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研磨在電車上連拿出遊戲機的力氣都沒有，這時間也沒有座位可以坐，畢竟選擇在周末返家、旅遊的人很多。拿出手機滑開，通訊軟體置頂的聊天室還停留在一天前的訊息：「這禮拜五要社團聚餐。」
在這則訊息的前面，發訊息的人還傳了一些對於學校生活的吐槽，上傳學校食堂午餐的照片，五天前則是「這週五回去」的訊息。
應該是因為原本會有的東西，突然又沒有了，所以研磨暫時沒有心情回覆最新的訊息，已讀不回超過了12小時。

下了電車後要再走一段路才會到家，研磨把手機收進口袋，慢慢的走回家。
在離家最近的便利商店門口，他瞥到一個高大、帶有熟悉特徵的身影。
對方原本倚著牆站，在發現研磨的瞬間挺直腰背，大步向他走來。
研磨的雙眸隨之睜大、淡色的瞳仁映照出男人的輪廓。雙足突然變得輕盈，他也朝對方走了兩步，然後被更快接近的來者雙臂一張、直接抱住。

「……你怎麼會在這裡？」研磨下半張臉埋在黑尾的夾克衣領裡，依稀能聞到對方身上「風塵僕僕」的味道。
「一個月沒見到面，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嗎？」黑尾失笑的反問，默數三秒後放開懷裡的人，攬著研磨的肩膀道，「我翹掉聚餐，直接從學校過來了。」
研磨難得沒有針對在家以外的地方進行肢體接觸做出抗議，現在也乖乖的讓黑尾攬著，後腦杓靠著黑尾的肩窩，仰著臉問：「那要來我家嗎？」

「研磨家有人嗎？」
「當然有啊。幹嘛？」
「嗯……因為是臨時起意回來的，所以沒帶到家鑰匙，我家裡也沒人的樣子。」
「那，就睡我那邊啊？又不是第一次過夜。」
「可是也沒帶換洗衣物。之前放在你房間的，要搬去宿舍的時候也整理掉了。」
「現在去便利商店買條免洗內褲就好了啊。」研磨突然對這段問一句擠一句的對話不耐煩。
黑尾則像是卡著研磨耐心的臨界點，在這時作結語。
「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買了三天份的內褲。」黑尾對著研磨露出笑容，「研磨同學願意歡迎我，就叨擾府上了～」

莫名的，研磨覺得不管是剛剛的對話，還是這個笑容，都有一點滯澀的感覺。
──因為一個月沒見面了嗎？
剩下這一小段路，兩人像是又回到了過去兩年的每個上學日，並肩行走的路途中，研磨習慣低著頭走路，卻也習慣跟上黑尾的步伐速度，他聽著腳步聲就知道現在該慢、該快還是該停下等紅綠燈。
走到孤爪家門口時，黑尾問道：「我這樣突然跑來住，是不是不太禮貌？」

像是聽到什麼很離譜的問題，研磨扭過頭，皺著眉發出「蛤？」的一聲。
腳突然又變得很痠，他不想再站在門口和黑尾講話，直接扯著人的夾克下襬拖進家門，父母的聲音分別從廚房和客廳傳來，研磨喊了聲「阿黑今天過來住我們家」就打算直接上樓。
被強勢「請」進屋內的黑尾還是花五分鐘向孤爪夫婦打了招呼，進行簡短的寒暄，研磨拿來兩套家居服，拉走黑尾說：「我們去洗澡了。」

「诶？要一起洗嗎？」雖然也不是第一次，但不知道是不是一個月沒見，黑尾的表情和神態有些扭捏。
「阿黑，你今天廢話很多。」研磨背對著黑尾脫掉上衣時說道。
似乎被稍嫌尖銳的用詞戳到，黑尾接下來都沒有再說「廢話」，脫光、進入浴室、放水，研磨洗淨身體和頭髮後，先泡進了水位剛到一半的浴缸裡。
黑尾坐在板凳上搓著腦袋上的泡泡，沖第二次水的時候聽到研磨開口：「現在可以說今晚為什麼突然跑回來了。」

浴室裡面講話會有回音，黑尾臉上還沾滿水，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看向蒸氣升騰的浴缸中模糊的研磨。雖然看不清楚細節，但黑尾可以從腦海裡面調出說這句話的時候，研磨臉上的表情。
被那雙淡色眼眸注視的時候，會有種整個人被看透、無法隱藏任何心思的錯覺。但多年以來的相處，又讓黑尾深知自己不管在研磨面前展示什麼，一定會被全盤「接納」。

「……排球部有一個同系的新進球隊經理，昨天她問我喜歡用什麼味道的洗髮精。今天在社團練習的時候，我聞到她噴了香水。」黑尾說話的時候沒有看著研磨的臉，而是看著那頭黑金間雜的濕髮，「我就……突然覺得社團聚餐挺沒意思的。」

研磨看著視線沒有對上眼的黑尾，運轉速率極高的大腦迅速的補完那些未盡之言──重視團體行動的社團前輩、可能還有大二或大三的球經想做好事、開學就跑來當球經，應該也是在系上認識阿黑才起意的吧？
「聽起來確實挺沒意思的。」研磨重複黑尾說的最後一句話。
黑尾這時才將視線對上研磨，「……而且我想見你。」

這句話明明用的是一般的音量，但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在浴室的回音特別大聲。
第一時間沒有人接話，過了幾秒研磨才語速又快又模糊的說：「在浴室聊天太奇怪了，趕快泡一泡回房間。」
「不是你先開始的嗎……」
研磨快速的浴巾一裹率先跑出了浴室，把黑尾和這句吐槽留在身後。

等到黑尾也洗完澡，換上稍緊的家居服上樓，看到研磨還沒吹頭髮又碎念了幾句，研磨理直氣壯的要求「借住」的黑尾打工換宿，同時繼續剛剛在浴室的話題。
被身後溫暖乾燥的大手撫摩頭皮，讓研磨舒適的瞇起眼睛，講話的音調也變得軟糯：「阿黑之前說過，新學期剛開始想先保持低調。」
「是啊，原本是這樣想的。」黑尾應道，大大的嘆了口氣，「難怪都說大學是賀爾蒙旺盛的環境……這才開學第一個月。」

「嗯，一個月了呢。」
吹風機一關閉，研磨就靠進跟自己有著相同洗浴產品香味的身體，低嘆：「我也想見你。」
黑尾用力抿了下唇，將人往上摟緊一點，鼻尖埋進研磨的髮頂，低聲道：「……洗髮精，味道跟之前不一樣了。」
「嗯，最近都買不到那個味道的了。現在用的是同一家的，好像叫馬鞭草的。」
「蠻好聞的，有點像檸檬。」
「我也這麼覺得。」

研磨靠近黑尾的頸窩深吸一口氣。他的鼻子、嘴唇都貼在那處皮膚上，講話時嘴唇開合讓黑尾感到有些搔癢。
「阿黑是禮拜一上午回去學校嗎？」
「那天10點有課，可能禮拜天晚上走吧。」
「禮拜一早上再走也來得及。」研磨從黑尾的懷裡仰起頭，這一個姿勢讓原本不含甜膩音色的話也帶上了撒嬌的味道，瞬間讓黑尾無條件遵從提案。
「讓我穿著同一套衣服直接去上課就對了……」黑尾嘴上妥協道，臉上卻帶著欣然接受的愉快，「那就陪研磨吃早餐再送你去車站。」
「講得好像你不用去車站一樣──」

這句話被重疊在一起的雙唇覆蓋掉最後半個字。
與記憶中略微不同的香味，熟悉的體溫、擁抱的實感，讓暌違一個月的親吻變得更加令人悸動。
從見面開始算還沒兩個小時，接下來還要一起度過周末，他們卻好像已經浪費很多親暱的時間。四瓣唇反覆的摩擦、擠蹭、深入，親吻一直持續到睡著之前。
研磨的體力條耗空，先進入將睡欲睡的彌留狀態，感覺額頭、眼皮都被輕輕地碰了碰，在黑尾的那聲「晚安」後瞬間睡著了。
-

禮拜一早上，黑尾換上已經洗脫烘乾淨的同一套衣服，和穿著音駒制服的研磨一起走去車站。
「要幫你揹書包嗎？研磨同學。」
「為什麼？」
「不然我們走在一起，看起來沒什麼關聯啊。」
研磨沒回話，又走出去幾步，突然伸手抓了黑尾的一隻手放到自己肩膀上。
這個不尋常的舉動先是讓黑尾雙眼睜大，隨後忍俊不住的爆笑，研磨露出有些惱羞的神色，卻依然沒有要換姿勢的意思。

黑尾從善如流搭著研磨的肩膀走路，用只有他們聽得到的音量感慨：「沒想到不喜歡在外面摟摟抱抱的研磨，闊別一個月後變得這麼熱情……這就是小別勝新婚嗎？」
「阿黑吵死了。」

他們一直維持這樣走到車站，要往不同的月台才分開。
「那我走啦，路上小心，上課和社團加油。」
黑尾狀似自然地伸手整理了下研磨的制服衣領。
研磨能讀到這雙手似乎是更想撫摸上他的臉頰。
這個周末，每次當他們從同一張床上醒來，黑尾都會捧著他的臉，再落下親吻。

研磨抬眼看向黑尾，眼底清晰得能讓黑尾看到自己的臉部表情。

「抱一下？」研磨提議。
「在這裡？」一下子被向來懼怕受到矚目的戀人打了個措手不及，黑尾的雙手尷尬的欲抬又放下。
「車快來了。」說完，研磨直接先抱了上去。
黑尾反射性收緊了手臂，他的左手環過研磨的後背包，右手扶向研磨的後頸，觸到細軟、微涼的金色髮尾時，心中的不捨之情驟然加劇，他克制著力道將那截細細的脖子按往胸口處，在研磨的髮頂深深吸氣，幾乎沒有落實這一吻。

明明也不是分開一年半載，也沒有相隔幾千公里，但在看著研磨走過視線看不到的轉角後，黑尾卻知道：「我已經開始想他了。」

返校的電車到站，出站後走路10分鐘就到大學校園，黑尾還有時間去買杯咖啡再前往教室。
今天這堂課黑尾和那位一年級的球隊經理都有修，到教室的時候對方已經到了，還和他打了招呼，「早安啊黑尾同學……怎麼好像上禮拜看你穿過這件──」
對方話說到一半突然卡住，眼睛盯著黑尾的胸口處。黑尾順著視線低頭仔細瞧，發現自己黑色的衣服和外套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上了幾根半黑半金的長髮。

腦海中浮現出研磨走路時靠著他的肩膀、在車站分別前主動撲進他懷裡的模樣。

「啊……這件衣服真的很容易沾頭髮。」
黑尾看不到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的表情。要比喻的話，就像是有養貓的人一邊說著家裡的貓很會掉毛，一邊收集貓咪鬍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