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脆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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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年.冬.清晨|艾文&安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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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接著是入冬,天氣變得更加陰冷。

安寇回到了遲到早退的作息上(這是里夫賦予他的第二寬容,第一是每三個月的五日特休),他每晚需要使用更多的手段才能成功入睡。

像是,熱水袋。

燒熱水在這片汪洋大海上是一件奢侈的事,但不這麼做,他僅存的五根手指與右腿便會僵硬得像停屍房裡冷凍太久的無名屍(這是第三寬容,總得給勞碌命一些好處,你說是吧?)。於是在產生這個需求的同時,他也 順便 肩負起替船上燒熱水的使命。


哈哈,是啊,勞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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𝑨𝒏𝒌𝒖𝒍&𝗥𝗲𝗲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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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輾轉難眠的夜晚。

許是左腿的關節又開始酸痛,但那裡早已沒了東西;許是惡夢縈繞心頭,半夢半醒間看見眼前那爬上片片水漬的木板變成向陽生長的樹蔭、其後襯著碧藍的天。我並沒有躺在這張舊床墊上,而是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享受著冬日陽光恬淡的暖意。

──但你可曾稱呼最為思念的故鄉為惡夢

他一度很熱愛漫長的嚴冬,暖爐與熱茶,軟墊與陪伴,那是一種屬於有根者的幸福。當你生活在那樣的環境,幾乎不會意識到這世上還有人會在海神洋刮起乾冷的風之時,蜷縮於海獸皮製成的被單下。

於是他輕嘆著撐起身子,坐在床沿安裝金屬義肢(那真的很冰),接著抓起堪堪保暖的羊毛毯和一支雪茄,往外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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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頭寒風刺骨,讓毫無睏意的人又多了幾分清醒。他在點燃火柴後捏著雪茄湊近火苗,緩緩轉動以使末端燃燒均勻。

直至一縷青煙升起、煙腳變得焦亮,他才把雪茄放到唇邊,輕輕吹了幾口再將煙霧裹在口腔裡,使其在顎中逗留一會後慢慢地呼出。

雪茄的醇香在口中盤旋,冷空氣包圍在身側,甲板寂靜得能聽見煙草燃燒的聲音。要是再來一杯白蘭地就好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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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清晨,他被砸到頭上的小木雕喚醒。床旁的小桌子上堆滿了木雕,每一個都是能握在手裡的尺寸,但型態各異,從動物、人像到幾何形狀,每一個都是他親手製作而成的。

至於為什麼要做這麼多,就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那一夜後 ,艾文與安寇之間的對話只剩下工作,他並沒有遲鈍到沒發現對方在迴避自己,但每當遇見詛咒體時他總會無法控制地表露出忌憚的神情,即使面對的是熟悉的夥伴亦然,他也不希望因此進而傷害對方。

當有煩悶的事、需要仔細思考的事時,他習慣一邊動動手一邊整理思緒,幾天下來的結果就是桌上那成堆的木雕了。

窗外的天色未明,但他的頭腦異常清醒,他選擇到甲板上吹吹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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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的腥鹹中夾雜了一絲焦燻,他循著氣味方向去,陽光從海與天之間探出頭,夜幕被明亮的暖色染上,白色的細煙引領他的視線,使男人的背影映入他眼簾。

他衣著輕薄,隻身一人佇立在船邊,任由海風吹拂,四周仍有些陰暗,不知道是哪一點……抑或是他將自己的情緒投射到了對方身上,那身影讓他感到格外地寂寞。

或許現在是個好時機。
想著,他悄悄湊上前去。
天光照亮了海平線,刺痛了他的雙眼。他索性閉上眼,連帶著冷空氣啜入一口煙霧。

這三年來,每個難以入睡的清晨景色始終如一,似乎永遠不會改變……直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打破寧靜,頻率和輕重熟悉得跟暴風雨那晚一模一樣。


安寇順著聲音來源看去,這些日子他一直在迴避的對象恰巧出現在這裡,究竟是何種命運的捉弄。

他坦然地面對命運的安排,凝視來人被蒼白的晨光爬上側臉,那頭紅髮在光線的照射下就像一團火,明亮又刺眼。而他背著光,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

或許他就是朝著火源撲去的飛蛾。
「很美,對吧?」他把頭轉了回去,對著天邊的太陽自言自語,「失眠的時候,邊抽雪茄邊欣賞日出是最享受的事情了。」

他又屏住呼吸,深吸一口。

「這兒就讓你了。」白霧隨著字句飄散在空氣中,他擺擺手驅散它們,接著把滑落的羊毛毯拉回肩上,叼著雪茄想要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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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走。」艾文伸手拉住男人的臂膀。「別走……我想和您談談。」

男人這才與他對上眼,他心中千言萬語亂得像線團一樣找不到個頭,沈默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擠出一口氣。

「……我、我做了東西想要給您!」他翻動自己的左口袋、右口袋,最後從襯衫胸前的小口袋裡拿出一個掌心大的木塊。「這是、我家鄉那邊流傳的護符,用神聖的樹木做成的雕刻,也會具有力量,能夠使持有者遠離劫難、淨化惡念。」

「我希望這能對您有所幫助……。」他將小木塊放到安寇的手上。
左手的義肢忽地被拉住,安寇只感受到殘肢的皮膚被皮帶拉扯。

肯定很冰吧。於是他停下腳步,回頭望向青年,看著對方的表現從愣怔轉為慌亂。


直到青年把護符遞了過來,聞言,安寇的眼睛似乎變得明亮而柔和,他下意識地向上攤開右手掌,讓它能夠安穩的躺在手心。木塊仍帶著艾文身上的暖熱,簡直能融化這隻無異於冰冷義肢的手。

明亮、刺眼……炙熱。形容詞再次浮上心頭。

「謝謝你。」他垂下眼眸,輕輕磨挲著那粗糙的表面,木塊在手中滾動的時候發出沙沙的聲響,令他的神情染上幾分驚奇,把木塊拿近耳邊搖了搖。

「這裡面有東西?」他抬起眼看向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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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下了。
艾文的神情隨之開朗起來。

「我在裡面放了種子,同樣也帶有祈願、祝福之意。」他緩下呼吸。「……您在那件事情上肯定有您的考量,只不過,即使是意外,也讓我成為了得知此事的一份子,如果有任何我能幫的,我都願意去做……」

「我想分擔您的苦痛。」他不自覺地握上對方的手。
對方攏住他的右手,乾燥溫暖的溫度讓末梢神經持續的疼痛變得黏稠,不再尖銳。艾文用一種很溫和的方式看著他,積極、卻不讓人感到窘迫。

「分擔我的苦痛……」他咀嚼著,隨後嘴角牽起一個淺淺的弧度。或許是被這句聽上去顯得天真而滑稽的念想逗笑,也或許是被語氣裡過分的謹慎與誠摯所動搖。艾文甚至毫不過問,無條件地接納他羞於提起的潦倒故事,這令他無地自容。

那時他已經覺得自己沒法再對艾文隱瞞什麼了,不論艾文在知曉一切前因後果之後要怎麼看待他。

「你先聽完我的故事再決定要不要分擔,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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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聲回應中沒有任何遲疑與猶豫。
艾文直直望著眼前的男人。
安寇沒法不去看他的眼睛,金黃水波在艾文眼裡搖晃,似木杯中的瓊漿,他沒來由地產生了喝醉似的錯覺,一不小心就會溺斃其中。

於是他緩緩掙脫那雙手,轉過身再次遙望大海,直到右手扶上船沿,他被寒氣滲透的木頭驚醒,萌生了後悔的念頭──寒峭總是令人貪戀溫度與肌膚之親。

「我該從哪說起才好……」

經過了四年,他的記憶片段被這些日子裡平和、卻也天翻地覆的旅途所取代,逐漸變得朦朧。

然而罪惡感所帶來的窒息與悲傷卻沒有盡頭。
無論他多麼努力想要記得,蔓延的詛咒最終也會帶走一切,這是懲罰,他會說。

倘若五年前,在妻子的百般挽留之下,他沒有選擇離開那片明媚的沙灘,只為返家帶上為妻子準備的驚喜,或許午後就不會風雲變色。

『我很快就回來。』自此成了禁語。


接下來的一年,他四處奔波向活人祈求、向神明祈求,卻沒有一方肯回應。看著熟知的輪廓被詛咒一點一滴侵蝕變得模糊又陌生,他卻無能為力。不知從何時起,他在酒精與自責中渾渾噩噩地度過。她不會喜歡我這樣自暴自棄的。

絕望之際,里夫及時地將他從泥醉中拉起,於是令人窒息的藍色逐漸退潮。

那抹艷麗的紅取而代之。
「──最終里夫和我達成合作協議,她把我帶了上船……我始終相信離開那片土地會找到解除詛咒的方法。」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也是。」

安寇把視線從海平線拉回,往艾文投去。
片刻後,他笑了。紅色跟我真是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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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話語如雨水落下,積成浪,被命運翻攪,聽者則化作波瀾中的浮木,無力地被捲進漩渦——他感覺自己踏上了那年的沙灘,滑過臉頰的淚仍有溫度。

「……謝謝您告訴我這些。」他再一次握緊男人的手。「我的想法沒有改變。」

或是受氣氛催化、抑或是急迫於證明什麼,艾文抽出男人手中的雪茄,湊近嘴邊啜了一口。

「當然,我會尊重您的選擇……至少希望您別忘記,您並不是孤軍奮戰。」
安寇看著艾文呼出煙霧,沒有被嗆住。他詫異於對方的舉動,更是沒想過艾文會抽雪茄。

他能夠從艾文的眼神裡看出他並不是在期待一個正面的應許,他只是以行動給出了承諾與陪伴,而他不介意向你提供這個。

安寇笑了,「雪茄實在是跟你不相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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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文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但很適合您。」他大大地揚起嘴角,擠出頰上的酒窩。

「說好了,我會跟上您的。」
仔細想想,安寇確實在兩人剛認識時說過會教導他許多事情,要他別跟丟了。而這孩子也沒有迷路,甚至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身邊。

現在他們嚐著同樣苦澀的煙草味。


起初安寇認為艾文是中支菸的那一方,與雪茄相比之下口味更為溫順,但現在不再是那樣了。

「你的表現一直都超乎我的想像。」他笑著揉了揉艾文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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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隻順從的小狗低下頭來。

「我們回船艙裡吧,外面這麼冷,可別感冒了。」他轉身,完全沒注意到從船身傳來啪噠啪噠的奇怪聲響,就像是有某種生物正在爬上船一樣。
「嗯,這時間也差不多能準備早餐了,那群人聞到香味就會自動──」話說到一半,安寇被詭異的聲響吸去注意力,隨即叫住了艾文。

「等等,你有聽見嗎?」

兩人都停下了腳步,掉頭朝聲音來源走去。他們往外探出腦袋,只見一隻圓滾的生物正緊扒著船身,與他們對上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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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ㄚ!」

海獸發出了看似歡愉的叫聲,並跳起朝兩人撲去。
「這是…?!」

海獸撞進安寇的懷裡。

他好好地接住了這隻還在滴著水的生物,腳下仍免不了打滑,徑直往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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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是某種……海獸?」艾文立刻伸出手扶住安寇。
海獸似乎很高興能見到安寇,不停地舔舐著他的臉,看起來又有點像在……呃,進食?

安寇不明白為何會被不請自來的海獸纏上,也有些招架不住這猛烈的攻勢。他轉過頭和艾文面面相覷,兩人的神情同樣不知所措。

看來在早飯前,他們多了別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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