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鄂霍次克海一望無際。

由知床半島西海岸出發的觀光船甲板區人潮還不算多，倚靠在欄杆便能瞧見三角岩與港口的海岸線。浪花輕輕拍打著岩石，岬角橫臥在灑滿陽光的藍色染布上，徒步難以到達的景致只能留在觀景窗裡。

蝦夷梅雨無法緩解異常高溫，卻能融化覆蓋在上坡的植被，一縷墨綠載浮載沉，隨著浪花掠過海面躍入視野。

「啊。」淺井輕呼一聲，眼眸流露些許訝異：「是昆布呢。」

「看不到流冰卻看到昆布，不錯的收穫。」舉著雙筒望遠鏡的瀧山嘴角揚起笑容，不忘揶揄道：「失望了？」

「如果我真的這麼想，你會補償我嗎？」她瞥向交往對象，同樣彎起眼角。「你以前肯定也很少來知床。」

自札幌市中心搭夜行巴士至少花費五個半小時，其他往返方式不是費用偏高就是時間太久，溫泉飯店也並非學生住宿首選。瀧山仍於北海道大學就讀的時候，也不一定有辦法時常自駕前往。

行駛的船隻拖曳出筆直白浪，劃過倒映在海中的知床連山，彷彿雲霧將蓊鬱山色景隱沒於浪間。幾抹新綠順著水流逐步開展，拼湊回一度散落的原貌，騰飛的鸕鶿權當加筆，現在正是海鳥繁育的時節。

也許是已經觀察到某種結果，瀧山放下望遠鏡轉向淺井，聳了聳肩表示不怎麼在意她的說詞。

「再怎麼不常來，次數也比妳多。」他坐回座位上，拉開隨身收納包將工具收起。「未來妳或許會想念這樣的溫度。」

聞言淺井微微瞇起雙眼，從中能窺見些許期待。

「我不介意事先預習唷，我們可以提前去流冰館體驗。」她坐得離瀧山更近了，像是為對方著想般湊近他耳邊輕聲說道：「如果祀怕冷不想去也沒關係。」

淺井的語調很溫和，唇邊吐出的話語卻無疑是挑釁，藏不住的笑意順著她的眼尾舒開，換來一個打量的眼神。瀧山抬頭看向她，好似認真思索是否要大方承認事實。

他很快便做出決定，伸出掌心靠近淺井垂放在身側的手，有如準備遞出答案。

「不愧是絃乃啊，連我天生畏寒都曉得。」瀧山笑了起來並爽快同意淺井的見解，手指順著她手背線條滑落，精準地嵌進間隙。「一點謝意，不客氣。」

淺色眸子經日光照映更為鮮明，同疊在她手上的指節傳來相似的熱度，以目前天氣而言略顯困擾。淺井沒有掙脫他的手，低下頭嘗試掩蓋此刻表情，半晌又抬眸凝望前方風景。

一個多月後他們就要去仍屬於冬天的國度——可能就去這麼一次、比他們熟悉的任何地區都來得冷，抵達時才剛要遠離極夜的地方。

船仍在鄂霍次克海航行，她則悄悄想像雪色渲染海潮的風貌。當西伯利亞的寒風吹起，這片海便會被冰覆蓋，延伸成看不見盡頭的景色。

「你看過真的流冰嗎？」淺井好奇地問曾在北海道待上好陣子的男人。

「應該有吧，但我只記得虎頭海鵰張開翅膀的姿態，冬天比夏天更容易遇到。」瀧山沉默片刻，又繼續說下去：「我們到南極也看不到流冰，太早了。」

「可是找得到虎鯨，跟日本的夏天一樣。都是剛剛好的時候。」淺井說。

儘管瀧山想過淺井有可能感到失望，可她的回應既符合事實又超出他的預期範圍，令他愉快地笑出聲音。瀧山輕瞇起眼睛端詳著淺井的臉龐，手掌依舊覆蓋著她的手。

海風輕拂著臉帶來淡淡的澀味，吹散季節獨有的熱意。

「真會說話。我心情不錯，不如說看看想要什麼補償？」他笑著開口詢問。

「突然這麼大方真是受寵若驚，那就——」

淺井沒把話說完，側過頭盯著瀧山看了一會才慢慢轉動手腕，彼此的指尖碰在一起，再次填補空隙。

「把你以後的假期通通留給我決定，很簡單吧。」她傾首望向瀧山，嘴唇微彎等待他的回覆。

群山已逐漸自視界淡開，觀光船沿著峭壁持續遠行，駛向下一個景點。

「好啊。」瀧山沒有絲毫猶豫。

旅行才剛啟程，他把目光投向身旁的女朋友，端詳著她耳畔越發明顯的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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