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

蟬鳴肆意，暑意流淌，那些對於夏天的所有美好想像，都擋不住三伏天對人類的所有摧殘，雨村最近在熱同時兼具了潮濕、無雨與無風三個特點，要是以往的這個日子，胖子早就回北京避暑去了，今年不知道是沒買到票還是怎麼著，居然到現在還待在福建。

「快住嘴吧，越喊越熱。」

胖子與我癱在門簷下的涼椅上，被熱的半點都動彈不得，胖子甚至連手上揮扇的動作都停了，我都有點怕一會兒他融化，這時悶油瓶從屋頂上跳了下來，手裡提著工具箱，黑色背心之下的紋身也被天氣悶了出來，他臉上掛著汗對我搖頭：「修不好，得換。」

要說為什麼我與胖子兩人在外頭受罪，而非待在室內吹冷氣的罪魁禍首，就是在今早突然罷工的空調製冷，空調明明還能運作，但吹出來的風就是跟熱風沒兩樣，過濾洗了也沒用，剛剛悶油瓶把空調整個拆開也沒修好，那直到新買的空調送到之前，我們都得忍受雨村八月的悶熱才行。

「修不好算了，我一會兒下單一個新的，小哥快來吃點西瓜，別熱壞了。」我招呼悶油瓶坐到涼椅邊上的小板凳上，將胖子癱倒前切的半個西瓜塞到他手裡，指了指其中一塊：「這塊是最中間那塊，你快吃，很甜。」

「這樣也不是辦法啊，哥仨總不能就這樣乾熱著吧，胖爺我的神膘都要熱沒了。」大概是涼椅被他躺到都變熱了，胖子乾脆從椅子上爬起來伸了個懶腰，「不然你想怎麼辦？咱家車被你借給村長了，我們也沒辦法去鎮上蹭空調，雨村現在哪哪都熱。」我又搧了幾下手裡的扇子，又給悶油瓶搧了幾下。

「實在不行咱哥仨去後山找個湖邊泡著唄？」

「那等小哥吃完就出門。」

說行動就行動，後山對悶油瓶來說與自家後院差不多，有他在前面帶路，雖然爬山熱了點但一路幾乎都走在樹蔭之下，我們很快就找到了一個適合露營的小潭。

那潭靠著山壁，山壁之上是一個小溪，流到懸崖邊自然成了一個小瀑布，但不是很大，到了冬季枯水期時甚至有可能斷流，不過現在是夏季，因此那溪水還會沿著岩壁淅瀝瀝地流下來，這條瀑布我之前也沒來過，是悶油瓶新發現的。

我們對悶油瓶帶我們來的水域是完全放心的，胖子第一個沒忍住，將自己脫的只剩下一條褲衩就跳進潭裡游了起來，我其實也挺想下水的，還是先幫悶油瓶把帳篷給撐起來，露營這種事我們熟的不能再熟了，三下五除二就搭好了。

悶油瓶看起來暫時沒有打算要下水的樣子，我就也跟胖子一樣脫乾淨了想跳下水去，說實話我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游泳了，胖子那邊的水花大，我從他旁邊經過的時候被他撲了一臉水，乾脆潛進水裡游的離他遠點才冒頭，照例來說有水位落差的地方，水面之下都容易有暗流，但這個瀑布實在太小，哪怕我游的很靠近了，也只有水打在身上的感覺，力道甚至沒法把我壓進水裡，或許是離泉眼太近的緣故吧。

我大吸一口氣，又潛進了水裡，這裡的水很清也不深，陽光很輕易就能照到潭底，我一口氣游到潭底，發現這裡除了水草外什麼也沒有，正想在往前游一點，突然感覺到水大力波動了一下，我抬頭往上看，發現是悶油瓶跳了下來。

他跳下來確認了我的位置，就往我的方向游來，我用腳蹬了一下潭底，也朝他游過去。

他上來就捏了捏我的小腿確認我沒有抽筋，我對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悶油瓶看我沒事也就沒往上游，乾脆跟我一起游了起來，我們偶爾上去換口氣再潛下來，悶油瓶氣比我長的多，在我們換氣向下游時我落後了他一點，看著前面悶油瓶的動作，我突然發力跟上了他，接著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他可能以為我怎麼了，連忙回頭看我，結果一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是撲著他玩的，他也回身來抓我，我的水性一直都很好，他沒有認真抓，所以我扭了幾下就從他手底下鑽了出來，他陪我玩自然不會用真本事，等我玩餓了游回水面上時，胖子早就上岸了。

「哎呦？你倆鴛鴦戲水結束啦？」

悶油瓶先我一步離開水面，轉頭拉了我一把，我甩了甩頭把水甩掉，將還在滴水的劉海全部梳到了腦後，胖子已經把褲子穿上了，肩上披著一條毛巾，身前的火不知道是他自己升的還是小哥下水前升的，此時火上架著鍋，正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

「煮麵呢？」我湊上去看，裡面正在燙方便麵的麵餅，而胖子腳邊還有一個小鍋，我打開來一看，是他出門前剛做的黑椒牛柳，看來我們今天的晚餐就是黑椒牛柳拌麵了，「去去，別把水滴進去了，趕緊擦擦去。」胖子用腳踢了踢我，把我趕去換衣服。

我才剛站起來呢，毛巾已經落在我頭上了，我回頭，果然是剛去拿毛巾的悶油瓶回來了，他已經換了一條乾牛仔褲，又穿回了他常穿的黑色背心，此時正在擦他那也還在滴水的頭髮，現在看來就只有我還穿著一條濕褲衩，我趕緊鑽進帳篷換了身乾衣服。

今夜天氣很好，我們三個圍坐在火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夜晚沒多少蟲鳴，天上也沒多少星星，但隨著我們的火逐漸變小，我們回帳篷準備睡覺時，有不同於以上的亮光停在了我們的帳篷上。

小小的閃光兩三點，在少了火光的深山裏顯得特別明顯，我跟小哥又從帳篷裡鑽了出來，果然看到幾隻螢火蟲停在帳幕上，挺神奇的，有小哥在這幾隻小螢火蟲居然還敢靠近，看來他們是特別大膽的幾隻螢火蟲。

在離我們帳篷更遠些的潭邊的草叢裡螢光更加密集，我沒有戴眼鏡，遠遠的看那些螢火蟲與潭上倒影的星空相接，就好像星河流動了起來。

我跟悶油瓶沒有靠過去，就是遠遠的看，我怕靠近了那些膽小的螢火蟲會成群被悶油瓶嚇死。

隔天天還沒亮我就醒了，悶油瓶通常會在這個時候起床去晨練，我才剛睜眼，旁邊正在換衣服的悶油瓶馬上就注意到我起來了：「還很早，可以再睡會。」我坐了起來，親了一口悶油瓶，接著站起來神清氣爽的伸了個懶腰，不知道為什麼感覺今天精神特別好。

「還沒日出呢，要不我們去看日出吧？」我少有在這個時間點醒來的時候，從帳篷裡出來，看著外頭微亮的天空我突然來了興致，悶油瓶配合我的所有突發奇想，我也去叫了胖子，不過他的呼聲比我叫他的聲音還要大，大概是叫不起來了。

只有我跟悶油瓶，他在前面開路速度很快，我們只走了四十多分鐘就到山頂了，我們挑了一棵視野好的樹爬了上去，這裡的樹枝都很粗壯，我與悶油瓶併排坐在一起都能很好的承受我們的重量，清晨的空氣裡還有淡淡的霧氣，在暖橘的日光爬過綿延的山脈向我們照來時，小水珠的折射讓我們看曙光時都帶著一圈虹色的日輪。

與悶油瓶肩並肩我輕輕晃著腿，這樣的景色在我的人生裡不算新奇，無論是星光、螢火蟲還是曙光，我都見過更綺麗驚人的絕景，但就此時此刻，當日光升起薄霧散去，飛鳥蟲獸從夜晚甦醒，嘰喳的鳥鳴環繞在我與悶油瓶身邊，這種心靈的寧靜是無論過多久我都不會滿足的安逸。

時間過得好快，明年又要十年了。

九年前的我還在風雨中苦等故人歸，九年後的我卻在這天與故人並肩而坐、閒談瑣碎，享日常平淡。

「小哥。」

「嗯？」

感受擠到嘴邊，難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我想了想，牽住了悶油瓶的手：「有你在真好。」

悶油瓶聽後，微不可察的淺淺笑了一下：「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