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鐵面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梅格。

在那之後，二度死亡又重生的鐵面睡了很多天才甦醒。
接著，他以身上的詛咒不穩定為由向詹克與帕米恩請辭船匠的工作，又經過商討，最終決定繼續觀察幾個月，再決定去留。

「還有其他備品要補充？」即使戴著面具，也不難看出那次失控對鐵面的打擊，垂頭喪氣地，看上去像是矮了足足一顆頭那麼多。

以梅格不足兩個橡木桶的標準身高，對在她面前彎腰駝背的大個子多不見怪，甚至沒想過要找個夠大的貨物箱站著，好放過彼此的肩頸。

「喔、你這麼一說，是該幫兩艘船的主桅換幾條繩索。我看前陣子風大，再不換，我們的舤恐怕要投奔自由囉。」她反射性地提醒同為船匠的鐵面，儘管他們共同負責修繕工作，將材料扛上船卻不是梅格的專長。

「不過我不是要說這個。」梅格語畢，突然雙手叉腰，諒船上有幾位巨人，也沒讓她的頭抬得腰痠脖子痛。這只是讓自己看起來稍有威嚴的動作。

「你都從虛無之境回來這麼久了，那我的辮子呢。」矮了對方好幾顆頭的船匠發出質疑的聲音。

「呃。」鐵面本來還在腰包翻翻找找購物清單和筆的手頓在原地。

他撓了撓頭，欲言又止，最後仰頭無聲嘆了口氣。

「抱歉，沒有拿回來。」大個子頭垂得低低的，即使知道那不是說還就還的東西仍愧疚不已，目光落在一旁不敢直視小船匠。「我會想辦法補償妳。」

任何一個不需要精通物理或宗教的普通阿邦都知道，如果被海淹沒還有得去海底撈，被火吞掉怎麼可能又從火裡找呢？奉獻和租借在字典裡可不是同個意思，哈金和源然說的道理梅格都懂，所以鐵面到底怎麼復活的？至今也沒個頭緒。

「道歉有用就不需要海軍啦，以後不要去那種回不來的地方，知道了吧？」看那副喪氣的樣子，梅格還沒忍心把大個子槌得能平視自己說話。她從不覺得鐵面是會騙人的阿邦，哪怕那條舌頭愈發流利，對梅格來說還像是昨天剛從對方嘴裡長出來的——

啃食慾望的蟲子、虛無之境的路霸。

「不過既然你都說要補償了，也許思珀黎茲能給你一點靈感。」梅格看向酒館的眼神可不是開玩笑的，那可是酒鬼的教堂：「走吧！我們就喝到你想出辦法為止。」

「知道，不會再——」老傑的眼睛啊，酒館？現在？面具下的眼珠子眨了眨。

那備品怎麼辦？

心是這麼想，不過他還是安份跟著梅格走進港邊的酒館。在沒辦法用暴力解決的狀況前，鐵面永遠只能乖乖聽話。這大概也是為什麼詹克會指定梅格來教船上幾個超大型文盲的原因。

時間尚早，白天的酒館沒有多少人，就連吧檯清潔著杯子的酒保都懶洋洋地忍不住打起哈欠。
鐵面先點了幾杯啤酒和下酒菜，沒一會酒食便一一送到他們的位置上。

「那，乾杯？」鐵面有些遲疑地舉起酒杯問道。老實說，他還搞不太懂梅格這次到底是想找他算帳還是單純找個理由喝酒。

語文小老師見到文盲巨人終於是對著菜單，而不是指著別人的桌子向服務生點菜，內心不禁為石頭腦袋們的社會化感到欣慰。

「乾杯！」梅格笑得神采飛揚，看著幾樣重調味的下酒菜：「說起來，鐵面你的舌頭有味覺嗎？可以吃多辣啊？」她的注意力一會就被整盤紅通通的半熟魷魚腳牽走，用辛辣殺菌算是陸地菜的標準做法。

框啷！酒杯撞在一塊發出響亮的木頭聲。

大口大口乾了第一杯酒，鐵面暢快地呼了一口氣。果然只得是喝酒啊！
冰涼的啤酒將憂愁暫時一掃而空，酒精成癮雇傭兵的嘴角總算是向上的了。

「有、有，可以吃很辣。」鐵面抓起幾條魷魚腳就往嘴裡塞，絲毫不受影響且口齒不清地接著說，「因會、以前只ㄘ德到、辣跟苦。」

他又拿起另一杯啤酒配著魷魚腳仰頭飲盡，速度快得服務員剛收走第一個酒杯就得來收第二個。

「也才知道，食物有很多味道。」鐵面笑著說，接著想是想起什麼似的，話鋒一轉，「我們是不是，沒拚過酒？」

這句話彷彿是在和思珀黎茲的信徒發起挑戰。

聽著鐵面似乎對他的新舌頭相當滿意，內心思忖要告訴小廚子在鐵面的碗裡多放些紅紅的調味料，至於廚房內外是不是洋溢著快活的氣氛，就是幾天後的另一則故事了。

「喔——？你想拼酒？還真是找對人囉！」梅格誇張地提高音調，招來服務員和幾顆骰子。並非每個流連酒館的酒鬼都是水手，卻沒有一個水手不嗜酒，若是一天乾掉七八支葡萄酒，還能船桅之間一手拎著酒瓶、一手盪著繩索修船舤，梅格就屬這種酒鬼。

她簡短介紹思珀黎茲信徒的祈禱儀式——酒鬼之間的爛醉遊戲。

「別說我不客氣，如果鐵面贏了，辮子的事我就不計較。怎麼樣？」遊戲沒有賭注哪來的刺激？思珀黎茲在上，還真給她一個談和的靈感。

鐵面哼笑一聲。論酒量，他可沒輸過幾個傢伙，就連當年在維坎島衝殺的日子，有好幾個日子還是喝到早上再上戰場的。

「那如果妳贏，我想辦法把辮子生出來。」或許是酒精給了他靈感，鐵面誇下海口，又接著說，「但，我們要拚，要喝好的。」

鐵面再喊來服務員，豪不猶豫就叫了兩支要價不斐的白蘭地。

他可熟悉小個子的酒量，不喝烈酒恐怕得明天早上兩個人連醉的一撇都勾不著。

他拔掉軟木塞，替梅格與自己各倒上一杯，琥珀色的酒液在酒館的燈火下熠熠生輝。

「我先。」鐵面說，同時拾起珊瑚骰子擲下。

老傑的眼睛啊。大塊頭愣愣看著骰子，看來思珀黎茲可喜歡這兩瓶酒了。他先仰頭乾掉一杯，連品味都沒品味馬上又給自己再倒一杯，可謂暴殄天物。

「……妳先，我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