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往船艙小跑步奔去。

一大早樹梢就把她拉到一邊：「ㄚ頭～今晚有慶功宴！你不考慮換一身衣服嗎？」接著盧感覺到她的上下打量了自己那身衣服（一旁的箱子裡還有另一套一模一樣的，這樣輪著洗已經穿了半年了）

「晚上要跳舞的喔。」船長語氣興奮，盧不曉得他是在高興什麼。

但跳舞？她又不會跳舞。關她什麼事？

所以盧想著跟平時一樣幫著船上打理甲板，做她平時會做的那些日常雜務——但今天很不一樣，今天她已經搬了（卡農一起幫忙）第三桶啤酒上船了！

隨著甲板上的東西越堆越多，雷索還罕見的捏起了壽司，然後把漁網中那些奇形怪狀的海獸給切一半「啪」的打在上頭。

這陣仗好像不得了。

她也有些興奮起來，於是在船務結束後奔跑著下了船往市集過去，不會跳舞又怎麼樣？難得有慶功宴，那就穿的好看些吧。

她不去看價格，爽快地付了錢。頂多幾個星期沒錢買點心。

那是一件長及腳踝的小禮裙，一如書中描述的皇族喜愛的款式，只是更加樸素了些。平底的舞鞋綴了個小小的蝴蝶結在上頭，它們上了漆，閃亮亮的。

她鮮少有機會穿這樣的衣服，不曉得看起來會不會很奇怪？盧彎下腰鑽出了簾幕，樹梢和其他人正聚在桌邊喝酒。

她一下子把煩惱拋到了腦後。

「樹梢！」

他握住了女孩伸出的手——

扶住了女孩的纖腰，他擺出了個還算是看的過去的架勢。
「新裙子，挺合適的？」

「真的嗎？」她發出了幾聲輕笑。

「還有我不會跳舞……現在這個樣子？我們是要跳舞嗎？」

「是啊，音樂都響起來了，不跳一下的話，不是很可惜？」
樹梢帶領著盧，隨著音樂的律動轉了個圈。
🎶「來吧丫頭，跟上咱的步調！」

盧轉頭試著去看音樂是哪裡來的，但梢又拉走了她的注意力。

「注意，咱推的時候你後退，啊！踩到脚啦！」
「哎呀，你在看哪邊啊？看著咱。」

「……！」

她的舞步一團亂，低頭看了下卻只是徒增困惑，盧轉頭望向樹梢。「呃。」

把眼睛稍微撇開。

但不專注在腳上的動作後，反而跳的更順一些了。 「耶？這次沒踩到你的腳——」還是沒看著梢的面具，盧把視線聚焦在梢肩上一晃一晃的羽毛上。

🎶「嗯哼~對了，就是這樣。」
他隨著音樂哼起歌，拉著女孩的手又轉了一圈。

「你學的真快，好孩子。」
他靠近女孩耳旁，輕輕説道。

盧愣了一下，連帶著全身的動作慢了一拍。

港口的夜晚十分涼爽，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冷，但盧忽然覺得渾身都熱呼呼的。

世界在旋轉。

噠、噠、噠。

樹梢很會跳，也是個很好的舞伴兼老師，就算盧偶爾錯亂了腳步，他也只是輕笑一聲、領著她轉個圈，然後是下一段舞步。

四周圍有誰、音樂唱著什麼，全部旋轉成一團暖色的光線，盧沒有心思去看裡面有些什麼。她只感覺到指腹摩挲著樹梢手指上綑著的粗糙布料；裙擺隨著他們的動作，軟綿綿的掃在她的小腿肚上。

盧不敢大口呼吸，她覺得自己還正因為樹梢方才那句話緊張著。

盧讓梢領著自己又跳了一段。

他們的身體貼的很近。盧恍惚的望向面具的陰影之中，梢正看著自己嗎？

「⋯⋯那也是你教得好。」她瞇起雙眼，直直看著梢， 「我的船長。」

AURORA - Exist For Love這時——兩人周圍的音樂改變了——

景色也改變了——

此刻停滯的時間仿佛只屬於彼此那般，他在對方仍保有人類瞳孔的那邊，看到了自己倒影。

不擅掩飾心聲的她的所念所想，全都曝露在了這位船長的眼前。
oO 可愛...!
他心想。

噠、噠、噠。

他們隨著音樂起舞，誰也沒再說話，只是凝視著對方。她的手比梢的更小一些，那雙手啊——綁架她上八爪魚號、手握銀幣幫她付了新工具的錢、然後領著她唸書、手指滑過書頁，指著字讀給她聽。

樹梢牽著她，於是世界更開闊。

盧知道她不想放開，所以她稍稍分開五指，調整為十指緊扣的姿勢。真希望此時能到永遠啊……

直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

盧長吁一口氣。跳舞意外的耗費精力，她都沒發現自己背後出了層薄汗。

終於把視線從樹梢身上移開，盧這才發現後方的桌子上有個大大的蛋糕——分層的，堆滿了糖霜，還有那熟悉的糖漬水果。

她疑惑的看向樹梢，「⋯⋯蛋糕？慶祝會有這個環節？我以為大家會比較喜歡吃烤肉。」

「哼哼恩~這個啊... ...」
樹梢的嘴角勾起痞笑，他得意的時候都會這樣。從盧的腰間離開，十指緊扣的那隻依然握住對方，他牽著盧來到大蛋糕前。

「上次你不是帶回來些小蛋糕嘛？」他抓抓頭，顯得不那麽自然，「嘛！你去買衣服的時候，咱問了下薩頓，那家夥認識那麽多人總該知道這些在哪買吧，然後就被他坑爹了幹，指去了什麽鬼地方咱還以爲要被賣掉器官了媽的！總之最後還是找到啦...但咱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款，就買了個最大的... ...」
他説了一堆，語速逐漸變快，顯得緊張。

「咳！那個，生日快樂啦，丫頭。」
梢的聲音被淹沒在人群嬉鬧聲中。

盧驚訝地長大了嘴，她看了看梢，又看了看那誇張的大蛋糕。

她的手不自覺地鬆開了，盧走到桌旁，拿起蛋糕刀幫她自己切了一小塊。翻糖外層啊——她看著切面，輕巧的拿起叉子吃了一口。

「嗯...真的很甜。」就像以前一樣。

盧先把蛋糕擱在桌旁就回去牽樹梢的手，「梢，今天這些……謝謝你，我真的、真的很開心。」這不便宜，她是知道的。光是樹梢願意特地弄來這些她就心滿意足，從來沒有人為她做過這些。

她真誠地說道， 「但如果有下一次，我們能吃烤肉嗎？」

樹梢敏銳地嗅到了女孩在情緒上快速的降溫，她的睫毛搭了下來，遮住了略顯黯淡的藍色眼眸。與剛才跳舞中的雀躍，溫熱濕潤閃閃發亮的樣子差天共地。

有一絲失落...還是沮喪...?

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樹梢早就瞭解到了盧不擅長隱藏情緒的特性。

“咦...是咱搞錯了啥嗎？”

「唔？烤肉？哦也行啊... ...不對不對，怎麽啦，你不喜歡甜的？」

「也不是、啊，該怎麼說......」

盧咀嚼著文字，花了很長時間才組織出一句話。她緊緊捏著對方的手，最後深吸了一口氣：「嗯⋯⋯就是，我小時候曾讓人包養我過，他總帶我去吃這些很甜的......翻糖蛋糕。」

「總之我把初夜賣給他了，然後嗯......我真的很不喜歡？然後我連夜逃跑了，就不用再吃那些超甜的蛋糕，也不用再做我不喜歡的事。」

「哈哈，我只是不喜歡這麽甜的東西而已啦。」

「你知道的，對牙齒不好。」

女孩淡淡笑著，像是在訴說著什麼再稀疏平常不過的事那樣。

「... ...」
樹梢知道盧是孤兒，知道她流落街頭，知道她在海灘不巧遭遇海妖的過去... ...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啊。」
他重複了一次，頗有闊達和釋然的調調。
「丫頭啊，你之前很努力了吧，為了生存，為了多活一天。」樹梢不失一貫的爽朗，
「所以...你今天才能站在這裡，和咱，咱們一起。」

「哈！其實老子也不習慣吃這種甜膩的東西！」
說著，他配合地吐了吐舌，
「而且咱的牙要是蛀光了可不是要欠你一堆醫療費！？那可不行，你還欠咱一屁股高利貸呢！」

盧聽著梢說話，在樹梢肯定她從前的努力時才放鬆了手上的力道，改成輕輕的捏著。

「你才欠我一顆金牙吧！什麼時候讓我看看你的牙？」

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盧望著梢笑了出來，又恢復了原本活潑的模樣。

盧拉著她船長的手要把蛋糕拿去分給正在船上的客人（和其餘的觸肢們），可憐的他們被盧暗自記在心裡，未來若是找上門來拔牙，她一定會幫忙打折。

她從未感覺如此——奇特、安心、如釋重負。溫柔卻又陌生的海水席捲而來，落日色的浪潮將她推離岸邊，卻不讓人感到窒息和害怕。

她終於理解這些日子以來的情緒是因何而起。

她知道這片汪洋下的是什麼，就像她知道太陽東昇西落。

She kno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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