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不介意時間,不介意傷痛——妖怪的偏執比想像的難纏,若非歷經光陰荏苒,總是難以超脫。
雪野千明揉緊了手上的紙張。
這會兒他在紅葉之森附近徘徊躊躇了一陣子,似乎有點不確定方向。雪山上的居民是強大的、有自信的⋯⋯沒什麼在看地圖的,起碼雪野一脈是如此。
他提起鞋跟往森林深處走去。
自從上次下山修煉妖力又歷時已久,千明對雪山與劍術以外皆無太多認識,那溺愛么妹的雪女兄長們照著古老以來的傳統,給了他一個摸索大陸的機會。
去旅行吧,去旅行,美其名是定期替雪野家的人脈留點聯繫,實際上是他們習慣讓後代下雪山去摸索世界,若開闊了眼界仍願意回到雪山之上,那便是雪女氏族的一份子。
千明曾經對人類有所留戀,家人們不捨他孤獨而將他留在家中,而如今昔日的少女已成為堅強又能夠受人倚靠的存在,便該讓他啟程了。
沙……沙沙……步履落上枯葉濺起回聲,幽暗的林間將細響襯得更顯詭譎。紅葉之森多住了些性格乖僻的妖,好在青海京姬遵從師傅告誡謹守妖與妖地盤之間的界線,彼此倒是相安無事了百餘年。
附近一帶為無主之地,常見陌生的妖狹路相逢便是兵刃相接,火鼠將手按在腰際,冰涼而沈甸的重量令人心安。
來人身上帶著不屬於楓林的氣息,漫無目的地行動似乎並非本意。可對方大剌剌的步履聲驚動了她,未必不會驚動其餘棲於林中、更麻煩的妖。
她無意和對方交手,亦無意見到無端爭鬥。可若她上前攀談了,對方如紅葉之森的妖一般我行我素呢?
於是青海京姬陷入天人交戰。
雪女的視線向來冰冷,但不是隔絕。
他抬眸,看著突如其來出現在前方的女子甚是一愣。
跟他習慣的、冷冰冰的氣息完全相反,女孩的眸是火紅的烈焰,手按在刀上,但沒感覺出敵意,向晚的風吹起惹得紅葉飄落,感覺剎那間她會融入於這片艷炎之中再無蹤跡。
雪野千明趕緊的踏前了一步。
他說。
「抱歉——我稍微迷了路。」雪女一族的表情大多清冷讓外族難以捉摸,他明白,於是努力微微揚起唇角想釋出善意,只是想問路,只是行經此處。
果然是迷路了。
對視間那人的眸底清明一片,不帶有戰火的塵囂。於是青海京姬卸下力道,原先疊於刀柄的手無所適從,最終虛虛地和另一只手心交握。
「失禮了,這裡的妖多半不怎麼……友善。」
楓紅燃得瑰豔,藍月灑落而林間陰鬱的影如鬼魅般晃蕩,那道身影仍筆直地佇立。火鼠想,她不該在這裡停留。
啪沙。
枯黃的葉片碎成泥裡的養料,京姬乘著那人邁進的一步和林間少見的善意相視,躊躇著開口的話語。
「需要為您領路嗎?」
她說,纖長指尖所向的彼端落在對方掌心揉皺的紙張。
「原來如此,才是在下失禮了。」
儘管雪野千明改掉了這類自稱詞的習慣但仍偶爾不小心的迸出口,他對人類武士的愛戴與嚮往是無與倫比的,乃至他在山下的修行結束之前,一言一行都有模仿的味道。
然而他現在知道真正的武士並非如此了,不過小小的口語習慣不妨礙溝通,他沒有更正。
「若可以的話,還有勞您幫忙!」千明大力地表達答之意謝。
又是一陣風吹過。
輕飄飄的紅葉在對方的頭頂上被滯留了前進。
雪野千明靠近那名少女,掂起腳尖將樹葉輕輕地撚了下來。
「葉子。」他遞給對方。
「方便告訴我該如何稱呼您嗎?我是雪野千明,千明就好。」
在下?
在世間徘徊已久的妖總有些奇特的習慣,因此火鼠並沒有特別在意對方的口癖。
「京姬,火鼠的青海京姬。」
許久之前,似乎有誰曾如此向她報上名號,於是如訃音般的咒文便和她的靈魂共生。
枯黃的葉尖殘留一點未盡的餘暉,飄飄蕩蕩地被那人捉下,最終停在京姬的掌心。
火鼠曲起指尖輕輕地落於葉片,將那道殘紅收攏掌心,隨後火鼠的指縫竄出淺色火苗,枯葉再次燃起楓紅。
「明,請多指教。」
她微微彎起眼眸,說道。
而後,風來時捲起她們的髮,青海京姬掌心的葉片已不知所蹤。
「那麼,請隨我來吧。在此之前——」
火鼠的話頓了頓。
「明手裡的是地圖嗎?」
對於對方的稱呼,千明是愣了一下,不過他並不怎麼在意,甚至覺得這樣挺好的。家人也會這樣叫他。
「嗯⋯⋯也算是?」他攤開紙片遞給京姬。
「是名字,這位妖怪是我們家族的舊識,我想去拜訪他。」
「這是施過術法的紙張,可以藉此大致感應故知的位置,不過紅葉之森的妖力混亂,我不能確定對方的位置。」語畢,他遞給京姬,一陣妖力連同妖怪的資訊傳入她的手心。
「京姬小姐若是附近的人,應當更好判斷方向。」當然,紙片上還是有畫簡略的地圖,但圖畫過於潦草亦導致雪野千明無法解讀。
京姬捏著紙張一角,雜亂交錯的線條大致能看清街巷的輪廓,路線導向近處相較和善的妖怪相聚而成的集落。
「我大致明白了。」
火鼠點了點頭將紙片交還千明。
「嗯,這裡雖然是往鬧區的近路,可近年這一代常有誤入的人類、乃至不熟悉路線的妖怪迷失。」
京姬輕晃腦袋附和道,視線落在月光灑不進的石縫,那些迷失背後有多少妖怪的手筆呢?
她曾聽聞某些不懷好意的妖常會藉紅葉之森的妖氣隱去氣息,至於做了些什麼她不得而知。
「走吧,往這裡。」
話鋒一轉,此地亦不宜久待,於是京姬領著森林的訪者往目的地移動。
「到了市鎮明應該會好找一些,那裡的妖亦較善待旅人。」
當然,她指的是相較其他脾氣特別古怪、可以說是難以溝通的紅葉之森居民。
「這樣嗎?」千明輕輕的點頭,表示自己有聽進對方的說明。
「雖然如此,但感覺出現在這裡的京姬小姐很友善。」他說。
兩妖穿越森林走了很久的一段時間,在鬧市內左彎右拐,雪野總算在在一幢大戶人家的家門前發現了熟悉的門牌。
很友善……嗎?
京姬沒有接話,她並不曉得這樣溫柔的評價是否適合為她的一時興起冠名。
她沈默著,隨著在步履間擺盪的淺色束髮在視野中漸緩,京姬停在錯落石磚築成的圍牆邊,門牌上寫有和紙條記註姓氏相同的字樣。
經那人確認後,京姬站在稍遠的位置抬頭望向懸於天際的月。她們在市鎮穿梭的時間不算久,而目的又恰好相合,至此她的旅程並未因此耽擱。
「那有緣再會了,明。」
於是京姬開口,為兩人暫時的同路劃下尾聲。
簡單道別後,京姬重新匯入大道,她取出臨行前備好的紙條,上頭記了些該採購的物品。
妖怪的存續不如人類那般,需靠著掠奪和進食方得以吊著吐息。可她仍是維持著從前在現世的習慣,咀嚼和吞嚥,那是生於世間難得的體驗,鐵鼠說,於是懵懂的小妖便記下了。
京姬將換得的糕點收妥後納入行囊,紙條的項目早已被劃滿完成標記,這份糕點純屬意料之外。
消磨的時間該夠了吧?她想,該要啟程了,希望稍晚不會遭遇埋伏——她可不想和那裡的倒霉蛋一樣。
小妖們的衣衫被血浸濕,走投無路的妖依偎著倒臥在幾乎荒廢的老宅簷下,濃烈的妖氣逸散在空氣中,自林中來的追兵窮追不捨。
京姬說這裡多半住著紅葉之森相較和睦的妖,來去的不見趁火打劫的惡徒,卻也沒有願意主動救濟傷患的妖。
一陣子冰冷寒風吹來,跟紅葉之森的燥熱不一樣的感覺——
遠方,襲擊了那小妖的惡徒儼然想逃之夭夭,不料轉瞬雙腳被冰凍,為了防衛,手上正要揮下的武器被一把武士刀架住,嬌小的少女身影從突兀的冰雪中現形。
「把你拿走的東西留下吧。」
是雪野千明。
惡鬼儼然是不可能聽從區區不起眼雪女的話,卻在尚要再攻擊時已被翻倒在地。
於是這場架並沒有持續多久。
再次回到小妖眼前時,千明已經將屬於他的東西還回身邊,留下了一些藥供負傷的妖怪們療傷。
「稍微好了一點的話,還是離開這裡吧,剛剛的傢伙再回來的話應該不好受。」雪女並沒有否認自己這麼做只是杯水車薪,但他明白自己沒辦法看著這些事發生而假裝沒有看見。
隨後他按著膝蓋從跪姿起身,離開的時候才看到方才給自己帶路的女孩。
青海京姬沈默地見證一切,直至那雙淺藍的瞳眸望向她,沉在眼底的冰雪未曾停歇。
「嗯,又見面了。」
她將行囊掛回肩頭走向千明,雪女掀起的涼風尚未散去,空氣的溫度有些懾人。
「明也要離開了嗎?離開紅葉之森。」
她的視線在相互療傷的小妖身上停留片刻,又轉向雪野千明,她不明白雪女為何出手,那些小妖分明和她毫無關係。
千明拔刀的理由是否和師傅的沈默不語相同呢?
方結束爭鬥的街畔妖氣黏膩而混濁,和血的腥味混成一塊,於是不懷好意的妖便乘機作惡。
尚未等到千明答覆,京姬便察覺到一閃即逝的妖氣,隨即包袱的重量一輕。
「失禮了,請稍等我一會。」
京姬解下行囊,果不其然見到置於最上層、花布包裹的糕點消失了。
火鼠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啊……」
然後接受了她的
30銅夜判 不翼而飛的事實。
「是的,要離開了。我還有其他地方——」正當他判斷京姬的行動代表什麼狀況時,而下一秒才亦察覺到自己的袋子是一輕。
三哥送的刀鍔不翼而飛。
「不見了。」
這當然不是什麼特別貴重稀有的物品,給他的理由也沒有特別意涵,但是作為兄長給的禮物沒有不珍惜的理由,為此千明一直帶在身邊。
「京姬小姐。」眼神是在問她要不要追上去。追那個小偷。
她望見千明似乎在翻找著什麼卻無果,視線一觸間,京姬重重點頭。
「是,走吧。」
三十銅夜判是大錢嗎?
在這物價平穩的妖界,三十銅夜判是筆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的金額。
——可惜青海京姬睚眥必報。
周遭妖氣混雜卻依稀能辨清對方蹤跡,不遠處見得腳步帶出泥濘印成的泥痕漸淺,相較藏匿那妖怪小賊似乎是更善於逃竄的好手。
「往森林逃了。」
她說,於是隨著氣息往妖怪消失的方向奔去,無暇顧及正暗的天色和逐步向樹影靠攏的藍月。
荒草和原野的氣息交織,狡猾的小妖趁著林中紊亂的妖氣將路徑踩得彎繞,最終京姬領著千明佇足於陡峭的崖邊,兩只妖頓時失去小賊的行蹤。
「抱歉,我追丟了。」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海平線,黑壓壓的海面掀起了浪、風一陣一陣地捎來,究竟小妖是如何消失在崖邊的呢?京姬無從得知。
「不過我們找到了。」
「空布包和……刀鍔?這是明的吧。」
火鼠矮下身子捏著枯葉堆裡露出的布料一角,裏頭包裹的金屬順勢滾了出來,躺在京姬掌心。
千明沒有二話便隨京姬一起出發尋找失竊的行囊。
然而在懸崖邊的角落卻只留下了他那不值錢的刀鍔。
「是我的沒錯,感謝你,京姬小姐。」他接過手,小心翼翼的再收回自己的小袋裡。
原本抵達紅葉之森時便已接近傍晚,這會兒因為這起意外,兩人已經在幽黑的森林之中徘徊已久,這時再貿然闖出遍有點危險了。
千明思考了半晌,提議道:「京姬小姐,今晚夜色已黑,要不要在這裡搭棚休息?若需要守夜的話,兩妖互相幫忙也有點照應。」
「你本來要去哪裡呢?」
「那就承明的好意了。」
正如千明所說,赤月中的紅葉之森危機四伏,眼下最妥當的選擇只有紮營靜待藍月升起。於是京姬點頭應允道。
兩只妖在樹和樹間以繩和布架出一座足以遮蔽與休憩簡便落腳處,末了火鼠將枯枝和落葉堆燃做營火,妖氣和煙塵散溢在林間劃出無形界線圈成妖怪的地盤。
「我打算去港口,前往現世。明呢?」
京姬取出行囊內的竹筒在火堆邊落座,隨後在焰火中挑揀出兩只烤乾的枯枝連同竹筒一塊遞向千明。
妖火濺出火星,京姬捧著另一只剖半的竹筒,裏頭的白米飯中央綴著一粒鮮紅的梅乾,鼠妖揚起頭,猩紅的眼直勾勾地望向雪女。
「明,你當時為何要救那些小妖呢?」
「現世?」他歪著頭想,那是個對他來說太悠久、太遙遠的回憶,老實說,如今的千明已經對人類無所掛念,也沒有前去的原因了,思及至此,他是有點好奇京姬的理由的。
「雪野家還有一些舊識要我去拜訪,我還會在幻世大陸上旅行一陣子。」
「而且我也希望能一邊鍛鍊自己,變得更強一些。」千明微微地笑了。
隨後雪女捧起對方遞給自己的竹筒靠近嘴邊,用小匙挖了一口入嘴。
雪野千明並不怎麼喜歡熱食,但妖力變強之後進食此類食物不會再讓自己融化,故也沒有推辭女孩的好意。
冰冷清藍的眸對上了猩紅。
「我想,沒有什麼原因。」
他放下手邊的食物端正的坐好。
「作為一名武士,我想貫徹自己的武士道。」
「為了在不公不義發生時能夠拯救那些弱小的存在,能夠守護身邊的每一份相遇與緣分,我才舉起刀戰鬥的。」
「即便能守護的東西終究只有一刀所及之處,但我也想這樣地活下去。」
雪野千明對武士道始終不是很明白,他曾經總是嚮往那個人類凜然的身影,但直到他下山之後才逐漸尋找到某個模糊不清的答案。他還是希望成為一名武士。
「不過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而已,嗯——我想那些妖怪還是會過上不少辛苦的日子。」雪野千明給了對方一個誠實的苦笑。
「真好啊,旅行。」
「幻世很大呢,明有得累了。」
「聽說桃木村的花每年一度的盛放很美麗喔。」
她曾聽聞某些在桃花凋零後順路來訪師傅的妖分享當時盛況,京姬笑了笑,想像雪女在幻世愜意的旅程不禁心生嚮往。
武士道啊。
她不明白所謂武者、所謂武士——以及嚷嚷著武士道的人類。
可雪女的眼神卻令火鼠片刻分神,皚皚白雪中藏著她讀不懂的、和師傅與鐵鼠望向雙子時,眉梢勾勒出的弧度相仿。
她不明白,於是將之歸類為強大。
「……明很厲害啊。」
青海京姬細細咀嚼後嚥下白米飯,輕聲道。
小妖的血和楓紅混成一色融入大地,她和她的刀仍是屏氣凝神,目不斜視地走過,於是火鼠無法對千明自認的一廂情願做回應。
她想,活著才是首要的。
「我只為了活著而提劍,所以有一些……必須去到現世才能了卻的羈絆。」
「嗯,不去不行呢。」
火鼠微微瞇起火紅的瞳眸,鑲在白米中央的酸梅被她特意挑出而孤零零地留在一角。
為了活下去。她再次將執念抓牢。
「那麼前半夜的守夜請交給我吧。」
京姬拾起竹筒的另一半將其以細繩繫緊,說到底妖怪沒有進食的必要,因此在例行地嚐過食物後,竹筒還留了逾半份米飯被她收回行囊。
「明,晚安。」
她說,火鼠倉促地截斷話語,那些留在現世的恩仇被匆匆地攏回行囊。
她斂下眸子,沈默地留下營火邊的雪女和夏夜蟲鳴對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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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onths ago @Edit 3 months ago
謝謝讓我偷渡迷因ㄉ阿明中
...我要去碰磁京姬然後被阿明救
阿明講武士道那段好暈喔我也喜歡武士道,總有一天會有演唱會的吧(幹不是那個武士道)
❄ ❄ ❄
3 months ago @Edit 3 months ago
oumi_keiki:
這麼好哦我想看阿明把你公主抱起來(姬:==(才不會
唉我才喜歡姬這麼帥氣又溫柔.....從中又帶有猶豫不決實在太萌ㄌ.....
好好笑我笑好大聲沒問題一定開演唱會他會問姬要不要組一輩子的樂......
ᘛ⁐̤ᕐᐷ
3 months ago @Edit 3 months ago
這麼好喔我不要下來ㄌ
(摸兩下)(被妹用刀柄敲頭)
真的假的那我要放下集預告了,妹會跪著跟阿明說求求你來跟我組樂團吧我甚麼都願意做的,然後她們在2025要來到現世跟Ave Ojiva打對台了
(沒有這段
oumi_keiki: 好好笑摸兩下好可愛 姬不要打你媽!!!!!!那只好公主抱姬ㄌ(OK
真的假的 我聽到他們演奏冬日影ㄌ 阿明氣憤的對大家說為甚麼要演奏冬日影!!(太多中之們不存在的記憶了) 但妹不可以跪著!!我捧著...
拜倒在神仙文筆底下……!!!意境好美(詞窮
不知為什麼連吃個飯糰,飯糰都有被上一層濾鏡的感覺(?????
飯糰好美
youkai_yuki: 救命我一直笑凜中好會講
原來我覺得飯糰好像很好吃不是錯覺!!!!!!飯糰好美(???)
那看來她們要常去吃飯了
(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