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交誼廳w/ elllaa3375
桌上直挺地站著一瓶內容物全空的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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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分感謝帕迪中的繪圖!
latest #64
該說他酒品好嗎?他沒有吐出來,也沒有失控砸東西。

仰躺在交誼廳沙發上的卡馬爾睜著眼看著晃動旋轉的天花板,沒了黑帶的綁束,那頭過肩的紅髮隨意地散開。他不知道現在幾點,也沒興趣拿出手機查看時間,他只知道現在很晚了,晚到交誼廳已空無一人。

他明天醒來的時候一定會宿醉。

不知為何,這是他腦中目前唯一的想法。卡馬爾小小地失笑出聲,兩手輕輕地覆上雙眼,嘗試壓抑即將奪眶而出的溫熱。他應該好好享受在這兒的度假,他應該好好抬頭欣賞那些極光,他應該在烤肉晚會吃得開懷──但這些他都沒有做到,他今天連保持清醒面對過往都沒辦法做到。酒精是他為數不多的逃避方法,儘管時間短暫。

他總是會在深夜醒來。

這只是一個長年的睡眠間的習慣。

要再次入睡的方法很簡單,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況,通常時候他可能會去看幾頁的書、或是去泡杯熱飲、去家附近散散步亦或是乾脆泡個澡,而他今天選擇的是一杯熱飲,畢竟在南極這麼寒冷的地方總是想讓人來杯熱呼呼的飲料,儘管從別館到達主棟中間要先歷經一段寒冷的室外小路,當初他們怎麼就沒想過將連接的路段搭建不受風吹下雪的走廊呢?

那只是很小的一段路,因此帕迪沒有穿上那件厚重的極地外套,而是拉緊了一件毛線外套小跑的穿過那一小段室外路,來到了溫暖的主棟,這也算是來南極度假的醍醐味吧?

帕迪不由微微露出了笑容,他來到了寧靜的餐廳,他沒有找到工作人員,畢竟為了今晚的極光晚餐,大家也都是累了吧?

好在自己也用過幾次廚房了,對於物件的擺放也算清楚,帕迪很快地便給自己泡了一杯熱可可,在度假村總是不愁沒有熱水可以使用,手裡端著泛著香甜氣味的熱可可,他緩步走入交誼廳內。

此時此刻的交誼廳也是安靜無人的,響起的只有自己在上木板地上細微的腳步聲,到了深夜總是讓人忍不住要放輕動作。

他想尋個靠近窗戶景色好的沙發,卻不料先尋到的是歪倒在沙發上的某人——

讓人驚訝,也讓人不解——

這個人就這麼喜歡睡在交誼廳裡嗎?想到了他們頭一天的相遇,帕迪朝著沙發上的人走去,只是當他走進後卻發現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雖然他不喝酒,但還是認識琴酒的瓶子的,而此時那罐瓶子的內容物是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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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躺在沙發上的男人此刻的臉上染滿了紅,這很明顯是醉了,想到稍早在極光的活動裡他雖然有注意到對方,但當時便感覺這人的情緒不高,最終他並沒有上前與之打招呼…….

此時的他,很猶豫。


不知道是否該上前去打擾,但同時一抹擔心也湧上心頭,畢竟雖然這人正好好地癱軟在沙發上,但他不敢保證過一會這個人會不會遊走到室外去,就是在平時,在大冷天裡喝醉也是一件極其危險的行為,更不要說這裡是南極,被酒精麻痺的腦袋是會屏蔽對於危險的警覺……..

半晌,帕迪淺嘆了一口氣,再度邁開停滯的步伐緩緩地朝沙發上的男人走去。
腳步聲。

他聽到腳步聲,持續了又停頓半晌後再邁開。是誰?他沒有開口,只是稍微將壓在眼上的其中一手移開,側過頭,因未奪眶而出淚水而模糊的一雙亮藍倒映出熟悉的身影。他沒預料到的身影。

他發出一聲彷彿被扼住喉嚨的輕咳,伴隨其後的是吸鼻子。

卡馬爾不知道對方此時為何會出現於此,在他喝到爛醉時突然現身。噢不,這可不好。他掙扎著欲坐起身,世界仍在暈轉,但他抓著沙發的手有足夠的力量讓他半撐起身子。

「⋯⋯」他張開口,吐出更多帶酒氣的咳嗽,不知從何出現的寒意讓他整個身體顫抖起來;他不知道是酒精抑或心理的效果,但他的確感覺到冷,在這開著暖氣又舒適無比的度假村裡,他很冷。

視線墜落到桌上空著的琴酒瓶,他終於在咳嗽間擠出了一聲抽噎。他本想將其攔於喉頭的聲音。

那是一種些許微妙的感覺。

或許可以稱之為後悔。

也許當時的他應該開口的,只是那時的自己並未這麼做,只想著也許對方需要一些獨處的空間,畢竟掰著手指算起,他們也不過見面不到五次而已,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袒露,有時候或許會讓人感到尷尬不安,但或許當時他如果有開口的話,興許這人就不會獨自一人在這裡喝到醉。

只是事已至此,他在想著當時的後悔也沒有意義,帕迪看著那人掙扎著起身,咳嗽的顫抖,還有他無比熟悉的悲傷與抽噎——他輕輕的將手中的熱可可放到桌面,像是怕驚動了些什麼似的,輕手輕腳。

他拿起了在交誼廳隨處都可以看見的溫暖毯子,一如第一次見面那樣,他輕輕的抖開,亦輕輕的裹住坐在沙發上低垂著腦袋,顫抖中的他,很輕很輕的,將毯子在男人的身前拉攏好。

「卡馬爾,你很冷嗎?」

略為低沉的溫文嗓音在那紅色的頭頂輕緩地響起,低柔的像是晚上的夜風似的輕輕拂過,他並不了解眼前的男人有過什麼樣的際遇,在這幾次的接觸下他只是知道了他的一小部分而已。

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哭,又為什麼把自己糟蹋得如此的醉又狼狽,但每個人總是會擁有屬於自己的悲傷,即便他不知道對方的哀痛在哪裡,但依然不妨礙自己給予對方一個溫暖的關心。

拉攏著他胸口的毛毯的雙手尚未撤離,好像這樣就可以幫他牢牢地將寒意隔絕在外。
忽然落於肩上的溫暖像個擁抱,卡馬爾又吸了下鼻子,顫抖的一手跟著輕抓住毯子邊緣,彷彿擔心這股令人安心的感覺會隨時消逝。

「……有、有點。」他的回答破碎如窗外散落滿夜空的星子,下意識地往那令人安心而放鬆的存在靠近些許──酒精讓他卸下所有的防備與警惕,連同曾經出於擔憂而不敢跨越的線。

這是冷嗎?他的確止不住打哆嗦,但在這充滿暖氣之地他不該感覺到冷,不是嗎?

「……你為什麼、」在這裡?在如此深的夜裡出現於他面前?「要、幫我…」

出口的問題似乎毫無來源可供追尋,但在酒精的影響下,他只能擠出這樣的字句,充滿困惑、不安,甚至稱得上摻雜著些許責怪,難以壓抑的情緒湧出,而他無力將它們一一收起。

當真是可憐兮兮的。

帕迪低頭注視著卡馬爾的頭頂,這高大的男人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著,在渾沌的酒精氣與菸味之下,就連情緒也充滿著渾沌之感,狼狽不堪,所以說......酒呢,當真危險。

會將一個人的情緒無限的放大,傾瀉。

赤裸裸的脆弱。

「嗯.....我沒有理由幫助你,但也沒有理由不幫助你。」

帕迪淡淡一笑,在卡馬爾的面前屈膝蹲下,仰頭看著散亂著一頭長髮的男人,看著他那雙本該顏色透亮此刻卻黯然的藍色眼睛,他伸手輕輕將落在人面上的紅髮挽至耳後,這才讓對方深邃面孔上的陰影少了些,儘管看著仍然是陰霾覆蓋。


「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可以把理由定為,因為我想。」

很簡單,因為他只是想這麼做,只是想幫助對方,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原因,所以他才會靠近,才會留下,可以歸列為因為他們認識也好,但不認識的話他應該也會這麼做,只是因為他自己太過於熟悉悲傷的感情了,如果換作是自己,他也會渴望有人能幫幫他,關心他。


「你需要些什麼嗎?一杯熱水,或者是更多的毯子?」


帕迪仍舊蹲在地上,仰頭注視著對方,溫文的嗓音很是輕柔溫軟,接著他輕輕攤開了雙手,溫聲道:「又或許是一個擁抱?」

當自己悲傷時,總是會渴望一個溫暖的擁抱。

他不會吝嗇給予有所需要的人一個擁抱。
瞅著於自己面前敞開的雙臂,卡馬爾沒有猶豫──他的猶豫和謹慎大概也一併溺死在酒精裡了──積累於眼角的水氣終於化作淚珠落下,彷彿一場無聲的傾盆大雨。他向前傾,將自己塞入那雙攤開的手之間的空白,他雙手亦轉而輕抓向對方穿著的毛線外套,恍若為了汲取溫暖那般迫切。

「我為什麼、當不了好人……」他在人兒懷中哽咽,滑落的淚滴濡濕臉頰。「我是、」突然中斷的呼吸讓他咳出聲,掙扎著在哭泣與流鼻水的空檔中換氣。「殺人兇手,我不值得……」這個擁抱。

話雖如此,他仍不打算離開對方的懷抱;或許是生物渴求溫暖的本能,抑或是身為人類的貪婪,他不打算放手。

依然顫抖著,他不敢閉上眼,就像夜晚因惡夢而驚醒的孩子不敢再讓黑暗佔據眼簾一般。

「我那時…為什麼、」話尾未落,他哭得更大聲了。

意料之中的重量猛得落入了懷裡。

這份重量也讓原本單膝跪地的帕迪不得不雙膝都落在了地上,這才足以承受對方鋪天蓋地襲來的悲愴,在混亂的斷續之中,他聽見了幾個關鍵詞,但他並不了解全貌,因此並不會輕易地去下任何的決斷,但他並不認為所謂真正的殺人兇手會像他這般被自責壓垮。

是的,他並不了解。

隻字片語之間,他無法了解什麼。

他只是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的摟抱著對方,雙手從對方的腋下穿過,掌心熨貼在在那顫抖的背上,一下一下,輕輕地拍著,任由哭聲悲泣在耳畔震的耳鼓發麻,無聲地給予安慰。
淚水依然源源不絕地湧出,來自對方的溫暖似乎加快了它們的流速,一層一層地將紅髮男人原本嚴守著的秘密剝露出來。

卡馬爾張開口,在嗆咳中吐出更多抽泣與難以控制而略顯快速的呼息,混雜於其中的是更加破碎的文字。「我明明可以救她……」他的聲音變小,宛如喃喃自語。「但我、我沒有…」

他在人兒的擁抱中蜷縮起身子;如果可以,他想把自己越縮越小,直到從這世界上消失。


「我那時、好害怕……」


現在沒有極光,真是太好了。

從帕迪的視角仍然能夠看見落地窗的一角──他的腦海中驀然闖入了這麼一個念頭,紅色的天光並沒有染滿整個天際,真的是太好了──是啊,明明只要不要來救自己的話,他們兩個人一定都可以活下來的吧?只要自己沒有出生的話,他們一定能夠平安活下來的,但偏偏就只有自己活下來。

活下來的為什麼是自己呢?

不知怎麼的,他彷彿認為懷裡蜷縮著的大塊頭就是這麼想著的,為什麼呢?死的是別人,活的是自己?那興許是某種的投影,他不由自主地將手中的力氣更加地收攏,更加重的幾分的力道去擁緊的懷中的男人。

「為什麼害怕呢?」

放得輕緩的嗓音,輕柔的尋問著,懷裡的這人究竟真正害怕的是什麼呢?被自責感與無助感侵蝕得如此破碎。
「我不想、再成為他們的目標…」感受到擁抱的收緊,卡馬爾忍不住感到一絲絲安心,因為在他眼中,這代表著對方不會輕易鬆手──而那正是他所需要的。「我不想再受到傷了……」

走出國中畢業典禮會場的他活下來了,傷痕累累地活下來了。那些看不見的傷讓他學會保護自己,卻亦讓他學會逃避,躲開所有會讓自己疼痛的可能性。

「我不敢救她。」攀附於帕迪背上的手亦出力抓緊,他的視線仍舊因淚而朦朧,被琴酒灌醉的思緒嘗試抓住適當的詞彙。「所以她死了。」

錯在那群渴血的狼身上,牠們才是始作俑者;他卻自顧自地將一切的情緒與歉意攬在肩頭,直到自己也被壓垮在地。他沒辦法想像兔子活下去的未來,因為他遲遲不敢踏出拯救她的那一步,直至殷紅開始在海面漫延開來。

至此,帕迪才從對方斷斷續續的泣聲與低語之間逐漸獲知那讓他自責欲絕的往事──受傷、目標、拯救、畏縮、死亡與恐懼,或許是在他學生時代所發生的往事,畢竟當人們畢業進入社會後,總是會被各種條列規範而匡列,為了現實中的存活而收斂,而在心智未成熟之前的學生時代卻是人生最容易失控的時刻。

而霸凌永遠是校園的議題。

無論是多麼高的學府都無法完全杜絕這份人性的惡意。


他感覺到背部力道的收緊,隱隱帶來疼痛,但卻也更加分外深切的感受到懷中之人內心被剖開的深刻,一時間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輕輕淺淺的嗯了一聲,又將手上的力度收緊了幾分,像是嘆息般的吐息,他應該說些什麼呢?

不是你的錯?

恐懼與畏縮是人保護自己的本能,每個人的能力有限,更何況是學齡中的未成年人,他們能夠做到的,或許僅僅只是保護自己就已經精疲力竭了,又會有多餘的力量去幫助他人嗎?

半晌後,溫潤的嗓音略帶幾分乾啞的響起。

「那麼,你現在還會害怕嗎?」

他輕聲地詢問著,還在害怕嗎?害怕著過去的陰影,抑或是害怕如今的自己依然恐懼,還會害怕嗎?害怕著過去的夢魘如影隨形?

「你可以擁抱悲傷,但不能被悲傷所捕獲,你可以恐懼,但也不要被恐懼捕獲。」

不知怎麼的,他想起了他媽媽在幼時對自己說過的話,不由自主地輕聲吐露,悲傷亦然,恐懼亦同,這些負面的感情有如怪物如影隨形,而他們或許只能夠盡力的不被其所獲。

現在還會怕嗎?

卡馬爾開口數秒後又闔上,他將臉埋入人兒的臂彎,很久很久後,才緩緩搖搖頭。

不,現在的他已經不怕了,他不會再裹足不前,不會再被恐懼拖著腳步,不會再因害怕而有所猶豫。儘管他依舊會夢到那片染血的海,他仍會責怪當時的自己,對自己感到憤怒;但他的確已經不怕了。

雙手仍抓著溫暖的來源,但力道逐漸放鬆不少,一直下著的雨終於迎來烏雲盡散的一刻。卡馬爾吸了下鼻子,眨眨眼睛將剩餘的淚水擠出。他依然覺得窗外的星空在以一種不規則的方式緩慢扭曲,但與稍早前旋轉的天花板相較,他似乎比較能聚焦於眼前事物。

「⋯⋯」然而卡馬爾一時半刻仍不想離開對方溫暖的擁抱。他一言不發,眷戀著帕迪懷中的溫度。

對方一言不發,但帕迪也不會去追問所謂的回答,他只是感受到對方抱著自己的力道漸漸鬆緩了些許,就連啜泣聲也漸緩了,直至平歇,不知是否是錯覺,或者只是因為對方方才哭得實在太厲害了些,即便自己穿著厚實的冬衣,也莫名感覺肩膀似乎有些濕意。

手掌輕輕地拍了拍男人厚實的背部,但那倒不是著急著要人離開,只是安撫的輕拍,至少對方不在哭得像個孩子似的,那便足夠了。

雖然那些都是自己的推測,但現在似乎也不需要去多麼詳細的探究事實的真相,一個喝醉的又情緒失控的人怕也是無法更加清晰明瞭的去述說吧,他也不願意在此時此刻更加去揭開對方早已見血的傷疤。

他還害怕嗎?(是問他也是問了自己)

是的,自己依然。

他看著因為近在眼前的紅色而顯得朦朧,他想起了那染紅了房間的天光,輕輕一顫,緩緩地闔上了眼,放鬆的力道又悄然收緊了些,他總想起日前在深夜時分捕獲了自己的恐懼。

他想對方不會介意自己悄悄的也從這個擁抱裡汲取一些安寧跟慰藉,只要不看見那個顏色就好。

終於將泡在琴酒中的思緒拉起些許,卡馬爾愣愣地感受著擁抱的收緊,他沒有打算抽身離開,亦無鬆手之意;但他花上數分鐘才讓昏醉的腦袋意識到自己方才似乎將針對自己的責難倒到了對方身上。幸好他不是酒喝多了會吐的類型,否則他恐怕會朝人兒傾出一些難以言狀之物。

「⋯⋯謝謝。」很輕很輕地,他開口,緊接在後的是一聲乾咳,他覺得嘴巴裡的水分好似全數蒸發了,喉嚨乾癢地難受。又一個酒精為他不請自來贈與的禮物。

依然有些頭暈的他說不出這聲道謝的目標究竟是誰,又或是對於何事,但他清楚自己想把這個詞說出來。感謝帕迪給予的擁抱,感謝他靜靜聆聽他的哭泣,感謝他溫和地給出了建議——

感謝他沒有起身離開。

或許便是要感謝的事過多,那句致謝才失去主詞。他忽地又吸了下鼻子。他想他大概不會輕易忘記對方懷抱的溫度。

「不用客氣。」

伴隨著輕輕的歉意以及不是那般輕的咳嗽所造成的震盪,而他那一時間因昨夜而起的恐慌也在剛剛悄然取得的擁抱獲得些許慰藉,這回他已經能夠很好的平息下情緒,平常心的去注視眼前出現的紅色,他微微笑了下,又輕輕拍了拍卡馬爾的後背。

「或許我給你倒杯水吧?我想我剛剛帶來的熱可可你應該是喝不了了。」

只是對方的重量還壓在身上,他們也不知維持這個擁抱的姿勢多久了,這也讓自己跪在地上承擔兩個人的重量的膝蓋隱隱作痛著,帕迪嗓音輕柔地問著,想著或許用這個藉口可以起身好解救他的膝蓋,就是那杯可可大概冷了,但喝醉的人應該也喝不了吧?也不知道喝到肚子裡會不會吐出來。


也不曉得對方就這麼哭了好一陣子時間,酒醒了幾分了?

「好…」宛如海灘沙粒般粗糙而簡短的回覆,卡馬爾在抽身前輕吸一口氣,讓對方身上的氣息驅走殘存於鼻腔內的酒氣。有些搖搖晃晃地,他抓住重心重新坐回柔軟的沙發上;而他這才發現眼前人兒為了給他一個他迫切需要的擁抱而呈現的姿勢。

眼眶又微微一熱,他趕緊朝帕迪伸出協助的手。

對方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他聽見自己的心在耳畔碎語。真的真的、很溫柔。

猛地別過頭,他將仍呈現紅潤的臉藏於另一臂彎中咳了幾聲──不過這次臉上的緋紅似乎不能單怪罪於酒精。

脫離開來的重量讓帕迪微微鬆了一口氣,他看著眼前人搖搖晃晃地往後一坐,陷入了沙發裡的模樣──臉紅得簡直要跟自己的頭髮一個顏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後失態而羞窘而把臉藏著,但另外一隻伸出來想要協助自己的手到還是好好地停留在自己的面前。

帕迪笑了笑,也是伸手牽住了來人的手,借著對方的協助緩緩起身,跪著的時候感覺還沒那麼強烈,但起身後一陣痠麻就沿著膝蓋往小腿蔓延,險些讓他踉蹌了一下,為了不摔倒,他只好趕緊的一屁股坐到了卡馬爾的身旁,用兩隻手輕輕揉捏著兩個發麻的膝蓋。

「你現在感覺還好嗎?」

帕迪輕聲詢問著,想著等膝蓋的痠麻退了些後再去給他到一杯熱水,接著晚些時候再送他回去房間吧?雖然對方醉酒的表現看起來還算老實,但他也不敢保證對方會不會去亂開別的旅客的房門,或是跑哪去了。
或許他該往旁邊挪一些讓對方有更大的空間落座,但他不想;體溫長年偏低的他喜歡對方身上散發的溫度。

「⋯⋯還行。」撇除乾涸的喉嚨、落地窗外仍有些扭曲旋轉的星空還有帶著微紅與淚痕——他伸手隨意地抹了把臉,將後者擦去——的臉頰外,將過往攤開的卡馬爾意外地覺得舒坦,就像一道悶了很久、化膿又未癒合的傷口終於被洗淨一般,雖然流著血卻不會讓人感到不適。「帕迪,你⋯⋯」

彷彿未即將迎來的回答做準備,卡馬爾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亮藍色的雙眼顫抖著聚焦於桌上的酒瓶。「你會覺得我很膽小嗎?」

無論是過去或現在的他都是在逃避,躲藏於吐出的菸灰後,溺斃於過滿的酒精中;因此若對方點頭,他也不會——亦無理由與資格——嘗試反駁。

帕迪輕輕的揉著雙膝,將自己的背脊託付在沙發的柔軟裡,但身旁的男人即便坐落在柔軟裡,卻彷彿沒有其他依靠似的只能夠緊緊的抱住自己,看著很無助,也看得直叫人忍不住想嘆息。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溫文的嗓音輕淺的響起,帕提將身子一歪,伸手探入了對方與沙發間的細縫,順勢環抱住來人的腰(他原本是想搭肩的,奈何他們的體格相差懸殊,若是搭肩的話那姿勢恐怕太吃力了),並肩坐的的姿勢可不方便給他一個合格的擁抱,也只能讓對方將就將就。

「每個人都有對自己難以面對的恐懼,我認為那是很正常的。」

嗓音輕淺的低語著,「雖然我還不是很明白事情的全貌,但我想當事情發生時,你的年紀應該還不大吧?雖然說不管年紀如何了,是人也總會有恐懼的事情。」而自己的恐懼也才剛發生不久呢。
突然滑入環抱住自己的手臂讓卡馬爾輕微地震了下,他接著像是略感困窘似地搔搔頭,披於肩的紅髮隨之散開。但在確認身旁人兒的舉動並非無心之意後,他緩緩放鬆了下來。

「⋯⋯我那時剛好升高中。」這不是個理由,而是單純的解釋。他輕輕吸了一口氣,讓稍微沸騰的心冷靜下來。「班上有一群⋯⋯霸凌,他們把我看成他們的老大。」

會抽菸、曾因鬥毆而被送進行為矯正所,這些偏差行為在那群孩子眼中似乎代表著強悍與偉大。

「我那時應該要直接說明我不是的。」他將臉埋入自己手中,字句裡透露出的只有懊悔。「但我沒有,因為那時的我怕自己會反過來成為他們的目標。」結尾音略帶顫抖,他往對方稍稍湊近。「所以我覺得那時的我⋯⋯很膽小。」他得出的結論依然不變,彷彿陷入無止盡的迴圈。

當情緒有了宣洩,守住多年的祕密總會不受控的流洩出來。

帕迪靠在人的身旁,靜靜地聽著對方更加細緻的說起了那件染上死亡陰影的往事,男人的嗓音裡有著濃烈著悔意與顫抖,但還是能夠感受到對方當年抑鬱與恐懼,剛升上高中的年紀也不過才十五、六歲吧?

而自己又應該說些什麼呢?

或許是因為那個年紀的卡馬爾已經發育的高大了起來,所以在外觀跟更年少時有了變化,所以才因此不被視為目標嗎?所以他才因此保持著沉默,年少時候的恐懼很容易讓人因此裹足不前,帕迪沉默了半晌後,才緩緩開口。

「或許,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是你太苛責自己了,當時的你也不過是個未成年的孩子而已。」

溫文的嗓音淺淺的響起,「也許你光照顧好自己就已經費盡了全部的力氣了。」
對方口中的假設的確是他那時的現實。

沒有父母照護的溫暖,他與那兩人已經疏遠到交談的內容只剩下學費,沒有對未來的期望,沒有對現在的關懷,沒有對過去的情感;他只能獨自一人背負所有的情緒,無論好壞一率吞下腹——而單是這樣便已使他筋疲力竭。

「或許吧。」強扯著嘴角露出虛弱的笑容,卡馬爾轉頭看向對方,一手陷入自己有些糾結的長髮中。「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我想讓事情發展的不一樣。」就像所有無法達成願望的人們,他如此嘆息。「我想我註定會帶著這種⋯⋯懊悔活下去。」

人類便是這樣,帶著各種情感與故事繼續走在這條名為生命的旅途上。

「..........」

帕迪聞言,只是沉默了好半晌,他有感覺到對方的動靜,但他沒有抬起頭去回看,只是半歛著雙眸,視線虛無的定在眼前某個朦朧地的點上,他不知道對方想要聽見自己說些什麼,也不確定自己想對他說些什麼,也許他只是想找一個安靜的情緒宣洩的樹洞。

懊惱與悔恨,皆是成人生路途上的地磚,一路延伸。

人是這麼活著,也這麼走著,地磚鑲嵌的嚴實。

即便思起回首,卻再也撬不下來了。

「你認為我現在在想些什麼呢?」

忽地,帕迪略為低沉的嗓音再度溫文柔和的響起,卻是一句突兀的問話,甚至在他人耳中或許會顯得有些沒頭沒腦,畢竟多半人在聽聞這番話語後,可能會安慰與鼓勵,但他卻是問話。
唐突的提問來的令卡馬爾措手不及,他緊張地用手指拉捲著數縷紅絲,一個不注意將其扯了下來。

「⋯⋯可能是同意我的話?」他吶吶提出腦中跳出的第一個想法,「我不知道。」在一次猜測後,他老實地承認。當然他大可做更多猜測,但他依然微醉的腦袋實在擠不出這麼多假設。

他似是對沒有到來的安慰與鼓勵感到習慣,對他來說,那不過是一種熟悉的空洞感在胃裡擴大。他努力讓自己專注於眼前人兒和對方提出的疑問中。

「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

這回他注意到對方的動靜了,帕迪沒有回答,而是輕輕淺淺的,帶著幾分嘆息般的道著,他伸手拉過卡馬爾的手,指尖微動著讓他將緊緊捲在一起的手指攤開,輕輕慢慢地將那一縷被扯落的紅色長髮捻在兩指間摩娑,一會,他將那縷頭髮安放在卡馬爾的膝頭上,本環住人腰際的手也緩緩抽回。

「卡馬爾。」

他說著,站起身的帕迪佇立在男人的面前,低頭看著他,似乎是有些無奈的笑笑,伸手把來人面上再度散亂的瀏海重新挽至耳後,接著便彎腰再度摟抱住對方,紅色的腦袋貼在胸膛前也許可以聽見他平緩的心跳,他輕輕地說:「我只是擔心我會說錯話,說出讓你難過的話而已。」


近乎嘆息般。

「所以你是希望我同意你嗎?指謫你的膽小,奚落你的懊悔?」

帕迪的下巴擱置在那顆紅色的腦袋上,被一搓微微翹起的頭髮搔癢著(這真是一個不合時宜的發現),他只是輕聲說著:「可惜的是,我並不是誰的審判,所以如果你認為我是這麼想的話,那就錯了,我不會同意的,但我也不會反對,但那只是因為我覺得我不是當事人,無論說什麼都不適合。」

「我只知道我想給你一個擁抱,而且我認為你需要這個。」

輕淺的溫柔和淺淡的笑意,帕迪又用力摟了一下後才輕緩地放開,又梳理了一下因為剛剛的擁抱而亂了的紅髮,幾乎像是摸了對方的腦袋一把似的,帕迪笑道:「我先去給你倒杯水吧,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的膝蓋另一邊不會出現另外一縷頭髮。」

語罷,他轉過身去,順帶帶走了那杯冷掉的可可以及空了的琴酒酒瓶與馬克杯。
幾乎是呆愣地看著對方帶著空瓶與馬克杯走遠,卡馬爾眨眨眼,擁抱的溫度猶殘留在身上。他將雙臂抱起,這次為的卻不是保護自己,而是嘗試留住那些溫暖。

不知為何,他隱約有種鬆口氣的感覺,原本在胸口沸騰的自責與憤怒隨方才聆聽的、屬於對方的心跳而漸緩了下來,彷彿滔天巨浪在一場暴風雨後終歸寧靜,波浪依舊,但不再威脅著要將小船翻覆。

從十幾根頭髮中捏起一縷被粗魯扯下的紅絲,屬於他的紅色,代表他的紅色;他將其收入口袋。他想他的確需要那個擁抱。腦海不自覺地回憶起幾秒前對方所說的話、所做的動作——

隨著清醒而略為消褪的緋紅似乎又悄悄爬回他的耳尖與雙頰。他不常與人進行肢體接觸,甭提擁抱;那是一個如此親密又令人眷戀的動作。他輕吸口氣。他已經開始在想念對方散發的溫柔。

不久之後帕迪端了一杯溫水走回到了沙發邊,看著對方依舊潮紅的臉頰和耳朵,看起來似乎酒意仍舊,也或許對方是喝醉了容易臉紅的類型也說不定,但看著似乎沒有初時那般的陰鬱感。

「杯子還可以端好嗎?」

帕迪坐到了人的身旁,將他手中端著的馬克杯遞到人的面前,問著,「我裝的是溫水,雖然我覺得應該不會太燙,不過你還是當心點喝吧?」他記得上一次讓對方喝咖啡的時候,感覺人有點怕燙。
點點頭,卡馬爾小心翼翼地——他的手已經不再顫抖了,真是萬幸——將水杯接過,先是小口啜飲測試溫度,然而在溫水流過他乾渴的喉嚨後他便不太在乎了,他大口大口將其喝完,讓恍若已變成沙漠的口舌重新受到滋潤。

然而或許是喝得太快險些嗆著,他在喝完那杯水後又咳了幾聲,咳得臉變得更通紅了。

「不是讓你當心點喝嗎?」

帕迪有些無奈的笑道,伸手輕輕拍了拍嗆咳的厲害的男人的後背,順手將空了的馬克杯收走放在桌上,又拍了好一會後才輕聲地問:「現在好一點了嗎?」

「你想在這裡再多坐一會,還是想要回去房間休息?」

略為低沉的嗓音溫文的細語詢問著,夜色越晚,溫度總是會越低,要回到別館裡還得經過一小段戶外的路程,他想著工作人員應該不會介意他們暫時把交誼廳的毯子帶回去房間吧?
「太渴了、⋯」又無法克制地咳了幾下,卡馬爾一邊解釋,一邊依然有些搖晃地站起;差點嗆到又讓他清醒了不少,看著窗外依然不變的一片白茫,他揉揉因酒醉與哭泣而紅潤的眼睛。「回去吧,很晚了⋯⋯」

愣愣地思考半秒,他再開口時,聲音變小了些。「抱歉,讓你陪我到這麼晚。」放下手,那雙亮藍視線悄悄瞥向對方。


看著對方搖晃的站起,帕迪也順勢一起站起,伸手扶著那搖晃的身體,所幸對方搖晃歸搖晃,到沒有摔跤,他扶著人,抬頭望向那雙濕漉漉的亮藍色的眼睛,他想起了冰山陰影的藍,很乾淨透亮的顏色,雖然搭配上被哭紅的眼角看起來甚是可憐。

「比起抱歉,我更喜歡你說謝謝。」

他輕輕地笑彎的眉眼,嗓音柔和的道著:「不管什麼時候,謝謝總是會比起抱歉聽起來更好聽,畢竟我覺得你沒有什麼可抱歉的,這也是我的意願。」雖然他可能要對工作人員說抱歉了,因為他要拿走毯子,還要把馬克杯留在桌上。

「你住在幾樓?」

他溫聲問著,一邊伸手將對方因為起身而有些鬆滑下去的毛毯拉好,他可不希望對方等等走到室外的時候冷著。
「三樓。」一手拉緊毛毯——雖然不如現在正掛在房間裡的羽絨外套保暖,最起碼也讓他的皮膚與外頭紛飛的冰雪多了一層遮擋——卡馬爾沒有拒絕對方的攙扶;又或說,他很樂意接受對方伸出的手。

「樓梯走上去右邊那側的房間。」他眨眨眼將眼前剩餘的朦朧擠開。突然站起有讓他感到幾秒到暈眩——飲酒數年的他早已習慣——他清楚最嚴重的頭痛將會在他隔天醒來後拜訪。

「⋯⋯謝謝。」對方的微笑輕語讓他用同樣呢喃般的聲音補上一句。

「我知道了,那我們走吧。」

點點頭,帕迪溫聲朝人一笑,便扶著人朝外頭走去,打開的大門就像是打通了兩個世界似的,頓時冷暖交替著,讓他們兩個簡直就像是在深夜中冷暖洋流中交替中的魚,只是這溫度交替的變化甚巨,沒有適應的空間,讓帕迪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用空餘的另外一隻手拉緊了自己的毛線外套的領口。

「走吧,我可不想你感冒了。」

帕迪用著寒冷與低溫相反的笑意朝人說著,便一步一步地往別館的方向走去,雖然冷,但他沒走得很快,畢竟慢慢走也總比兩個人都一起摔倒在雪地上要來的好得多,他可沒有辦法支持這個大塊頭不跌倒,到時肯定是要一起摔成一團的。


也還好別館跟主棟的距離並不會太遠,他們不用受罪太久。

穿的比身旁人兒更少的卡馬爾感覺到寒冷如細刺一般扎入裸露在外的皮膚,他身體立刻便發抖了起來。

抓扶著對方的手稍微出了幾分力道,彷彿渴求其溫度似地。「好冷⋯⋯」牙齒發著顫,他試著跟隨帕迪的步伐;酒精消褪後似乎一齊將他的耐寒力剝除了一層。

幸好別館的入口已近在眼前,他趕緊先伸出一手將門推開,幾絲冷風隨之竄入,而同樣的,室內的溫暖亦緩緩朝他們張開懷抱。

因為別館的溫暖而不由得讓帕迪發出了嘆息般的一聲,嚴絲合縫緊閉的大門將室外的低溫與寒冷都隔絕,深夜的別館裡靜悄悄的,也是,大半夜的應該沒有多人少還會在外頭遊蕩吧?

如果不是自己總是習慣性的在夜半醒來,又剛好在今日選擇了去泡一杯熱可可(雖然沒能喝成),恐怕也不會這麼剛好的就在交誼廳碰到喝醉酒倒下的卡馬爾.......本來他還以為對方喜歡在公共區域到處亂睡呢。

帕迪一邊讓卡馬爾當心腳步,兩個人慢慢的爬過一層又一層的階梯後終於抵達了三樓,帶著人往右邊拐去,直到抵達了來人的房間前面才停下,「卡馬爾,房卡呢?」伸手晃了晃,示意對方把房卡掏出來好開門。
亮藍色的視線帶著迷茫盯著對方。

「唔?啊……」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對方伸手要討的東西,卡馬爾先是摸摸褲子兩側口袋,又摸摸後面口袋,搔搔頭思考半晌,再次摸摸前面口袋數秒後才拿出房卡。「這裡、…」乖乖地將房卡交出。說真的,他清醒了不少,但難保他不會搖搖晃晃數錯房間、跑去轉別人房間的門把。


滴的一聲細碎,隨後房門便順利地敞開。


房間內昏暗,但所幸的是房間的格局是幾乎一樣的,因此就算不是自己的房間,怕迪也能夠順利地找到電燈的開關,在打開電燈的那一瞬間白熾,讓帕迪微微瞇了瞇眼,接著著扶著總感覺還有些呆呆茫茫的卡馬爾入內。

啪噗。

腳下一陣柔軟,不知踩到了什麼。

帕迪低頭一看,卻是一條魚——一條橘色、白色交錯的魚,就連自己也認得那是什麼魚,那是一條小丑魚,正確來說是一隻小丑魚造型的毛絨拖鞋,此刻正被自己一腳踩的變形,但卻不見另一隻魚在那。


帕迪眨了眨琥珀色的眼,一時間是沒能反應過來的模樣。
「啊、我的拖鞋……」跟著進房的卡馬爾小小聲地喊了下。他動作笨拙地脫掉皮鞋,掠過對方身旁往更裡面走去。

隨著燈光被點亮的房間照耀出一片狼藉──數件襯衫與長褲被隨意地棄置在另一張空著的床上,其中穿插著幾個明顯無用處的衣架。空著的水瓶橫豎放在矮桌上,連沙發上都被披上幾件西裝外衣和亮橘色羽絨外套以及手套;總之沒有事物乖乖地待在它們該被置放之處。

卡馬爾彎下身,原本折半的身體在幾秒後又趴在地上,他伸長了手彷彿嘗試抓住什麼似地。數秒過後,他成功搶救出另一隻小丑魚拖鞋,突出的魚鰭連帶勾著一條襪子。

愣愣地盯著其半晌,他依然紅著的臉似乎顏色加深不少。他將襪子甩回床底下,穿上拖鞋。

「……最近比較沒整理房間……」抓抓後頸,卡馬爾尷尬地呢喃,穿著一隻拖鞋一走一跳地回到帕迪面前。他剛剛差點又讓抱歉脫口而出。差點。

「抱歉,踩到你的拖鞋了。」

這一次卻是帕迪先道了歉,端正的面孔上露出的是一抹禮貌友好的笑意,將方才看見的亂七八糟的震撼都掩在優雅的淺笑下,帕迪退後了一步,將從剛剛都被自己踩在腳下的小丑魚解放,往後退了一步將房門闔上,溫文的嗓音笑說:「沒事,我可以理解。」

有些人如果情緒不佳時,確實無法關注於屋內的整潔,只是自己恰好是相反的,他會想要動手整理房間,只是恰恰相反的方式,所以他可以理解的........就是忍不住有些驚訝罷了。

「你的毛巾是在浴室吧?我去給你擰一條熱毛巾擦擦臉,你要不先回床上或是沙發上休息一下?或是換件舒服的衣服?」

帕迪輕聲提議著,一邊彎下腰將自己穿著的鞋子脫下,露出底下企鵝的襪子,接著便將鞋子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門邊。
將另一隻險些被壓扁的小丑魚拖鞋套回腳上,卡馬爾眨眨眼看著對方腳上那雙略顯突兀的企鵝襪子;看來對方是真的很喜歡企鵝呢。

「對,在浴室……」他停頓半晌。「有一條淺藍色的方形毛巾,上面印著一隻大魟魚…」在形容其外觀時的聲音小了點,但那條的確是他的洗臉用毛巾沒錯,且這樣應該能讓帕迪更容易從同樣混亂的浴室裡找出其蹤跡。

儘管看到床的他巴不得直接撲上去,他依然忍住衝動,只是將藏於沒折起的棉被下的睡衣拿出來;那是一件上頭簡單寫著I♥Fish的深藍色短袖上衣(因長年清洗與穿著而顯得領口寬鬆)和一條相似色調的短褲。他趁著帕迪在浴室裡忙著時換上睡衣,並將替下的衣褲和襪子扔到另一張床上。他總有一天會整理的,他發誓。

帕迪依言來到了浴室──頓時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浴室裡也是凌亂的讓他手癢,他還自認自己不算到有潔癖,但不否認自己對於人造物方面是喜歡整齊且井然有序的,他喜歡乾淨整潔的感覺,但畢竟浴室是人家的,他也不好動手,儘管他真的很想將那團在浴缸邊應該是大毛巾的布料掛在桿子上。

忍了下來後,他很快地便找到了卡馬爾口中所說的大魟魚方形毛巾,他看著洗臉台的架子上沒有放在一起,各奔東西的漱口杯與牙刷──最後還是沒有把那條明顯扁了用光的牙膏丟到垃圾桶去,只是毛巾上抹了一些肥皂,仔仔細細的搓洗出滿滿的泡沫。

還好在南極這個地方,東西發霉不了。

他一邊搓洗著毛巾一邊忍不住想著。

花了些時先搓洗毛巾的同時也是留給在外頭的人換衣服的時間,其實他本來是想建議他可以洗個澡,但怕對方最後昏死在浴室裡面還可能有受風寒感冒的危機便也作罷,畢竟酒醉之後不可預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更別論他可是喝空了一整瓶的琴酒。

「卡馬爾,你現在還好嗎?」

片刻後,帕迪拿著洗得香噴噴的溫熱濕毛巾從浴室走了出來,一邊希望自己出來看到的不是躺在地板上的狀況一邊探頭查看房內的動靜,只見人是沒倒下,到還是直愣愣的站著........

「很可愛的T恤。」

他真是沒有想到原來卡馬爾在房間裡的私服會是這種款式,看了一會後忍不住笑道,看來眼前的男人是真的海洋生物狂熱者呢,一邊笑著一邊將手中的熱毛巾遞過去。
「唔?」反應明顯慢上許多拍;雖然與一開始相較清醒了不少,卡馬爾依然能感覺到酒精的效果正作用中——從他不時發愣與仍覺得世界仍有些暈轉的跡象便能看出——當他意識到對方講的是自己的睡衣時,好不容易褪去不少的緋紅又攀回耳尖。「謝、謝謝⋯⋯」儘管獲得正面評價,他依舊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他自己亦的確很喜歡這件睡衣,但這句話他可能要再醉一些才說得出口。

伸手接過對方遞予的毛巾,他將臉埋入熱呼呼的柔軟中,然而失去視覺似乎令暈眩感加重,所幸床就在身後,能穩穩地接住一個不穩而坐下的他,甚至歡迎他就這麼躺下。

「好舒服⋯⋯」他悶悶地嘆息,臉依然沒有抬起,他享受著毛巾上溫柔的熱度。與稍早前刺骨的南極冰雪相較,這份溫暖令人不得不沈溺。

看著人就這麼坐躺而下,兩條長腿還支在外面,整個人陷在柔軟的床鋪與溫暖的毛巾裡,帕迪看著還真怕他就這樣睡著,雖然他自認自己的力氣也不算小,但若是要將這麼個大塊頭拉回到床鋪的正確睡覺位置也是很不容易的。

「卡馬爾,如果你還行的話,好好躺到枕頭上可好?」

帕迪微微彎腰,傾身在卡馬爾的身邊,溫聲誘哄著,「躺枕頭可以直接躺在床上要舒服的多,躺好了我給你蓋被子,嗯?」至少卡馬爾應該是屬於能好好勸說的,他已經不想回想幾位酒品不好的朋友喝醉後的無理取鬧的模樣了。

對於他們,自己是差不多已經放棄了,愛睡浴缸的話他就是給塞個枕頭蓋個被子,但他想喝醉的卡馬爾還有得救,要不然他可就要被子一蓋了事,但在不久前才看他哭得實在是慘,就這麼扔下,他也是於心不忍,總想著讓對方可以舒服的休息再離開。
發出幾聲模糊的咕噥回應,卡馬爾在原位又待了幾秒後才緩緩起身動作。他先是將仍帶著幾分餘熱的毛巾抓在手裡,另一手抓著床單,如出水的魚掙扎般有些滑稽地把身體往上拉,直到他那紅色腦袋能妥妥地躺在枕頭上。

「我躺好了⋯⋯」他側躺著,一手揪著不知該放哪兒的毛巾,一邊像是個睡前要父母為他讀童話故事的孩子似的乖巧地說。

而這一番折騰下被子早已被踢到床的一角,半拖在地,差一點就整張滑落地板。

看人簡直像一條蟲子一樣蠕動著歸位的模樣,讓帕迪忍不住有些想笑,只是在對方躺好之後才伸手拿走人手中那條無所歸處的濕毛巾,暫且折的方正後放到了床頭櫃上,這才去拉那條幾乎快整張掉到地板上的被子。

「嗯,躺好就好。」

溫文的嗓音輕柔的像是哄睡似的般道著,帕迪抖了抖被子,好好地將卡馬爾除了腦袋的部分都用被子蓋好,並掖了掖被角,一點縫都不留,「好好休息,我有需要幫你關上電燈嗎?」溫聲詢問。
電燈關不關倒不是卡馬爾目前第一關心的重點,他用臉頰蹭了蹭枕頭,將棉被拉高到鼻子下,他似是在躊躇是否該開口做出這要求——

「⋯⋯電燈留著也沒關係,但⋯⋯」幾乎可以感覺到熟悉的夢魘在意識的邊緣抓撓,卡馬爾結結巴巴地開口,帶著極為不確定的語氣做出這可說是極為自私的要求。「你可以、留下嗎?」他的聲音透過被子而顯得有些悶。「留在這,今晚就好⋯⋯」聲音越來越小。

在沒有另一張空著且乾淨床的前提下要求對方留下,實在有些過分。卡馬爾感覺到自己的耳尖又紅了起來。

「..........」

聞聲,帕迪眨眨眼,沉默地凝視著縮在被窩裡只露出半張臉的卡馬爾——在情緒潰堤的深夜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確實會讓人感覺到寂寞,帕迪有些恍惚地想到了昨日的夜半,他所能夠做的,不過是將自己浸泡在滿滿熱水了浴缸裡,假想著被誰所環抱。

一個人,是真的挺寂寞的。

「.......可以啊。」

片刻,帕迪輕淺地微笑了起來,溫聲低語著,在這深深的夜裡,身旁能有個人陪陪也是不錯的,帕迪看了看,接著走到床的另一邊,在兩張床之間的夾道,另一張床上雖是堆滿了衣服,但還是有個空位可以坐下的。

「我會看著你睡下的。」

帕迪坐在床緣靠著枕頭,朝著另一張床上的人淺笑。
遲來幾秒的回答讓卡馬爾懸著的心緊張地跳著;當對方給出正面的答覆時,他頓時感到喉嚨一緊,隨後又緩緩放鬆下來,彷彿一塊卡著的情緒終於被嚥下似地。

「……謝謝。」他將棉被揪緊了些。就算電燈未暗,柔軟的床與身旁有人陪著的想法很快便令卡馬爾昏昏欲睡,透亮如平靜的湖泊的兩眼呈現半閉。他依然能穿過半垂的眼簾看到帕迪的身影,對方的確守著承諾,在床沿清出一塊自己能落座之處後便沒有離開。

真好。

輕輕將對方臉上的微笑收入心底,他終於敵不過睡意地闔上雙眼。

或許是有那麼一點狡猾吧?

趁著卡馬爾昏昏欲睡之際,他悄聲詢問了對方一聲能不能稍微幫他收拾一下房間——於是乎,便在對方終於深深睡去之後,帕迪才悄然起身,動作很是輕手輕腳的將他正坐著的這張床上凌亂丟著的衣物一件件拾起,層層疊在自己的臂膀上。

或許是由於昨夜衍生而來的情緒,也或許只是自己不收拾點什麼就令他感覺到不安,他也只是習慣性地尋求一份整裡自己的安定感,帕迪看著安躺在床上的男人……..他有一頭很紅的頭髮,他倒沒有什麼紅髮歧視,只是在同樣夜半裡的紅總是讓他感到些許難安,抵達渡假村的第一天他收到了紅色毛帽已經被他深深的收在了行李箱裡。


帕迪撓撓臉頰,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就只是剛好在隔日,剛好在夜半時分,所以看到紅色後就讓他忍不住有些躁動,帕迪將房間內所有的亂丟的衣服都放入了洗衣機裡,還好這洗衣機是洗脫烘一體的,等到明天卡馬爾睡醒後他就能夠有乾淨的衣服可以換穿了。

又簡單的收拾一下凌亂處後,帕迪走至床邊看著安然入睡的男人的睡顏——他看著,睡得很安穩,那挺好的,雖然他被子蓋得很好,但他還是彎腰輕輕地替他掖了掖被角,略為低長的溫文嗓音又輕又柔和的低語著。

「願你有個好夢,一夜至天明。」

他在床頭櫃上留了字條,告知對方的衣服下落以及願他明天宿醉醒來不會太嚴重後,便帶著從交誼廳順來的毛毯離開,他關上了電燈,室內一片昏暗,但半腰窗外依稀仍落入星光點點與朦朧的月色,淺然一笑,闔上了房門。

喀。

但願你一夜好眠。
吼!!!((是不會好好說話嗎)
深夜的撿酒醉卡馬爾大行動圓滿成功(好)

好好笑......雖然這樣說很壞,但我也很喜歡這種一方有意但一方尚未有所感的情境之下的互動,看著兩個人截然不容的內心戲就會忍不住嘴角上揚露出姨母笑(ㄟ

但還是很心疼深夜買醉到醉爛攤在交誼廳裡ㄉ卡馬爾啦,讓教授給你很多安慰跟報報還有陪伴((順便幫你整理房間(ㄟ

也很感謝卡馬爾中等我之前的極光主線,在交流裡也暗戳戳ㄉ安插的好多有關ㄉ橋段
挖哩,感覺真有點抱歉(爆)
教授有點紅色不安(((((但中之很愛紅髮啦(大聲(好
elllaa3375:
每次跟帕迪中交流都玩得超開心!! 謝謝教授願意來撿這隻把自己灌得爛醉還不整理房間的暈船大狗狗,齁,真的是暈到爆,教授太溫柔了 幫忙整理房間,還真的陪卡馬爾陪到他睡著,中之我玩得超快樂!!!

教授的紅色不安就交給狗狗消除吧 !!
好好笑,教授他真的是有點不受控制的想要整理卡馬爾亂七八糟的狗窩,怕他不答應還趁他昏昏欲睡的時候讓他迷迷糊糊地說好(ㄍ
我很期待紅色不安的心會因為大狗狗兒開始慢慢轉變,香噴噴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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