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兔三窟
4 months ago
【原創】獲人體的梅花意識x龍血鍊製的人造人(雙性x雙性)

33 CxC「總是祈禱眾人皆有歸屬。」33 Penana

離開古堡以後,姑方深陷於愁思之中……拔舍巴身負重傷,甚至開始產生「無血可流、傷口無法恢復」的症狀,諸多因素之下,腦子裡還縈繞著許多惱人的問題,姑方難忍地獨自哭泣的模樣被意識矇矓的拔舍巴瞧見。

-姑方&拔舍巴,許願池⭢樂土平原邊陲巴托羅宅邸二樓,脫離古堡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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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mper orat ut omnes habeant locum suum. Tamen, qui pie hanc orationem offert, suum locum non invenit. Umbra orationis sine querela, quasi omnes sanctitatem et puritatem mundi colligit…"
「總是祈禱眾人皆有歸屬。然而,會虔誠地獻上這種祈禱的人反而尋不得自己的歸屬。那祈禱的背影無怨無悔,彷彿聚集了世上所有的神聖與純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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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踏足樂園,姑方和拔舍巴見證了「三個女人」的故事。

這三個故事當中,她們的身姿就像教堂的彩色玻璃那般絢爛,而姑方──或者說,「梅花」──就像是站在那教堂當中的人影,既是信徒、也是「觀客」,是「祂」最不想接受的命運,是祂窮極百世也無法卸下的職責。

佇立於教堂當中,第一面彩色玻璃描繪的是一個橘色長髮,穿著白長裙的「少女」。

會說她是少女,是因為生養「他」的橘子園想如他心願,將他當成少女才這樣配合著稱呼。同樣地,少女管理橘子園的家人也甘願將他當成嬌貴甜美的女兒來扶養。實際上陰陽雙生、男女特徵並具,更有一個上好的子宮得以生育……生在必須做出選擇的世界之中錯認所有愛意的他,轉眼間徹底在樂園腐朽,甚至成為引領「參加者」進入蛇口之「妓」,讓他的女人名字「雅妮」變得無足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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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要按他的願望稱雅妮為「她」才好,姑方還是更想以「他」來稱呼。
就算深受家人所害的雅妮是那樣無辜,關於「他」的故事,還有女兒被丈夫奪走的悲慘遭遇,姑方依然無法給予對不起橘子園的雅妮半分憐憫──看著他受騙、沉淪、失去……究竟是誤以為身周人是那樣深愛自己很可悲、還是幻想自己被人所愛才叫悽慘?那孩子被丈夫奪走的無辜裡頭,予雅妮一個「天真可憐」的評價又是否苛刻?

姑方勢必選擇無情。

畢竟「他」盲目地陷於悲痛就算了,還徹底拋棄疼愛他的橘子園,如家人待「他」無情那般,將之全數燒盡成為襯托雅妮悲劇的祭品,只因少女貪於被愛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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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第二面彩色玻璃描繪的,是手持布剪,仰頭割下了自己的臉皮,身姿為血花所襯托的「女子」。

她是來自外面世界到來的「吉勒瑪」,一個被愛慾、家庭與生活遺棄的女人。
就算在這時候說她姓哈布斯堡又有何用?吉勒瑪不只沒有一睹聖處子芳容的機會,在懵懂無知的年齡就被胞弟欺騙愛意,深深沉醉於相同處境、相同共情下的戀慕當中,她解答不了自己僅剩幾許的人生,更無法給予胞弟之愛另一個除了憎恨以外的答案。
又是一個誤認愛情的故事,關於愛情啊……姑方很清楚,那是深陷以後就無法解脫的漩渦,即便鯤島的歷史對世界來說只是小小一隅,同理仍可證明世界人性對愛情的依賴與包裝還會再持續下去,直至超過「梅花」壽命的地步。

愛情的到來更是不分種族──如他眼前依然有著拔舍巴的笑容這般,心暖地讓人難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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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方清楚自己並不是無愛,只是因為身分,因為種族,使得他喉底的那聲「愛」更接近他的靈核,而難以道出,那迫切地需要自由的吉勒瑪落入這剝奪自我的樂園又是否為一種宿命?姑方認為,就算今日她僥倖留於現世,屬於她的「解脫」也會是一場滿載悲痛的火刑。

再來,第三面彩繪玻璃上的是一個老人。一個佇立在血肉罪人中間,看上去無法讓人聯想到其少女形貌的「老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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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她是他倆的救命恩人也好,可姑方更覺得他們是被命運勾到一塊兒的孽緣,他並不討厭,卻也沒辦法發自內心喜歡──眼看「蓓塔.巴托羅」的身分終於在古堡裡清晰地浮現出來,彩繪玻璃的裏側描繪了她作為「第十三個女兒」的過去,一段既漫長又如轉瞬的過去……沒人知道那「羅西娜」究竟是曾經來訪樂土平原的「參加者」,還是一個在輪迴的幻覺中碰巧誕生的「居民」,這一切過去之所以能被姑方與拔舍巴記得,背後無疑少不了她的丈夫──斯拉夫陶德.巴托羅──的功勞。
一個不歸家的丈夫,一個悄然將妻子當作實驗品的丈夫……他知道了許多作為一個「幻影」(樂園居民)不該知道的事情,然而又是為何,樂園沒有將他剃除?將一切看在眼中,而因此為蓓塔的境遇打抱不平,獨斷地認為丈夫並不愛妻子,起初的姑方很是憤怒。

卻明白了男人冥冥中展現的愛意與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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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蓓塔,妳的丈夫不僅愛你至深,更甚至願意冒死……」

仰望著三面彩繪玻璃,此時此刻的姑方覺得自己就像是心生敬畏的信徒。
雙手欲要合十,卻又會在此刻發現自己的掌心還有家鄉(鯤島),就算給予自己早就逃離的假象,他的一部分也仍在鯤島,為島嶼的人民而耗。

「不,說是冒死還太少了,蓓塔,他為了帶妳離開這裡,獻出了比命還重要的東西……」他是知道的,就在他還未犯錯,還未擅自干涉,甚至連樂園門票都還沒發現的時候,姑方就體會過那種感覺了──世上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存在意義的消逝。
看著那彩繪玻璃上描繪的,被「家人」(血人)包圍的老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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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不折不扣的巴托羅夫人,他唯一無二的實驗品,愛得最為痛切的女人。」

眨眼之間,本就以破碎的色彩拼湊而成的彩繪玻璃於姑方眼中重鑄,拼湊出一個破碎的,緊緊擁著蓓塔這「可能性」的男人。
雖然從一開始就無法成為旁人眼中恩愛的夫妻,那男人在蓓塔忙碌時陪伴她,在蓓塔被說成蠢笨、衰老又無知的女人時替她出頭,但是,不論旁人如何評價……「巴托羅先生」的愛意都不會消逝。

而巴托羅夫婦正是這莊園中最為恩愛,也最接近樂園真相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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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古堡離開以後重見的天空啊,月色很美,但並沒有繁星璀璨,也沒有雲朵點綴。
停留在自己那「冥想世界」的時間彷彿數小時,實際只是「梅花」為了理清體內訊息的半晌而已。
他在蓓塔與吉勒瑪的屍塊殘骸前睜開眼睛,摟緊了懷中的拔舍巴。而拔舍巴動也不動,柔軟的髮絲在水面漂浮。
在一片閉鎖的天空底下,那石頭堆砌而成的許願池裡的是傷痕累累的兩人。姑方手中不斷向拔舍巴的腹部傷口輸送靈力,許願池泉水被血液染藍也與拔舍巴吃力起伏的胸口相襯成無可避免的危及,當下更無手段去找被那些順著斯拉夫陶德命令的「罪人們」給拔舍巴剝去的衣物。

行囊……對了,他在古堡裡拿到的書呢?一手支著拔舍巴的身軀,姑方一手往行囊裡摸索那本他從藏書間撈出來的書物──是一本內容全毀,連紀錄也來不及的殘骸。
「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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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引渡人帶到藏書間的時候就是想著要趁機找出能幫助拔舍巴的西域魔法知識──因為祂在鯤島「收到」的全都是東方魔法──結果還如此倒楣……嘖,算了,還能找其他方法,這個還不影響。

現在的重點是離開這裡。既然這裡是許願池,那麼距離巴托羅家應該就要……二十分鐘?不對、按他現在能發揮出來的功力,他可以在十分鐘內帶拔舍巴回去。即使這樣還是不夠……對,根本不夠,在拔舍巴的身體狀況來到臨界點的現在,哪怕再多六年也不足夠。
現在就取來蓓塔紡織庫房裡的乾淨布料充當繃帶,是不是能再重鑄或者「重新鍊製」拔舍巴損失的血液?在藏書間觸到鍊金術書籍的封面時就在用手指讀取內部的內容。

但是他沒來得及全部讀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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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此刻,低頭陷入沉默的姑方將渾身是傷的拔舍巴緊擁到懷中,模糊的視野看著已經被內容物破開的腹部傷口,他們必須先回巴托羅家一趟才行。
不過,之後又該往哪兒去找她們,又該如何逃離這座樂園?

「正確來說是要『送該回去的人回去』……哈啊。」

雖然沒有碰上「領主」,不過,他知道這才是那個「引渡人」想要表達的事情:「沒有人能見到領主,一切詭秘必有其因,快些放棄才是好事」,反而是姑方自找苦吃──

「呵,想要跟我說是我太龜毛了嗎?擅自這麼認為,又擅自想改變一切。」
說這是「梅花」的缺點也好,傲氣也好,最終都逃不了他難忍不公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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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心上他想要破壞樂園(從這樂園中救出他能救的人)。
而引渡人給他的回答變相表示了:「你很快就會知道,維持這樣才是好事。」

「是我害的……你也是,如果我沒帶你進來樂園,你就不用失去眼睛,你……」

在古堡時,姑方知道了拔舍巴的真實身分,已經在「啟示九夜」就感覺到的人造氣息與彷彿對土牆填塞汙泥那樣錯誤的修補方式正步步將拔舍巴的身軀推入絕路,徹底讀取後就清楚「拔舍巴」並非他真正的名字,聖處子也不是他原先的樣子。

「燭龍、燭九陰」──那即是他在古堡宴會廳得知的「拔舍巴」,是來自這世上其中一個死者世界「幽冥」之門的看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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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身分不僅解釋了拔舍巴得以傾聽亡魂的能力,也頓時讓「梅花」覺得他看上去更自然,更可愛了。或許拔舍巴本來的真身也有長龍角的小傢伙……主要職務大抵是守候死者那類。

從表面上看起來和他這種象徵生機的存在屬實是有些遠了。
但碰上這部份矛盾,梅花絕對是那個揚著鼻子,皺著眉頭,大膽地反駁「放屁」的人。誰說梅花樹跟死者無關啦?不過就是關係遠了點而已,哪能說是毫無關係呢?

踏步騰躍,猶若花妖精那樣風姿綽約,如同擁抱公主那般擁著拔舍巴的「梅花」這話還多了種自我譏諷的意味。從旁人來看,他能有權利率先拿到自己所處轄區的「未來劇本」難道不是好事嗎?大錯特錯。就算知道劇本還不是什麼都做不到?多麼讓人崩潰的局面。
「規劃未來」是人類與其他生靈的特權,不是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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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的骨血都在這麼說著,拔舍巴會死,而自己還阻止不了;祂那些以血染成的梅花也在這麼說著,祢明明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這種行為會造成宿主的痛苦,祢卻還自作主張地選擇了這種存有些微可能性的道路。

什麼可能性?

「……『可能性』啊……」

對啊,祂能有什麼可能性呢?

──「餓噁、噁呃呃……噢……」

姑方用力眨眼提振精神,閃過了那些一湧而上無病呻吟,永遠無法滿足的「血肉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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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回到巴托羅家的姑方腳步靈敏,身姿輕盈,不知是自己運氣好還是如何,或許那些罪人身上真的有什麼「完全不能對未擁有惡兆印記者動手」的禁制吧?他沒有被那些掌心攻擊,他們沒法兒從他身上討要更多東西。
從恍惚中回神時,眼前是已經無人的住宅,破舊的客廳、龜裂的餐桌、像是修道院收留孩子一樣擺滿了床鋪的寢室……西域特有的民宅風格讓市街看上去有種有別於山間部落的秩序之美,三角斜屋頂大抵是在冬季下雪時,方便把積雪清理的設計吧。

關於「自己是東方人」的意識是走了一個乾脆俐落的大遲到,莫名有了欣賞西域建築風格的餘裕。是啊,他是外邦人呢,這裡的房子、食物、家具……多半都還輪不到鯤島呀。

「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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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自己從一開始跌入房門、昏厥,還有蓓塔親切和藹的笑容……越過所有記憶的姑方迅速上到二樓,直接一腳踹開上鎖的門。民宅裡設備最好、裝潢最精緻的無非是二樓了,這邊是只有「不會歸來的巴托羅先生」才能踏足的房間,也是存放那些剝製人皮用的工具──不對。

這裡居然是一間書房?

「……寢室也整理的很乾淨,這張床至少比一樓那個硬梆梆的破床要好多了。」書房右轉是巴托羅先生的寢室,填塞了鵝絨與羊毛的棉被乾淨到毫無使用的痕跡,更彷彿這場「古堡行」對這間房子來說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無奈地確認到這房間一塵不染的事實之後姑方把拔舍巴安置到床上,拿來繃帶……看上去,許願池的魔力似乎替拔舍巴破開的下腹止血了。

這裡現在只剩一個完好無缺的人手了,姑方沒有算上這些讓自己無力的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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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

即使四處都看不到半張巴托羅夫妻倆的合照,遙遠的罌粟花園也能歌詠他們夫妻的經歷。
他拿來布料剪裁繃帶,再以靈力加固,「借用」巴托羅先生書房裡最光亮的剪刀進行剪裁,經過蓓塔之手保養的剪刀光潔如新,銳利到能輕易切開繃帶,切開人皮;自己彼時的懷疑都在當下揭曉答案的如今,這又是什麼心情?

虛無感?

「拔舍巴,你喜歡的老小孩啊,成功被救出來,但也死了。你的殿下啊,十之八九也會被掏空吧,用傷害來治癒傷害勢必只會有一種結果……」

這個「死」,是指他邁開步伐,急著從許願池回到巴托羅家時踏過的屍骨;第二個「死」,則是他明白,自己在古堡裡見到的已是「巴托羅太太」的最後一面。如果他的直覺沒錯,待黎明時去神像森尋覓,便能找到蓓塔跟吉勒瑪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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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萬能的哪,你會怪我嗎,怪我剝奪了一切?」

將拔舍巴開綻的皮肉歸位,不管不顧地自己說起話來的姑方無力地半闔著眼。接連的示弱發言彼方,拔舍巴不會回應自己,反而照顧了高傲梅花藏匿的思緒與尷尬。
「因為看得見太多,我一直不知道怎麼做才能達到相安無事的結果,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卻又一直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多……」
綁緊拔舍巴腹部的繃帶,循著記憶去找來巴托羅家耕地中的藥草,黎明前的莊園邊界是那樣寧靜,甚至都毋須擔心那些在莊園徘徊的怪物從窗戶爬入攻擊拔舍巴;想想發現雅妮的時候,也純粹是因為他和拔舍巴聽力較好,感應清晰……這裡真的是個格外安全的地方,是斯拉夫陶德精心選給妻子的窩居啊。

只要在這,蓓塔就毋須經歷莊園夜晚的殺戮宴會,她可以安享那段不存在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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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好好醒來吧,醒來陪我,陪陪我……就算不說話也無妨,沒事的,只要你在就好了,什麼都不做也沒關係,真的。」

只要在這,姑方就能想起拔舍巴安然度日,放鬆無比的笑顏;他也就能因此感到安心,覺得不會在眨眼間就失去一切。
他安靜地待在那抹漆黑身旁,似是守候、似是觀望,但眼中流淌的光芒卻如爐火一般燃放,又在下一刻沉浸於情緒中安靜地沉下。

──這次,被包紮好的拔舍巴在腳步聲中醒於床褥,雙眼半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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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梅花卻沒有注意到他已經甦醒,看著那放下的粉色長髮不斷在上下二樓的行進中搖晃,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那梅花粉色的髮絲竟在往黑白兩色褪去。而不管拔舍巴的恍惚如何,梅花還是拿了溫毛巾上來擦拭他冰冷的身體,搓搓他的鼻樑。

梅花……你在哭嗎?

即使蔓延全身的劇痛不允許他更進一步感受對方,拔舍巴還是下意識對自己的同伴報以關切,吃力地張開嘴,試圖從嘶啞的嗓音中擠出點句子來。不過他失敗了,梅花沒有聽到他的話,也沒有讀到他微弱的唇語──想要傳達這份關切的拔舍巴眉頭緊蹙,現在,這份關切的意義已經不同了。

他認識到這份無可替代的羈絆,更如人與人的相愛那樣牽掛於「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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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帶蓓塔一起離開古堡的話,或許他們還能一起聽聽姑方說東方世界的故事,他一直都覺得自己的腦海裡並不是完全對「鯤島」這一詞感到陌生,新奇之中還夾雜著懷念……拔舍巴的腦海也同樣對許多詞彙與知識有著莫名的親暱。
他想起來抱抱梅花、哄哄在用家事跟苦力活轉移注意力的梅花;但身體卻動彈不得,變得只能在梅花來去的身影前無助地眨眼喘氣。是因為梅花在身邊的關係嗎?他並沒有過往那種擔憂自己睡眠的不安,隨之甦醒的是進入古堡之前,梅花為了讓他放心,往往都能為他消耗魔力,叫醒自己的記憶。

就算現在梅花叫不醒他,拔舍巴也不會怪罪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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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醒了,拔舍巴。」

嗯?原來梅花有聽見嗎?抬眸一望,梅花的神情看上去是如此蒼茫,赤裸的擔憂、無奈與虛弱,這些呈現都在提醒拔舍巴發生在梅花身上的異狀。祂站在床邊,披頭散髮,迷濛地聽著梅花上下跑了幾趟,反覆換水,給他擦拭身體……轉眼間,順道換了衣服的梅花身上就又是一套白皙的襯衣了。

「我們已經離開古堡了,蓓塔和吉勒瑪也跟在後頭呢,一會兒睡醒,我就去找她們過來檢查。」
「發生了太多事情,你也需要治療。雖然、可能很難,但我多想說,你別再把這些疼痛當成義務了,再這樣下去,根本不是樂園能不能幫你復活的問題,知道嗎……?」

是他只剩單邊眼睛惹得禍嗎?迷濛中,隱約能聽見梅花痛苦的沉吟,提到自己的「義務」,陣陣隨時都能奪走意識的鈍痛旋即提醒拔舍巴理所當然地忍耐下來的所有「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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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使命」的具現便是他身上的傷口。不斷在活動中反覆開裂,因傷昏厥的疼痛也已成為日常的生活。

在地牢,已無餘裕的他直面「巴托羅先生」的時候,對方狠咬上來吸血的傷口也還在痛著。眼中晃動的漆黑讓他迷茫,是他讓梅花擔心了,他又讓梅花擔心了?現在的拔舍巴已不是從前的「聖處子」了,他想開口對梅花傾訴,說出「自己也想活下去,會一起找方法解決身體的問題」,可視線朦朧當中,為什麼他有一瞬產生了「站在這裡的人並不是梅花」的錯覺?在粉白裡搖曳的漆黑宛如剎那燈火,轉瞬便不知所蹤。

「我已經,傷害了無辜的人魂,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啊……真的、只有我才能做決定,可是,做這些又有什麼意義?最後、還不是都會丟下我一個人,就那樣拂袖而去,放我一個人、無盡地,等待、觀測,期望一個屬於自己的原貌,但……那種東西,根本不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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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為什麼忽然說出這些?怎麼了,是在古堡分散時發生了什麼嗎?他想伸手觸碰梅花顫抖的肩膀,擁抱他、親吻他,還有好多想做的事情。而且,正因為知道梅花看見吉勒瑪時的錯愕、反彈與醋意,輕緩在心中成形的愛意更讓拔舍巴有了……就算珍惜,對「同伴」的珍重、關心與愛意還是難以從鈍痛的身軀中出來。

──轉眼間便是黎明。

離開古堡後的第一個清晨,當拔舍巴醒來時,在恍惚中僅能記住梅花狀況不好,眼前又閃過一個黑髮青年之類的破碎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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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度以為自己就會這樣睡上數週的拔舍巴沒想到自己竟真的能準時在曙光射入室內的瞬間醒來,更沒想到梅花還能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坐在那兒,黑髮青年模樣不見了,這裡只有髮絲依然粉如嬌花的「姑方」邊吃泡軟的麵包丁,邊用自己隨意手削的木棒紮起髮髻的情狀──接著拔舍巴憶起梅花那番破碎,不知緣由的傾訴。

拔舍巴全身赤裸,跟方才離開古堡時沒什麼兩樣。
身上蓋著一件羊毛織成的薄被的他抬頭就想問梅花在包紮時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醒來以後如果能動的話,就披著衣服跟我出去走走吧,衣服已經重做了,按照我記憶中的樣子,可能比不上你跟蓓塔剪裁的那套就是了。」
「……我們得去接蓓塔跟吉勒瑪確認狀況,特別是持票入場的吉勒瑪那個精神狀態,忽然被帶出來,不知道會有什麼影響。我猜會因為重創,失去記憶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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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還記得那套衣服的緣由,而這語調聽起來比起醋意,更像是精神上的無力。看著那套黑色長裙與頭紗彷彿無事般完好如初地擺在那兒,有些吃力地從床上坐起來才發現他的腰腹被繃帶裹得老緊。
而梅花好像沒事人一樣承接了在古堡提醒過的話題──吉勒瑪的心靈已經徹底崩潰,就這樣失去記憶也不奇怪,蓓塔順應丈夫的要求進入古堡時也神智不清。他們是一起被古堡傳送出來的……這個「傳送」對巫者固然沒有影響,對「居民」與一個心靈已經崩潰的「參加者」來說則不然。

「噢,對,還有,這裡是巴托羅家的二樓寢室,斯拉夫陶德.巴托羅……我說過鎖起來的那間房間,門鎖被我踹開了,門板還沒全壞。反正也不知道他們何時才會回來,大不了給他們賠一扇就是了。」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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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成功帶殿下與蓓塔脫離了危險,一趟古堡行不僅讓他重傷至此,失去意識的自己更是被繃帶裹成了就算睡上一個月也不奇怪的樣子──準時在清晨恢復意識的拔舍巴最清楚自己成功甦醒的機率有多麼低微。如此諸多事實在前,連點頭也來不及就看到梅花轉頭離開這間寢室上下忙碌,拔舍巴有些呆滯。
他錯過了詢問梅花那番話的時機,踉蹌地拿起衣物穿上,就要起身去查看周遭環境,一面繼續嘗試捉住向梅花搭話的機會。

「梅花,我換好衣服了,身體也沒事……」雖然很痛,但多虧包紮現在已經可以動了。
有好多話想說的拔舍巴站直身子,走出寢室,見到的是為晨光充斥的書房。現在從這裡出發到神像森,光靠步行的話,抵達時大概是正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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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們走吧。」
結果他得到的,是梅花淡然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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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拔舍巴的狀況變得比平常遲鈍許多。沉浸於思緒中的姑方並未注意到拔舍巴欲言又止的模樣。
宿主的事情被引渡人說破,自己又在連番的感應中意識到這受肉禁術走投無路的注定,他該如何跟對方說自己複製門票,還有宿主的事情呢?雖然他的價值觀很自由,但,基於一定指標判斷事物時,可以知道斯拉夫陶德這個男人之於羅西娜家族的影響力,以及吉勒瑪.哈布斯堡的靈魂直接「受困古堡」的情況幾乎是同樣特殊的。

「水還夠嗎?水袋在這兒,喝點水。我也說了很多了,留幾口給我喝。」

他們遇上的案例就這麼特殊了,何況一直在試圖破壞規則的自己呢?就像雅妮那次一樣,姑方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勉強拔舍巴出來著實是個白癡行為。
笑自己傻,也笑自己居然在這種時候承認了「如果沒有確認拔舍巴安好就會很難受」的焦慮──誰說神性能看破紅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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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

雖然已經失去右眼,但拔舍巴的視野離奇的清晰,清晰到自己都會像梅花一開始那樣懷疑蓓塔的程度。嗓音恢復的並不快,但也沒有什麼會咳出血來的疼痛與搔癢感,反倒像是鏽蝕多年的喉嚨一樣字字都弱得只剩氣音,要大力咬字才能成功表達自己──想起「姑方」一開始的模樣,明明秉持一種力量旺盛,所向披靡的樣子……實際行為卻像個擔驚受怕的小動物一樣警戒。

「嗯?幹嘛擺著這張臉,拔舍巴,哪裡痛嗎?」
「……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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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到無法忍耐的程度。困窘於開口時機的拔舍巴藉這段空隙思考他要如何起頭。先從他的身體狀況開始,再問問梅花為什麼說「自己快要害死一個人」?不,考慮到梅花的感受,他不能直接開口,他需要一個處理完所有事情以後,梅花安靜下來的時機。

來自東方的異域「梅花」並不會讀心術,他只是比其他種族聰明一點,知道的多一點而已。他們緩慢地從莊園邊界散步,目的地是莊園定期儀式的執行地點,設有那三尊神像的森林。

「你很有自知之明也很有悟性,拔舍巴。你會慢慢知道我做了什麼,我現在沒力氣說那麼多了。」
「唔……?我……唔……」

見梅花又忽然開口,已經暴露無遺的是梅花用其他事情來掩蓋內心的脆弱。至於梅花說的「自知之明」的部分,拔舍巴勉強還能知道是自己身體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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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太多事情,你也需要治療,雖然、可能很難,但我多想說,你別再把這些疼痛當成義務了,再這樣下去,根本不是樂園能不能幫你復活的問題,知道嗎……?」梅花在他身負重傷,無法開口時悄悄說出的那番話,告知了梅花對他生命的擔憂。

就算樂園不存在真正的死亡,拔舍巴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危機。

可是為什麼他現在還有行動能力,甚至覺得身子比往常要好上許多?戴著頭紗的拔舍巴現在連走路都沒什麼大礙了,即使腿間還是有閹割後的傷口,他也神奇地覺得那東西好像不存在似的──掐在腹部皮肉上的繃帶緊得出奇,甚至讓人懷疑為什麼沒有繼續失血的程度。是真的止血了嗎?還是裡頭早就沒有足夠的血液了,只好將破損的容器暫時填補,加諸一個「容器依然完整」的錯覺給他?

答案明顯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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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你是不是在包紮時做了什麼?」這離奇的「錯覺」為何起效,身為巫者,拔舍巴並未受錯覺埋沒。然而當他開口提問,梅花的眼神又一次讓他發愣。

是冷漠到讓人錯愕的眼神。

「噢,是先查覺到這個嗎?只是分了一點『魔力』給你,就像在古堡時我也是用親的分給你那樣。吉勒瑪可能就在前面了,我先上去替她治療,如果她受到什麼精神創傷最先就會認出你來……如果全都不記得或許比較好?嗯……總而言之,看看情形?」

只是這次分送魔力的手段是「淚水」──當他趁著拔舍巴意識模糊而傾吐脆弱的時候,流下的淚水悄然散去,如同從樹梢上落下的露水那樣,自然成了補給。
可那是多少魔力?不自覺地雙手握拳又放開,欲言又止的拔舍巴試圖從那冷漠中看到其他,卻無法在「梅花」本身極力隱瞞的秘密當前繼續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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佇立三尊神像的森林之前多了個能容納女性遺體的墓坑,但挖得很淺,像是方才被那些能吞入祭品的神像吐出來似的──梅花猜中了,吉勒瑪真的在這。
一個面色蒼白的女人安詳地躺在土中,身上像是被孩童嬉戲般潑了滿身的土塵、碎石彷彿都會在下一刻將她吞噬。

「你身上有傷,別動,我來把她挖出來,然後──你去跟背後那傢伙說說話吧。」

拔舍巴愣是看著梅花低下身來,上前將重新歸來的女子從土中挖出──旋即因為對方的話而轉頭的同時,一個面容和藹的老婦就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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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路了嗎?怎麼能在這裡看到兩位仙女大人哪?」
「蓓塔……!」

「唉呀!?」

看到平安回來的恩人,拔舍巴馬上搖搖晃晃地上前,緊緊抱住了蓓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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