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像個真正的海盜做出了選擇
好笑的是，我竟感到一陣欣慰，起碼他邁出了第一步。

避免悲劇對海盜來說並沒有太大意義— 我們總是正面撞進悲劇性的命運之中，豪不躲閃，因為悲劇就是命運的一部分，是對我們而言最高的嘉獎。

只要船還揚著風帆，所招喚而來的暴風雨就不會停止，我們一生都在海上捕捉巨鯨，最終必然會死在海上。

假如我不在海神洋死去，就可能會在西格拉死去，不在西格拉死去，就在其他地方死去。即使苟活，也會在其他戰鬥中消亡。

一個關鍵的事件可以被消除，但推動他的人的意志是無法被抹滅的，這一事件也必定以另一種形式在之後發生。

我依稀記得，幼年的我總是赤著腳在甲板上奔跑，腳底的粗糙木紋已經成為皮膚的一部分，和血肉一樣熟悉。

那時的天空總是藍得讓人目眩，海風吹過來帶著鹽味，使我的頭髮糾結成團，像是被風暴打結的繩索。

驟雨與雷鳴便是最初的搖籃曲，從嬰兒啼哭起我便被留在海上。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卻也不在意，棄嬰在那個年代屬實常見，我是被廚娘帶上船的，她的臉上佈滿瘢痕貌似修羅，卻有一手好廚藝，才因此被留了下來。

我與她並不親近，但她卻給了我名字，老博德格則賜予了我姓氏，於是我成為了黑貝·佩里索。

我學會在狹小的船艙中躲藏，藏在裝滿寶藏的箱子後面，聽著外面水手們的怒吼和咒罵。那些男人們總是粗聲大氣，滿嘴汙言穢語，因為小技得償，我總是驕傲不已。

偶時，我會偷溜進老博德格的房間，站在他的海圖前發呆。老博德格並不是好相處的，他就像是傳統常見的海盜，雙眼溷濁，滿口爛牙，只是當他說那些曲折蜿蜒的線條，昭示著我們前程遠大，我也不由得心生嚮往。

就像一條漫無目的的游魚自溪水匯入海流，從此前行的方向不再由他自己左右。

在任何一個和平或是動盪的世紀裡，都有人除了一條命之外一無所有，想活著就必須賣命，也無所謂賣給了誰。

時間過得很快，蒼白勁瘦的孩子成長成拿刀的少年，如何在鋒利的刀刃間求生也成為了生活的一部分。

我的第一條命是一個豐盈的婦人。

他有一雙明亮的眼眸，行走時微微低著頭，如同飽滿的麥穗在秋風中頷首，那時楓葉正紅，金色的果園盈滿甜膩香氣，熏的人神思不屬。
那把刀就插在他的胸口，鮮血迅速往外泵出塗紅婦人的前襟，被無數魚鱗包覆的軀體，此刻暴露無遺。

那時我太年輕，沒有經驗。我說我殺了人，他們卻說那不是人，於是我開始以為他們皆是從那片帶來厄運的海而來，心生厭惡，理所當然。而關於永恆的傳聞，卻總想著有天要去看看，不知極目遠眺，盡是魔鬼城，在西風中發出嗚咽之聲。

死亡與我並不陌生，因此也未曾與瀕死者絕望的雙眼共情，即便是掛滿死嬰的樹枝也僅僅是泛起一絲憐憫便匆匆路過，隨即平息在颶浪之中。

然而當命運的輪盤轉向我，將刀刃指向同伴時，手卻遲遲未能舉起。流浪者無根，沒有歸屬，猶如飄萍，只有在同伴的痛苦中才能窺見自身命運的倒影。沒有人能強求一個人對自己下手。

那時也如同這般，老者緊竄著我的手，傲氣不容他失去尊嚴，淪為牲畜，那是他僅存的掌控，應當解脫他的苦痛，免除那無謂的折磨。

他於我說，殺人的要領不過三，冷血、果斷、迅速，亦是一種仁慈。那刻胸口遍生血肉，鮮血淋灕。

少年時，就已瞑目過活，長至青盛，卻又在反覆眺望中扭斷脖頸。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無法解釋自己的存在。

死而無望，灰溜溜的從海裡爬回岸上，那時下起了雨，身體很重，好像吸乾大海裡的陰影，血液裡流淌徹骨寒意。

命運被磨的薄如蟬翼，輕得可隨夏末振飛。有人說是仇恨驅動著我的步伐，其實只是無法回頭，沒想悶聲走進未知的荒蕪之中，四野茫茫，忽然覺得徬徨，索然無味。

二十幾依然是那孤獨的游魚，在激流中毫無還手之力，依然心有不甘卻無可厚非。

我想，

倘若他們給我蓋了座墳，勢必會被遊蕩的野犬刨開果腹，還是拋進海裡的好，更乾淨些。

——END

蠻實驗性的一篇文，當墓誌銘在寫
很少寫第一人稱視角，寫起來蠻挑戰的

沒寫好之後修（還有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