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都在這裡了，請麻煩簽收！」變回人型態的普整理好長長的單據遞給店內的妖怪。

「喔喔，真快阿，明明後天再送也可以的。」妖怪接下了單據，簡單核對了貨物，就在紙上簽了字，遞給普。

「嘿嘿，因為今天是有船會來幻世的日子阿！」但普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岸邊的船，直到妖怪拍了拍他的肩膀才慌忙的把單據收下。

「掰掰，有新的工作要再找我喔！」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跑向了港口邊。

「有人類嗎？有新的人類來了嗎！」

船隻靠岸，一串細碎的鈴聲落地。

她從白色信紙折成的信封裡摸出三枚錢幣交予船夫，笑著道了聲謝。

紅月微明之下，小鈴從船隻及搬貨工人的輪廓認出港口的樣貌。即使從船上遠眺過所謂幻世之大陸，親自踏足其中仍是不得其形。

此時，少年的腳步聲由遠至近。

見到妖怪少年眼裡閃爍的純真，小鈴打消了將信封收回衣袖裡的念頭，取代而之，抬起另一隻空閒的手，對著普的方向，輕輕地招了招。

「那邊的先生，能夠⋯⋯冒昧打擾您幾分鐘嗎？」

普逆著下船的人群，雖然他沒辦法準確的辨認人類和妖怪，但總會有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妖怪。

他在下船的隊伍旁跑著，嘴裡喃喃自語的數著「妖怪、妖怪、妖怪⋯⋯人類！」他算了算，大概有四分之一看起來像人類的人。

沒看到有特別感興趣的對象後，普被身後的聲音吸引。

「嗯？我嗎？怎麼了？」普瞇了瞇眼看了看面前的小鈴，嗯⋯⋯妖怪加一⋯⋯大概吧⋯⋯人類通常會穿鞋，他狐疑的瞥了瞥那沒穿鞋的雙腳。

她順著普的視線往下看，不太在意地笑了笑，隨後便掩住自己的嘴角，談起自己向少年搭話的目的。

「我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能有人介紹……或是帶個路到附近的城鎮就好了。」

「若您願意幫我這個忙，我也能支付一點禮金。」

順著話語，她將白紙信封裡的錢幣稍微倒出袋口，讓普看見裡頭的東西。那是在人類世界的旅路裡輾轉得來的小錢，她方才也是用這些支付了船費。小鈴知道這點數量的錢幣在人類社會中絕不算大金，但在幻世或許會有特別的價值。

第一次來幻世的妖怪普見多了，他邊聽著小鈴說話，一邊偷偷瞄向港口的方向，知道小鈴拿出了那裝著錢幣的信封袋。

他一眼就看出來那是人類的錢幣，他不捨的看向了港口與船隻，又看了看袋子裡的錢幣。

「去夜魁町的話路途有點長⋯⋯嗯⋯⋯。」再來就是普平常都在空中飛，其實不太了解路要怎麼＂走＂。

「⋯⋯你介意在天空飛嗎？」

小鈴把城鎮的名字默記在心中，普話語裡的另外一個詞倒是更引人在意。

『飛』，她在人類社會裡生活的日子不曾見過也從未使用過這樣的移動手段。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少年的外觀，大致能認出他應該是某種鳥類的妖怪，但具體要怎麼飛，她還沒想像出來，答應的話語就脫口而出。

「好，沒問題。請問我應該怎麼做呢？」

用手在面前比了比小鈴的身高，又瞇著一隻眼比了比小鈴的寬度，而後又用手指算了算，嗯！應該沒問題了。

「那麼⋯⋯！」說完普就變成了渡鴉的樣子。

「可能會有點顛頗，但用飛的很快就到了！」渡鴉蹲下身來，示意你坐到他的背上。

可能是有一點驚訝，或許更多的是困惑，她看著原先比自己高一些的少年變成比尋常鳥類大得多的大烏鴉，心中開始湧上不安的情緒，但小鈴決定相信普的判斷。

「…………我知道了。」

她將信封收回衣袖裡，輕手輕腳爬上渡鴉的背部，於翅膀之間正座。

「是這樣子嗎？」

「咦⋯⋯？」小鈴消失在普的視野中，但他卻沒有感受到任何重量，他向左右探頭，也不見小鈴的蹤影。

雖然沒有感受到重量，但確實有感受到背上有東西，現在的女孩子都這麼輕阿？普覺得奇怪。

「起飛和降落會比較斜，妳要抓好喔！」渡鴉頸部的絨毛與翅膀上的羽毛不同，比起羽毛那更容易被抓住。

「我知道了。」

她將黑色的羽毛用力掐進十指之間，做心理準備似地深吸一口氣。

「先生隨時可以出發！」

渡鴉雙腳向前鄧，展開翅膀，由於小鈴完全沒有重量，起飛的很順利。

飛到一定的高度，普感受著背後羽毛被抓住，雖然沒有重量，但她確實還在。

「你也是從現世來的嗎？」

在起飛的剎那彷彿整個存在都被拋至空中，她連忙揪緊渡鴉的羽毛，將身子縮得極小，經過好一段時間後才慢慢打開雙眼。

那瞬間，小鈴心中的世界變了樣。

人與妖的影子、橫跨幻世海的船、由建物結成的聚落，就像小巧的玩具散落四處；而那嫣紅誘人的月亮，彷彿只要願意便能伸手觸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恣意的笑被拆散在疾馳的風聲裡。

「對！我住在人類的屋子裡。」

渡鴉的話語捎至耳際，逆著風，小鈴不自覺拉大音量回應。

小鈴的笑聲讓阿普感到訝異，她完全不害怕阿，看來是顧慮的太多了，回想起上次那著急的雇主，剛飛上天空後，就著急的扯著羽毛要回到地面。

「欸？是個怎麼樣的人啊？」

現世的妖怪都會和人類住在一起嗎？現世又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

「我一直想要去人類的世界看看呢！但一直沒有機會能去。」

普的問題將小鈴的思緒帶回那不再有人居住的空盪和室，但她能夠鮮明地說起房間主人，如同談論自己的事一般自豪。

「是一個氣質溫婉，如皎月般美麗的女孩子喔。」

她反問普。

「現在從這裡望去，依然有船隻在航行。您為什麼不去旅行呢？」

「嗯⋯⋯因為我跟一個人類約好了，他說要帶我去現世，所以我在這裡等他！」

而且他說他要帶我去吃全現世最好吃的生日蛋糕！普笑了，他想到爺爺的事總會很開心。

在空中飛翔一段時間後夜魁町映入眼簾。

「差不多要下降了，抓好喔！」

普一邊說著，一邊壓低飛行的高度，最終降落在夜魁町旁的一個小空地。

等待、約定之人，小鈴將這些詞彙咀嚼，投入心海之中，然而還沒等浪花濺起，她便舉步離開。眼前的少年與自己同樣深愛著人類，僅留下如此的想法。

小鈴聽從普的話語重新捏緊黑色羽毛，或許是不夠盡興，停留在地面後，她還在渡鴉上坐了一會兒才離開，然而，甫落地，她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色奪去注意。

「這裡就是『夜魁町』……。』

五光十色的燈籠懸掛四處，仔細一看，並不是每盞光源都被乖巧地包裹，而是幽野的鬼火恣意飄盪。整座城鎮就像顆大火球，燃燒著生的光輝與繁麗。

「這裡是夜魁町，全幻世最熱鬧的城鎮！」普蹦跳的跑到夜魁町的入口處，揮了揮手示意小鈴快來。

「這裡是東西很好吃的餐廳！」阿普指了指不遠處但餐廳，妖怪店員友善的向你揮了揮手。

「這裡是旅館！」沒什麼介紹很快就被略過了，畢竟普是本地人，沒怎麼住過。

「這裡是⋯⋯有點貴的餐廳。」普壓低聲音在小鈴的耳邊說，而店裡的妖怪一副就是，我聽到囉，的反應你們只好快速離開。

最終，你們停在一個路邊攤旁。普示意小鈴在旁邊等等，而後又拿了兩個肉包回來。

「一個給你，這是全幻世最好吃的肉包！」遞出肉包的手懸在空中。

小鈴跟隨著普的腳步走進夜魁町，不知從何處拿來了紙張逐一記錄下普說的店家特徵。

如果她是祀碗或酒甕的付喪神，說不定就能毫無顧忌的大吃大喝，她本想委婉拒絕普的好意，但可能是全幻世最好吃肉包的美譽讓她止不住好奇的心，又或者是普眼底的神采讓她產生憧憬，她接下了肉包，熱呼呼的，讓人感覺到有些溫暖。

她將肉包用信紙包裹收進衣袖，轉手拿出最初那紙信封，將裡頭剩餘的錢倒出半數，看了眼賣肉包的攤子，又再倒了一些，將這些錢幣放在尚未縮回的普的掌心裡。

「今天真的很謝謝您……不僅帶我來這裡，還告訴我這麼多事。」

她沒有將初次飛翔於天空的悸動說出口，但那是她至今經歷的一切裡難以抹滅的景色。

「對了！能否告訴我先生您的『名字』呢？」

接過錢幣後好奇的湊在眼前仔細看著，雖然人類的錢幣在幻世不算少見，但對於普來說，能多拿一點是一點，說不定哪一天去現世就能用到了。

「唉，阿。」他慌忙的把手上的錢幣收起來。

「叫我普就好！需要送貨或是帶路的服務，歡迎再找我！」這時普的周邊不知道為什麼聚集起了烏鴉，甚至有一隻停在普的肩膀上，用鳥嘴好奇的戳著普的耳環，普撥了一點肉包的皮給肩上的烏鴉制止了他。

「找我的話跟他們說就行了。」

小鈴在掌心描繪少年的名字，白皙的肌膚上出現墨色的字樣。她將字拿給普確認正確與否後，便收回了手，而掌心裡的字也隨之消失。

「嗯，我知道了。」她看著烏鴉與普的互動，不禁掩嘴輕笑起來。

「我喚做小鈴，如果還有機會，就再麻煩您了。」

她向普與烏鴉們道別，繼續踏上探索幻世的旅程。紅月之夜的夜魁町，街道上響著一陣愉快的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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