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小小的腳印、相互取暖的小身影。

他悠閒地漫步在遠離人群的安靜角落。在這片銀白無瑕的雪地上，少女的紅髮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和這片潔白的世界形成鮮明的對比。

期待已久的觀賞企鵝起初不怎麼順利，才剛跟著工作人員靠近企鵝棲息地，迎面而來的氣味讓他半刻都無法適應，他只好向自己小時候的鄰居哥哥求救，順便跑到比較遠一點的地方觀賞。

瀰漫的臭味因為距離拉開而緩和，伊萊娜這才脫下口罩，享受著南極的自然空氣。

「空氣很新鮮⋯⋯」

伊萊娜伸直身軀動動筋骨，極地空氣十分舒適，仿佛幾分鐘前因棲息地的味道帶來的不適不存在，呼吸著新鮮空氣也讓心情感到愉悅。

像是想到什麼似的，伊萊娜轉身在雪地中試圖尋找深藍色的身影，想起剛才借口罩時對方對這裡適應不良的樣子，不免還是很擔心。

想著要回頭找對方來遠些的地方散步時，他突然注意到角落旁一隻灰色的小小身影，不知道為什麼遠離了企鵝群、孤零零的站在雪地上張望。

走散了嗎？

看見躲在一旁的企鵝，腦海裡閃過的第一句話。他不禁垂下眼簾，細長的眼睫遮擋住了眼神裡原先的光彩。

小企鵝那看起來有些無助又不安的樣子⋯⋯就像是那時候的自己一樣。

「來，過來這邊。」

伊萊娜出聲並輕輕拍擊手掌引起牠的注意。工作人員先前的提醒仍記在心，他也只是想要幫助牠回到自己的家人身邊，他沒辦法當做沒看見一樣離開。

「⋯⋯一個人很可怕吧。」

像是能夠聽得懂他的話語、又像是他的聲音平復了牠的不安，又或者是理解了彼此的心情 —— 小企鵝起初只是呆望著他，聽見他的話後才踏出腳步慢慢靠近。

隨著企鵝的靠近他拉開了安全距離，矮小的企鵝像是想要跟上他一樣踩著小碎步跑到他的身旁，還發出了叫聲。

要是那時候、也能有人像這樣引導他，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那些事了呢？

看著小企鵝跟在身邊，仿佛有什麼重重擊在鎖死的記憶匣子上，但他刻意不去理會，這樣的話那樣的想法就會消失了吧。

來到企鵝群附近後他看到許多同行的旅客們正在和企鵝們玩耍，甚至能看見藍髮的身影遠遠的正在和企鵝們嬉戲。他拉開了點和小企鵝的距離，蹲下來指著企鵝群。

「這裡有你的家人嗎？」

小企鵝看著少女眨眨眼，跟著手指的方向望去。牠發出稚嫩的鳴聲，隨即也有像是回應一樣的叫聲隨之傳來，企鵝透過聲音似乎是確認了彼此，牠頭也不回的往棲息地跑去。

那他自己呢？

看著小企鵝的身影融入了企鵝群中，他也像是放心一樣打算趕快離開這個味道刺鼻的地方，回到剛才的外圍去散心、順便繞回剛才解散的地方。

轉身離開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困擾的經歷再怎麼樣也於事無補。

是呀、都過了那麼久了。

“⋯⋯”

赫然停下腳步，在雪地裡走了一小段路後他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什麼正靠近自己。踩在雪地上的聲音儘管再微小也逃不過他敏銳的聽力。

他試探性的往前一步、腳步便跟著往前一步，倘若他停下、腳步聲也隨之停止。

空氣瞬間像是凝結般，連呼吸都感覺變得阻塞。他很確定剛才離開企鵝群時只有他一個人、

那身後會是什麼？

不安的情緒開始蔓延，逐漸靠近卻又消逝的聲音，不由得想起才被他硬生生丟到腦後的那段兒時記憶。但現在他又能做什麼？沒有辦法、傳達不出去的聲音和求救 ——

就會像那時候一樣。

腦海變得一片空白，突然間無法思考，他不自覺的握緊手保持鎮定。隔著手套也能感覺到自己攥緊在手心中的不安，耳畔仿佛響起當時的聲音。

夜晚裡的風聲、樹林中的沙沙聲、不知從何而來的腳步聲、細小無助的哭聲⋯⋯

伊萊娜搖了搖頭，試圖驅散那些記憶碎片，強行把自己拉回現實。現在那都不是重點。

如果是危險的東西，不能讓它接近他們⋯⋯

拋開不舒服的記憶後，他沒有想太多，第一個想法也只是不想讓他珍惜的朋友們受到波及。

這不是他的作風，但伊萊娜深吸一口氣，迅速的轉身準備直面身後可能的威脅 ——

身後並沒有什麼可怕的東西。

映入眼中的只有五隻排成一列的企鵝。站在最前方的成年企鵝看到他突然轉身時也猛然一驚，慌亂的向後退一步，還不小心撞到後面的夥伴，企鵝隊伍也因此變得凌亂。

企鵝們停下腳步集體抬頭，圓滾滾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伊萊娜，那畫面顯得滑稽又可愛。他也才注意到企鵝隊伍裡有一隻年幼企鵝。

他偏過頭打量著這群小生物，而企鵝們像是一面鏡子般也同步地跟著他偏頭，一人五企鵝看起來默契十足。

也許是看伊萊娜沒有散發出惡意，企鵝們又更大膽的湊近。成年企鵝甚至不害怕地靠近他，輕輕啄了一下他的紅色長髮後發出了叫聲，彷彿在打招呼、又或是對他顯眼的紅髮感到好奇，其他的企鵝也跟著圍了上去。

不久前仍緊繃的神經一瞬間都鬆懈了下來，心情隨著企鵝們可愛的舉動逐漸平穩，伊萊娜露出了笑容。

他站在原地讓企鵝們隨意繞著他打轉，目光總是投射在他的長髮上。最後牠們才像是滿足了一樣，五隻企鵝各個發出鳴叫，又踩著雪搖搖擺擺的回到屬於牠們的群體中。

年幼的企鵝緊跟在最高大的企鵝旁，他想起小時候曾經在書上看到關於企鵝生活習性的故事。企鵝是群體動物，彼此依偎也互相照應。在看到企鵝們親暱的互動，也不禁回想起童年時與朋友們共度的時光。

那些一起玩耍的快樂日子，至今仍是心中溫暖且無可取代的回憶。

總是帶著陽光般笑容的女孩、文靜卻總是溫柔待人的男孩，兩人伴著他渡過了許多充滿歡笑的日子。儘管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也逐漸長大，見面即使次數變少，但那份情誼卻從未減少。

小小卻溫暖的手牽著他四處探險、冰涼卻溫柔的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頭。對他來說，不僅僅是朋友，更像是家人般的存在。

即便他暫時還沒辦法讓自己完全的從過去抽離、就算曾經有不開心的事情，至少他擁有家人和朋友，那樣就沒什麼好害怕的。

這樣的話他就不是一個人了⋯⋯不、他一直都不是一個人。

剛才圍繞在身旁的企鵝們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從這個位置望去也未能看出牠們在哪，但他卻像是能看見遠遠有個灰色的身影，正伸長翅膀好似在對自己揮手一樣。

再次踏出步伐時，心情似乎變得格外輕盈。取代那些不安和害怕的，是那些充滿歡笑和溫暖的回憶，也不禁讓他牽起微笑。

周圍的人聲、企鵝鳴叫聲、風聲以及海聲⋯⋯一切的聲音都仿佛變成了愉悅的音符，在耳邊輕輕跳動著，為企鵝們、為他演奏。

也許在企鵝棲息地的某個角落，能看見顯眼的紅髮蹲在企鵝旁非常久⋯⋯



「⋯⋯拍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