譁語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原創]?
The Common Uncommon
Frozen Flowers 時空之花

|設定於近未來的美西,想寫個主題不太一樣的故事。文前預警,本人並無醫護相關背景,如有資訊誤植請不吝指教
|因為想涉及的元素較多但又不想暴雷,所以慢慢寫,歡迎隨時來抬槓
|跟多數人一樣有兩個名字(?),主角的中文名是方濟桓,英文名字是肖恩(Sean)

-

「日安,肖恩。永不錯過的十七號,是吧?」

「早安,是啊,雖然是最後一次了——」腳步隨話音一頓,方濟桓的面色像是忽然被一朵調皮的雲遮住的太陽,先是凝滯,隨後很快恢復溫煦的笑容,亞裔輪廓使這種氣質更為敦厚。

「那位今天要『畢業』了。」

-
latest #13
譁語
4 months ago
七〇八。

方濟桓在心裡默念數字,跟迎面向他打招呼的熟面孔點頭致意。

在櫃檯值班的是年資最淺的小金,狀似剛剛被主任訓過話,見到他眉眼間的緊繃感才稍微緩和,帶上一點笑意向他道早:「日安,肖恩。永不錯過的十七號,是吧?」

「早安,是啊,雖然是最後一次了——」腳步隨話音一頓,方濟桓的面色像是忽然被一朵調皮的雲遮住的太陽,先是凝滯,隨後很快恢復溫煦的笑容,亞裔輪廓使這種氣質更為敦厚。「那位今天要『畢業』了。」
譁語
4 months ago @Edit 1 months ago
提到關鍵詞時,他沒有發出聲響,只是訴諸咧開的唇齒傳達。小金顯然看明白了意思,詫異地張大眼,開闔的唇沒有發出聲音,彷彿生日的第三個願望或某種默認的潛規則,乍看似沒有錄入音訊的短片,也像是猝然而止的音符,最後終止於哀而不傷的神色,留給他一個介於鼓舞與安撫的眼神,不再多說。

方濟桓不怪她,事實上,在這業界中,尊重要比純粹的憐憫要來得有價值(valuable)。遑論無論是社工、看護、醫護人員、後勤或照服員,超脫凡人情感或道德束縛的專業,對需要他們的個案與家屬方是某種意義的有價(value for the price)。
譁語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早在選擇醫療管理做為職涯發展時,他就明瞭這些與人有關的事業,不當被人性的有限框架或支配。因此,即便後續進修執業再累、再困頓,進入體制後發現理想與現實不全是一回事,當今制度中尚存諸多無法盡善盡美的缺陷,被不明就裡的公眾指摘資本主義泯滅了他們對於同類生命的敬意,承受個案家屬的情緒成本⋯⋯等等,他也不怨不尤,因為他明白不過,那已是目前群眾智慧中,最接近公平與人道的形式了。

於今,他已不像二十多歲的實習生,對所有事物都懷抱無處可抒的憤怒,好似世界涇渭分明,凡事都有「正確的作為」。可他分明早在授課裡學到,有時就連生死的邊界也未必明朗,遑論他們是人,他們的大腦是已知的最精密的儀器,卻還是容易出錯、被輕如塵埃的事物左右。

王爾德說,道德是用來約束你不喜歡的人的東西*。
立即下載
譁語
4 months ago
不管是亞裔第三代或新大陸居民的身份認同,方濟桓都無法完全理解歐陸文人以譏諷包裹的善感,但他無法責怪那些在至親陷入沈睡多年、決定摘除呼吸器的人們,因為他曾見過——無數人——他們落下斗大的淚滴,沉浸於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濃烈哀傷,明明他們是最在乎那些毫無知覺(也可能只是他不知道,畢竟沒人知道他們知不知道)的人,卻要為了堅持數十載之後一個決定蒙受指摘,或許不公平。

以公平衡量生命的重量可能就落入埃及神話*的迷思了,方濟桓想說的是,或許無人能體會他人的人生承受之輕重,妄下評論也不過是以自身侷限的視野,綑綁生命的無限。

他不認為那必定是「對的」,只是不想輕判定那些經過沉痛的抉擇是「錯誤」。

思緒流動間,他已走到了目的地,是呼吸照護病房*區域。
譁語
4 months ago
不同於中心內其他區域還有人們的談話聲,廊道冷清,護理人員與看護多是點頭致意便匆匆而過,隔著門板聽不著房內儀器運轉的無機質音階,可在轉調目前的單位前,方濟桓曾出入這房間次數之多,所以他可以輕易憶起當站在裡頭,不是絕對的安靜,卻因為周遭聲響規律、僵硬、缺乏人性,教人益發孤獨,好像在無垠的宇宙之中迷途。

病房門前懸掛著名牌,上頭除了主治醫生外的名字他熟悉不過,他「知道」對方,但不「認識」對方,因為他們從未有機會交談——就像那些報章雜誌上聲名遠播的名字,他從眾人口中得知對方的各種面目,也見過對方形貌各異的照片,可從未實際地藉由言談或細微的面部表現「認識」對方,因此所謂姓名更像是符號學,讓你「知道」世間有這號人物存在,但也讓你意會到,自己可能終其一生都沒能觸碰那個字符的真義。
譁語
4 months ago
因為那個人有極大機率這輩子都醒不來了,至少方濟桓的對方是如此。

那不是他負責的第一個患者,也不是他負責過最棘手的患者,現在更不是他負責的患者⋯⋯然而駐院至今,他每個月的十七號都會按慣例來文森的病房前看看,無論晴雨。

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會合乎社會對亞洲人「對帳面數字很敏感,卻對大維度的時間流動略遲鈍」的刻板印象,恍如隔世地發現已經十八年了。打從他知道文森,還有文森身上發生的一切,已經足足十八年了。

有些人的婚姻都不見得能維持十八年,退一萬步來說,在這個世間,有些人的生命都不見得能維持十八年。
譁語
4 months ago
不知是不是一種值得慶幸的事,因為文森變成植物人時只是個準大學生,還未結褵。但他深能理解,文森的親屬為什麼會簽下那張移除呼吸器的同意書,在十多年後的現在。許多人以為,下這種「罔顧生命自主權」的決定的人是窮兇惡極之徒,但方濟桓所接觸的現實,是很多疲憊至極,不再相信時間可以療癒傷痕這一套說詞的親長、子女、兄弟姐妹,以及配偶。

時間可以使新生的東西茁壯,也能使不再新鮮的櫻桃凋零得更快。

他輾轉得知,文森的家人跟安寧病房的負責人說,這個城市給他們的回憶讓人喘不過氣,接下來打算搬去南方,拔除維生器當天他們也不會到場,後續的費用了結後將帳單寄到新家就好,他們不想再跟這裡有任何關聯,觸景傷情。

愛與痛不是同一件事,可他們是人類,本難以切割出界線。
譁語
4 months ago
思緒停在這裡,方濟桓隔著玻璃看進病房,主治醫生與醫療小組圍繞在文森的病床旁,他僅能從醫師擺動的手勢看出一點端倪,他們似是戴著口罩交談。隨後,護理人員開始整理周邊環境並,且拆除文森身上的輔助器材。

待周身環境幾乎淨空後,其中一位護理士在眾人的凝視中,上前摘除了青年的面罩,與之同時,一旁的同行人員也關上了輸送氣體的開關。通常撤管後幾分鐘內患者就會進入腦死狀態,因此有人關注著心電圖,有人關注著文森的反應(縱使慣例來說不會有反應),即便是房外的方濟桓也能感受到置身其中的死寂,這不是他第一次目睹這流程,可每次,他總會想起中學時被約會對象帶去望彌撒,站在教堂裡與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齊聚一堂沉默致敬時的侷促。

但是——
譁語
4 months ago @Edit 4 months ago
十分鐘過後,房裡的醫護人員神色詫異,皺起眉的主治醫生的肢體語言大得讓人一眼能看出情況有異,方濟桓遠遠窺見心電儀上的波長不減反增,跳躍幅度之大,然後,在護士倉促拉起簾幕之前,他看見文森的眉眼有了些許動靜。

見狀,方濟桓也不禁屏住呼吸,置於牆沿欄杆上的手掌緊了緊,隱晦又大膽的猜測浮上他心頭。

在方濟桓第七百〇八次踏上這條走道,站在文森・桑德斯——一個他一無所知的人——的病房前時,裡頭沉睡十八年有餘的睡美人,在這個對此不抱期待、也毫無準備的世界,醒來了。



我向來喜歡探究這種「當沒有人期待你回來時,你回來了」的故事。
Ether💙
4 months ago
剛看完的當下腦中閃過許多東西,所有的文字都只能化為一句:好喜歡 就像是被綠色的植物藤蔓層層包圍的時候投出的一點陽光,隨著植物被人撥開,大片陽光灑落的樣子!
譁語
4 months ago
studyteagram: 哇哇謝謝洛,這評價優美又讓人滿是溫暖
寫這段的時候我還在認識方濟桓,卻覺自己好像也隨他穿越了迴廊,然後目睹——見證了一切,好像從荒野走到了自已也未曾料到的花田,雖然之後他才會慢慢感覺到,文森才是真正的陽光
🍡吉原袖🍂
1 months ago
这个有后续吗 好想看!
譁語
1 months ago
yuanyuan_lin: 會有的!我只是最近太荒廢,還沒來得及寫後續
謝謝袖袖的催更
back to top