大夥集合之後，豪蘭尋找著任何熟悉且可以看著他的身影——
最終在隊伍左前方看見了幾位熟識，攀談幾句便自然而然跟隨著出發。
好在先前已經有一層認識了，他想著。
拿出昂貴的收音設備進行簡單擦拭，豪蘭試圖抹掉那層從室內到達室外產生的些微水氣，並等待任何可以收錄的時機——


「大家好啊！這次的活動又是由我主持喔，要來教大家如何辨認海豹與海獅……」艾米媞的聲音從耳邊竄出，活躍的介紹起今日可能會遇見的任何生物。

「啊、不過在南極的話沒有海象喔，南極最多的就是海豹了，我們正好發現這附近有個地區聚集了一群雌性威德爾海豹，旁邊也有好幾隻可愛的小海豹，記得跟我領望遠鏡遠遠的觀察牠們吧！」


豪蘭雙手接過領取的望遠鏡，盯著那上頭特別的圖案。
雖然他看的沒有很清楚，但還是能感受到團隊認真想留給每一位旅客美好回憶的認真態度。

「先來找看看小傢伙們～」

他舉起望遠鏡，在些微增長的視力下看到不遠處有幾位身穿研究服裝的人員在替海豹們安裝著什麼？
有人的地方就安全，於是他帶著儀器也往那走去。

然而都還未走幾步路，他就因沒看到某面特別水亮的碎冰而滑了一跤，側邊滑倒在雪堆上——還好儀器被抱在懷中沒有損壞。

「 痛痛痛——哎啊…誰來救我…… 」

然而本來還在附近轉悠的艾米媞早就被遊客們問的包圍起來，其他認識的人也專注在拍照錄影跟讚嘆海豹的可愛。

仰頭看著藍到不可思議的空曠天空，豪蘭呼了一口長氣，就這麼安靜的躺在雪地中。
真是奇妙的地方呢，感覺不到時間，或著說過得非常的慢。
豪蘭的心裡進入寂靜，忽然又想到他那生病待在寢室的室友。

……不知道朝日有沒有好一點呢？

他搖搖晃晃坐起身來，正準備扶穩地面站起，忽然手肘碰到了什麼紮實的物體……

只見不知何時開始，他身旁忽然爬來兩隻小海豹躺到了身邊！絲毫不把豪蘭當作人看（或著說因為躺的太久，他被當作是某種石堆之類的），自然的就貼了過來。

豪蘭瞪大雙眼，被活生生的龐然生物靠近忽然動都不敢動。


「這這…這——這是怎樣…」

「海豹？海象…？噢不這裏沒有海象。」他自言自語著，終於恢復一點思路抓起收音設備，兩隻眼睛直盯白白的小海豹。小海豹輕揮著尾巴，忽然間，他翻過肚皮開始拍動自己的肚子。

呀咿！！！！！

豪蘭差點叫出聲，但不可以，不然就壞了這一瞬間收音的品質了！

他雙手抖到幾乎拿不穩工具，活像一個發現海底大密寶的船長，整個臉都揪在一起簡直要哭。

專注的他毫無戒備身旁的任何動靜。
直到某個深灰色物體靠近了他——那是這兩隻小海豹的媽媽，正氣勢洶洶的朝這個意圖玩弄（？）寶貝們的不速之客爬過來。

他倒抽一口涼氣，立刻拿起設備就往旁邊連滾帶爬，也不管收音沒有關上的拔腿就跑。

而這些聲音自然也完整被收在了可愛海豹寶寶的後面——


「別吃我啊我沒做什麼！啊啊啊——— 」

-

安靜的房間裡，朝日熟睡著。

夢中，那是東京難得降下大雪的某年冬天，還只是小學生的他此刻發著高燒，躺在小小的床鋪上。因為雙親都是上班族，母親中午匆促回家煮了粥之後又馬上離開了。

朝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著自己的房間，桌邊有擺著吃了幾口的粥，地上的掌機還沒收拾，腳邊的熱水和毛巾恐怕也早已變涼……

「唔……」

本應沒有任何人在的家裡，房門卻悄悄打開了一個縫。

模糊之間，他好像看到一個有深色皮膚的人在門口搖頭晃腦，說著他聽不懂的語言，然而他使不上力聚焦視線。

「你是誰……」

結束一天驚悚又驚喜的行程，回到住處屋簷的豪蘭跟熟識們道別後，往臥房的門口走去，他一邊脫去已經開始融化雪水的手套，一邊敲動門板，發現沒有應答後才悄聲推開了門。

朝日還窩在床上，桌邊的粥蓋著上蓋，顯然是還沒吃完就躺了回去。

睡的真久。這是豪蘭第一個想法。
他走過朝日的床邊將防水手套跟印著海豹的雙筒望遠鏡擺在桌上，坐在床邊開始脫鞋。鞋內柔軟的皮質以及塑料摩擦聲不間斷出現，他垂著頭專注在手中的動作，耳邊卻聽見了不一樣的聲音。


「……」

「唔………誰…」

抬起頭，他直直望向朝日的床鋪。由於聲音微弱，他原先以為是窗邊風颳的聲音，但再細聽一會便發現不對。

哎呀，是在說夢話嗎？

出於好奇，他脫去襪子和鞋，鬼鬼祟祟走到朝日的床旁邊，趴在那側著臉偷聽對方喃喃的內容——

咳咳咳咳咳咳！

朝日突然一陣猛咳，激烈到把他從睡夢中拉回現實世界。他睜開眼就看到豪蘭的臉在自己面前，嚇得他退回被窩裡，試圖搞清楚現在的狀況。

「你、咳、你這麼快就回來了喔？」

「哇！！！」

劇烈的咳嗽忽然襲來，豪蘭嚇得跳起，反應過來時雙手往整個臉又抹又撥，像個被潑到海水的小朋友一樣亂叫。

「嗚惡！你這永凍土層融化出來的大病毒……已經晚上了啦。」

淺紫色的眼睛透過指縫看著桌上沒吃完的粥。

「誰知道你睡這麼久還說著夢話。」

朝日轉頭拉開窗簾一角，發現窗外天色已經暗下，只有渡假村點起的燈點點閃爍著。

原來真的睡了這麼久。

他爬起來坐好，雖然喉嚨還是有點腫痛，但身體就沒那麼痠痛了。他伸了個懶腰，兩手拍向棉被並看著豪蘭。

「夢話……我是說了什麼？」他打了個哈欠，記不太清自己做了什麼夢，甚至不確定自己有沒有作夢。

「啊話說，今天海豹行程如何？」

豪蘭抓過晾在旁邊的毛巾擦過臉頰。

「你說了……嗯…好像說什麼『達勒？』」他聽不懂也沒有聽的很清楚。

「先把你的晚餐加熱？」

他笑嘻嘻地放下毛巾，把身上的厚重衣物脫掉後走去接過那碗早已涼透的粥，拿出湯匙留在原處。 「感覺你比早上好一些了。」

「至於今天，除了用望遠鏡看到海豹、收到牠們的聲音以外，我有請其他人幫忙拍照喔～」

要是他自己來拍的話，恐怕連朝日都會看不懂吧？之前拍立得列印出來後就被說糊透了。瞧朝日還沒回神，他又得意的補充道。

「等回來就拿給你看～」說完就這樣拿著粥離開了寢室。

確實比早上舒服多了，日本的成藥果然世界第一。

朝日聽見門外其他遊客熱切的討論聲，想著方才豪蘭分享的種種，心裡竟然覺得缺席了這次活動有點可惜。

明明他是連除了上班之外，出門都覺得麻煩的人。

拿起桌上的水壺喝了幾口，水已經變溫，喝起來喉嚨也沒那麼痛了，朝日輕咳了兩聲。

沒過很久，碰碰碰的聲音又再次響徹走廊。
豪蘭返回了寢室，捧著手中那碗冒煙的玉米粥匆匆關上房門，來到朝日的床邊。

「塔搭依嘛～」

「喔……等等，還很燙。」

見朝日想要伸手接，他馬上把碗挪遠，坐在床旁的椅子上韶著碗中稀軟米飯，開始用嘴巴反覆吹涼。

「剛路過廚房他們還問你需不需要新的一碗，哈哈。」

豪蘭邊吹涼粥邊笑說著。

「我的確是有點想吃點別的啦，有味道一點的……你要幹嘛？」

見自己要去接，豪蘭卻拿著碗閃了開來，甚至舀起來吹氣。朝日心中雖然已有猜測，但還是繼續試探。

「好了啦，給我。」他皺眉。「你先去整理衣服。」

「噢…」

豪蘭專注的吹著，看上去好像沒有想讓人接過手的意思，而且還理所當然地笑嘻嘻的遞出湯匙，往朝日疑惑的嘴巴貼。

「啊？」

和這位印度室友相處久了，他也大概摸透了對方的個性——只要對方想做，絕對不會輕易讓步。

朝日內心掙扎了會，最終投降似的緩緩張開了嘴。

「⋯⋯啊。」

把湯匙塞入對方的口中後，豪蘭像是完成一件壯舉那般笑的很開心。「該拿手機來把這幕拍下來。」

想想朝日也是勉強接受，太超過還是不行的～豪蘭便放下碗跟湯匙。

「接好。」

把碗放到人的手裡，豪蘭起身乖乖收拾衣服跟隨身物品，把東西們一一掛好在衣櫃中。

原來只餵了一口就滿足了喔。

朝日捧著粥繼續吃，邊看著豪蘭整理東西，口中甚至還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話說，下一次的活動是什麼已經公佈了嗎？」他下意識理了理臉旁邊的翹毛。「下次我應該就能陪你去了。」

「還早呢～」豪蘭邊拉平衣服袖子邊說著。「說不定下次換我感冒啊！」

這明顯是一個玩笑了。

因為他的臉轉過來瞇起眼睛時，那表情看起來不覺得自己會錯過任何一個活動。

「不過你怎麼忽然感冒咳嗽…我看平常，你都裹著棉被，應該很保暖才是。」他認真好奇，收拾好身上的東西和隨身物品後，拿著他的手機以及收音設備走了過來。

「來看照片！」

「我不知道。」真心不解。「而且我從小到大，只要一生病就是最嚴重那種。」

「你這次帶收音設備有錄到什麼嗎？」

聽到詢問，豪蘭點頭如搗蒜，兩隻淡色的眼睛貌似在發光。

「我錄到海豹拍肚的聲音，噗哈哈……聽聽看？」

他拿出設備轉到那段聲音放在朝日的棉被上，又亮出自己的手機相簿，找到那一格一格小小的方框區域。豪蘭隨手點開一張有著海景的照片。「這些都是別人拍到的～」

滑稽的拍打聲音和一張張活靈活現的海豹，像是一張張有聲卡片。

「這幾張有海浪……噢，然後這裡有他們下水的樣子，是別人告訴我的。」

照片裡頭，可以看見豪蘭在畫面裡蹲在地上收音，或著轉頭看海面，其中一張不知為何有些晃動，像捕捉到奔跑過來的畫面。

而下一秒豪蘭馬上就自爆。

「對了你相信嗎，在錄小寶寶的時候，有一隻大海豹還差點要把我的設備吃了欸！牠想幹嘛啊？那又不是價值兩萬盧比的鯡魚，要跟我合夥做ASMR也不是這樣子吧？？……」

聽豪蘭比手畫腳說得天花亂墜，搭配照片裡的樣子，不禁讓朝日噗哧笑出聲。

「哈，這海豹要是能站起來應該跟你一樣高，應該也能把你吃了。」

朝日掩住嘴呵呵笑，滑動手機相片的手指停了下來，看見他認真拿著設備收音的側拍照，忍不住多看了一會。

「海豹拍肚的聲音跟人類好像。」他拿起水壺潤潤喉，把整個身體縮進被子裡。

「擬音師好酷，下次我也想看你怎麼收音的。」

豪蘭眨了眨眼，臉頰上堆滿期待的笑容。

「現在就能演給你看——」

「＂啪打啪打＂＂啪打啪打＂」

「＂啪打啪打＂＂啪打啪打＂」

說著他撩起肚子那塊白色衣服咬在嘴裡，雙手拍打腹部在朝日的床邊滑稽的晃來晃去，活像個在樂隊前端走動的鼓手。

「噗哈哈哈哈！咳咳咳……你在幹嘛啦！」

朝日差點把一口水噴出來，嗆得他領口都被水沾濕。

「好了，快住手……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到眼淚奪眶而出，看著跑完一天行程還這麼有活力的豪蘭，心裡油然而生一股期待。

下次，又會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呢？

完成了！速到官方還沒發佈就對完的交流耶

how_to_land: 史上最快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